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源九站起身,坐在缺了一个腿儿的凳子上。
没有镜子,他只能感觉到何和的手不停地在他的脑袋上动来动去,一剪刀下去就是一大把头发掉下来。
何和看着剪完头发的源九,“好了。”
源九一摸头,“我怎么觉得……我离秃瓢不远了。”
何和仔细的打量着,然后认真地指着源九头上的一块说道:“你只是这边的秃瓢了,那边离秃瓢还远得很。”
源九:“…………”什么叫这边已经秃了,那边还远得很?你直接说你剪毁了不就行了!
看着满脸不好意思的何和,源九也懒得和他计较了。脸什么的,反正是给别人看的。自己又看不到。
日子就那样不咸不淡的过着,直到有一天。
那不是战场,却比战场更加惨烈。
何和背着源九藏到了一个垃圾桶的后面。前方到处是哀嚎的声音,警察,医生,伤患来往其中。
“源……源九你怎么样?我们还是出去吧,进号子也比丢了命强啊!”看着上了救护车可也同时戴上了手铐的人,何和哽咽的说道。他往日白皙的脸已经沾满了泥灰,胳膊上,手上全都是血。
咳咳……源九闷声低咳了几声,轻微的震动却引得胸腔一阵疼痛。
“要去你去,老子还有事情要做,没空儿跟那群条子打嘴仗。”他甩开了何和的手,踉踉跄跄的向后走去。
何和看着手上温热的鲜血,急的都快哭了出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一跺脚还是追了上去。
索性仓库比较隐蔽没有被警察发现。源九半靠在纸箱上,凝固的血迹已经完全将衣服与皮肤粘在了一起,即使是轻微的呼吸带动的都是前胸的一片疼痛。
“源,源九,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你先把衣服脱了清一下伤口。”何和说着就要走出去。
源九一把拽住何和,“你丫傻啊?现在出去不是送上去给人抓吗?给我在这儿老实呆着!等安静了再出去。”
何和被吓得不敢出声,只能在源九身边坐下。静静的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从微凉到炙热。何和探了探源九的额头,烫的惊人。好在外面的警察处理完事情后没有多做停留,何和听着外面没有了动静,赶忙出去弄了一壶热水。
不敢硬撕衣服,何和只好慢慢的用热水把衣服沓湿再小心的撕下。即便是如此昏迷的源九也还是疼的微微抽搐。
仓库里面备着的有医药箱,但是现在的何和却看着源九身上的伤不敢动手。一条横贯整个胸膛的刀伤,皮肉绽开。何和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就要缠纱布。
“你这样做,他可是会死的。”空旷着的仓库中响起一个暗哑的男声,四周微微响起回音。
“谁!?”何和惊慌的四处环顾,却没有发现任何身影。
那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又响了起来,在空旷的仓库中显得尤为可怖。
“你现在不给他缠纱布,他现在死。”
何和一听连忙去给源九缠纱布。
“你给他缠上纱布,他还是死。”
何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样的伤是要缝针的,你给他缠上纱布,过后送不到医院的话,他会因为感染而死;即使送到医院……”
何和好像感觉到暗处的人看了他一眼,带着嘲弄。
“你无钱无权,他们凭什么给你治疗?等有医生过去以他的伤势早就已经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他照样活不了。”
何和一时僵在了那里,停了一会儿,他还是拿起纱布,给源九包扎起来。
“你可要想清楚,没有任何药物单单包上纱布,到了医院可能因为拆纱布延误时间。到最后就是你害了他了。”
何和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去,手中的动作却不停。
“你放什么狗臭屁?我(源九)的命那么硬,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源九和正在给他包扎的何和同时说道。
黑暗中的人呼吸一窒。
源九说完那句话,看了看惊喜的何和又昏了过去。
“我可以救他。”黑暗中的声音重又响起。
“条件。”何和看着上身缠满纱布的源九问道。
“跟我走。”
何和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那个神秘人就在那个位置。
“你要我跟你回去干什么?暖床吗?”
