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是大哥刘疾休
刘疾休心灰意冷地走在大街上。小时候让他受尽了孤寂与嘲讽的京城,十年后依然对他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
他看着从身旁不时经过的轺车,威风凛凛的马队,以及那些锦衣华服的男女,真的是既羡慕,又嫉妒。
刘疾休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远远的,又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行人纷纷避让。
此时的刘疾休,更厌恶招摇过市的权贵,不免多瞥几眼。
前面开道的一男一女,头戴褐色箕形冠,身着淡黄紧身短袍,披齐腰铠甲,脚穿尖头高腰靴,满面春风,马蹄轻捷。
刘疾休一眼就认出了来,是楚一笑楚吟吟兄妹。
后面跟着一辆敞篷的黄色辎车,身旁一位幕从,戴进贤冠,佩檑具剑,系玉环,褒衣博带,淡定之中难掩欣然之喜。
竟然是岳风眠。
刘疾休连忙侧身掩面,待吱吱的轱辘声已经远去,才回过头,继续在街面上漫无目的的溜达。
“大哥。”
有人猛拍了一下刘疾休的肩。他扭头一看,是霍荣卓。
霍荣卓一拍大腿,蹦跳起来,欢笑地喊道:“我看背影像大哥您,就跟了上来细看,果然是您。大哥,你穿上这军服更英俊。在哪家府上当差啊?”
霍荣卓身边只有龙龙,牛牛没在。他不知道刘疾休去相国府当了府兵。
“是吗?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呀?”刘疾休不好意思讲自己的差事不到半日就丢了,见龙龙手里提着礼盒,便故意问道。
“哦,我去参加朋友的夜宴。正好,你和我一起去。”霍荣卓搂住刘疾休的肩,很随意地说道。
刘疾休道:“这样不好吧。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彼此会尴尬的。”
霍荣卓不以为然:“朋友嘛,都是从陌生到熟悉。而且我那朋友很好客的,像您这种见多识广又知书达礼之人,肯定与他投得来。走。”
刘疾休见天色渐晚,又无处可去,就跟霍荣卓去赴宴。
路过一家赌场,霍荣卓执意要进去玩几把,结果输个精光。
旁人都幸灾乐祸地望着他。
霍荣卓很沮丧,不是因为输了钱,而是输了面子。
刘疾休拍拍霍荣卓的肩:“兄弟,你起来,大哥帮你再玩两把。”
“好啊。”霍荣卓急忙站起身,将位置让给刘疾休,万分激动地站在他后面,“大哥,你一定要让这几个家伙将裤腰带都输了。”
其余几个都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少爷,虽然名头不如霍荣卓响亮,但赌场没有尊卑,只有输赢。
现在,人家自然有资格斜着眼睛看霍荣卓。
他们玩的是骰子,刘疾休坐庄。
对方押大,刘疾休开出的是小;对方押小,刘疾休开出的是大。对方便道刘疾休在耍诈。
刘疾休双手一摊,不慌不忙地回道:“这三颗骰子,这个骰筒都是老板提供的。我没换,骰子也没多,也没少,我如何耍诈?要不这样,你们谁来坐庄?我猜,如何?直接猜点子。”
又连猜了三局,刘疾休都是胜。
最后一局,刘疾休猜了个无点。霍荣卓都愣住了,道:“大哥,怎么会无点呢,至少也有一点呀。”
其他人也哈哈大笑,都觉得刘疾休被胜利冲混了头脑。
刘疾休笑道:“朋友,我来开筒,如何?”
对方有些迟疑,他的同伙怂恿道:“让他开,让他开。莫非他还可以把骰子变没了。没了就是违规的,怕啥?”
