2.子午峪（下）
冯明华一时怔住，苦着脸摇了摇头。“你这么弄，让宏老头发现了可是件麻烦事。”
冯明华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作为师叔级的人物，宏老头是个没有师叔级风范的典型人物。
天下的师叔大多都疼爱后辈、提携后辈，不是私下里教弟子们一些好东西，便是给出一些诱惑宠爱一下个别自己中意的徒弟，给一些好玩意，甚至带着违反家规，频频闯祸，历练一下，让徒弟明了一下这世间的规则，为将来为祸天下功成名就打下点基础，偏偏万灵堂这个师叔魔性厉害，与别个师叔归不到一类中去，每到年节从向弟子们勒索礼物，不给就打，稍有意见就骂，另外私下里教弟子们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带领大家走火入魔也是他的拿手好戏，弄死弄残徒弟是常常发生的事，常常气得万灵堂的三位大师兄脸红脖子粗，恨不能用炼丹的钧天炉将他塞进去给练成一颗魔丸，让这世界能够至少看起来有规矩一些。
不用练，那也是魔丸一颗。
收集衣服、积攒好衣服是他最最核心的爱好之一。这老头爱美。
“那也得他能发现了呀？”江入云吊儿郎当地晃着脚道。要发现有些难。万灵堂的师兄弟们都不屑来江入云的狗窝，喜欢靓丽衣服的宏魔头更不可能来这样的居所在他眼里恐怕连狗窝都不如，看见了恐怕都弄脏了他的眼睛。况且那宏魔头能不能发现少了两件衣服也是个问题，他的屋子足有一间房间是用来挂衣服的，少上一两件根本看不出来！
两人正闲聊着，忽有一只纸鹤奋力扑闪着翅膀从柴屋的缝隙挤了进来，然后飞到了江入云的面前。纸鹤被人施了魔法，而且这魔法不弱，否则纸鹤轻薄，早就被风卷到山谷里去了，哪里还能飞到这里。
“大师兄有指令。”江入云看着纸鹤嗤鼻一笑，用手戳了戳纸鹤，纸鹤啪啪啪的拍着翅膀还原成一张书笺，而书笺甫一展开，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正是大师兄宫宜安的声音：“竖子，若尔尚存，该当听命。我万灵堂乃魔界独生一脉，为朝廷在魔界统领地域承认之独一派，历年来秉承奉朝廷之命监察魔界之动静，地位尊贵，有你一人，实数白玉微瑕，圆月点墨。近日，朝廷点微上人即将来访，以全十年巡查四方之值，此乃十年间本派大事一桩，故自明日始，汝该当蜗居于汝之巢穴，万勿现身，以免仙使来访时有损我万灵堂声誉。切记。另，若尔不遵我命，生出事端，我自当以本派戒律于众师兄弟之前惩戒于汝，彼时，勿怨我等未提前警告！”
言毕，书笺自行裁决，碎成一片片纸屑慢慢飘落。
江入云将纸屑接到手里搓了搓，然后细细地将纸屑收集到一起握在手里，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已经是第十三次警告了。基本每年两次。……好，至少还能想起我，发个警告，也算有份师兄情谊。”
冯明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而止，终究是鼓起勇气忧道：“师兄，他们要这样跟你过不去，难道你也总是对他们过不去？上一次，三师兄的坐骑被野马河的白斑伊蚊吸光了精血，还有，四师兄的幻海花出现在盂兰盆会的会场，数十人中毒，外面都传言是你做的，你到底有没有做？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也就罢了，但如果是你做的，我倒觉得你这样做根本不值，损坏了万灵堂的声誉不说，结果你自己被他们这么迫害，值得么？”
江入云面色平静，瞄了冯明华一眼：“怎么，你想劝我跟他们和解？我和解了，他们就愿意放过我了？”
“不是劝你们和解，而是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值。”
江入云摇了摇头，将手摊开，看着碎纸渣道：“你不懂。”
冯明华还想劝劝，但后面的话却还是吞回了肚子里面去，缓了缓转了话题：“好吧，既然大师兄这么说了，你这些天不能回堂中，不如这样，你跟我回我家去吧，我妈前两天说她身体不舒服，我爹爹又不管她，我本打算过两天回去的，这下倒是可以提前回去了，明天你就跟我去我家吧，全当散散心。”
“嗯，对了，你还可以尝尝我娘的手艺！”
“哦？那敢情好。”江入云来了精神。两人顿时开心至极。
说好了计划，冯明华自去收拾行李不说，冯家的宅院距离子午谷足有两座山，冯明华若果一人回去自可以快马加鞭一天时间就到了，但是这一回带着江入云，恐怕就得两天时间。冬日里天气酷寒，走得快了恐怕江入云会被冻死。如此一来，要出发也得明日，路上也得两天，冯明华怎么也要准备一下。
江入云站在柴屋前，看着满天开始飘扬的飞雪，不觉看得痴了。