楚青噎了一下,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呵呵,当然不是。我只是很好奇如果我带走了你,地上的那个人会有什么反应罢了。”
“你是脑子有病还是电视剧看多了?”何和用勺子舀了一点水喂给源九。
楚青没有说话,他伤心了。
将一小碗水都喂给源九后,何和站起身来。盆中的清水已经被源九的血染红,何和就就这那些血水洗了一下手。然后朝楚青的方向走去。
出现在何和面前的那个神秘人并没有像他的声音那样苍老,反而十分年轻,甚至还长着一张娃娃脸。看到何和站在他的面前,他有些所料不及,脸上还带着些愕然。
“走吧。”
楚青把何和带到了里仓库不远的一所别墅里,何和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
楚青走了进来,这个人并没有像黑帮大佬什么的穿的一身黑西装,而是穿的一身运动服,显得他更加的年轻。
何和看了他一眼,在心里说道:“装嫩!”
“我已经把这所别墅的位置写在了纸上,放在了那个源九的病床头,同时我还吩咐了……”说到这里他诡异的笑了笑,“我还吩咐了这个别墅的守卫们,如果看到有陌生人的闯入……不必顾忌就地格杀。当然在他的那张纸上,他闯入的后果我也写到了上面。”
“现在,就看他会怎么做了。”
源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四周都是雪白的。自己输着液,吸着氧。他伸手拔掉了自己身上的仪器。
不得不说他的体质是属于火星人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只是微微觉得头晕。可能是由于失血过多的原因。
他站起身来,胸前还是痛但是已经可以忍受。床头飘落一张纸。用及其Q的字体写着一串地址,末尾一个大大的骷髅头。
源九一把把纸扔在了地上,“装嫩。”
傍晚,何和坐在床上,衣柜里面藏着楚青,这厮自从接到源九醒来的报告后就窝进了衣柜里。
——————你妈整整一个下午啊!你腿不麻呀?
谁也不知道源九一个重伤未愈的一个普通少年是怎么进来的,同样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何和没有跟源九走。
何和依旧记得那天傍晚的阳光很漂亮,零零散散的打在源九身上。何和看着源九那被他剪得乱七八糟的头;看着他身上的病号服;看着他绷带中殷出的血迹;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和勾起的唇;
“你傻呀!”
源九坐在窗台上笑着,把手伸给他。
“走不走?”
何和默默的摇了摇头。
呵呵……“喂……何和。你记住,源九可是很惜命的,因为他有要留着命去完成他的梦想。你今天拒绝了他,他以后……再也不会向你伸手了。”
何和依旧看着源九,他看着源九没有收回的手。他知道源九受伤的地方一定很疼;他也知道这样一直伸着手等于是在拉扯着已经缝好的刀伤;可他依旧伸着手,哪怕绷带上的血迹已经越来越浓;哪怕刀伤已经越来越疼。
摇了摇头,何和站起身来。他穿了一身类似于和服的睡袍,雪白的袖子极长。
他伸手用袖子擦掉了源九额头上的汗滴,擦了擦他脸上新增的几条伤口。然后伸手抵住他的前胸,微微用力。
源九顺势倒了下去。
何和的泪滴已经落下,语气已经哽咽。
“我不会忘记,很惜命的源九,曾经……为我拼过一条命。”
那一年,源九十四;何和十六。
楚青从衣柜中滚了出来,“你这是何苦呢?”他摇了摇头,看向源九落下的地方,“现在的少年……本事都这么大吗?”
源九脱离帮会的时候,帮会所有的人都在。
“你不找你父亲了吗?”台上一个五十余岁的男人问道。他知道源九参加这个帮会的理由。
“不找了。”源九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完全,雪白的绷带仍旧缠在身上。“曾经为了找他,我千方百计保住这条命;如今,这条命已经丢过了。所以……不找了。”
十五岁的源九被源老爷子带回本家,十七岁的何和随楚青前往法国学习设计。
自此,天各一方。
“喂喂……快看啊!这就是那个著名的设计师,年仅是二十二岁就获得了世界多项设计大奖啊!”秘书们围成一团看着报纸上的男人。
“美女们,谁有空来给我倒杯咖啡啊?”
