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匣子
阿西此刻的心情,铁十二体会更深。
因为铁七一开始是丢了几个若有若无的线索出来,可他追踪到最后,线索就彻底断了。
这也意味着,到了入夜,铁十二还是没找回铁七,甚至对他的去向,彻底没了头绪。
他最后是精疲力尽了,实在也不能再瞎猫撞死耗子地乱寻了,赶了回来,一见着大伙儿守在医馆里的模样,顿时心里仅剩的那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他走进来,颓然在桌旁坐了。
“我最后找到的线索是他们出了城,可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走,就不得而知了。”
阿西起身,给铁十二把热着的饭菜送过来了。
铁十二倒不存在吃不下的情况,他今天一路追踪奔袭,高度紧张的状态中不觉得累不觉得饿,这会儿看着了饭菜,只觉得胃里空荡荡的,铁七要是在面前,他都能把七哥吃了。
他端起饭菜大口大口吃起来,又问舒德音她们这边的线索。
舒德音把手头知道的都和他对了对,可目前所知的实在太少了,只凭着阿司识得对方和对方手里有高手这两点,压根就没法往下做推断。
“十二师傅,你吃过饭,先歇一歇。我是想着,说不定还和那街市上的商贩有关系呢?尤其是皮毛铺子,说不得就是见着了他家的什么人什么事,只不过里头的人推脱搪塞罢了。”
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舒德音除了自己人,其他都不太敢信的。
“不管是皮毛铺子还是旁的铺子,如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掩藏的话,也只能选今晚,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和阿西再一同去探探,看是否能探出什么蹊跷来。”
铁十二真恨不得这便去呢,但舒德音说得没错,这会儿就算去了,人家不行动,也不过是在冷风里趴着,白找罪受。
医馆的主人已经将房间什么都腾出来了,阿布满家里的侍女还帮着去客栈收拾了个人的行李来,这就成了临时的大本营。
铁十二和阿西睡去了,剩了舒德音和许韧在阿司身边守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舒德音才敢流露出一丝丝的茫然来。
“先生,若不是我执意要来西岐,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如果阿司死了,那么个鲜活的人,一条宝贵的命,还没有谈过情,还没有尝过拥抱,没有品过亲吻,不知道把人放在心上是什么滋味……这么个人,这么多的遗憾,都是她造成的,都是她……
许韧便知道她定会往这方面想的,可小姑娘,问题不是这么来思考的。
“你便是一直留在京城,就可以保证没有丁点意外吗?你不能。
“出现了意外,错的是害她的人,不是你。你自责到自己身上,那阿司醒来了,是要找你报复,还是要寻凶手报复?
“你觉着,若是你不来西岐,这事就不会发生。真要这般计算起来,是不是要说,若是舅老爷没有将阿司送到你这里,她一开始就不必同你来西岐呢?”
舒德音张了张口,闷闷的:“先生,你是在为了我强词夺理。”
许韧知道她心里难受,可有些心结,若是不解开来,就要在小姑娘心里打上印记了。
“你知道不是的,你只是……”
许韧叹了口气,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在小小的下颌尖尖上捏了捏。
“你只是,太喜欢往身上背负包袱了。”
你把什么都背在身上,可你的背这样挺直,你还这般小,你是预备着自己哪一日被压垮呢?
阿布满来的时候,舒德音靠在许韧肩上,眼睛闭着,可眼睫还在微微颤动着。
他便知道她是睡不着的,索性叫醒了。
“打伤阿司的人找到了。”
对于阿布满来说,揪出这么个人来,还是易如反掌的。
舒德音和许韧跟着他来了院子,有个男子被捆在当中,嘴里也塞了布条,鼻青脸肿的很是狼狈,显见的已经叫阿布满的人审过一圈了。
“是那院子主人的友人,赌博输得精光,想从院子主人……”
“丰年,那主人叫丰年。”
阿布满看了舒德音一眼,从善如流:“想从丰年那里借些银两做本,贩些东西到西北去倒手。可丰年说,他手里的银子已经和另一个友人说好了,要请人从西北带货回来的,所以没借给他。这人曾经无意中偷看过丰年藏银子,知道丰年是有积蓄的。既然不借,他就直接去偷了。”
“然后呢?他离开的时候遇到阿司了吗?”
