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146 刘瑾
“嗯。”
“我刚远远的就看见你了。”阿令仍有些怯怯的,却好似遮掩不住大眼睛里透出的亮,小声的补了一句,“你走的好快,我差点就……追不上了。”
刘瑾移开视线,不知道回什么,余光里是她手上抓的紧紧的药包,“生病了?”
阿令鼻子皱了皱:“上次雨淋的。”她顿了顿,又问,“你也生病了吗?”
刘瑾看起来并不意外被人这样对待,直接的、含蓄的,各种各样的接近方式,他只是有点心不在焉,淡淡的应了声。
“……嗯。”
阿令手指微微松开拎了一路的药包,问道:“你喝药了吗?”
刘瑾在她面前显得很高,他视线垂着也能将她看的一清二楚,他目光微动,再次落在了她身上,确切的说是她头顶,软趴趴的头发,很适合她的性子。
阿令低眉,声音也小小的:“要喝药的,喝了才好得快,我这里有两个药包……你要一个吗?”
刘瑾看了眼她递出那个瘪瘪的药包上,没有去接的想法。
阿令目光不闪不避,澄澈如水,“你那天帮了我,我今天还你,这样就两清了。”
她说完,手又往前送了送,小嘴轻轻张着。
刘瑾怔然,不知为何,将目光移开了。
阿令慢慢的缩回手,头埋的低低的。
两人一时无话,阿令等了会,闷闷的说:“那、那我走了……”
煎完两个药包,阿令的病断断续续又拖了几天。
第二个七日很快就到了。
早上天刚蒙蒙亮,阿令梳洗好,看着镜中的自己,大眼睛下一层青印,憔悴又苍白。
她昨晚又梦见了阿浆,梦见她一遍又一遍说的那句。
“我不想忘……”
“可他不记得……”阿令喃喃自语,那人出身已贵不可攀,容貌又无与伦比,他得到了太多的关注和宠爱,她想,什么都信手而来,破碎又怎会珍惜?
阿令脸色太差,上午才誊抄了一本陈年的记名册,周掌簿就让她休息,司簿司本就是个清闲地儿,多她一个不多,少了也没事。
天很热,中午外头走动的人都少。
阿令有些犹豫,她精神头挺好的,估摸着这两天就能彻底的好了。
盯着窗外发了会呆,她慢慢腾腾收拾好东西,走时还隐约听见隔间里午休的周掌簿打呼。
阿令在岔路口站了好一阵,她体质特殊,大烈日炙烤着也没出一滴汗,连手脚都还是凉的。
来到太液池东池。
今日比上次更安静,池面波光粼粼,一派静谧。
阿令没有刻意的去找寻,就地选了个靠岸近的树底下坐着,既晒不到,又能眼观八方。
刘瑾出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蜷靠着树,在拂面而过的热风里眯起困倦的眼。
弱小而安静。
他想起了年幼时养的长毛猫儿,圆润的头,细小的耳朵,眼睛大且圆,胖胖短短的四肢,送猫给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耳边恍惚而起的却仍是熟悉的声音。
“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刘瑾本来是不喜欢绒绒的小动物,但是母妃身子不好之后,常年不出门走动,就爱养些小动物了,那时候父皇投其所好弄了一只雏鸟,暖红色,捧在手里就像一团红色绒球儿,当时他记得,母妃十分开心,抱给他看,他一眼看见那小家伙黑漆漆的眼睛,扑棱着软乎乎的翅膀,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后来,那只鸟死了,内务府有人送了新的小雏鸟给他,送鸟的人极谄媚的求他收下,极卖力的逗弄那小雏鸟,他声色不动的拒绝了。
此刻,刘瑾盯着阿令看。
她处在半睡半醒间,意识迷糊,他的目光比之前都更为直接,却也更为复杂。
阿令醒的很突然,睁开眼就看见刘瑾背着手,转身要走。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要去哪?”
刚清醒的嗓音有点哑,她本来就声音小。
刘瑾一顿,说:“静心宫……附近。”说着,似瞥了阿令一眼,“你这回记得路吧。”
“当然记得。”阿令说,她仰着头,微怯地看着刘瑾,又紧跟着说了一句。
“其实我走了好多回了……”
刘瑾倏尔笑了,嘴角勾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意味。
他们一站一坐,对视着,刘瑾沉默得别有意味。
最后还是阿令先开口,问他:“你常来这吗?”
刘瑾神情散漫,比起阿令的小心,他显得随意许多。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刘瑾低声说:“你不知道的么?”