“源……源总?我马上就去。”秘书们一窝蜂全散了。
源九看着报纸上的大幅照片。何和一身白色西装,清秀漂亮的五官尤为引人瞩目。
“源总,咖啡来了。”
源九接过咖啡却没有喝,而是放到了桌子上转身朝外走去。
“源总,你去哪里啊?”
源九朝后摆摆手,“我肚子疼,今天的会开不了了,叫他们原地解散吧。”
————让现在在会议室的各个大佬们原地解散?
小秘书僵硬的回过头去,“你们……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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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九走到了那个仓库,比之六年前更加破败。倒在那里的纸箱连位置都没有变,源九甚至认为他七年前丢在那里的脏袜子还在。
吱……
“说了多少回,这个门不管是轻轻推还是猛推都会发出声音。你何必还轻轻推呢?”
源九回过头,看向何和。
何和笑了起来,“那是我说的吧?”
源九认真的考虑了半天,才点头回答道:“嗯,是你说的。”
“怎么想到来这里?”何和避开地上的障碍物,走到源九身边说道。
“你呢?”没有回答何和的话,源九反问道。
“可能……是想给某人再剪一回头发吧?”
嗯……源九思考了半天,走到了那个缺了一个腿儿的凳子那里坐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头发长了吧?”
哈哈哈……何和从一个地方拿出剪刀,向源九走去。
七年没有用过的剪刀锈的不是一般的厉害。何和的手指已经被剪刀硌出了深深地红印,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手;锈掉的铁屑掉了源九一头,没有来得及打开的剪刀揪的他头皮生疼;即使如此他也一声不吭。
七年之前,他们是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浪者;七年之后,他们一个是世界著名的设计师;一个是世界顶尖企业的总裁,多少人的饭碗全部基于他的一个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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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完了。”
“我怎么觉得……我离秃瓢不远了。”
“你只是这边的秃瓢了,那边离秃瓢还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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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源九拿出一顶帽子带上,“还好我早有准备。”
“明天我就要走了。”
“一路顺风。”
两人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走着,此生再无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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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何和,你叫什么名字?”衣着整齐干净的少年问道。
“何和?真是个怪名字,源九。”懒懒的邋遢的少年。
“源九,你的梦想是什么?”何和看着天上的星星问道。
“保住这条命,找到老头子。”
“是这样啊!那我也帮你保住你的命,怎么样?”
“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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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第四波了,当看到站在青学校门口背着书包正在等他的手冢的时候。源九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自豪感,他觉得他好像是冲破重重荆棘来到公主面前的骑士。
虽然这个公主有点冷。
源九跑向手冢,“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你这是……怎么了?”手冢看着源九微微凌乱的衣衫和额上的薄汗问道,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条手帕。
对于源九的发型他倒是没有做过多的评论。从十一岁认识源九,他光头的时候手冢都能淡定,更何况是个寸头。
“走吧。”源九擦完汗后习惯的将手帕揣到兜里,向前走去。
手冢看着源九兜里的手帕,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打消了问他要回来的意思。“还是等休息的时候再去买一条吧。”
“听桃城说,你今天给他们出了一道题?”罕见的,手冢主动开了口。
“是呀!怎么样?我当年就是那么教你的,你还不是得了一百分?”源九说起这个颇为自豪。
手冢推了一下眼镜,开始考虑你怎么说才能不打击源九。
“其实……源九。”
嗯?源九回过头。
“当年那张卷子上没有证垂直的题。”手冢平静地说道。
源九:“………………”
——————你绝对打击到他了,绝对绝对打击到他了。看源九那呆滞的脸。
“那……你是怎么得到那一百分的?”
手冢没有说话,眼里清清楚楚表达着“就是因为没有那道题他才会得一百分。”的意思看向源九。
——————你又一次打击到他了,绝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