阿布满示意随从把贼人嘴里的布条扯掉了,踢了他一脚。
“回话!”
那贼人呜咽着,哀嚎了几声,阿布满不过往他的方向转了转靴子的尖尖,他就硬生生忍住了。
“我……我是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院墙上有人爬过来,我当时吓住了,赶紧就退回到了房间里。可我在房间里也待不住,我是踩着时间去的,要是丰年回来了,我……我真的打不过他。他把媳妇本看得特别重,要是知道我……他会打死我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简直是哀鸣了。
圈子里谁不知道啊,丰年为人爽直,除了舌头短半截,有时候说话牛头不对马嘴让人想打他,其余的方面,那都是没话说的。
他之所以拒绝借钱,不也是知道自己有个好赌的毛病吗?
到底是娶媳妇重要还是让赌棍友人去赌坊里爽半天重要,这对丰年来说压根就不用选择的好吗?
这要换了个时间,舒德音说不定就要被他喊破了喉咙的哀鸣逗笑了。
可此刻,舒德音只皱了眉头:“所以你怎么做的?”
那还能怎么做呢,贼人仔细看了,阿司应当是深受重伤的,想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满身鲜血的姑娘家吗?
他这么想着,也觉着自己能行,趁着阿司往墙边挪,打开门往阿司冲去。
“你拿了什么做凶器?”
贼人眼珠子转了转,阿布满直接又是一脚,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的人审他的时候,他还不老实,一会儿说是拿了丰年房里的门栓,一会儿说院子里有个大石头,连是用银子砸的都说出来了。”
不过丰年才买了院子不久,就算攒了媳妇本,哪里就能用来砸人了?要真这样,丰年当时就能猜出来。
贼人吐着血,牙齿尤其可怖,手又不能去擦嘴边的血迹,看起来活似个刚吃了人血的怪物。
“是……是那姑娘,她,她爬过院墙,已经是强……强奴……”
“强弩之末?”
“是是是,小姐真是有学问。就是强弩之末了,我看她路都走不好了,好像随时能扑倒在地上。然后,我轻手轻脚过去,本来想她这样子,我动作小点,发现不了我。就算发现了,我直接把她打倒了就行。结果走了几步,就……”
结果走了几步,他就看见阿司手里掉下来什么东西,是个匣子。
那匣子吧,一看就是个好东西,做工细致,用料和用工都好,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贼人一看,可不就见猎心喜了吗?他当时也没多想,直接扑了上去,一脚就把阿司踹倒在地。
然后,他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匣子,眼见着阿司似乎要爬起来,他就顺势举起匣子,往阿司的头上狠狠砸去……
贼人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舒德音的神情,阿布满的手段他已经见识到了,实在害怕再落到大将军手里。
面前的小姐是姑娘家,会不会心善,愿意放他一马呢?
“小姐,您饶我一命,我和你们无冤无仇,我不是故意要害她。她本来……她本来那个样子,已经要活不成了的。”
听这话音,他这是以为阿司已经死了,要把自己从里面的责任开脱出来。
他只见舒德音没露出激动愤恨的表情,就当舒德音并没有过多迁怒于他。
可他没看到,舒德音紧握的手,指甲已经将掌心刺破了:阿司,早上还冲着她撒娇耍赖的阿司,被敌人重伤,还要被这个贼人,这个连友人的媳妇本都偷的贼人,地沟里老鼠一样的人,这样偷袭残害。
她抬了抬下巴,把冲喉而来的愤怒压了回去。
许韧看了看阿布满,阿布满示意身边的随从奉上一个匣子。
“我还未有开匣看过。”
舒德音接了匣子,郑重谢过阿布满:“多谢将军,今日若不是你,我们只怕要手足无措。这么重要的线索,一时也是抓不住的。”
阿布满好不容易得舒德音一次郑重的认可,心里一点欢喜都没有。
娘的,老子的地盘里闹出这事体,什么体面都没有了,不就是找只阴沟老鼠,这也感激我,当老子就这点能耐了吗?
舒德音要进屋去看匣子里有什么线索,低头看了那贼人一眼,对上了他祈求的目光,她慢慢地,露了个冰冷的笑。
“将军,这个人……你抓到的,还是烦请你一并处置了吧。”
我为何要对你手下留情?无冤无仇,你对阿司留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