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行 第3章 市肆
当陆峥翌日睡醒来时,他的眼前已是一片粲然的景象,他摸着额头,记忆仿佛就在眼前,不过昨晚就是虚惊一场,军士们只不过是按例问询。当他走出屋中,老者已经坐在院落里,陆峥便上去先问道:“老先生早好。”
老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陆峥看到老者在细细地打磨箭镞,就问道:“老先生这是在干什么?”
老者便道:“鸡鹿州为塞上之地,城中许多胡人曾以畋猎放牧为生,如今进入城邑之中,也是变更了习俗。如今我在这里定居十余年,也与不少胡人有过来往,据我观察,这些人现在也懂得农耕了。这样时日一长,城外山上的林木就无人问津,就能快速增长。”
陆峥道:“老先生这是要去山上打猎?不过此时正属深秋,恐怕不合时宜。”
老者笑道:“你且无需多虑,阴山之侧有一片林地片,那里如今虽有凋零之貌,不过尚有野鹿出没,若是有机会,还能尝一尝炙肉。”
老者是军旅出身,在林地之间作战,有时伏击敌军甚至要等上数日,其间炊事也就因地制宜了。
老者话毕后,又对着陆峥说:“如今塞上秋雨刚过,正是极好出猎的时候,你不如随我一起。”
陆峥觉得自己身手平平,也就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不料老者早已洞若观火,说道:“这草原林地间,也不是十分危险,再者有我在,你大可以放心。”
话毕,陆峥看到老者背起一袋子锋利的箭,还有一把长弓。
陆峥没有主意,随即点了点头,与老者一起出了府,此时街上人渐渐多了,陆峥到处闲看,酒店市肆应有尽有,人影错杂,可比昨夜午时繁盛多了。那戴着毡帽的西域商人牵着马鞭,驱赶着那些战马,陆峥知道这互市贸易是边地人赖以生存的主业。
贸易之余这酒楼的生意也骎骎日上,大多商人都光顾过鸡鹿州中为数不多的几家酒楼,而这些酒楼也是赚得盆满钵满。所以鸡鹿州发展在于互市,若互市不衰,则边城之利甚夥。
陆峥深知这个道理,若北境各族偃武修文,不起争端,则四方乂安,煌煌之世可盼。不过说到底这些异族部落的人与汉人,要想一心实为同床异梦,毕竟现实不能只用理想的视线去打量。
走到一间酒楼匾额下,陆峥向里面望了望,多是外来的商旅,大堂几乎被坐满了,而中间又有个戴着面纱的舞女蹁跹起舞,旁边的鼓乐齐声鸣响,乐声似是激烈而震荡人心。
陆峥不禁驻足在门口,却见一个招客的小二向着他走来,说道:“这位公子不妨进店逛逛,本店特招引西域胡女献舞助兴,且酒馔一应俱全,这十里八乡,坊间闾里的人没有不来此的。”
真是一张巧嘴,陆峥想着,却见里面的客人又道:“小二,快上酒来。”
陆峥见小二疾步走进去,那位语气生硬的客人自是一番催促,此时陆峥又看着老者已移步很远,便匆忙跑上去,到了老者侧旁后,说道:“这塞上孤城中酒肆繁闹,老先生就不停下来仔细一看?”
老者看着陆峥一脸兴奋,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从军之人要求甚严,身为无名小兵,只顾着能拿到那些勉强维持生计的军饷,哪里还有这些心思。我虽然已经退伍十余年,可是还似如从前一般,从严要求己身,不仅酒我一滴都不沾,就连那噪杂之处也丝毫不留恋。”
既然老者这般严谨,陆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不过这市肆之中繁闹,可见是百姓富庶,不然市肆冷落也不是可以称道之处。
陆峥连忙又转移话题,说道:“老先生既然说过自己从军数十年,敢问一句老先生曾在何人麾下效命?”
“我前半生曾效命于好几位将帅手下,不过只有一人我依然记忆犹新,永淳元年的云州大捷你可知道?”
云州大捷时薛仁贵身渐老迈,且令突厥人闻风丧胆,这样的事迹陆峥也是知晓的。
陆峥此时惊叹道:“如今是开元二年(714年),此战大概三十年了,没想到老先生是平阳薛郡公手下的士卒,怪不得如此严于律己。”
他马上又对着老者敬意地拱手,老者却扶住陆峥,又笑道:“我只是一个无名的马前卒,你为何要拜我?”
陆峥语塞,不过老者的提及让他不禁浮想联翩,老者此时将背后的长弓准备递在他手里,说:“当年薛大将军有三箭定天山之事,你若有意于此,则必须学会骑射的本领。”
此时陆峥若有所思地说不出话来,俄而接过长弓,才缓缓说道:“我一定不负老先生的厚望。”
看着陆峥如此可教,老者不禁又大笑,说道:“年轻人就当效仿仁人志士,等到了山上,我亲自教你箭术。”
二人走着,突然陆峥已经能看到远处那座并不高大的城门,城门旁边只有一些矮房,更让陆峥注意的是那城楼上的军卒都整装待发。
虽然鸡鹿州为一小城,可是对北拒蛮族却有重要之效,虽是一城一地,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这一城百姓本就胡汉共存,一旦交兵人心惶惶,也说不准会有什么祸乱。
而此时的安北大都护王晙不仅不会有失地之祸,并且还要行屯田之事。这屯田就是要做好长期防守的准备,屯田虽然早在西汉就被提及,却是在曹魏时期得以发展落实。王晙也是想让这一利民利军之策发挥作用,便循古之法。
不过在王晙看来,如今突厥不振,主昏臣庸,也不愁有大股的敌军撕破安北都护府的防线。
陆峥与老者很是轻松地经过了城门旁的巡查,老者在军卒眼里一看就是温良之人,没有质疑,而陆峥衣饰略有些不同,不过也没有什么违禁之物,倒也可以充作合格。
出城门未走多久后,陆峥看到的是一片起伏的草原,起伏间无法望尽全部,一直延伸到那天边的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