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家二郎
花大郎也不解娘和爹为什么那么讨厌弟弟,若说因他是个男娃,那自己不也是吗?
虽说花二娘和苗氏对花大郎也算不得宠爱,却总是没亏得他的嘴的。
大些的时候花大郎才明白,弟弟只不过是娘和爹给自己没有女儿在村里丢了脸,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村里的人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虽说心疼花二郎,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世道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谁又有能力多养一个外人呢?
小小的身子缩在柴房里,连张像样的木板床都没有,在这初冬的夜里冻得瑟瑟发抖。
小小年纪的花二郎有时候也会想,若是有一天夜里他就这样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或许也好。
在刚懂事的时候,看着哥哥能够和爹爹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也是羡慕的,也曾在夜里暗暗哭过,哭的嗓子都哑了,都没等来爹爹的温言软语,第二日仍旧要早起捡柴打水,做不好了仍要挨打。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与哥哥不同,娘亲不喜欢他,爹爹讨厌他,好似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似的。
奈何老天还算眷顾他这个可怜的人儿,即便像个牲畜般活着,他也还能够有机会喘息,没有死去。
“二郎,快来给我烧火。”
灶房里面的花大郎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利落地掀开锅盖,往蒸布上放了两块窝窝头。
“哎!来了……”
花如金放下水桶,连身上浸湿的水都未来得及擦,就蹬着小短腿进了灶房。
若说这个家里还有人能够给他一点儿温暖,那就只有这个比自己长了两岁的哥哥了。
花大郎憨厚老实,知道爹娘都不喜欢弟弟,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他好,只是趁着他们都不在家的时候给他煮碗热汤。
若说没有花大郎暗中相护,花如金怕是早就见了阎王了。
院子里的苗氏瞪了一眼灶房的方向,转身进了堂屋,而花二娘仍旧坐在门口瞅着哪杆旱烟。
“去给我打壶酒来。”
这是这几年来花二娘跟苗氏说过最多的话了,生下二郎之后,他们妻夫之间几乎没再有过交流,偶尔的几句话,也不过都是这般。
苗氏红着眼睛瞪着那个坐在门口的女子,却还是自床下翻出一个破罐子,取出两文钱揣了起来。
在灶房里垫着脚做饭的花大郎,一瞧见爹爹出了篱笆院,便立马从锅里拿出一个热乎的窝窝头塞到花如金手中。
“快些吃,别被爹爹瞧见了。”
花大郎边说着,还不忘一直往外面瞧着,生怕被苗氏回来撞上,到时候他再想给弟弟偷藏些什么吃的就难了。
“谢谢哥哥。”
小人儿的声音很软,叫得花大郎心都化了。
这样好看的弟弟,为什么爹爹和娘亲都不喜欢他呢?
“快吃吧!往火跟前坐坐,你身上都湿了。”
花大郎也是听见花如金在外面打水挨骂的声音才故意叫他进灶房的,花如金个子小,每次打上一缸水身上都湿透了,这样冷的天气里,若不赶紧着将身上烤干,怕是要生病的。
爹爹可是说过,家里没有闲钱买药,谁若生了病,就只能等着老天收走了。
“唔……哥哥做的窝头可真香!”
花如金抱着热乎乎的窝头咬了一大口,这怕是他好几日的口粮了,得省着些吃。
“那你就趁热吃,下次蒸窝头,哥哥还给你留。”
被弟弟夸奖的花大郎羞红了脸,咬着唇小声说道。
平日里爹娘不在家,他也有许多活计要做,打水捡柴的活儿也帮不了弟弟太多,唯独能为他做的,就是蒸窝头的时候偷偷在柴火堆里给他藏两个,晚上做饭时故意将灶房烧热些。
花如金抱着手中的窝头啃了两口,便将剩下的藏进破袄里,用小手擦了擦嘴角,生怕留下什么碎屑被爹爹看出来。
哥哥好几日才会蒸一次窝头,每次最多也就只能给他留上两个,也就是说,这两个窝头就是他这些天的饭食,总不好一次就吃光了的。
“再添些柴,暖和。”
见小小的花如金将窝头藏了起来,花大郎也没说什么,只是见他衣裳上的水还未干,便扯着嫩嫩的嗓音小声说了一句。
兄弟二人窝在灶房里烤着火,外面给花二娘打酒的苗氏面色潮红地冲进了院子,站在花二娘面前盯着她,眼中还泛着泪花。
“打个酒回来就疯魔了,不成器的!”
花二娘掏出口中的烟杆,朝着苗氏啐了一口。
“妻……妻主……我……我有了!”
苗氏说这话时,声音已然变了调。
“有啥了有,我看你是有病!”
花二娘不屑地轻叱一声,而后看着苗氏激动得有些颤抖的身子,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腾地站起来,花二娘上前抓住苗氏的肩膀,扯着嗓子问道:“你……你是说,你又怀上了?”
苗氏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
生下二郎时,他伤了身子,这些年来月事一直都不准,所以他也没敢往那处想,没想到过了五年,老天终于又赐给了他一个孩子。
“是,妻主,我们又有孩子了!”
苗氏激动地抓着自家妻主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花二娘忙着扔下手中的烟杆子,抬手接过苗氏手中的酒壶,随意地放在脚边,手忙脚乱地抱着苗氏往屋里走。
“这是……有几个月了?”
进了堂屋,花二娘扶着苗氏坐在家中唯一一把椅子上,看着他的肚子问道。
“刚刚我去给你打酒,闻着酒味有些难受,正巧遇着花郎中,让她给瞧了瞧,说是已经两个多月了。”
苗氏随手抹去眼角的泪珠,哽咽着说道。
“听说这胎头三个月都是不稳的,你这段时间就莫要做活了,家里的事情让大郎和二郎去做,地里我去。”
花二娘仿佛又变成了过去那个疼爱夫郎的好妻主,听她如此说,苗氏忽然就捂着脸大哭起来,好似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