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三)
强拉硬掰,还是扯上关系了。
吃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已黑透,眼前一盏柔弱的小台灯,是房中唯一的光源。
“你辛苦了!”首长正站在她的床前,神情掩在黑影中,看不真切。不过,她可以想像那张面容是静然无风的。
蹙眉、皱眉、拧眉、喜形于色、欣喜若狂。。。。。。这样的表情很少在这张脸上出现,他的胸口仿佛有一大块竹林,任何时候、任何事,他都是------胸有成竹、镇定自若。
一个将军如果情绪过于外露,给部下或敌人察觉,那不是褴露命门吗?
理解!
时间往前推两个月,她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是老舍笔下那种几家人合住的老式四合院,特别热闹,邻居间也特别朴实。北京到处都在拆建,不知怎么遗忘了那个角落。院中有一口古井,四周布满青苔,还有一颗古槐,她是三月搬进四合院的,槐树正开花,白色的,一串一串,像小小的铃铛。摘一片放进嘴边,甘甜清香。
她每天都在身上罩一件防辐射的外衣,早晨背背英语单词,午睡后,上网做点事,晚上看书。隔壁住的是房东,她在他家带伙,饭钱算在房租里。
邻居们好奇她怎么没有老公陪着。
她随口接道,他去美国出差几个月。
邻居都非常关心她,热心地指导她怎样做一个准妈妈。
孕妇特别怕热,屋子里是有空调,吹久了也不舒服。她出了一身痱子。
太阳落山后,她打一桶井水,然后光着脚泡在水中,沁凉透体,那是她夏天最快乐的时刻。
院门吱地响了一声。
在院中忙碌晚饭的人纷纷抬起头。
首长站在门外,也是这般,淡如远山般。
“找谁?”房东问。
他一眼就看见了井边的她。她夸张地嘴巴张大,眼睛瞪得溜圆。
“诸航?”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上,出口的两个字,别人听着是称呼,她听出是质疑。
“从美国回来啦!”房东热心地招呼。
他点头,“是,早晨的飞机。”
他确定了,大步向一脸呆滞的她走来,“最近好吗?”就像是每天都见面的人,问“吃过了吗”那样自如。
如果算上在国防大学校门前那次,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相隔三年。
一点都不好。
诸航脑子嗡嗡作响,差点一头栽进井中。
怎么会是他?她一遍遍地问。
是呀,怎么会是他呢,她怔怔地看着床前的首长。
“你还好吗?”他以为她没听清,身子微欠,又重复了一句。
她想戏谑地回句“为人民服务”,*一张,随即整张脸挤成了一团。
痛。。。。。。
前所未有的痛,痛得浑身冷汗涔涔、揪心虐骨。
他按按被角,“忍一忍,这是手术后的反应,明天就会好受点了。”
她咝咝抽气,脸惨白如雪,抖得床都跟着晃动起来。
“是个男生,头发很长,个子也很高,护士抱去洗澡了。。。。。。哦,已经回来了。”
“夫人醒啦,快看看小宝宝。到底妈妈年轻,宝宝特别结实,在十多个刚出生的孩子中,嗓门最大,以后一定也是个将军。”唐嫂把怀中用薄被抱着的小娃娃放到她身边。
嗯,将门无犬子,表现杰出是必须的。
夫人?妈妈?呵呵-------
不能笑,一笑更扯动神经,痛得撕心裂肺。
“小帅哥呢!”唐嫂拉开薄被。
她瞟过去一眼,接着,眼睛抬起,对着首长一脸愧疚。
遗传基因那么好,她却把孩子生得那样丑。小脸团团的、红红的,绒毛很长,看不出哪里帅,真像只小猴子。
“初生的婴儿都是这样。”首长宽慰,“唐嫂,你把宝宝抱走吧!”
