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高山仰止
正如秦颂对苏符说的那样,苏东坡虽然逝世不过三十余年,但他已然成为华夏文坛上不可无一却难得有二的一座高峰!
千百年之后,能与苏东坡相提并论的文坛人物,不过诗仙李白和诗圣杜甫,但真要较真碰硬地进行比较,最终能够胜出的还是苏轼。
仅仅是把苏轼归纳于“唐宋八大家”之中,只是后人一厢情愿且有些偏颇粗暴的做法。
苏轼在诗词歌赋、书法、绘画等多个艺术领域都有着令人难以企及的成就,而最令人称赞的自然便是他的诗词。
像用几句话来形容和概括苏东坡,是无法做到的。
李白的诗句豪情万丈,想象瑰丽,但缺少几分人间烟火气,仿佛仙人下凡,美则美矣,但总让人难以把握琢磨。
杜甫的诗句烟火气足够,道尽了人间的悲苦,但却让人觉得压抑难平,如果长久沉迷其中,会不知道快乐为何物。
苏东坡的诗句,兼顾李杜,却又不似李杜,既开创了豪放词的派别,又不曾失去婉约瑰丽的想象,令后来者根本无法企及。
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庶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杰出的散文家,是新派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派,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坚持己见的顽固派,是月下的仰望者,是诙谐爱开玩笑的人……
总之,有各种词语来形容苏东坡,还是不够。
不过,在千百年之后,当人们怀念到苏东坡时,绝大多数,总会不由自主的嘴角上翘,露出一个亲切敬佩的微笑来。
那西湖上美丽的苏堤,那肥而不腻的“东坡肉”,那些没有恶意的玩笑,还有那每读一句都让人心碎的诗句……
因为发自内心的崇拜,所以秦颂在当着苏轼的孙子苏符谈论苏东坡时,是毫不掩饰的尊崇和敬仰。
如果苏符开口向秦颂索要秦氏藏书楼内的这些苏东坡生前的手札真迹,秦颂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不过,苏符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苏符明白一个道理,苏东坡不仅是他的祖父,还是整个大宋文人心中的一尊丰碑,甚至是过往历代华夏文人之中涌现出来的一座山岳。
所有关于祖父的手迹,若非他在生前留在家人手中的,其余已经送出或者散佚的手札、文稿、书画,便已经不再属于苏家人,而是属于别人。
“辅仁如此珍视家祖的手迹,下次再登门时,我也要送上一份大礼,给你家藏书楼添上几分色彩!”苏符非但没有向秦颂索要祖父手迹的意思,反而承诺要送给秦颂一份大礼,这让秦颂在心中对于苏符的评价有高了许多。
“实际上,真要论起来,内子与眉山苏氏还是亲戚关系,当年内子尚未嫁人之前,更是对令祖崇拜倍至,甚至公然对外宣称要找一个才情堪比令祖的才俊才肯嫁呢!”
秦颂笑着将当初他与陈钰认识和成亲的一些事情讲了出来,苏符听了之后更加开心,陈桷也觉得听的有趣。
秦颂平时深居简出,很少跟人闲聊,加之来临安的时间短,若非他主动提及,别人也难得听说这些趣事。
既是沾亲带故,又在正月过年期间,秦家用来招待客人的酒菜自然是最好的。
酒是商队远隔万水千山从蜀中运至杭州的泸州陈酿,菜是府中做菜手艺最好的大师傅亲自掌勺,不仅有蒸腊肉等蜀中特色菜肴,还有西湖醋鱼和煮冬笋等时鲜。
这个时代,泸州附近尚未出现后世名酒五粮液,但因为蜀中的粮食产量高,加之泸州地区的水质清冽,所以已经成为蜀中酿酒的重要地区之一。
至于另外一种更加出名的白酒,因为所在的区域尚处于少民部落的羁縻管辖之下,所以尚未崭露头角。
宋代的白酒基本上属于官营,私人酒坊如果拿不到经营许可,是不能开工的。
秦颂已经弄出了酒精蒸馏提纯的技术,自然不会放过高度白酒这一块潜在的巨大利润,而蜀中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水质,自然被他暗中选作高度白酒的生产地。
兴荣商行在蜀中是方方面面的经营,泸州的几家酿酒作坊已经被兴荣商行陆续参股甚至是直接买下,有赵开帮忙,拿到官方的白酒经营许可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尚未弄出后世五粮液这么高端的白酒,但从商队送往杭州的新酿白酒来看,至少在色泽透明度和酒精度数方面相比于之前已经有了明显提高。
