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
“陈生,你喜欢我吗?”
花枝子又去陈生房间找他。
听花枝子说话,陈生那张玉面一夕之间落满红晕。
他像是猝不及防的呛到了,咳嗽起来。
花枝子温柔的替他抚胸拍背,一边露出淡淡的微笑,一边继续问:“喜欢吗?”
陈生犹豫很久,却正色说:“小姐还是莫要如此。在下并不值得。”
花枝子脸色一凝:“那···当我没说。”
她低下头就要走出房间,陈生却在背后默默拉了她一把,把她带坐到了床上。
“我自是喜欢小姐的。只是在下并不值得小姐如此主动。”
陈生低了头,将花枝子的手握在手里,却只是虚虚的握一握,只要花枝子轻轻一动就可以摆脱。
“我···已经是小姐的人了。”
陈生长着一双好眼睛,当他盯着某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你产生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那一瞬间,花枝子突然发现,陈生的眼睛和月亮有些相似,一瞬间她竟然也有被珍爱着的错觉。
她摸了摸陈生的脸,将陈生耳边掉落的鬓发拂至而后,然后在陈生耳边说:“我也喜欢你。”
陈生笑了笑,脸上洋溢着光彩:“小姐,陈生之前从不信一见钟情,但见到小姐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命中注定。”
“但我现在一无所有,小姐不嫌弃?”
花枝子摸索着握了他的手,她急着月亮教过她的话,努力不在陈生面前露出破绽,努力扮好一位小姐。
只是必须要用低头来掩饰她自己的表情:“怎么会嫌弃···你不知道···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
“快喝药吧,要快点好起来。”她淡淡的说。
她端过药碗,递给陈生。看他一饮而尽。
陈生喝了药之后只觉得有些困倦,他头晕的紧,但花枝子还在,他只能强撑着坐在那里。
花枝子自觉的又摸摸他脑袋,按他躺下:“这个药有些镇静成分,可以帮助你睡一个好觉。”
陈生感觉到花枝子暖融融的手盖在自己头顶,又一阵困意袭来,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将将开口,就陷入了昏睡。
花枝子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陈生的睡颜。
他吃了药,睡得死气沉沉,无知无觉。
从湖里把他挑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躯体会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即使她当时找他来也不过是为了惹月亮生气。但她确实挑选的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她默不作声将陈生这具身体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
如玉的面庞。很好。
修长的指节。过关。
身上的伤口大半不再渗血了。OK。
腿直而修长。很漂亮。
他连指甲盖都长得符合她的心意。
如果真的作为替代月亮的人,他应该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唯一不合她心意的,就是他这个人的性子了。
他是鲁莽的杀手,她不喜欢。他会当劈柴的农夫,她不喜欢。他会对别人轻而易举说出“喜欢”的性子,她不喜欢。
总而言之,花枝子喜欢他闭上眼睛的样子。
因为只有他闭上眼睛的样子,才会像月亮。
月亮不会武功。不会劈柴。也从不喜欢花枝子。
花枝子对藏在暗处的玉枝说:“把我刚才要你熬好的用来散功的药给我。”
玉枝递给她一碗褐色的药碗,她尝试了一下温度,然后用手捏开了陈生的嘴巴,将那碗药毫不留情的灌了下去。
大概是她灌的太随意,药汁大半流出他的唇齿,将枕头都染黑了一片。
玉枝递过毛巾,花枝子于是打算用这块毛巾替陈生擦脸,但玉枝却拦住她:“小姐,我是给你的。你的脸上···”
花枝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结果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她什么时候哭的?
她回头看陈生睡得无知无觉的脸,却下了决心,亲了上去。
他嘴巴里全是苦涩的药味,因为昏睡全无反应,她将舌头探入,又吻到一丝腥咸。
这是眼泪的味道。
正因为这份苦和涩,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那天,月亮的眼泪掉了一地,他却分毫未觉了。
原来真的会有那样的痛苦,无声无息侵蚀某个人的心,直到将那颗心脏咬的千疮百孔烂的像抹布,才会让那人感到一丝痛意。
突然,陈生似乎梦呓了几句,他并未睁眼,嘴唇略微蠕动:“枝子小姐···我···想娶你。”
这根本不是花枝子想要听到的话,于是她逃也似的向外跑去。
但当她逃出门外,想要找个地方安静一下的时候,却发现她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地方了。
曾经,梦境是她的保护所。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她没什么朋友,于是总故意睡去,在梦境里去找月亮玩耍。
后来,梦境是她的游乐场,她在里面肆无忌惮和月亮一起玩耍。
而现在,这个梦境变成了月亮的埋骨之地,月亮消散在这里,因此她走在这片白云上,就像依然踩着月亮的尸体。
真是···成功的报复。
让她心如死灰、让她咬牙切齿、让她一分一秒都无法忘记。
这就是月亮的报复。
她冲出门外,脑袋空空的行走在这片白云上,路过了一扇又一扇的门。
一旦没有人说话的时候,这里似乎显得格外的安静。
但是···一旦有人说话,任何人的话语声也在这安静的氛围之中显得尤为明显。
她居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
“前面的那位小姐!”
