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你的样子蠢
“……王爷。”
良久,管裕才嘶哑着开口,轻道,“夏姑娘一开始便欢喜着您,只不过那时候的您视而不见罢了。当您后来对她好的时候,夏姑娘却又选择了后退。”
苏斐南怔住。
书房门扉打开,与正门相对的偌大木窗下刮过一阵狂烈的风,吹得窗纸呼呼作响。他听见自己有些艰难的嗓音,似乎像是被压在了心底最深处,发出来的时候带着嘶哑和疼痛。
“她为何会后退?”
若是喜欢一个人,当他也开始喜欢自己的时候,不是应该靠近吗?不该是后退呀!
苏斐南不得其解,终于,还是管裕轻轻为他解答,“王爷,您对夏姑娘的感情未免过快。您可有想过,她先前对您好,您还是不冷不淡的样子,转眼您却对她好起来,换成是属下,也会忍不住怀疑和思索。”
所以……这就是她那时候睁着清凌凌一双眼,语气凝重地问他,“你喜欢我吗?”的原因?
他靠近她对她好的第一日,她便开始了怀疑?
为何?
苏斐南喃声问道,“她为何会怀疑?”
即使他的爱来的迅速,她也不该怀疑啊。
管裕:“……”王爷,别的姑娘喜欢您都是为着您这张脸吧?她们若是了解了您的内心,只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所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管裕瞧得比苏斐南清楚多了,他淡淡说道,“王爷可记得与瑞王妃的初次见面?”
苏斐南听他提起陈年往事,虽则内心有些波澜,却绝不是因为欢喜,而是忧愁——谁还没有点难堪的过去了?好好的又提关婧月做什么?
即使关婧月给他下蛊,保他一命,他如今也爱怜她不起来。像是曾经所有对关婧月的爱意一下消失殆尽,他连移情别恋都这样欢喜——欢喜自己重新爱上的是一个璀璨又安静的姑娘。
不过内心这样想,苏斐南还是沉痛地点了点头。他有预感,接下来管裕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
管裕也很是沉痛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袖着双手,垂着脑袋看自己的足尖,有些颓丧。却更像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他道,“王爷,您可知道您在追姑娘的时候,样子特别的蠢?”
苏斐南:“……”
!!!
他听见了什么?
什么?!
管裕竟、然、敢、说、他、蠢?
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但苏斐南何等人也,以上所有想法都没有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只是淡淡回忆了一下自己年少时候做过的那些蠢事,才觉得……嗯,他是挺蠢的,尤其是碰到了心上人的时候。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从小就没有母妃,虽然皇后也抚养了他,但那种抚养始终带着距离和小心翼翼。皇后那样喜欢皇上,才爱屋及乌,对他好得不像话。
他从未听过任何一句苛责,一句重话。
幼时不曾从先皇那里听到的恶言,还有不曾从皇后身边挨过的刀光剑影,在他十三岁那年开始,就席卷着风浪袭来。
苏斐南敛下眼神,轻道,“本王的确——”
管裕严肃正色道,“王爷莫说话,属下来说。王爷九岁的时候瞧上了那时候的关二姑娘,属下便知道王爷是爱极了皮相之人。”
苏斐南:“……”
他爱极了皮相吗?真的吗?
其实也差不离了。那一年梨花树下,花雨纷扬,而立在树下着粉衣,俏生生的小姑娘则人比花娇,轻柔笑意美到让人心折。
那时候他就对自己说,这是我日后的王妃。唯有这样漂亮的姑娘,才能配得上自己这样绝世的容颜。
那时候,苏斐南真的只是这样想的。
“王爷自己想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人,但属下瞧着却知道,王爷变着花样地讨关二姑娘欢心,不过是为了二姑娘开心时展露的笑颜罢了。可当二姑娘结识了二皇子的时候,她对您的笑颜越来越少,您觉得不甘心,才誓要为了二姑娘出头,为她挣万里红妆。昔日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怕是也不过如此。”
管裕轻轻叹息着,“你从未曾站在二姑娘的立场上想过,也不知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是二姑娘想要的。正是您给二姑娘造成了困扰,她才会在您走的第二日就进了宫,求嫁给二皇子。”
苏斐南怔怔然,原来那时候竟是这样子的吗?