几杯温酒入腹,苏符和陈桷说话的声音渐渐提高,不再拘束和遮掩。
苏符请秦颂帮忙,转入礼部,参与到民间藏书的拯救修撰之事,秦颂当场答应。
这种既能让个人得名,又利于华夏文化传承的好事,秦颂任何时候都会支持。
陈桷请教秦颂,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在短短一年时间就能替朝廷赚回数百万贯的利润,秦颂卖了个关子,只说现在还不到解密的时候,让陈桷安心等待,过一段时日便可见分晓。
陈桷有些郁闷,但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涉及到上千万贯的债券偿还之事,已经与国本根基联系在一起,如果事先泄密,被金人或者国内持不同政见的人获悉,然后阻扰捣乱,那就是谁都无法承担的责任。
秦颂虽然没有直接告诉陈桷自己的计划,但也没有冷落他,而是与他讨论了大宋这些年发行钱引、交钞的收益和弊端,以及可行的补救或者说改进办法。
虽然大宋的金融业与后世发达的金融行业无法相提并论,但有些东西从诞生开始,本质却不会改变。
比如,全世界最早的纸钞出现是在宋代,虽然以当时的印刷和防伪水平,无法印制出后世那么精美的红红绿绿的票子,但以国家信誉作为担保的本质却不会发生变化。
无论哪个朝代,无论是谁来主政,只要违背了发行货币的根本,不负责任地滥印滥发货币,其本质就是掠夺民众的财富,而最终的结果也必然是信用体系崩塌,发行的货币变成民众排斥拒用连厕纸都不如的臭狗屎。
秦颂与陈桷探讨这些问题,不单纯是为了让会客气氛热闹,而是有着长远的考虑。
在他看来,大宋实际上已经初步具备了统一发行纸钞的基础,只是因为一开始走偏了方向,加之靖康之变导致的朝廷威信急剧下降,这才使得纸钞发行不能全面铺开,等到国破社稷消亡之后,被来自北方草原上的野蛮落后文明统治,使得纸钞发行事业夭折。
在这场关乎种族存续的旷日持久的拉锯大战中,想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先进的金融工具和手段对于国家有着无法估量的作用。
在后世看来落后的大宋纸钞发行事业,在当时却是世界上最先进和繁荣的货币发行方式,北方几个茹毛饮血的政权,根本无法与之比较。
但秦颂与两位客人在自己府中饮酒交谈的时候,一群对他非常警惕甚至是抱有深刻敌意的人也聚在一起,正在商量着后续的针对手段。
“今日大朝会上,秦家子不等别人开口,便跳出来想要包揽黄金债回易的差事,虽然被罗御史打岔扰乱,暂时没有得逞,但此子必然还有后手,不得不防!”
“怎么防?到现在咱们都没有弄清楚秦家子的目的和计划,就算想要继续阻挠,也找不准突破口啊!今天的事情,看似阻止了他,但也暴露了罗御史和十数名在朝堂上的中低层官员,而且还让大理寺那边实现了再派人前往建州的意图。”
“以我看来,当此时,一动不如一静!就算咱们搞不清楚秦家子和他那几个爪牙下一步的计划,但只要死死的盯着他们,只要他们一有动作,咱们便可以顺藤摸瓜,摸清楚彼方的意图。到时候,总有办法和手段进行针对,必不使其得逞!”
“此言有理,我赞同!建州那边的问题,要尽快解决,实在不行,只能舍掉封文晖,总之不能让建州的事情牵扯到我们这边!”
“舍掉封文晖?这样只怕会寒了人心啊!”
“封文晖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太过贪婪,我们这次保下他,下次还不定给我们惹出多大的麻烦!我赞成必要的时候放弃封文晖,以后也要尽量提拔办事老实规矩的人,贪鄙之人成不了大事!”
“听说苏符和陈桷下朝之后去了秦府,这两人平时比较低调,这次却有些反常啊。”
“苏符就是官家为了安抚人心竖起来的木偶,不会影响咱们的事情。倒是那个陈桷,作为主要负责金司的户部员外郎,虽然没有直接参与黄金债一事,但保不定会给秦家子出什么主意。”
“既然如此,要不要敲打一下他?或者是派人暗中去贿赂他,把他拉过来?”
“可以试着接触,但不要动作太大,如果能够争取过来,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争取不过来,那就想办法赶出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