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娇阳似火(八)
夜半时分,虽然算不上万籁俱寂,但骆无瑕为了能成功吓到萧澈,也因为月亮一会儿一会儿地被乌云遮挡,所以蹑手蹑脚地慢慢朝着萧澈的屋子那里去。
几个暗自约定好了要好好盯着公主动向的侍卫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从自己的屋子门口,艰难地挪到了萧澈的屋子门口。一人没忍住叹了口气,这动作要是再慢点儿,天都要亮了。
骆无瑕不止长相随了夏芷瑜,那一身细嫩白皙的皮肤也像,那身好肌肤,不论是在日光下,还是在月光下,都莹白莹白的,因此,骆无瑕的夜行衣一点儿都不透光。夏日的夜里如果开着窗,偶尔挥一挥手中捏着的团扇,也能睡得很不错。
这会儿,好容易踱步到萧澈门前的骆无瑕只有一个感觉:热。虽然特别想半途而废,但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了,为了对得起她那一身黏糊糊的汗水,她也得把想办的事办了。
这么想着,骆无瑕伸手就去推门。
对于自家公主的这个十分干脆的动作,躲在树上或者趴在屋顶的侍卫们:“……”
作为一个称职的鬼媳妇儿,难道公主您不该装作是穿墙而过的吗?
显然,在摸到有些冰冷的木门的时候,骆无瑕也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她先是侧耳从门缝努力听着门内的动作,确定屋里的萧澈没有醒过来之后,她又试着轻轻推了推门,没有能推开,可见萧神医还是很有安全意识的,知道睡觉的时候门应该要关关好。
于是骆无瑕开始找开着的窗户,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儿之后,骆无瑕发现除了门之外,她可能只能从屋顶那个天窗进屋了。这儿没有梯子,她也不会轻功,就算让侍卫给她带上去了,她难道还能让人把她继续往下带?那就不是鬼媳妇儿找在阳间的夫君叙旧了,而是带着新欢去折腾人吧?
一个以挺悠闲的姿势躺在屋顶的侍卫被另一个侍卫拍了一个胳膊,那人抓了抓被蚊子叮了几个包的脸,“什么事?”
他轻声问。
“殿下进不了屋,你去帮她一把。”
再让公主殿下自己折腾下去,这天真的要亮了。今晚若是失败了,按照公主殿下那执拗性子,只怕明晚还要继续,那他们都不能好好休息了。
那人考虑了片刻,轻轻一跳,就到了骆无瑕身边,在骆无瑕差点儿惊呼出声的时候,他撩起了衣裳下摆,从腿上抽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在银色的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而后在骆无瑕惊诧的目光之下,将匕首嵌进了挡住了骆无瑕去路的屋门门缝间,轻轻拨动了几下之后,把刀收好,冲着骆无瑕行了个礼,悄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回,骆无瑕顺利地进了屋。
宋伊本来是住在竹屋的,骆无瑕来了之后占了她的屋子,她便只能来住了萧澈的这一间。因为宋伊住过,骆无瑕来寻她的时候对这间屋子的摆设还是略有了解的。借着门边和天窗下洒落的月光,骆无瑕还算顺利地到了萧澈的床榻边上。
站了一会儿之后,骆无瑕开始脱夜行衣。不是因为热得受不了,而是她里头还穿了身白衣。因为从来没听说女鬼是穿着一身黑的,女鬼一般就该是白衣飘飘的。憋得狠了些,脱了外头的夜行衣之后,骆无瑕狠狠舒了口气。简直不要太凉快。
隔着半掩的幔帐,骆无瑕并看不清萧澈的姿势,但能确定的是,萧澈是在的。骆无瑕眯了眯眼,吓不死你丫的。
轻轻吸了口气,骆无瑕准备如在灵珠跟前一般幽幽开口,“夫……”
然而,在灵珠跟前很轻松能吐出的‘夫君’二字,到了此刻,萧澈近在眼前的时候,骆无瑕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呜呜呜~我死的~好惨啊~”
极快的,骆无瑕换了种自觉也挺吓人的说辞。那声音抖的,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下一刻,萧澈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鲤鱼打挺是整个人往上一弹,他呢,瞧着只有上半身动弹了。骆无瑕被他这个姿势吓得后退了一小步,而后站在原处一动不敢再动,甚至呼吸都尽量压制着。
萧澈静静地在原地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有些僵硬地扭过了脖子,看向了骆无瑕站着的地方,看似很平静地问了句,“你来了?”
