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夏十七生气
早先顾清昭就说过,窦君凝生下了楚星澜,然而难产去世,便只有她嫡姐窦君媛来照料那个孩子。而那孩子被养成了什么模样,夏十七是知道的。
季广还在继续写,然而夏十七已经全都想明白了。
“夫人死去,她亲生的孩子被我和我夫人带出府。而与那夫人同日生子的窦妾室也诞下一子,她将自己的孩子换给了夫人,她身边的丫鬟也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死婴,窦妾室便说自己的孩子早已夭折。”
此事说到此,已经明明白白。苏斐南忽的笑了一笑,他唇畔跃上一丝讽刺,似笑非笑地望着夏十七,轻道,“如今你还有什么怀疑的吗?”
是了,星沉为何会与窦君凝相像?只因他就是窦君凝的亲生孩子啊!
可当年星沉说,他有自己的父母,那父母又是从何处而来的呢?
夏十七嗓音冷寒地问道,“那孩子被你们带去了哪里?”
季广继续写道,“窦妾室要我们杀了孩子,或者将孩子沉塘!”
夏十七再也忍不住,走上前,一拳狠狠打下去,却在即将碰到季广的时候,被另一股温和却又不容置疑的力道拦住。
苏斐南将她控在怀中,温暖掌心贴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抚,夏十七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得到他对自己的温柔是不是真的?
夏十七紧紧咬着牙龈,她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骂出声来!
可这帮人,这帮人……怎能这样坏?
窦君媛先是害死了窦君凝,而后又抱走窦君凝的孩子,还将自己的孩子塞给了窦君凝,说是窦君凝的亲生孩子!可天知道楚星澜本就是她窦君媛的孩子!
窦君凝平白冤死那些年,她的孩子竟然要被杀死!
若非星沉命大,又怎能活到如今?
季广又写道,“我们并未来得及杀那个孩子,有一个男子追着我们过来,我们无奈之下,只好将那孩子藏在一处树洞里面。后来我们再回头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不见了。”
那追逐他们的男子,想来就是顾清昭!
但顾清昭并未找到星沉!
“我们见树洞旁边有脚印,还有马车的车辙,便知道不是那个男子带走了孩子。我和夫人说事情已经完成,便商量了一同去边疆。窦妾室赐给我们许多银子,但也告诉我们一生都不可说出这个秘密,否则定会不治而亡!”
他的夫人正是因为偶然对着季成龙说出了一点苗头,这才忽然离世。季广对外只说是患了重病,可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夫人为何死得那样惨烈。
夏十七最终还是没忍住,上前两步,屈膝跪下,伸手紧紧攥住季广的衣襟,丝毫不怕脏地抵住他的眼神,恶狠狠问道,“你为何要帮窦君媛?你有这么坏吗?”
苏斐南见她失控,也并不去拦着,让她发泄一番还算好。
季广双目失神地拿起毛笔,写下来,“我们中毒了,无药可医。何况她承诺会给我们金银珠宝,我们奔波半生,不也是为了日后过得安稳吗?”
可这就是他们害人的理由吗?
夏十七闭上了眼睛,一颗清泪从眸中滑落,她忍住喉头的哽咽,缓缓松了手,直起身,一脚踹翻季广。
“你去死吧!”
夏十七快走两步,取了墙上带着利刃的刑具,猛地扑到季广跟前。
苏斐南比她动作更快,一手卸了夏十七的刑具,一手将她揽到身前来紧紧拥着。夏十七抬起手掌奋力推开他,苏斐南有力的臂膀却如同坚不可摧的城墙,他按住夏十七的后脑勺,将她按在自己肩头,而他冷静又自持。
“这便生气了?忍不住要杀人了?本王方才告诉过你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信,那陈芸杉呢?你杀了他,泄了你的仇恨,陈芸杉又该审判谁?”
