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护陵之圣
夜阙君因她这番话微微一愣,像是突然印刻到了心中脑中的了然,任何誓言其实都显得过于轻薄。
有什么,比得上同生共死来的刻骨铭心。
走到了这一步,文字言语都不再重要。
他的垂青打动的又岂是蓝小玉这样一个凡夫俗子。
夜阙君的轻吻落在她的眉心,就像是交付的真心,一触即逝,仿佛蝴蝶飞过荆棘丛林落在那只折翼的鸟雀身边,霎时清泉花开。
蓝小玉眨了眨眼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天空密布的阴云已经掩盖了所有的光华,从夜阙君回身触碰她的那一瞬,鲲鹏的一切都变的不可预估的凛冽和隐晦。
好像,这是一个错误。
天穹的感叹都带着讪笑。
身为鲲鹏之主却不知守业护业,不顾戒条,暗渡凡心——这是何等罪过。
但该死的,是那个凡人——虚灵们争先恐后的哄闹叫嚷。
那个迷惑了神明的丫头,才是罪魁祸首——她是唯一该死的人。
蓝小玉的眼神才微微一晃,藤蔓已带着枯枝逆向的生长破风而来,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夜阙君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穿梭的枝桠所惊,他的手瞬间被藤蔓环绕住扯了开去。
哪里容得蓝小玉反抗和反应,她腰上也同时感受到紧紧一勒,一条手臂那么粗的藤条已经束缚住了自己拉向了另一边。
夜阙君指尖微转,眉目一凛,方丈玄剑已经握在了手中,俯仰劈空而下,排山倒海一般“呯”的直将裹缠住自己的那藤条切了个粉碎,可那并不能阻止它们的生长和颓败。
它们不畏惧所谓的碎尸万段,死亡会重生、重生会死亡。
倒刺将夜阙君墨色的衣袍都拉扯出了丝线,金色与银色交织弥漫,他扭过头看向蓝小玉,那小姑娘处境才是比他更为危险,那些虚灵的目标根本就是蓝小玉。
“蓝小玉,”夜阙君一刹无法去解救她,“破它们的根基!”他只得应变出声,若躲不开这玩意的纠缠,恐怕蓝小玉也无法逃脱。
蓝小玉只能听到夜阙君的声音传来却不知道他到底在何处,她几乎是因为惯性而被那些藤条往后拼命拖曳了出去,是泥地还是草丛又或者顺着颠簸的山体往上倒拽。
她的手摸到腰间膈应着的闾山法鞭。
可笑,在这样的境地,她竟没有任何还可以防身之物,闾山法鞭对妖魔兴许有效,可这些仙圣的虚灵,非要非魔,又怎么可能会有效!
但她根本没有办法,连控制自己的身体想要挣脱都不可能,不断有枯枝划伤她的手臂和脸庞,她早就顾不得这种小伤痛。
蓝小玉索性抽出法鞭,用力一甩,就缠绕住了身旁的一棵老树桩,她本想借助这力道阻止那些藤条继续拖拽自己,可谁能料到——
“咯嘣”一下,那老树桩竟轻而易举就被藤条拖拽的力道给连根拔了出来!
蓝小玉法鞭一松,险些抽打到自己的身上。
不少的泥土飞溅开来落的满身满脸都是。
这怎么可能掌控的住,鲲鹏之地,无不是听从那些虚灵的召令,她要如何与这些天神一样存在的东西交手!
蓝小玉扭过头一把抓住捆绑在自己身上的藤蔓,手背和手臂摩擦在碎石上蹭的生疼,她看到藤蔓是从那半山腰一处凹陷地生长出。
那里盘踞着巨大的枯萎荆棘包裹成团,她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就冲这样子八成是要把自己也拖进去!
若是整个人擦过,怕也是半条命都没了,更别说这玩意不长眼,死了心的拽着自己。
她的脚后跟不断在泥石地上踩踏想要稳住平衡,可根本不管用,法鞭无论缠绕在什么东西上都不会减缓它一丁点的力道和速度。
蓝小玉没有更好的法子,她心一横,将鞭子一卷收在了手中,眼见着那藤条要瑟缩回荆棘丛中时,她用尽着力道“啪”的一下在空中猛烈一抽,直直的甩了下去,那七星鞭尾“呯”一下快蓝小玉一步撞到了荆棘丛。
就好像瞬间炸裂的凝固,那不是植物,更像是一种堆砌起来的墓冢。
鞭尾一下子绕住了枝蔓,几个圈打下去,法鞭中的符文刹然一灿瞬间“啪嗒”一下,整个鞭子碎裂成了九段!
