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萍水相逢的故人
“娘在我七岁时就离府了，许多事已经忘了。”
其实，母亲从未提过宫中的任何人，就连宫里封赏的物件也被束之高阁。
她只记得，母亲曾说，皇宫，是她待过最奢华，最坚固的囚笼。
只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明言的。
犹记南嬷嬷出门前的嘱咐，若有人问起母亲的事，一律说忘了。
她虽不知各中缘由，想来也是龙汐不愿牵涉这凡尘俗世之中。
“你娘自小多病，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还是哀家苦苦恳求先帝下旨广招神医，你娘才保住了一条命。”
太皇太后拉过她的手，情绪有些激动，接着又说了许多曾经她母亲在宫里的日子。
说得越多，唐菀越觉得虚假，过去繁华落尽，如今青衣古佛，多说无益。
陪太皇太后简单用过午膳。
临走前，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哀家本为汐儿铺好了荣华一生的锦绣前程，但她让哀家很失望，哀家希望你不要再让哀家失望，菀儿，你说呢？”
她不傻，自然明白太皇太后反复提起过去那些事的目的，只是她也绝不是任人操纵的木偶。
挣脱老人家的手，跪地回话，“小女自当不辜负太皇太后隆恩。”
客气而疏离的场面话最能表明她的态度。
如今这世道，想来是人善被人欺。
“青嬷嬷，送菀儿回去吧。”太皇太后挥了挥手，她身旁的老嬷嬷便扶着她进里屋休息了。
“青嬷嬷，还劳烦您带路。”
青嬷嬷将唐菀送至一个宫门转角，便被人唤了回去，匆忙间，只叮嘱唐菀向前走，再往右拐便是宸妃的挽月台。
唐菀听着路程也不远，便没多心。
直到听从那嬷嬷的话到了宫殿门口，才察觉不对劲。
抬头看着“青云殿”三字，唐菀脸色顿时变了。
青云殿是太子殿下的寝殿。
唐菀进宫前，南嬷嬷特意向她说过宫中几位贵人的居所，当时她还觉得多余，此刻看见这牌匾，不经庆幸。
只是，万事没有偶然，事出必有因。
听南嬷嬷说过，妃嫔寝殿向来离皇子公主寝殿甚远，而那青嬷嬷怎会如此巧，所指的路正好是太子寝殿，说是无心，怕是没人会信。
唐菀不经想起刚才太皇太后说为她娘铺好的荣华一生，看来是她的惯用伎俩了。
唐菀不加停留，转身向回走，却发现身后跟着两个小婢女。
看她们的模样，是刚才在太皇太后宫中递茶的侍女。
此时唐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着左右两旁长道，前后思虑片刻最终转身向右直行。
走了许久，路旁花木越来越少，路过的侍卫宫女也没几个，但身后的人依然还跟着。
唐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偌大的宫廷，像是迷宫一样，她也不知走到哪了。
道路尽头，突然出现一处极为破烂的宫殿，为躲过身后的尾巴，她只能冒险进了宫门。
四处荒凉，杂草丛生，听风吹着井边梨花树上的竹筒金铃叮铃作响，竟还透着一股子邪气。
都说冷宫怨气最重，她虽不信这些，可是心还是忍不住发颤。
门口侍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也顾不得牛鬼蛇神，慌乱地伸手推开门，不料手刚碰到门，便被一支大手拉扯进去。
唐菀紧紧闭着眸子，想惊呼，却被捂住了口鼻。
难道真的有冤魂？
“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你找谁！”
唐菀口中嘀咕。
直到冰冷的匕首便抵上唐菀的脖颈，她才震惊地瞪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匕首突然近了一寸。
想来她再如何淡定，彼时内心也早已翻腾。
鼻尖冲刺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木槿花气息。
定睛看着眼前禁锢自己的男子，一身玄色长袍，兰花纹饰，身材高大，弱冠左右，长得倒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轮廓线十分明显，五官精致，浓厚的眉，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那双透着狠厉的丹凤眼更是让人难以忘怀。
黝黑而深邃的眼瞳，如夏夜的天空，黑幕中，仿佛有星星隐藏着，迫切地想一探究竟。
然而他脸色苍白，表情凝重，另一只手臂颤抖得厉害，应该是受伤了，但眼睛里的狠厉仍然杀气腾腾。
这眼神，竟让她觉得熟悉。
唐菀欲挣扎，奈何男子的力气实在太大，加之刀又抵在脖子上，她只能呆愣地站着。
直到外面侍女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男子的手才有所松动。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男子手上的刀往前凑了凑，冷漠的表情中不时皱眉，尽力隐忍他身上的伤。
唐菀低眼示意他捂住自己口鼻的手，男子会意，厉声警告道：“若出声，我会杀了你。”
唐菀点了点头。
男子放开了手，唐菀慌乱地捂住脸，侧身挡住自己，如实回答：“我是今日入宫参宴的女眷，不小心迷了路，误闯进这里，今日之事我权当没看见，绝不会到处胡说。”
她看的那些戏本子上都是这样写的，关键时刻一定不能露脸，不能为以后留下证据，况且这种情况若是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必然会被杀人灭口。
她可还不想死。
男子凝视唐菀，追问：“听闻今日女眷是在云澜殿用的午膳？”
“这……”唐菀有些迟疑，这明显是男子在试探她，可她明明记得女眷应该在广琅阁用膳，不会临时改了吧。
“怎么？你不知道？”男子将匕首指向唐菀，带着威胁的语气。
唐菀摆头，答：“不是，皇后娘娘带我们去见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后便回了广琅阁用午膳。”
男子将匕首放下，继续追问：“你是哪家的女眷？”
“大哥，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刨根问底呢？我看你一身锦服，想来也是进宫参宴的世族男丁，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问你因何受伤，你也就不要再追问我的身份了吧。”
听了唐菀的话，男子竟嗤笑一声，脸色不再那么强硬，冷声道：“记住今日的话，若是将今日之事泄露半个字，天涯海角，你必死无疑。”
这声音，她竟觉得熟悉。
唐菀抬眼，看着男子将门打开，纵身一跃，跳上高墙，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她长叹一声，出了宫殿。
唐瑶：“你去哪了？我和二姐找了你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