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一诺江湖烟水 不记几生前[四]
回去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就来报,说今儿个皇上翻了惠妃的牌子,不仅晚上要歇在娘娘这儿,晚膳都要在这儿用,让惠妃准备一下。惠妃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我喊了一声:“娘娘!”她才声音有些怪地应了一声,我看着她,她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我暗暗地叹气,这些深宫中的女人,尤其是像她这样,早年就嫁给康熙的了,随着岁月的侵蚀已经年华老去,而皇上身边,却多的是年轻美貌的女子,早就把她们抛到了脑后去。空有着显赫的身份,却要独守空闺,每日期盼着自己的丈夫能想起自己,来看望一眼,日日等,日日盼,却日日落空。好不容易盼来了一次,竟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唉!真是可悲,可叹也。
惠妃吩咐传膳,她一向不太讲究膳食,这次却亲自点了好几个菜,还吩咐什么多加些,什么不要放,想来,应该全是康熙的口味。接着,她吩咐宫女们给她换衣化妆,前些日子我给她按着现代的化妆技巧化了个妆,她很是喜欢,这次便又让我来给她化。
我全心全力地给惠妃化了一个不淡不浓的彩妆,加上她贴身宫女给她挽的一个别出心裁的发式,看上去妩媚又不失庄重,美艳又透着清秀。惠妃满意地照照镜子,说:“还是你们手巧。”“是娘娘底子好,长得漂亮,皮肤又好,这才相得益彰。”我笑着说。她笑瞪我一眼:“贫嘴,就你会说好听的!”说罢,她的眼里仿佛闪过了一丝落寞和哀伤,我心里有些奇怪,康熙来看她,她应该高兴才是呀?心中疑惑,倒也没敢问出来。
早不早地惠妃就坐在厅中等着康熙的到来,我在一旁也有些兴奋,康熙啊!千古一帝啊!这么著名的历史人物,马上就要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了!要是能有相机该有多好,可以合个影签个名什么的,回去再写本书,名字就叫《我与康熙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那我可就发大财了!
正在做我的春秋大梦,突然听见一声大喊:“皇上驾到!”惠妃显然有些激动,颤颤地站起来,身边的宫女扶住她向前走去,我则和其他宫女太监一起跪了下来,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妃福下身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惠妃无须多礼,快起来吧!”一个洪亮的男中音说道,接着向上座走去。惠妃伴着他,从我身边走过,我大气也不敢出,头也不敢抬,心里却痒痒得很,只想见见这个康熙大帝到底长什么样子。
听见一声:“都起吧!”我打了激灵,附和着说了声:“谢皇上!”便站了起来。
康熙八岁登基,现在是康熙四十年,那他就是四十八岁了。看样子,倒没有那么老,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威严,却也透着些和蔼。他的脸上隐隐有些白斑,可能是出水痘留下的疤痕。虽然康熙的样子与想象中还是有区别的,但也没有让我太失望。他身边跟着一位太监,应该就是目前最得宠的梁九功梁公公了。康熙与惠妃笑着闲说了一会儿家长,就吩咐用膳了,皇帝吃饭果然是不同凡响,一大帮人都站在一边伺候着。
我站在屋子的边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吃饭,惠妃很温婉贤淑地为皇上卷袖、倒酒、夹菜,我不禁微微笑了,康熙能得到这样的妻子,真是上天眷顾了。可是——我又皱了皱眉,这样的妻子,他又何止一个!男人,从古到今,又有哪个不花心呢?
微微闭上眼睛,心里迅速被往事占据。十九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有妇之夫。我不顾朋友们的劝阻,死心塌地和他在一起,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
我以为他会为了我离婚,抛弃他所说的那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可是我错了,错的离谱,结果,自然是败的一败涂地。那个男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的家庭。而我,则身心俱疲地逃到了新西兰,从此不再轻言爱情。
那是现代,一个男人只可以有一个妻子,那么若是在这古代呢?我可以接受他有一个甚至有更多的女人,然后和别的女人分享他吗?不可能,我做不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爱情这方面,我有我的坚持……
想着想着,他们已经用膳完毕了,宫女太监们忙着撤桌子,康熙与惠妃漱口,坐下来喝茶歇息。我想趁着这阵子我可以回去休息了,提脚刚想走,却听见了康熙叫我的声音:“这可是纳喇家的小闺女?”
我一愣,急忙上前跪了下来:“纳喇熙臻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抬起脸来,让朕瞧瞧你的模样!”我疑惑地站起来,抬起了头,对上康熙的眼睛,真不愧是一代帝王,深邃,威严,看不透……
对视了两秒钟,梁九功叫了起来:“大胆!竟敢与圣上对视!”
我急忙把头低下去,心想,这下糟了,没想道,康熙却笑了笑说:“不碍事,小孩子麻!倒果真是清丽可人,惠妃,有着你当年的影子啊!”惠妃笑着说:“皇上过奖了。”康熙打量了我一翻,又说道:“听说,你讲的故事很好听,是不是?”
我一听,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讲故事的事儿怎么连康熙都知道了?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我应该怎么答?不管三七二十一,跪了再说!我扑通一声跪下来,说道:“熙臻知罪,请皇上降罪!”电视剧里老是这么演的,我现在也只能依葫芦画瓢了。
康熙的声音倒没有丝毫怒意:“你何罪之有呢?”我挠了挠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是啊,我何罪呢?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也不敢抬头,只是这样跪着。康熙哈哈大笑了起来,惠妃也在一旁笑道:“瞧你吓得,皇上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快起来好好回话吧!”
