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势不两立
永熙二十九年三月戊寅,夜梓珏登金殿视朝,接受群臣朝拜。
庚申,昭告天下,继天子位,立王妃妤氏为皇后,改元征和。
皇后宫殿中,几个宫女依次跪捧着九翟凤冠、钗钿襢衣、金丝织绣真红霞帔、褙子、中单等冠服环绕四周,一个掌仪女官在旁详细地奏报着几日后册后大典的仪程。
繁复的衣料窸窣轻响,不时夹杂着玉坠环佩叮咚,静静回荡在寝殿深处。
忆兮静立原处,任由她们折腾,她不明白,这场婚姻本也是交易,夜梓珏为什么要封她为后。
可不想夜梓珏一句话就回了她。‘我的府中还有其他女子吗?’
也是,夜梓珏之前腿不是太好,府中女子不多,紫嫣又出了事,而之后,郢雾面临大难,又怎么可能将心思花在女子之上。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华服美裳凤霞流金,她似乎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
而偏在此时,殿前的门被人猛的推开,巧儿面色苍白,脚步踉跄,与平时的沉稳完全判若两人。
“娘娘……”
忆兮蹙眉,侧眸看去,亦是一愣。“怎么了?”
“娘娘,逸王殿下他……他出事了。”巧儿面色煞白,她不及旁人,本也是从逸王府出来的,逸王出事,她自担心。
忆兮霍然起身,镜案上玉声乱响,凤簪翠环飞落一地,周围的女婢却也瞬间跪在了地上。
她面色煞白,只觉噬骨的寒席卷全身,再也顾不得其他,提起衣裙便往铭政殿跑去。
推开那扇门,殿中的所有人似乎却都第一时间向她看来,有大臣,有将军,还有夜梓珏。
而她却仿佛谁都看不见一般,忘了礼数,忘了后宫不能干政,忘了一切,只是一步一步朝夜梓珏走着,虽是凤霞流金,可此时的她看上去却那么狼狈,发丝因跑的急有些乱,脸色煞白的,连妆容都无法掩盖。
她看着夜梓珏,一袭龙袍坐于那里,眼中的天子威严在看到他时亦消散。
只是摆了摆手,道:“你们退下吧!”
众大臣一愣,却也不敢再言什么,行礼退了下去。
夜梓珏自殿上下来,看着她难看到极致的脸色,道:“你身子不好,先下去吧!这里的事,朕会处理的。”
“零絮散的毒,你又打算如何处理?你明知道,除了这要,这毒只有我能解。”
忆兮看着他,眸光里未再有一丝焦距,她虽给过夜梓逸不少伤药,可解毒的药却也只能暂缓,这毒她并不陌生,当初父亲也中过,若无解药,不能解。
而唯一的办法,只有她会。
剑眉猛蹙,眸光也多了几分凌厉。“所以呢?你又想做什么?”
“我要去虎牢关。”
夜梓珏亦怒了,目光严邃冷冽,迫得人如坠冰窖。“你想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身子,还能对他有所相帮吗?”
虎牢关离这里有多远的距离,他不是不知道,她的身子有多差,他亦明白,只怕现在赶去,不止救不了十二弟,连她都会赔上性命。
“那我便陪他去死!”
夜梓珏脸色猛地僵住,额前青筋隐现,眼中的凌厉却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你说什么?”
俩人僵持着,殿中一时异常地安静,偏在这时,一太医举步走了进来,
忆兮看着他,却满目尽是黯然。
“我此生,欠了太多人,却连还的资格都没有,夜梓逸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便是我至使郢雾蒙此大难,便是我害的他失了手臂,他亦待我如初,视我如知己。”
“忆兮此生能与他相识相知,实乃有幸。”
“而如今,我明知他出事,却置之不理,享一方安定,又如何配是他的朋友知己。”
忆兮轻撩衣摆,重重跪在地上。
“皇上,你是天子,你有太多要背负,或许你失去他,还有其他的弟弟,郢雾失去他,还有其他的王爷,可我,却赌不起,夜梓逸的命,我也不敢赌。”
夜梓珏眸中戾气低沉。“朕若不让呢?”
“那忆兮便等着,逸王若生,忆兮便活,逸王若死,忆兮便去陪他,皇上能拦住我现在的去路,难道还能阻止一个一心求死之人吗?”
那字字句句像是丛丛炙热的火焰,灼得人心中又暖又痛。
夜梓珏有些错愕的看着她。“你为了十二弟,想去死。”
“忆兮这条命,是太多人的性命换来的,我想死,却又不能死,此事换做是我,夜梓逸也会同样为我做的。”
“很好。”夜梓珏眼底勾起一抹寒意。“你和十二弟是此生挚友,能为他赔了性命,那我呢?你又将我当做什么了?”