骆无瑕:“……”
现在装哑巴鬼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就在骆无瑕思索的间隙,萧澈已然下了床榻,几步就到了她跟前。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之后,猛地一把就把她拥入了怀中。
‘我很想你!’他在心中默念,却不敢说出口来。
萧澈这一抱,直接就把骆无瑕给抱傻了。自她七岁之后,不论是父皇还是太子哥哥,都没再这样抱过她。几乎只是一瞬,骆无瑕的脸就红透了,烫的厉害,因为他厚实而陌生的怀抱。
反应过来之后,骆无瑕的第一反应是狠狠推开他,然后赏他两个大耳光,再踢他几脚……但他抱得她太紧,紧到骆无瑕除了觉得呼吸不畅,再没法做什么别的。
“你……放开!”
骆无瑕拼命挣扎,这会儿也不怕被他看出她其实是人不是鬼了,就没听说鬼能被人抱住的。
“不放!”
“大胆!”
骆无瑕说完这话之后,萧澈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我还有更大胆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他的……娇阳。
“萧澈,你是不是根本没睡?”
萧澈这一笑之后,骆无瑕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这家伙刚才很有可能压根儿就没睡着。这是趁着她来吓唬他,占她便宜呢!果然是个色胚!
“睡不着。”
自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睡好过。因为梦里头全是她,笑的她,哭的她……假的她。
“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在骆无瑕尚未再次开口让他放手的时候,萧澈松了手,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睡眠不够的话,脸会重新肿起来的。”
这句话,对于脸才刚刚有好转趋势的骆无瑕来说,简直比鬼都可怕,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和萧澈算她刚才占她便宜的账了,转身就往外跑。为了她的脸,她得尽快睡。跑得太快的结果是,骆无瑕碰倒了桌边放着的凳子,在她差点儿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前一刻,被重新拉入了一个热乎乎的怀抱。
“怎么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好像总也长不大,让人无法不挂怀。怎么就能那么傻呢?天天惦记着她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难过……他怎么就能觉得这所有一切仅仅只是把她当做了小辈来看呢?
半夜跑去吓人,结果被人牵着手送到了门口,骆无瑕觉得……她有几天时间,不想见到萧澈了。也不想见到这会儿在她四周守着的侍卫们。
黑衣进的屋,白衣出的屋,一众树上和屋顶上的侍卫们:“……”
他们家公主殿下了不得,这么热的天能穿两套衣裳,也不怕热出病来。
“主子,您没事儿吧?萧大夫那儿……”
没被吓出个好歹来吧?
“他装睡!灵珠你知道吗?他居然装睡,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蹑手蹑脚地进屋,站在他跟前……”
说到这里,骆无瑕的脸色变了,如果他一直都是醒着的,那她不就等于是当着他的面脱衣裳了吗?
“装睡?不可能吧。会不会是主子您动静太大,把他给吵醒了?”
毕竟头一回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肯定是没有经验的,把人弄醒了也实属正常。不过看公主这么气急败坏的模样,只怕不仅仅是被发现了行迹吧?
“算了算了,不提他了,打水给我洗漱一下,我要睡了。”
……
……
目送骆无瑕仓皇走远之后,萧澈抬头看了眼依旧趴在屋顶和树上没有动弹的一众侍卫,而后关上了门,重新闩好。
“他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一个侍卫很小声地开口问道。
“不可能,我们藏得这么好。”
“可是今晚的月亮挺亮的啊!”
“太阳底下你也很黑,更不要说是在月亮底下了。”
“卧槽,说得你自己好像很白一样。”
“我也黑啊,大家都黑,所以肯定看不到的,你绝对是想多了。”
慢慢走到桌边,把被骆无瑕踢歪的凳子扶正,萧澈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有点凉,从喉咙一直凉到肺腑之间,耳边好像响起了她的声音。
“喂,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吗?你年纪这么大了,就别学着年轻人喝冷水了。”
他当时怎么想的呢?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烦人得很,小小年纪,管得那么多。
后来……他当着她的面喝了一碗刚刚融开的雪水,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给他,她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很平静地说,“你说得对,多大年纪的姑娘,就该找多大年纪的夫君。”
将地上被她落下的夜行衣捡起,平铺在床榻之上,“这一回,不再让你难过了,好不好?”
很轻很轻地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