我听了这话,定了定心,站了起来。
“这样吧,你也说一个故事与朕听听,如何?”康熙说道。
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给康熙……说故事?我脑袋立刻又懵了,说什么呢?不管怎样,现在应该先遵旨吧!我做了个万福道:“熙臻遵旨!”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故事故事故事!
想来想去,那个《皇帝的新衣》总是不停地在脑海中出现,我咬咬牙,就说了出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皇帝,他对自己的衣着很讲究,总是不满意,于是昭告天下,要找一位心灵手巧的裁缝为他做一件最完美的衣裳。
有一天,来了两个年轻人,说可以为皇上做一件非常漂亮,非常神奇的衣服。皇上好奇地问:‘如何神奇法?’那两人说:‘回皇上,我们做的这件衣服,只有真正聪明的人才能看的见。’皇上一听就龙颜大悦,立刻在皇宫中布置了一个房间,命那两人去做这件衣裳。房间里所有做衣服的工具一应俱全,那两人便开始每天穿针引线纺织缝制。
过了一段时间,皇上派他一个亲信的大臣去查看衣服制作的进度,那位大臣去了,却只看到那两个人在对着空气做着些做衣服的动作,那位大臣很害怕,难道自己是个傻瓜吗?不,坚决不能承认!于是他回禀皇上,衣服正在积极地制作中,已经初步成型,非常漂亮华丽。
皇上很满意,过了几天,他又派了另一个大臣去查看,那位大臣同样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依然告诉皇上,衣服非常漂亮。到了完工的那一天,那两个人双手举着,好象是在捧着一件衣服一样,走到了大殿上,对皇上说,衣服已经完工了。
皇上心里很惶恐,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不愿意在朝臣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傻瓜,于是装模作样的鉴赏一翻以后说:‘恩,真是非常漂亮的衣服!’满朝的大臣均附和着称是。皇上赏了那两人很多金银珠宝,并在那两个人的伺候下,穿上了这件神奇的衣服,出去做游行大典。所有的人都对皇上跪拜,称他身上的衣服漂亮无比。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小姑娘,指着皇上,童声童气地对她的父亲说:‘皇上什么都没有穿呀!’皇上听到了这句话,愣了一愣,心中闪过一些惶恐,但却拉不下面子,依然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了。“
讲到这里,我抬头看了看康熙,然后微微福了福身道:“熙臻的故事说完了。”
沉默了许久,康熙缓缓开口道:“这个故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心中又是一惊,想到今天下午对四阿哥说的话,我咬了咬牙便说道:“回皇上,熙臻儿时机缘巧合结实了一位世外高人,也许因为和熙臻投缘,便收了熙臻做徒弟,给熙臻讲了很多故事,教会熙臻很多东西。”
“他如今人在哪里?”
我简直要哭笑不得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回皇上,师傅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如此,到真是可惜了……”康熙叹道,然后笑了笑,“这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如果当时你在场,你会不会说出真相呢?”
我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康熙会这样问,说会?还是不会?怎样说他才会不生气?想了一会,抱着赌一把的决心,我怯怯地开口道:“熙臻认为,说会的人,大多是以正义为主,却没有想过,万一那皇帝是个暴君,恼羞成怒,杀死所有看过他光着身子的样子的人,那不知多少无辜的人会为此丧命?
而说不会的人,一种是愚蠢的相信了那两个骗子的谎言,愚昧无知的虚荣心让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傻瓜,第二种则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需要顾及的东西太多,早已不再单纯,为了保命,只能说违心的话。
若是熙臻的话,熙臻不会说。因为那个皇帝既愚昧无知又爱慕虚荣,绝不是一个明君。他不会听的进去这些逆耳的忠言,若冒然柬言,也只有死路一条。反之,若这个皇上能够明是非黑白,广纳柬言,重用敢于说真话的人,他必定也不会犯类似这样的荒谬的错误了。“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周围静得简直能听得到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心里七上八下,又努力把刚才说的话回想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说的不对惹了康熙不高兴,正在忐忑不安中,只听见康熙说道:“都说纳喇家的小闺女是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今儿一见,果然是不一般!”
我松了一大口气,这么说,就是没事了?我福了身道:“谢皇上夸奖。”“起来吧,赐座!”我遵了旨,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惠妃,她正笑着看我,那笑容里却多出了一些与平时不同的意味。
康熙兴致很高地与我聊天,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大笑,末了还叫我弹琴。
惠妃吩咐宫女抱上琴来,我坐定,略思考一阵,便开始抚琴。沧凉悲壮的《临江仙》,也许最能符合我此时的心情。
我悄悄看了一眼康熙,他正斜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三百年斗转星移,尘世沧桑,变幻无常。这位伟大的千古一帝,也终将会化为尘土,留与后人评说。谈笑间,灰飞烟灭。也罢也罢!虽可谓是惊涛骇浪,也终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渐渐淡去。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曲唱完,已然是痴了。仿佛我只是一个外人,站在另一个空间观望着眼前的一切。
“好!”一声赞叹将我拉回现实,康熙拍手称道:“大气蓬勃,当是我满人儿女应有的姿色!”我福下身谢恩,静了一会,梁九功趁机提醒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康熙笑了笑说:“是啊,不早了,也该歇着了。”他摆了摆手说:“你跪安吧。”我急忙做了个万福道:“臣女告退。”然后便退出了屋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到住的地方,却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