师父名叫计无言，号点苍上人，是个奇怪的人，自从江入云被收入门下，从小到大他见师傅的次数不超过百次，似乎在外面很忙，只有在外面忙完了，才会回到万灵堂，整理一下派内的事务，然后指点一下各位师兄弟的修炼。而其余的是基本不管，全权交由领头的三位师兄来处理。
江入云无父无母，承蒙师父收养，虽然见师傅的次数不多，但每次看见，都犹如看见了自己父亲，心中自会安定不少，但他既然收养了自己，却为什么对他不管不问，连每次回来考较修炼、考较武功心法、甚至学业都将他排除在外，究竟是为什么？
既然不教养，却又为何收养他？
师父点苍上人是个中年人的模样，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年龄，师兄们的年龄不是秘密，大师兄已然百岁，却修行有道，看上去是三十出头的模样，那么依照修行根基来看，师父的年龄至少是在五百年以上。
虽说在魔族控制的地盘上得道延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如果从地位上来看却又是另一回事。魔族控制地界之中派别不下二十余个，凭什么万灵堂却能出类拔萃，立于众派之上？细细一想，这自然跟点苍上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他是万灵堂的堂主。虽然没有师父做过什么的传说，但是根据这一点却猜也能猜到师父的功力之高依然鹤立鸡群。
可是，一个鹤立鸡群得人怎么会不照顾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如果不想要，踢出万灵堂就好了，却怎么又不将江入云逐出师门？
江入云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一个孤儿如果多愁善感那是活不下去的，但是他总有些不甘心。
由于天生的原因，江入云没有魔力，这在魔界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但是子午峪虽说属于魔界，但并不是真正的魔界，而是人间的一部分。
江入云闲时跟谷中为数不多的平民老百姓打听过，传说千年以前这片地界是没有魔族的，居住在这里的是纯粹的人类，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魔族就出现了。
魔族出现之后，人族曾今混乱了一段时间，因为大家都知道魔族跟妖那是人类的敌人，但是后来大家却出乎意料地发现，这魔族与传统的魔族不太一样，他们的外形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多变，性情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恶劣，更惊讶的是他们竟然有不少跟人类长得一模一样，性情温和不说，甚至还知书达理，生活习性也跟人类差不多，如果没有魔力表现，大家竟然看不出他们跟人类有什么差别。
更为异样的是，这群魔族出现在北晋国之后，朝廷竟然特意发布了一道旨意，说是此族乃是天下种族当中一个性情平和的种族，由于国家沦丧，居无定所，蒙当时的皇帝特别准许，迁入燕山地域，繁衍生息，以强大北晋国的国力。
魔族？性情平和？
谁信？
结果是所有人都信了。因为这一族真的性情平和。
性情平和，天生的能力却掩藏不住。魔族毕竟是魔族，多多少少能显示出他们天生具有魔力，他们的寿命也比平常人类要长久一些。而那些经过修炼的魔族之人，竟然跟这世界修仙之人一般，也能获得平日飞升、长生不老！
但是作为他们中的一员，江入云却没有天生的魔力，看起来与那些在魔族领地为数不多的人类却更为相像！
或许……他原本就是个普通人？如果那样反而好了，没有特殊的地方，那样反而不会引来特殊的关照，更不会引来异样的目光——师父收留他，只是可怜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果是这样江入云反而会轻松许多，或许连众位师兄弟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因为他只是一个可怜的人。但是江入云没法证明，只有师傅知道，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说。
与江入云相比，冯明华显得幸福得多，他有父亲、有母亲，他还有一个较为尊贵的身份：魔界乐善王世子。虽说他的父亲有些花花公子，妻妾多了点，他母亲和为此受到不少的欺侮，但毕竟他还有一个家。
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