“夫人怎么没用止痛棒?”唐嫂心疼地替诸航拭拭汗。
“我不让用的。”成功理直气壮地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个从发型到服饰,都像吉普塞人的女人。“有勇气生孩子,就不用怕痛。”
真是。。。。。。最毒医生心,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诸航真想跳起来,和这个流氓医生打上一架,这明显就是放暗箭。
“嗨,绍华。”吉普塞女郎冲卓绍华嫣然一笑,然后就专注地打量着诸航,那目光毫不掩饰是鄙夷的。
“成玮,你好!”卓绍华点下头,对成功说,“打针镇静剂吧,她疼得不行。”
“我的心还疼到不行呢,谁安慰我了?一个剖腹产小手术还用上急救,搞得我手忙脚乱。”成功气哼哼的,没得商量。
成玮噗哧一下笑了,“哥,你要和个孩子计较吗?”
“女士,你今年高寿?”诸航忍不下去了。听名字,这吉普塞女郎和流氓医生是一个窝的,讲话都听着别扭。
成玮笑意一冻,“应该比你成熟。”
“女人的年龄计算要像黄金一样,用盎司算的,算到两,到分,锱铢必较,别这么模糊,你给个确切数字!”她打赌这女郎绝不敢接招。
成玮一下给呛住,当着卓绍华的面,又不便发作,只好生着闷气,丽容都青了。
成功眯起了眼,冲卓绍华挪嘴,“你瞧这人需要打镇静剂吗?再来一刀都没问题。”
卓绍华眼底一片幽然。
“玮玮,走吧。我告诉你,得罪谁都别得罪小人,知道么?”成功测了*温,朝病床上的诸航呲呲牙。
诸航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病房里又只有她和卓绍华。
卓绍华慢慢踱到窗前,背对着她,周身被浓重的缄默所淹没。
“给宝宝起个名吧!”他说。
“呃?”她怀疑她的耳朵也病了。
“你起乳名,我起学名。”他侧过身。
“可是。。。。。。”她咂嘴,这不应该是她的义务。。。。。。“我读的书不算多。”一头的汗,是疼痛,也是紧张。
“用嘴巴讲就可以了,不必写下来。你有想过吗?”
从来没有,这件事连影子都没在脑海中闪过。
“那现在想想。”他抿上嘴,静静地等候。
赖*了?
“帆帆行吗?”既然船起航,肯定不能少得了帆,她恶作剧地回道。
他居然同意了,“行,那学名就叫卓逸帆。”
还是他学问高,她不得不佩服,普普通通的名,他加个字,就显得那么有气质。
疼痛泰山压顶般,她撑不住,又沉沉睡去。
依稀听到宝宝哇哇哭个不停,嗓门真是大,她不禁皱起眉。
唐嫂说:“宝宝一定是饿了,得让妈妈喂奶喽。”
“冲点奶粉。”首长命令。
“喝妈*奶比较好,增强宝宝的免疫力,又不会凉不会烫,多方便。”
“冲奶粉去吧,宝宝我来抱。”
“夫人不愿意喂奶?”
“我觉得男生应该独立些,不要养成依赖的习惯。”
唐嫂瞧瞧一脸严肃的卓绍华,哑口无言。
诸航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小护士立在床前换药液,笑盈盈的。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护士体贴地为她从包包中取出手机,顺手按下通话键。
“航航,你起床了吗?”是姐姐诸盈。
诸盈特别疼诸航,妈妈生她时属于高龄产妇,家中事务又多,诸盈休学一年在家帮着带诸航。诸航对姐姐是又爱又敬,但诸盈要求很严厉。
“起了,正要去洗漱。梓然上学了吧!”诸航尽力装出自然的口吻。
“你姐夫送他刚出门。北京过两天要降温,南京冷吗?”
“南京是江南,秋意刚起,舒服着呢,我。。。。。。我只穿一件衬衫就可以了。”
“出门要加件外套。到了年底,早早把房退了,还是回北京来好好复习,准备明年二月的雅思考试。”
“嗯!”
“只要你雅思考试通过,我想哈佛那边肯定会同意你的申请,学费我已准备好了。”
“姐。。。。。。”
“不多说了,我也要洗洗上班去。晚上不要玩太多游戏,回北京时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挂了。”
“姐姐再见!”懒懒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想叹气。唉声没出来,冷不丁发现床边站着首长的母亲。
“你是不是天生就爱撒谎?”欧灿冷冷俯视着因懊恼而表情耷拉的诸航,“我要为宝宝和绍华做亲子鉴定,也许会有什么意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