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895章 她都没人疼了
正当端阳郡主咬着牙把手里的烧饼当成贺然的骨肉在啃时,坐在她身边沉默了半天的贺然突然说:“明日我要带着人去距离此处不远的溪畔村查案,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被一口烧饼噎得翻白眼的端阳郡主抓过地上的水仰头灌了一口,落在贺然身上的目光充斥着古怪。
“你去查案,我去做什么?”
“你把我当成南沅沅她娘了?”
南歌离是古往今来都数得上名号的奇女子,一手验尸辨案的绝活儿更是无人能及。
年轻时在外走南闯北的闯出了不菲的名声,哪怕是如今年岁大了在盛京城安稳地过日子,都还是会被人们津津乐道地说起昔日查案时的情形,大理寺中的人若是遇上不解的难案,也会设法去请她出山帮忙看看查找线索。
对于南歌离的本事,端阳郡主是打心眼里佩服,也很福气。
但是这不代表她也可以。
她没什么表情地把手里缺了一大个豁口的土瓷碗放在地上,语重心长地对贺然说:“贺大人。”
“除了骄奢淫逸吃喝玩乐,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别的我什么也不会的。”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评价自己,贺然微愣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他轻飘飘地说:“不需要你有南夫人那样的本事,你也不必做什么,跟着去看看热闹就好。”
端阳郡主不解皱眉:“看热闹?”
“对。”
“就是单纯地看看热闹。”
“左右……”
贺然转头看了面色苍白却端得自如的端阳郡主,淡淡地说:“左右你现下看起来也不是很着急要去做什么的样子,反正无事可做,有热闹看为何不看?”
“人间的鸡毛蒜皮再琐碎再不起眼,那也带着活人的烟火气,这东西在荒郊野岭的小河滩上可见不着。”
贺然的话声不大,却在半空中化作无形的利刃,狠狠地剖开了端阳郡主面上若无其事的镇定。
她的确是无事可做无处可去。
可那又跟旁人有什么干系?
别说她只是在河边淋雨赏景,就算她从那里跳下去,那也与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脸毫无征兆地冷了下来,眉眼间也仿佛是在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压人的冰霜。
原本在小心翼翼地扭头偷看她的人见状纷纷转头,眼神也不敢再乱瞟,唯独距离她最近的贺然还是一脸的镇定自若,就像是什么也没感觉到。
端阳郡主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映衬着火光的侧脸,勾唇玩味道:“怎么,贺大人这是在可怜我?”
贺然神色不变地摇摇头,转头看着端阳郡主的双眼,一本正经地说:“不。”
“我只是在诚心相邀罢了。”
“一起去看看?”
这人的面色平淡如水,丝毫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话中也不夹杂任何让人反感的怜悯和同情,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在邀请一个熟人一起去凑凑人间的热闹。
端阳郡主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甩出来的冷脸登时没了下放的地方,胸腔里刚刚翻腾而起的怒气似乎也随着这种自然而然的平淡无声消散。
她捏着手指头默了半晌,忍不住说:“一个村子里,能有热闹可看?”
“你莫不是在唬我?”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贺然听到这话笑出了声,冷锐过多的眉眼间也泛起了不可说的柔和。
他说:“怎么会。”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热闹最是好看,毕竟那才是人活着的唯一证明,至于是真是假,你跟着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贺然看似温和,可实际上身上自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强硬,并不是一个容易接触的人,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自然也没什么强大的也诱惑可言。
可鬼使神差的,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端阳郡主怀揣着自己都觉得莫名的情绪,不明就里地点了头。
她呐呐道:“那看看好像也不是不行。”
“明日就去?”
“对。”
“距离这里不远?”
“嗯。”
“要去多久?”
“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两日。”
“行叭。”
端阳郡主三言两语和贺然说定了明日启程的事儿,坐在木柴堆出来的火堆旁,抱着膝盖就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正身端坐的贺然见状无声抿唇,索性起身去把她刚刚换衣裳的那间屋子粗略收拾了一下,把所有能铺的东西铺在木板上,勉强拼凑出了一张能供人容身休憩的小床,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端阳郡主叫到了里间睡下。
见端阳郡主毫无障碍地躺下准备合眼睡觉,站着的贺然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他口吻古怪地说:“荒山野岭之处,深更半夜,外头都是不认识的男子,你就这么放心大胆地睡了?”
换作脑子稍微正常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提心吊胆的夜不能寐吗?
两年不见,这位郡主的行事风格好像比起之前更出人意料了不少……
困得眼皮直打架的端阳郡主听出他话中古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翻个身背对着眼带微妙的贺然,不以为意地说:“谁说没有认识的?”
“什么?”
端阳郡主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认识你么?”
贺然…………
这就是她可以睡得如此安心的理由吗?
尽管这个从逻辑上说完全不成立的理由没有丝毫可让人信服的可能,可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在听到端阳郡主这么说的时候,贺然心里不知何时冒出的褶皱无声无息地平了下去,就连唇边都溢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他说:“那你睡吧,明早我叫你。”
端阳郡主很是敷衍地摆摆手,含混道:“行,知道了。”
贺然反手拉门,轻轻地把门板合上后没直接走远,抱着胳膊想了想,反而是搬来了端阳郡主之前坐着的小凳子,凳子一放衣摆一掀,直接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合上了眼。
端阳郡主睡在屋内。
他就守在门前。
别说是那些不认识的男子,就算是山间的野兽真的下了山,也绝对无法越过门前的贺然给屋内的人造成任何惊吓。
早先困得好像马上要睡着的端阳郡主到了无人之处眼神清明无半点睡意,侧身躺了一个多时辰后,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朝着门边慢慢地走。
小木门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产物,朽得不忍直视,哪怕是用了最大的力气关拢,也仍留着一丝可窥探的缝隙。
她从缝隙里看到了贺然沉默的侧脸。
还有他哪怕是睡着了依旧挺拔的侧影。
他还真就在这儿守着了,寸步不离。
端阳郡主放轻呼吸凝神看了半天,确定这人不会离去也不会进来之后,心口坠着的石头莫名就消失得不见踪影。
她打着哈欠走回去重新躺好,闭上眼前无声嘟哝:“怪人。”
被称作怪人的贺然在她脚步消失后就睁开了眼,侧耳没再听到走动的声响,不由得缓缓呼出了一口紧绷的气。
他想着端阳郡主在河滩上的神情,意味不明地轻声一叹。
再尊贵跋扈的郡主,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个无处可去的小姑娘。
一个被宠坏了的小丫头,他跟她计较什么?
她都没人疼了。
自己让让她好像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