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同游
沈清夜的眸光如此清幽,在这么近的距离接触,给人一种冰露入心的感觉。
燕筱筱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察觉到对方逾越的动作后,觉得有些不自在,遂站起身,同时也摆脱了对方托住自己下巴的右手。
“没什么……只是今天见到那犯人处斩的场景后,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前些日子第一次上战场的情景,有些不适应罢了。”
沈清夜望着空落落的右手,眸底滑过一瞬的幽暗,再抬眼望向燕筱筱时,目光有几分不确定,似是此刻才把握到她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那天是你第一次亲手杀人吗?”
燕筱筱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沈清夜的表情有些意外,好似没想到燕筱筱作为一个帝王会为杀一名罪臣而纠结……
他沉吟着缓缓开口,“我虽不曾杀过人,但对你此刻的感觉,也大约能体会得到。那时我尚未出师,医治的第一个病患,得的是伤寒……彼时我学艺不精,没能救得了他的性命。”
听了沈清夜的话,燕筱筱愣了下,随即摇头,“你那是救人,与……与我又岂能一样?”
大约是因为杀人这件事对她的触动太大。燕筱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她的神情及目光都比平时多了几分简单纯然,甚至带了些许的无措。
燕筱筱首次认知到,让她坐在庙堂之上与群臣过招,她或可从容应对。这战场杀敌,她可能还真得适应许久。
这样的她,沈清夜尚是第一次看到,眼神里遂带了几分莫名的柔软,温颜轻笑道:“你身为帝王背负得是苍生黎民,既要平复天下,那双手难免会沾染鲜血。这就如同我们行医一般,再高明的医者,也有救治不了的病人。”
燕筱筱讶然抬眸,迎着对方清润的目光,心头一暖,明白沈清夜是在变相地安慰自己。
这个男人是如此的细心,总是这样不着痕迹地默默关怀,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似乎永远都站在自己身边。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无声无息、又无孔不入的关怀,才使得自己一点一点泥足深陷吧……
对于这样的沈清夜,她既矛盾,又充满深深的无力感。
他的温柔体贴就像无形的水,温和得没有一丝棱角,毫无威胁感地包绕着自己,不具任何侵略性。
可也正因为是这种似水般的温柔,所以在她想推开他时,却使得她越陷越深……
难得她这前世今生加一起活了二十九年的老处女红鸾星动。
但可惜,他二人注定是有缘无份的……
二人一路晓行夜宿,九天之后,便来到了西山。
确实如同沈清夜所说,入冬之后,这里的雪景十分美丽,可是正因为其远近驰名的雪景,也引来了颇多的游人。
旅游旺季,人多房少,可以理解。
但燕筱筱就纳了闷了,至于家家客栈都爆满吗?莫说是上房,就连普通客房也全部被预定光了?
“这里的游人总是这样多吗?”燕筱筱莫名其妙的看向沈清夜。
后者的表情却有几分古怪,“今年的人好像格外多些……”
两人连走了三四家客栈,才勉强寻到一家尚有空房的,可是也只剩下最后一间了。
虽然他二人一路以兄弟相称,现在又都是男装,在外人面前用不到避嫌,但燕筱筱就是不想跟沈清夜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便想出高价,再让掌柜的给挪出来一间。
谁料到,那客栈掌柜却一边扒拉着算盘,一边无所谓地摆出“要么一间客房,要么两间马厩,要么您请走人”的派头。
取了钥匙后,沈清夜还算识相,很自觉地打了地铺,屋内唯一的那张床自然是留给了燕筱筱。
虽得了正床,但她睡得却不是十分踏实。并不是担忧沈清夜会趁夜偷袭她,毕竟凭着燕弃雪这身功夫,沈清夜如果敢打什么歪主意,总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燕筱筱之所以睡不安稳,完全是鉴于以往自己与沈清夜不大和谐地“同居”前科,就怕自己又做一些什么古怪的噩梦。
只是,这一夜,燕筱筱没有被噩梦吓醒,而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
燕筱筱的耳力过人,听了一阵儿,便听出来了一个大概。
好像是住在隔壁上房里的一位小姐突发了急症,其家仆和丫鬟们这才大呼小叫地让小二帮着请郎中,看情形那位小姐似是病得颇重。
燕筱筱皱了皱眉,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可是奈何他们的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一副要出人命的架势,硬是将半个客栈的客人们都给惊动了。
燕筱筱叹了一声,坐起身,看向睡在地上的现成郎中。
“隔壁似乎有人病了,要不你去给瞧瞧吧。”
大约是因为睡不惯地铺,有些头疼,沈清夜此刻已经坐起身,正低头揉着额角,听到燕筱筱如此说,目光滑过一抹古怪,但还是起身穿衣道:“好,我过去看看,你接着睡吧。”
燕筱筱嗯了一声,重新倒回床上,却并没有立刻睡觉,而是支起耳朵听着临间的动静。
果然,沈清夜过去后,隔壁就安静了下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沈清夜似是替那病人诊察完毕,行了针,又写下了药方。
那家仆人对他自是千恩万谢,期间似乎还有一位娇软的女声,殷殷地向沈清夜道了谢。
没多久,沈清夜便推门走了回来,望了一眼面朝里面、静卧在床上的燕筱筱后,轻手轻脚地走回地铺边,正要脱下外衣,却听到燕筱筱的声音传来。
“看好了吗?”
沈清夜顿了顿,“嗯,是喘症,大约是陈年旧疾了,发病时有些凶险,难怪那些仆从们紧张。”
“哦,那病人是位小姐吧?”
“嗯。”
“长得好看吗?”
沈清夜哑然失笑,转头望向床上静卧的背影,片刻后,才含糊答道:“还算可以吧。”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今晚问得这两句话,很是莫名其妙。
燕筱筱暗自嘀咕一声,不再搭腔,兀自闭目睡去。
本以为,这不过是路上偶遇的一段小插曲,谁知,这一首不大不小的曲子,后来竟有些开始走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