夏十七沉默,挣扎的动作却渐渐缓慢了下来。
季广也脱离了夏十七的控制,他眼神迷茫地眨了眨,喉间忽然一阵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捂住心口的位置,缓缓躺倒在地,身子不停抽搐着。
夏十七紧攥着苏斐南胸前的衣襟,他比她还要高上许多,此刻她被抱在他怀中,鼻尖尽是他清雅好闻的气息,而她忍不住热泪翻涌,心头的哽咽和难受怎么都压不下去。
“……不论你何时回头,本王都在你背后。你无须怕,也无须非要动手,本王会替你摆平一切。”
朦胧泪光中,夏十七听见他像是承诺,又更像是欺哄的话,终于收了眼泪,抬手挡开自己与他的距离。
她走到季广跟前,季广目光中闪现着她浮动的裙摆,洁白色泽在他眼前绽放,他好像瞧见了那一年自己的妻子,也正是这样的美丽动人。
只是他这一生做了太多坏事,他没有后悔愧疚的心思,只是每每想起二人年轻时的单纯善良,总觉得恍如隔世一般。若是一直当个好人,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季广隐隐约约地听见夏十七在说,“我将你交给陈芸杉,她要你死,你也不用活了。”
季广哦了一声,笑了。那敢情也好,他不必再受煎熬折磨,回头便能去找他的妻子了。来世哪怕是做牛做马做牲畜,至少也要与她在一起。
……
回煊王府的路上,夏十七一路都沉默不语。她垂着视线,少有的波澜不惊,像是一潭深泉,即使投了石子下去也激不起浪花。
苏斐南不动声色地曲起手指,轻叩着眼前摆设的小巧桌案,笃笃的声响在马车内显得格外明晰。
“你在想本王什么?”
夏十七蓦地被他的话惊醒,抬起眼神,静静瞥了他两眼,又垂下眸,“我没在想你。”
“本王不信。你掐着自己的掌心,是不是在嫌弃本王?”
他说这话时候神色是认真的,夏十七顿了顿,摇头,“我不嫌弃你。”
“哦?”
他蓦地弯身,隔着桌案靠近,笑意岑岑,“那你是喜欢本王了?”
夏十七还是摇头,“不喜欢。”
“呵,女人啊,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以为本王不知你口是心非?”
夏十七想否认,却一下撞进他饶有兴味的眼神中。她动了动唇瓣,选择了沉默。
苏斐南经过方才一事,鬓发丝毫未乱,头顶发冠在幽暗马车内,正散发着莹润的玉色光华。他轻捻起袍袖一角,指尖研磨了一番,忽的说道,“本王知道你没有害人的心思。”
夏十七“嗯”了一声,动了动身子,脚尖朝向马车门口的方向。
在这热闹长街上,苏斐南知道危险仍旧存在,但却并不似之前那样危机重重。他盯着夏十七的后脑勺,她只用了一根发簪挽起一半的青丝,整个人素淡简单,却又清丽精致,还透着些许仙风道骨的味道。
“龚先生曾于本王有恩,你能否想想法子救他?”
龚先生?
就是那个曾经带苏斐南上雁回山找她的龚老头,也是前日夜里那个指着她说她害苏斐南的老头。
夏十七莫名哼了一声,“不救。”
那个老头也太没头没脑了,他丝毫不记着自己对苏斐南的救命之恩就罢了,一见面就指着她说她害人,她一点都不喜欢他。
不救!
苏斐南没忍住,唇畔溢出一声浅笑,“救救他吧。”
他如是说道。
夏十七摇摇头,“不救。”
一点都不可爱的老头,就算是死了,也跟她无关。
“你若肯救他,本王可以给你三个承诺,日后你要本王做什么,本王都心甘情愿。”
咦?这龚老头对苏斐南看来很重要……
夏十七思忖片刻,颔首,“也可以。”
这还是二人难得平静的时候,只是快到煊王府的时候,苏斐南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着夏十七冷道,“本王听手下说了,你与紫宸起了冲突,怎么?你嫉妒本王对紫宸的宠爱?”
夏十七蓦地起身,不顾还在行走的马车,一下掀开帘幕从车桓上跳了下去。
车夫惊得立时停住马车,然而夏十七已经平安落地,并走远了。
“王爷,夏姑娘看上去似乎很生气呢。”
天羽说着,却听见苏斐南冷笑一声道,“她生气关本王何事?不听话的女子,随手丢弃便是。她若是敢动紫宸一下,本王势必不会饶了她!”
天羽缩了缩脖颈,十分“畏惧”地说道,“王爷,夏姑娘对你也是一片真心……”
“真心有何用?她既不懂情趣,也不肯讨好本王,不过是长得好看些,若是不能开窍,还不如趁早走远。”
饶是苏斐南话说的决绝,马车还是尽快追上了夏十七。
在马车远去的小巷里头,一道黑影若隐若现,“你去将此事汇报给主子,就说煊王爷对那女子厌倦了,且性情大变,果然是个纨绔。”
长夜漫漫,终于又到了一日天明,夏十七还未睁眼,窗边忽的开合了一下,一个极为小巧的东西丢了进来。
那东西很轻,落地的声响也格外轻巧,但夏十七就是听见了。
她掀开被褥起身,走到窗边,拾起那张卷成细条的纸条,里头写着几个字——
夏十七:“……”
她不认识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