蓝小玉心头惊的半凉,闾山法鞭竟被那藤蔓勒断了,可也在同时“轰隆”声作响,那挡在前面的荆棘丛也瞬间坍塌了下来。
无数的倒刺枯枝,仿佛永远落不尽一样的滚落。
拉扯住蓝小玉的藤蔓好像被烫伤般哧溜就松开了那小姑娘。
无数的碎石和树枝朝着蓝小玉涌来,蓝小玉下意识伸手就挡。
那根本毫无作用,就像要被一场雪崩所掩埋。
她感到周围被包围住的露水,清冽的让人从泥泞中寻到一丝安心,她身体轻轻一腾就急着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着实叫她瞠目结舌。
那巨大荆棘丛的后面,是一个坟冢,她并没有猜错,但是坟冢中有着什么,是她没有预料的。
那是一具尸骨,没有血肉的白骨上覆盖满了藤蔓,只是胸膛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把重剑。
蓝小玉刹那认了出来,那是方才那些断剑中的一把。
困扰她的枯枝倒刺就是从它的身上不断的生长、蔓延,它操控着这些植物如同操控傀儡,它们遵从着亡者的意志,听从亡灵的号令。
“那是鲲鹏之地的护灵人,以白骨为殉,金身做陪。”蓝小玉听到头顶夜阙君带着微微咬牙的声音,她就知道,那些虚灵都不好对付,那意味着,夜阙君要对抗的,是鲲鹏之地的万年守护者。
蓝小玉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夜阙君的衣襟,如果——如果夜阙君留在了鲲鹏,会不会——会不会将来也变成这样一具毫无感情,不分是非的金身白骨。
夜阙君自是不知道那小姑娘在想什么,只是察觉到那搂着自己的身体抱的更紧,惊慌失措的表情让她的脸色都比刚才惨白了不少。
他松开蓝小玉,这些藤蔓并不是最可怕,但却是最为难缠的存在,它们从死去仙圣的身体中生长出,它们的意志存在,藤蔓就不会死亡:“鲲鹏的护陵人一共七位,皆是无法渡劫却堕成妖魔,以九重雷劈其筋骨,取其精魄而成。”简而言之,它们没有一丁点的怜悯之心,因为非魔、非仙,更非圣。
遭受过最为惨痛的经历,从仙圣堕落成魔物,再将身体一点点剥离,分筋错骨而成为的守护者。
蓝小玉光是听着便觉得毛骨悚然,而夜阙君呢,要对付这样的家伙,又怎么会有胜算。
可还轮不到她开口,眼角就撇到那鬼神身后蹿梭而来的藤蔓好像一柄利剑,它们根本是无孔不入!
“小心!”蓝小玉只够时间喊出口,夜阙君已经快她一步将她往边上一推。
“嗤”的一下,他的手心就被那藤蔓给贯穿了,夜阙君一咬牙反手就握住了长满倒刺的枝蔓,完全不顾那东西是如何扎穿了他的手心,又想往什么地方钻进去。
他死死掐住了藤蔓的枝头,鲜血都淋漓在枝蔓上,可是血越多,它越是活跃、越是鲜活,这是一种极为古怪可怖的场景。
夜阙君看到那好像活物般的枝条,只是冷然笑了声,瞬间,他身侧的方丈剑根本不需要握在手中,剑身快如闪电也在同事兀自朝着藤蔓窜来的方向刺了过去。
仿佛还能听到那些虚灵倒抽气的声音,藤蔓瞬间萎败了下来消失无踪,夜阙君厌恶的握了下袖袍,仿佛被这些东西触碰都是一种亵渎自我,他的血渍沾染到了金丝银线,它们刹然璀璨如火。
反倒是蓝小玉被这场景吓的有些魂不守舍,她从地上爬起来就抱住了那家伙的手。
这样的伤口,要怎么样才能康复,不不不,那家伙本来就全身都是伤的。
“怕了吗?”夜阙君看到蓝小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掉不下来,她很着急也很畏惧,可是却强作着假装自己还能冷静处之,或许只是想在他面前证明她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需要他保护的滴水不漏的凡人——可是——可是,她又如何对抗这些不是她认知中的存在。
蓝小玉有恨有悔,连哭泣都不敢,她不想让夜阙君觉得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成为了负担,但她心底里却无比知道,在这种时候,她帮不了夜阙君。
那种连想要分担他的伤痛也无能为力的感受,让蓝小玉几乎要掏出心肺来践踏唾弃。
她使劲的摇着头,结果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连忙抬手去擦,可是眼泪掉的更凶了,那小姑娘哭哑着声音,感受热血流淌过自己的掌心到手臂,谁不是身心负伤却在这里垂死挣扎:“我不怕死,夜阙君,我一点也不怕,我只是怕你再受伤……”
怕你再受伤,怕自己无法分担。
怕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是一种能将人折磨至死的感受。
夜阙君却突然笑了起来,夜露清荷的气息几乎要将整个鲲鹏之地都掩埋覆盖,他说:“蓝小玉,你看着我,”他的眼睛如同墨色着了月华的轻邑,他蹲下身与那小姑娘齐平了视线,“然后告诉我,要不要我,违逆这上天。”他看到蓝小玉瞪大的眼中落下的水珠,她的眼睛亮的叫人无法忽视,“要不要我,为了你,去违逆这神格的重生和苍天旨意的安排。”
所有的传说,都是禁锢。
是时候,将这禁锢彻底的打破,这是一种契机,也是一种机缘。
只待你的心中有所动容,无需旁人的理解和明了。
蓝小玉狠狠的点了下头,她松开了夜阙君的手,反而后退了两步。
因为那鬼神,已不需要她的任何解释。
他了解,并且深知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