对方这才点头同意了。
“朋友,你掷骰子的技艺太高超啦。”刘疾休呼地提起骰筒。
哇!众人都惊呆了,那三颗骰子棱对棱叠在了一起。
居然真是无点。
出了赌场,霍荣卓急不可待地追问刘疾休:“大哥,您刚才是怎么做到的?您的手法太快了。我在您身后都没看出破绽来。”
刘疾休道:“掷骰子怎么耍诈出老千?我坐庄时,靠的是自己的手,我想要几点就能掷几点?我做闲家,靠的是耳朵,我能听出来是几点。”
“啊,大哥,你也太神了吧?能用耳朵听骰子?”霍荣卓张大的眼睛和嘴巴把脸都挡住了,但他又不得不信,毕竟是亲眼所见呀。
霍荣卓对刘疾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一路上都是大哥大哥的叫个不停。
“哟,荣卓,你来啦。”
霍荣卓还在向刘疾休讨教如何掷骰听骰,就有人在招呼他了。
霍荣卓才注意到已经到了相府门前了。
“子桓兄,客气了,还亲自出门迎接呀。”霍荣卓向杨子桓拱拱手,将刘疾休介绍给他,“这是我大哥刘疾休。刚才在大街上正巧碰上了,我就叫他一起来了?子桓兄,你不会见怪吧?我大哥哥是有大本事的人哟,他不但精通斗鸡走狗,还能听出骰子的点数呢。”
“欢迎刘公子。”杨子桓向刘疾休施礼道。
他不知刘疾休的身份,只好称呼公子,再定睛一瞧,又觉得奇怪,这人怎么穿着相府府兵的军服呢?但杨子桓身为相国公子,又是廷尉丞,虽然年纪也轻轻,但持重老成,内心的涟漪波澜不会轻意漾在脸上。
他笑嘻嘻地继续说道:“荣卓,带你大哥里面请。”
刘疾休一路上添油加醋地向霍荣卓吹嘘着赌技,根本没注意到行路的方向,何况他对京城又不熟悉,小时候只是来往于永巷与掖庭之间。
当有人在招呼霍荣卓时,他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国相府。
他刚动想走的念头,霍荣卓就把他介绍给了杨子桓。
霍荣卓的介绍让他无地自容。在杨子桓眼里,自己肯定是来骗吃骗喝的。唉,管他的,进去再说吧。
刘疾休和霍荣卓并肩走上台阶,门口的府兵齐声欢呼:“贵客到!”
刘疾休侧眼一看,正是自己那一伍的府兵,只是伍长变成了别人。
霍荣卓踏进相府,腰板就直了起来,步履就阔了起来,身姿就摇了起来。他的脸上挂着自信的浅笑,他自在地穿行于庭院里交流的人群中,向君王,君王的世子,以及那些公卿的公子们施礼问候,然后将刘疾休介绍给他们认识。
这些青年才俊,见到霍荣卓都是两眼放光满脸欣喜,施礼时腰弯得比霍荣卓还低。他们向刘疾休拱手时,虽然眼神有些随意,但脸上的笑容还是极丰富,答话的语调还是极沉稳,无半点敷衍之意。
东穿西行,霍荣卓遇上了杜王刘不去,主动奔上前施礼问候:“荣卓参见杜王。”
刘不去正在亭里细观池中的金鱼逐食。
几百尾金鱼围聚在一起,层层叠叠地疯抢水面的食物,它们向着同一个方向急速地游动,拉起了一个簸箕大的金色漩涡。
刘不去回头见是霍荣卓,也是趋步向前,抬起右手抖抖衣袖,高声叫道:“荣卓公子,好久不见,更加英俊了。
霍荣卓一听,开怀大笑,奔上来施礼道:“呀,看来我大哥所言不虚呀。原来杜王经常夸我长得帅。”
霍荣卓指指刘疾休,道:“杜王,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结拜大哥刘疾休,他说你老提起我。”
刘疾休急忙躬身深施一礼:“草民刘疾休拜见刘不去。”
“免礼。”刘不去看了一眼刘疾休,见他相国府兵的打扮,却又成了霍荣卓的大哥,也觉奇怪,道:“疾休,你在相国府当差?怎么,不打算回杜城啦?”
刘疾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小心地搓着手,回道:“承蒙荣卓抬爱,与我结为兄弟。杜王,荣卓,我突感内急,失陪了。”
刘疾休一拱手,匆匆离去。
他低头疾行,心想得找个地方,把这身铠甲脱了。一个府兵与君王世子公子在一起谈天,甚至一会儿还要坐在一起把酒观舞,实在是不伦不类。
刘疾休穿过几条曲径,见有一房屋门开着,似乎没人,就闪身进去。
原来是一间书房,四壁都是字画,书架上摆满了简牍帛书。
刘疾休也是一个喜欢书画之人,便驻足欣赏起来。
他望着一幅水墨帛画正在揣摩其笔意和构图,忽听得屋后有人私语:“记住,以里面的尖叫声为号,务必诛之。”
刘疾休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在相府杀人。
他屏住呼吸正欲侧耳细听下文,身后却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子桓哥哥,你在么?”
刘疾休急忙转身,捂住了她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