“皇上是皇上,是郢雾的希望。”
“我是问你!”
忆兮缓缓抬眸,看着眼前的人。“皇上之前说了,这场婚姻是有目的的,我们,可算做合作关系。”
“合作?”夜梓珏狭长的眸似像要喷出火来,久久,却突然冷笑起来。“好!好!好!朕便成全了你,去救逸王。”
忆兮手指缓缓收紧,俯身叩头。“谢皇上。”
“滚。”
···
不敢有片刻耽搁,忆兮便也翻身上马,没有了皇后华丽繁琐的装束,此时的她一袭白色男装,望着天空,漫天繁星,那么干净清明。
仿佛像多年前,乔装出门与夜梓逸一同游玩罢了。
皇城之中,数骑骏马飞驰而过,落下满天烟尘滚滚,一路东行,直奔郴州。
铭政殿中,灯火恍惚,映在那绝美的容颜之上。
夜梓珏负手站立原处,脑海里却也只有她之前的话。
手指缓缓攥紧,嘴角却勾起一抹苍凉的自嘲。“合作……关系……”
女人,你便没有发觉,本王娶你,并非只是为了什么目的吗?
而偏在此时,大殿里却也走进来一人,见到他时,亦是抱拳行礼道:“皇上。”
神情微敛,恢复了之前的薄凉。“如何了?”
“沫非统领已带兵护送娘娘出了皇城了。”
“命沿途各处州郡严密护送,若在所处位置出事,朕,定斩不饶。”
“是。”
···
数十名禁军护卫送忆兮自皇城连夜出发,马不停蹄。
临西古道,夜风愈吹愈凉,几道闪电似在天空划开一个大口子,倾盆的大雨就这样倒了下来。
沫非亦是一惊,忙打马上前道:“娘娘,雨越下越大,先暂时避避雨吧!”
他是习武之人到没什么,可娘娘毕竟是女子,而且身子比较弱,本就是没日没夜的赶路,若再淋了雨,只怕倒是不是救逸王一人了。
“我没事,先赶路。”雨花重重的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容颜,她却并不在意。
零絮散是剧毒,即便有她的解药,也只是能延缓毒发而已,郴州离皇城最快须三天时间时间到达,那证明夜梓逸的病情已经耽误了几天了,她必须赶快赶过去。
沫非看她这坚定的摸样,亦不说什么,只是下令继续赶路。
马蹄狂奔,溅起一路水花及泥泞。
轰的一声,天边一道响雷炸响,大雨在狂风里肆虐着,湿透的衣袂随寒风纷飞,却未阻挡一人前行的脚步。
雨夜中,数百只利箭直袭而来,便随着明亮的雨水,禁军将士是何人,瞬间便也察觉到不对,沫非更是快马赶到忆兮身侧道:“娘娘小心。”
忆兮身子一侧,挡开了一支利剑,沫非更是快速抽出长剑,拼命阻挡着。
清冷目光凝注在四周,望着那缓缓接近的黑影,因雨水的划过,视线有些模糊,可却无法阻挡那无尽的寒意。
那些黑衣人明显训练有素,而这些人的招式和装束忆兮都太过熟悉。
是斩月的人。
心底忽猛的抽痛,不知是雨水的原因还是其他,她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仿佛看不见两边拼死厮杀的人。
她忽然就笑起来了,记忆像回答从前,那个夜猎的晚上,他不顾一切从想从狼口救下那奴隶,而也在那时,父亲中了零絮散的毒。
原来,这一切并非偶然。
零絮散,斩月,现在却有要来阻挡我,赫连熙风,你便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夺走我身边所有对我好的人。
“保护娘娘!”沫非的声音穿过雨声,这些人武艺不低,而且目标明显,他们的目标是娘娘,而且一招一式都浸满了杀意的。
层云堆积的天空上,大雨滂泊,雨声发出一阵阵凄厉的长鸣。
一黑一玄两队人拼命厮杀着,不停有尸体倒在泥泞之中,血水浸着雨水崎岖蔓延。
忆兮缓缓收紧了手,右手扶在左手的夜醉之上,对着那黑衣人,便也按下了按钮。
她并不是学不会狠心,她的手上已沾满了太多人的血,她并不介意多几条人命。
哥哥曾说过,这夜醉可藏暗器,她本不会武功,加上现在的身体太糟糕,她用不了武器。
来时也考虑到去郴州战场会遇到什么麻烦,所以事先准备好了暗器藏在里面,虽说不是毒药,但沫非应该也不会放过这些中迷药的人吧!
赫连熙风,自此之后,你我,便真的势不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