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桃夭,六年前,纽约的地下斗场里,我见过你!”

我想起《皮囊》里的那句话“如果抬头是天堂,那么地球上就是地狱。”是我太愚蠢,只是那样看着以为他的手心握着我想要的,原来地狱就在咫尺间,我看见雨幕里,他的嘴角放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度,我几乎要看见他身后撑起一双黑色的巨大翅膀,堕天使带着至邪至恶而来,我的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我看见他无比温柔地对我说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那时,我们去四川,古街旧巷青砖黛瓦间惬意情动时,我曾对他说过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情话。

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里轻飘飘的仿佛从没出现过,我蹲下身子在黑暗的狂风大雨里放声大哭,觉得全身冷到了一个极点连呼吸都凝固成冰,我仿佛听见黑暗里熟悉的铁链声又响起,周围燃起漫天大火那么大的雨都浇不灭,什么东西钻进身体里刻骨冷寒,我的血液都随着灼烧起来,绝望的窒息的,对比鲜明的,有人哭嚎着大叫疯狂的扑向我,我想逃,却被人死死地扯住了脚踝,好像是厉鬼要把你拉进地狱,我不受控制地抓扯自己的脖子,发出困兽一样的叫声,教师的门在这时候开了,被人一脚踹开的,那个人来到我的身边把我一把拥抱在怀里,他说

“夭夭,夭夭。”

一遍遍重复着,像轻柔地抚摸,很长很长时间我的思维都是凝固的

“颜凉。”

我开口叫他,声音像旧收音机收不到了讯息沙哑难听,他就轻轻地拍我的背,像拍抚一个脆弱的婴儿,他说

“夭夭不怕,有我在。”

然后我肆无忌惮地抱紧他

“颜凉,我喜欢你!就算你喜欢北九七我也喜欢你!从初见到现在,是我先喜欢你!”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听他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

2009年的美国,六年前的纽约,那一年我十岁,小学五年级,还是一个自以为成熟的毛头丫头,盛夏的异乡城市对于我而言熟悉的就像是家乡,但是那是我唯一一次没有被一群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护送着回家的傍晚,我永远记得那天的晚霞是多么灿烂,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我跟同班的女孩换了衣服悄悄混迹在人群里躲过拦截心情大好地溜走,后来,天变得奇快,黑云压境的时候我才发觉玩的过头了,记忆里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雨,雷电交加里行人匆匆走过,连起风的预兆都没有说来就来,我本来想那些人很快就能找到我,却不想有些人更快地找来了,有人拽住我的手很粗暴地把我拖进风雨里,雨水占据的空气很窒息,我几乎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片空空荡荡的地下,身边的人用英语相互交谈,后来,父亲来了,身边却没有素来形影不离的慕白叔叔。

“女孩,你喜欢生病吗?生病就可以不用去学校,生病就可以让你的父亲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叔叔是神,可以赐你一场长久的病。”

那个人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为我的耳边轻声问,带着诱哄和阴谋的味道,我转头看见他耳后纹了一个小小的星条国旗,很特别,没等反应冰冷的针筒已经刺进了胳膊里,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有液体注射进肌肤的感觉,像一条滑腻的小蛇钻进你的血肉,恶心,胀痛,让人作呕,他们叫它毒品,我分明看见那一瞬间远处的父亲从不动摇的目光折射出巨大的绝望和愤怒,我才真正觉得害怕,拼命地想要挣扎,可是晚了,小蛇一样的东西让我全身虚软无力,天神要赐我一场无休止的病痛,从此之后天上地下世间万物众生,没有任何人能为我救赎,我把视线再一次投向父亲,我大声地叫喊他,央求他,男人却仰头笑了,邪妄却暴戾的笑容让我几乎不认识他,他对着我身后的男人说了一句英文,四周爆出十数朵巨大的火花,空气炙热地燃烧着,无数火舌吞噬掉那些嘶吼哭嚎的人群,我害怕地更加挣扎,控制我的男人被火舌吞噬惊恐的大叫,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送来抓住我的手,几番跌撞后我身上也燃起了火苗,他的手就那样固执地抓着我的脚踝,皮肤在火焰里焦烂眼睛却睁的老大,那大约是所谓的死不瞑目,玉石俱焚,被抓住的脚踝剧烈疼痛,我哭叫着向外爬但那股力气却越来越大,在下一波热浪来袭前慕白从火海里一把抓住我的手,意识就终止在那里,没有消亡,也没有得救。

自从那以后我染上了很重的毒瘾,为了戒毒,父亲把我关在组织的地牢里用粗重的铁锁锁住腰,手臂,大腿,所有能锁的地方,那段时间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地狱,很长的日子,我一睁开眼睛就是暗无天日的地牢和毒瘾发作时那种像无数小虫子钻进骨缝啃咬的剧痛,半是寒冷半是炎热,我承认我生不如死,我吼叫,大声哭闹,困兽一样绝望的哀求,一直一直数月时间终于有一天他们放我出去了,可是那时候我的眼睛已经不能适应阳光,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拉上窗帘一个人一待几个星期不说一个字,我用刀子划自己的手却再也没有了任何痛觉,他们说我得了很严重的自闭症和抑郁症,他们说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几乎听不见声音看不见颜色,甚至没有痛的感觉,世界是一片荒芜的深海,只有我一个人,浸没在无边无际的寂静和寒冷里不能被救赎。

我从长久的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见冷白的天花板和生硬的白炽灯,我动了动发麻的手脚不小心碰到了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

“姑奶奶,你可算醒了!”

是顾寒,有颜色也有声音和梦境里不同,我尝试着说话,喉咙像被扼住一样发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这是哪?”

他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我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宇竟然多了与那阳刚像背的无奈

“头好疼。”

我捂着脑袋自己坐起来看他,觉得全身都瘫痪了一样。

“你不应该是头疼,应该是手疼吧!”

手疼?我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它正按在桌子装着滚烫热水的杯子里介时已经被烫了个大泡,我讪讪收回来缩缩脖子

“是,是手疼来着!这都瞒不过你……呵呵。”

他就白了我一眼,起身走向门口,然后颜凉正好进来,我想起那天晚上抱着他大哭着说喜欢他,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

“这里是我家。”

颜凉说,用手揉了揉我乱糟糟的头发

“你死活都不肯去医院,我就把你带回来了,而且,我不知道你睡觉有不关灯的习惯。”

我低着头不说话,看着白炽灯打出我们的影子,在洁白的被单上变成了灰灰的颜色,有种肮脏的灰。

“夭夭,我……”

“你别说了!”

我阻止他要继续说的话,脑袋里嗡嗡作响,随即展开一个讪讪的笑

“你看我就会惹麻烦,谢谢你,我先走了。”

穿上鞋逃难一样地离开,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丢人了,当我穿着睡衣拖鞋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溜达我这样想,但我知道事情还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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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居,和光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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