他很少回想从前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关婧月自己求嫁给苏衍的事情,想想他就脑袋疼。他的确处处比苏衍优秀,却在爱人这一事上落于下乘。
“然后呢?”苏斐南撑着额头,嗓音微哑地低喃。
管裕是个人精,自然瞧出了苏斐南复杂的心绪——他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
管裕觉得自己一定要说完。
“王爷,您对夏姑娘也是这样。初初与她相处,您心中还记挂着如今的瑞王妃,等到她对您好完了,您才注意到自己原来对她早已动了心。属下可以说一句负责的话,您对当年的关二姑娘更多的是喜欢,对如今的夏姑娘才算动了真的心思。”
他这话说的好听,苏斐南决定要给他加月例。
“只是您仍旧我行我素,一下对夏姑娘那样好,有时候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冷遇夏姑娘。即使是铁打的心,也扛不住您这样折腾呀!”
苏斐南眉梢跳了一跳,他低低问道,“我几时冷遇过她了?”
管裕掰着手指向他一一数来,比如瑞王妃来了您忙着照顾瑞王妃,瑞王妃受伤了您误以为是夏姑娘做的,比如您救瑞王妃的时候看都不看夏姑娘一眼。
管裕要说的还有很多,苏斐南却再也听不下去。
“够了!”
管裕蓦地被打断,神色有些紧张,王爷该不会要治罪吧?
然而他等了一会儿,却是瞧见苏斐南冷淡的神色,“你说的这些,本王都知道。可若非本王那时抽不开身,又怎会对她冷遇?”
管裕:“……”
王爷,狡辩是不好的,您应该坦坦荡荡地承认呀!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苏斐南才硬邦邦地撑着情绪开口,“本王知道了,本王日后会向她道歉,去弥补她。”
“王爷……”
管裕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其实这些是没有用的。您该好好想想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若是想要配上夏姑娘,您还需要做出许多的改变和牺牲。夏姑娘是个安静的性子,她想要的从不会直说出来,您要自己去观察。说实在的,若非王爷您生得好看,属下也觉得夏姑娘不见得会喜欢上您。”
最后这句话,成功惹怒苏斐南。
管裕神色未变,却蓦地往后退了几步,嗓音悲苦道,“王爷,属下说的是实话。您该想的是怎么改变自己,而不是在这里日日愁苦。须知道时辰不等人,待您将大事做完后再回来这里,只怕夏姑娘早已走了。您不如早做打算,千万别轻易松开夏姑娘的手——”
苏斐南愤怒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
管裕说的挺对的,夏十七不是随意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清高傲骨。肯陪着他一路来到京城,也不过是为了星沉,还有对他的一丝好感。当她日渐喜欢自己的时候,他还在为关婧月担忧。
而当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却因为怀疑而退缩。怀疑他的真心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他——那时对她真的是一片赤诚。
及至后来,事情越来越朝着二人控制不住的方向走去。苏斐南默默问自己,若是他病了,夏十七会留下来照顾他吗?
会,但她绝对会照顾完就走。
若是他说他爱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不是,夏十七已经不信他。
总之,这是一个她还喜欢他,却又不喜欢他了的难题。而他如今面对的,还有许多来自于外界的压力和变故。
他分身乏术,只能期盼夏十七肯留在自己身侧。
但当一个人明摆着嫌弃另一人时,那人还会不会留下来?
苏斐南内心没有答案。
但经过这些深思熟虑,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对夏十七有心有情,至少要让她知道!要让她离不开!
“王爷!”
有黑衣侍卫闯进来,他抱着双拳,垂头丧气,十分羞愧,“属下跟丢了!”
苏斐南惊坐而起,“她去哪里了?”
“属下只跟着夏姑娘到了蓝天碧水阁,后来却始终不见姑娘出来,属下便进去寻找,却未曾寻找到!”
想来,夏十七若是要走,只怕也走得隐蔽。
但她为何要在这时候走呢?
苏斐南心乱如麻,星沉还在学堂里,她会不会去接星沉?还有,她这时候离开,是对他彻底失望了?还是……她已经不爱他了?
这个想法跃上心头的时候,苏斐南的身影一闪,竟是直接消失了!
管裕对着黑衣侍卫使了个眼色,轻道,“令所有天河卫协助王爷寻找夏姑娘的下落!”
……
夏十七却是坐着马车一路到了皇宫门口,她先前见过皇宫的恢弘大气,此番也不好奇,一路都端坐着。白龙刚也易了容,此时静坐在她对面,微微朝她笑着,“别怕,等下不论发生什么,你只管照我说的做,我会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