花枝子顺着声音,看到一个男人牵着一匹马,正在角落里站着。
是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年轻人,他明显是外国人的五官,穿着一套明黄色的极为夸张的礼服,身后罩着一袭鲜红的斗篷。
她目瞪口呆对着他喊:“白雪王子?”
“你怎么出来了?”
被恶趣味的叫做白雪王子的年轻人也目瞪口呆:“你认识我?”
花枝子当然认识他。
她小的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梦,现实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往往钻入她的脑袋里,在梦里又凝结成实体。
这里的一整片湖都沉是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如果没有花枝子主动唤醒,就会在湖里一直沉睡。
而之前,每次她和月亮吵架冷战的时候,为了让月亮主动找自己,她会有意惹月亮生气。
而她惹月亮生气的办法之一就是——她都会有意从湖里捞出一个她看得顺眼的对象,放到门里面做好背景养着。
如果月亮一直不理她,她就一直捞。
但是,只要她这么做了,过不了多久,月亮再生气也会主动联系她,让她别这样做了。
白雪王子就是她和月亮某次吵架的产物,貌似她那几次因为心急随便捞了个失败品出来。
后来又随便扔到某个门里,她没有多用心思,也知道这种人一般过不了多久自己死了,她因此没有注意。
结果——他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在花枝子的记忆中,在梦的世界里,如果说门内的世界是“外世界”,那门外的世界就是“里世界”。这个世界里有数不清的门,有些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但是——门外的“里世界”里,除了她自己,几乎没有任何人。
“这位美丽的小姐。”白雪王子走上前来,他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在阳光下闪耀的花枝子几乎要闭紧眼睛:“听您的意思,您好像认识我?我有事情向您打听。”
但花枝子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奇行种:“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死啊?”
“这位小姐,您的玩笑真的别具一格呢。”
王子打哈哈一样的笑了起来,但很快他发现花枝子一点都没有笑模样,气氛顿时凝固了下来,他尴尬的说:“您是···认真的?”
花枝子露出一个淡漠的微笑:“你说呢?”
从湖里捞出来的人心思太多,极为娇贵。一向非常难养活。
倒不是他们的身体强度差,只是因为他们过于聪慧敏感,对于所谓的“真相”有着惊人的嗅觉。
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只不过是花枝子幻想的产物,大部分的人都会莫名其妙一命呜呼。
但他们的另外一个优点也是“聪慧敏感”。
这是花枝子随意创造的木偶所没有的东西。
她没有打算在这样的小喽喽身上浪费时间。直接问他:“你怎么出来的?”
“出来···您说的是···从自己的世界出来这里吗?”
花枝子点了点头。
白雪王子看起来多少有些神经兮兮:“自从我在某天早上醒来后,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十分的奇怪。”
花枝子引导他:“怎么个奇怪法?”
白雪王子用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总之,我本来是某个王国的王子,和我的公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但是,突然有一天——我醒来以后,就到了这里。”
他神经兮兮的说:“其实这里和记忆中的皇宫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我终于发现不对劲在哪里了——我整个王国的子民都变得非常奇怪。”
“我这才发现,每天和我生活在一起的这些人,他们···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人偶,他们的生活每天没有半点变化,就算发现了变化,他们也对这些变化视而不见。他们就像被人全部替换过了,和我记忆里的完全不同了。”
“尤其是在我的记忆里,皇宫里有我的公主存在,可是这个皇宫里我翻遍了所有角落问遍了所有的人,却找不到我的公主。”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确信——那个世界绝对不是皇宫,我的公主肯定是被某种邪恶势力偷走了。为了救回我的公主,我只能在我的那个王国到处摸索,试图找出答案。”
“突然有一天,我看到墙壁的画上有一扇金色的门,于是我试着打开了它,结果发现外面是一片完全纯白的世界,就是我们现在呆的地方。”
白雪王子看着花枝子,他向花枝子深深的掬了一躬:“尊敬的小姐,按您所说的,您早就认识我了,可是我对您却毫无记忆。”
他用那双湿漉漉的,小鹿一样的眼睛几乎是乞求的望着花枝子:“您肯定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那您可否替我解答疑惑,让我回到自己的王国,找到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