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 真相

第66章 六十六. 真相

这些年林家的过年向来不是热闹的时候,今天接二连三的门铃声让林似锦有些疑惑,她看了眼外婆,见老人也并没有表示。

顾思远仔细思索见林似锦已经起了身。

在长达两分钟的时间里,整个房间安静地能听到墙上走针的’嘀嗒’作响,凸凸地撞在心脏上让人发闷。

而去开门的那个人似乎也没有自觉,在视线不及的地方也看不到门廊那边的情况。顾思远起身,本身房子格局小,他走没两步的距离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一向冷淡的人此时脸色也显露出来些许惊讶,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恢复常态,脸上淡定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怎么了,不欢迎我这个老头子?”顾霆云语气揶揄,那双久经商场,精明甚笃的眼睛直指林似锦身后的男人。他注意到,在他的孙子一看到他,他几乎本能地搂过前面女子的腰间,让她靠得离自己更近。

顾思远微微一笑,心中了然许多。

这样也好。他想。

“您好。”林似锦忽略了老人有备而来的姿态,侧开身子让出了位置。

终归会来的东西,早一点和迟些并没有区别,不是吗。林似锦这么想着。

眼下林家不大的客厅里显得有几分诡异,客厅里原本的人在李宛如站起的时候剩下的人自发也站了起来,自然林似锦和顾思远从刚才回来也并没有要坐下的打算,也就只有顾蔚一个人站着,因为事发突然,顾蔚吃了一半的牛丸噎在喉咙口,一下子着急忙慌的,呛咳出声。

“咳咳,咳咳咳嗽。”

顾蔚接过林似锦递来的水,对上顾霆云泠冽的目光,往后大气不敢出一声。

“爷爷要一起吗?”对于顾霆云的到来顾思远并没有想到。他在出发之前有和老人打过招呼,当时见老人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便同意,他也不曾多想。

顾霆云毕竟是深谙商场,多年来起起伏伏,周身谨慎甚至是外宽内深的气度让人心底发怵。林似锦觉得手脚站的僵硬,连表情也有些发僵。

“这位是李宛如女士吧。”顾霆云并没有回答孙子的话,倒是把话题带向一旁的李宛如。

人到了一定年纪,会少了年轻时候的毛躁,处事里多一份从容淡定。李宛如把重量从一只脚换到另一边,也是微笑着回答道:

“是。”

“您看方便聊几句吗?”顾霆云左手一伸,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却不容拒绝。

李宛如点头。转身带着身后的人进了书房。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刚才一直闷声不吭的顾蔚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林似锦才略略放松,轻笑出了声,也一扫客厅里严肃的氛围。

“哎呀,这顾老爷子也太吓人了,我刚想说话,他老人家一个眼风一扫,吓得我半个丸子都没咽下。他老人家可真是宝刀未老,不减当年啊。”顾蔚说完还夸张地抚了抚胸口。

顾思远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大致猜到部分来意,但是这么巧合倒也让他出乎意料。

四年前林似锦的突然消失在顾家掀起了轩然大波,这当然也跟顾思远脱离不开关系。作为被顾霆云选定的下一任继承人而言,顾思远的生活有着诸多条条框框,自小被培养成顾氏唯一的接班人。虽然他青少年长成的一段时间里因为丧母之痛而黑暗压抑,但因为那年林似锦的突然出现极快地压制了他的出格,快地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掀起来,甚至顾霆云都没有发现。自然林似锦的出现也像夏季的阵雨一般,对顾家的其他人而言,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而等到事态发展严重起来,像顾思远这样的性格,也最是决绝。林似锦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的世界昏暗没有尽头,最初他在混沌里寻找,被顾家人惊愕的千方百计阻止,他反抗,奋力反抗的结果只是换来时刻提醒自己的曾经的天真,也当终于了解到找不回林似锦的时候他便陷入了长久的混沌里,每天伴随着他的是黑暗,还有回忆;但是这回忆久了,渐渐侵蚀起他的大脑,麻木了他的感官,他像烂泥一样躲在那栋房子里,蜷缩在藏青色丝质的大床里,鼻尖似乎还泛着林似锦刚沐浴完的味道,他拥抱,缠绵,让林似锦的气味伴着温度绕上自己的心脏,刺痛之下是惊蛰,意气风发的少年渐渐一蹶不振潦倒落魄,眼睛里是经年的衰弱和忧伤。

他找不到她了,小锦不见了。

夜半从沉睡里清醒的时候,他望着窗台的方向,看到小锦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棉质睡衣,一回头,对着他在笑。

顾思远的蜕变在四年间狠戾,手段凌厉冷酷又迅即,他快速地抢占了顾家主要运营的商道,地下赌庄和黑道上的往来也一手控制。在他遏制住自己父亲命脉的时候顾霆云也只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换句话说,醒来的顾思远一气呵成,深谋远虑;顾家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如成年的猛虎迅速靠着力量狠绝地控制住了整个顾家,除了老爷子老一辈的一些生意往来没有插手。无论怎样,顾霆云都是他的祖父。而顾家剩下的一些人,特别王凤之,他毫不留情,哪怕半点薄面都不曾留给他的父亲。