阿令微微张口,眨了眨眼。
刘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清淡的笑。
“守株待兔。”
阿令像是被发现什么一样,飞快的低下头去。
那样子,看起来柔软又脆弱。
一时间又是安静,刘瑾想,她真呆。
莫名的心情还不错,他朝背离东池的一条小路走去,脚步轻松,阳光透过树隙照在他身上,是一片碎碎的亮光。
阿令活动了下筋骨就跟了上去。
似乎并不意外她的跟随,刘瑾看着四周的景,心不在焉的问了句:“多大了?”
阿令小跑几步,与他并行,带着笑轻声说:“你看我像多大?”
刘瑾笑了,挑眉,下巴微扬。
“我看你像五岁。”
阿令抿唇。
刘瑾笑意更甚,“长得太小了。”侧头看她一眼,又有点嫌弃地补充,“小矮人。”
阿令难掩郁色,摸了摸鼻尖,脑中似想起什么,又开口道:“没准我比你还大。”
刘瑾嗤笑一声,“不可能。”
阿令声音轻柔:“我是庆元八年下元节生……”
刘瑾的脚步忽然顿住,“什么?”
阿令:“十月十五下元节,你是哪一天?”
刘瑾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也是下元节。”
阿令微微瞪大眼睛:“你也是庆元八年吗?”
刘瑾:“嗯。”
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阿令惊讶得说不出话。
刘瑾主动追问,“白天还是晚上你知道么?”
阿令点点头:“晚上。”
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唔,那还是比我小,我是早上。”
*
刘瑾最近一直懒懒的,不怎么有精神。
纵使宫里的、外头进来的向他献殷勤的人每天流水一样来来去去,也习惯了。
每天睡觉看风景打发那些各种来请安的,刘瑾觉得兴味寡然,没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可以让他提些兴致。
简而言之,刘瑾觉得最近过得太平淡,他无聊了。
这天,刘瑾坐在抄手游廊的曲栏上打了个无聊的呵欠,随口向清棉道:“天天这么呆着,觉得有点寡淡。”
清棉是他跟着一道出宫又回来的,自然知道他这话里的真正的意思,他是不愿回来的。
可是他的意愿没有被人采纳,宫里人只看见皇上对他的恩宠,任他为所欲为,比如他不去上书房上课,皇上恩准了,比如他不愿住毓庆宫二进殿惇本殿,非要住在后殿最偏的一间书室,皇上也同意了。
若单是如此,也就罢了,刘瑾住进毓庆宫后,将住后殿所有的人都赶跑了,二十来间围房不许一个人住,后罩房也一样。
以至于,毓庆宫第三进院空的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这一件件一桩桩的旁人都道他恃宠而任性。
“不如出宫走走?京城主街极其繁华热闹……”
刘瑾一脸完全没有兴趣,又打了个呵欠。
清棉察言观色,适时的停住了话头,低声道:“太子是因为不愿见……”
刘瑾眉头不经意一皱,清棉转开话题,说:“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东西送进来。”
清棉对自家主子的心思也揣摩到了三分,按理说刘瑾是进出宫自由的,但是毓庆宫主殿曾经住过他生母,皇上偶尔会来,每次他必然是躲出去了,而他要是正儿八经出了宫,必定给了皇上找他问话的由头。
清棉一边想着,临走看见刘瑾的目光落在庭院里的树上,他顺着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太子莫不是还惦记着一月前屠满头送来的雏鸟?”清棉由树联想到鸟,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刘瑾喜欢那只鸟,旁人看不出来,他却是知道,“说来,那只鸟也的确讨喜的很……”
清棉一开话头就拉不住了,“屠满头当了漱芳斋的管事,隔三差五就来请安,想来是真心记着从太子手里讨来差事的恩。”
刘瑾不置可否,突然笑了笑,说:“清棉,我碰到了一个跟我同一天生的人。”
显然他刚望着树想起的是个人,而不是一只鸟。
这是刘瑾第一次想起阿令,距离上次他同她分别已过了一个月。
他说这话声音低哑,慵懒模糊,清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同年同月同日?”清棉试探着问,语气仿似不太相信。
刘瑾点头。
“那、那她是什么样的人?”清棉问完,就发现刘瑾又出神了,或许是不愿与他多说那个‘有缘人’。
同年同月同日生,搁着普通人身上可不就是缘分,但是搁在刘瑾身上,那人是得有多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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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黒,阿令早早的吃了饭回来。
因为心里藏了事,这一个月过的尤为漫长,但是对她的日常没有丝毫的影响,又是一天要过去,她还没有想到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