犹记得那次宣告主权地交接仪式上,他站在那个男人面前,身姿挺拔,五官精致深邃,似乎像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偏偏性格却是顽劣不堪,他那稀有色泽的眸子里泛起琥珀的光泽,又满含戏虐,这毫不掩饰的戏虐里暗含了对这个男人的不屑,终其一生,他都没有保护好他的发妻。他不怪母亲生病,他知道人力无法挽回便不做强求,但是他恨那个男人的始乱终弃成了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母亲最后的几年时光里,她虽然没有什么精神,但是她的气色一直不错,每天晚上放学回去母亲总是坐在庭院的藤椅上,膝盖上落着毯子,目光从他进门开始便紧紧攫住,跟着他跑跳的身影温柔地笑看,也不打扰。

他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是最温柔的女子,却在短短半年间那朵美丽的花迅速凋零。她爱她的丈夫,便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他的猝然叛逃让她手足无措,最终坠落尘土,仅留下了一丝余味。

母亲的死又何尝不能怪他?不能怪那个女人?

王凤之。呵,顾思远眼前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样子,抑制不住地冷笑。

“阿远?”

林似锦感受到身边越发紧绷的身躯,回过头撞进顾思远深邃凝思的眼眸里,心底微微一震,便猝然开了口。

小时候顾思远是没有乳名的,或者说顾家人从来不叫,因着老爷子觉着男孩子和姑娘不一样,性格硬朗有魄力,担心小名乳名之流容易让孩子性格软弱,故而顾家人一直都是叫着他的名字,顶多去个姓氏。而年幼的顾思远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特别是有那样一个温柔的母亲,他的母亲每每在儿子委屈,疲惫的时候都会叫着他的乳名,’阿远,到妈妈这边来。’‘阿远,妈妈给你做了芙蓉糕。’‘阿远,阿远…’

顾思远对于乳名的执念来自于已故的母亲,他喜欢的,亲近的,林似锦都做到了,那他又怎能不喜欢他的小锦。

林似锦眼底的心疼深藏。顾思远回神,宠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没再多言。

书房内,静谧。

“李女士,我是顾霆云,思远的爷爷。”

李宛如坐在藤椅上,她不似顾霆云一般坐得端正笔直,她历经世事,多少也洞穿了顾霆云此番的来意。老人摇着藤椅,发出’咯吱咯吱’声响,把头侧开了。

陈年的回忆在李宛如眼前回放,温厚的女婿,开朗的女儿,久久地酸涩苦楚弥漫在舌尖,收不回,也忘不了。

李宛如并没有回答。

“思远长大了,我这个老头子管不了了。”字里行间除了对岁月的感叹以为也有着老一辈对孙儿特有的嘉许,自己的孙子顾霆云是了解的,若说四年前的顾思远是个聪明优异的孩子,经过那件事,便是长大了,他的野心能力加上了厚重的城府,他做的决定顾家人无法插手,除了总能带给公司盈利以外,也因为他的狠戾甚至不择手段。而这林似锦,更是谁都不能碰触的禁地。

顾霆云回忆起刚才那张巴掌大小的清秀小脸,和记忆中照片上的样子重合,这么些年,这个姑娘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

“当年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李宛如埋在阴影里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她僵硬地转过头,对上顾霆云灰色的瞳仁,思索着话里的真实性。

顾霆云坦荡,回视对方。

李宛如其实比顾霆云年轻几岁,但晚年接二连三的事故还是对这个教养良好的女子以生活的重击,两鬓斑白,连发顶也显少还有黑发,大致因为睡眠不好,皱纹也早早地布满在了整张脸上,特别是眼周,褶皱的刻痕浸染着眼底的风霜,凭生看着老了几分。

“真的不是顾家做的吗?”

多年,李宛如终于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当年的车祸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回忆起整个事情的过程,当年甚至连顾思远都不知道小锦出走,而离开的那天半夜小锦也只联系了父母,除了巧合,谁又能只在当事人接到通知后短短十五分钟内就夺了两条人命。甚至连现场勘探痕迹也只是表明了雪地打滑。

一切看似有联系,却实际找不到分毫。

李宛如的胸口像是压着块石头,事情过去那么多年,真相终于渐渐浮现出水面,她却有些微的不信;若是顾霆云没有开口解释,她或许还能将这份潜藏心底的怨气怪在顾家人身上,自己晚年丧夫,又接连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年重症病房里女婿女儿相继离世给了她最沉痛的打击。但看着尚且单纯的孙女,她心底的恨,心底的怨只能埋在心底,疼痛每每啮噬心痛,夜夜辗转难眠。

“只是普通的交通意外。”

李宛如眼底有泪,最终狠狠地闭上双眼,右侧垂握的手静脉突起,似是隐忍难耐又不得不隐忍。

房间里昏黄的灯饰,窗外月光照进屋内,在木质的地板上汇成凉凉的夜色,凉意也传到了李宛如的沉寂多年的新房,她的四肢在一瞬间被抽光力气,只剩了寒冷。

多年的悔恨一朝瓦解,老人望着窗外嘴角泛起笑容。一滴泪水,终是坠落在地板的缝隙里,不见了。

“老林啊,你看,我替你守着这个家呢。”

“老林啊,你可还满意不。”

李宛如整个人靠在藤椅里,年迈的身体在弯曲的弧度里显得有几分单薄,她似乎终于卸下重担一般,双手垂握在两侧,目光看着窗外并不曾回头。顾霆云却深深地感受到她那份悲凉和不愿在陌生人面前提及的忍痛,淹没了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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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又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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