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十一

“啊,大哥,真的,真的是,不可能啊,这小子不可能,可是……”天一七剑中另一人忽的发出一声惊呼,一脸惊讶。

“怎么了嘛,千大哥剑法本来就好,有什么稀奇。”殷素霓对天一七剑没有好感,见他们惊叹于千秋雪的剑法,不由心下生出一丝快意,只盼千秋雪能舞出奇招,让他们好好看看。

祖如海摇头道:“殷姑娘误会了,只因千少侠这招昭君出塞虽看似是天一剑法,其实却不是。”殷素霓皱眉道:“什么是又不是的,反正我千大哥剑法就是好。”祖如海没注意她语气中的挑衅意味,自顾道:“昭君出塞出剑快而灵动,这招却滞涩凝重,大悖剑理,实是极其凶险的举措,当今世上,只有我师弟董一川一人敢将这招昭君出塞用得这般离经叛道!”

“那又是为何?”这次开口的却是一旁的莫知。

祖如海凛然道:“因为我董师弟知道,昭君出塞在这种情况下以重手法使出非但没有危险,反而是一招奇招。”

“奇招?”

“不错,家师在世时每年都要对我们几师兄弟的功夫进行检查,我记得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次我们几个都三招就被家师打落了兵刃,到董师弟时,他先和家师过了两招,第三招家师又使出打落我们兵刃的手法,按照天一剑法,面对家师的那一招确然是该用昭君出塞这一招,董师弟用的的确是昭君出塞,但和我们不同的是,我们的剑招快而疾,他的却慢而沉,结果只有他的剑未被击落,一直与家师斗到了第十个回合方才落败,家师后来评说我们几人剑法,只说董师弟那招是千古奇佳,神来之笔,是以我适才将千少侠误认为是董师弟,实是这剑法除了我们在场几人,决然不会有外人知晓。而且家师击落我们兵刃的那一招,正是这黑衣人现在要用的这一招。”

“啊?”殷素霓一脸不信:“你不会看错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祖如海沉着脸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决计错不了,天一剑法破绽甚少,而家师那一招正是利用了剑法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破绽之一,可见此人对我天一剑法所知甚多,只怕我天一剑盟的独门内功心法他也了如指掌。只是……”祖如海似乎有些疑惑,殷素霓恍然大悟道:“千大哥说的不错,他既然知道你们天一剑盟的心法,定然也知道如何用风邪害死董大侠,他武功这么高,自然能杀害我莲如师姐,他再趁无心师太不注意……是他,就是他!”她一番话出口,众人对此人便是凶手再不怀疑,各自握紧了手中兵刃,只待时刻上前助千秋雪擒凶。

祖如海沉声道:“他要左手横劈,右掌逼千少侠左下胁要夺剑了。”话音一落,黑衣人身形一闪,拿千秋雪胸前穴位的那只手忽然变抓为劈,右掌蓦然递出,击向千秋雪左胁,出掌时机正是千秋雪旧招用老,新招未生之时,千秋雪若是回避则手中长剑定要被夺下,若是不避,那只能使昭君出塞抢攻,但黑衣人掌力强劲,昭君出塞使不到他身前就要为掌风逼开,长剑还是要被夺走,果真和祖如海所言一模一样。

“你果真厉害,竟能看出董大侠天一剑法的破绽,不过董大侠剑法已臻化境,岂是你这等小辈能投机取巧的,难道昭君出塞就非要快吗?”千秋雪口中说话,手上不停,长剑中宫直进,剑招是昭君出塞,剑意却已与原招大相径庭,黑衣人本欲使快剑偏离方向的掌风不能撼动千秋雪手中的剑半分。

“哈哈,不错,那你再看看这招。”黑衣人一招未夺下千秋雪的剑,不待招式用老,再度变招,身形猛然定在原地,双手同时朝千秋雪剑尖伸去,竟将千秋雪的剑尖夹住。祖如海双目精光一闪:“他要强压剑身,借力使出轻功。”黑衣人便似与他约定好一般,身子朝前一顶,将千秋雪手中的剑压弯,接着双足点地,接长剑反弹之力高高跃起。二人接连又走了六招,每一招都被祖如海事先说出,带到第十招祖如海吸了一口气道:“此人前九找与家师那天所用几乎一致,第十招千少侠便要落败了。”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有些不解,黑衣人虽说一直占有优势,但千秋雪剑招严谨,往往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二人斗了百十来会合都未见分解,如何能一招定胜负?但祖如海先前所言无不应验,是以众人俱是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将全身关节震得嘎嘎响,不少暗器名家早双手扣着独门暗器,只待出手救人。

“嗤——咣——”

一声刺耳的声响在场内蓦地乍然响起,如同刮铁锈的声音,又嘶又哑。却是那黑衣人终于亮出了他的兵刃,那是一柄“剑”,准确地说是一柄生了锈的剑,剑身已有了不少缺口,而且也有些弯曲,众人见他武功不凡,用得剑却是这般粗陋,不由面面相觑。黑衣人却似丝毫不觉不妥,长剑左划一道,右划一道,中间又划一道,不像是剑招,简直像是一个不懂剑术,不懂武功的小孩童在胡乱拨拉。

“啊,你,不可能,不可能,你,你……大哥,大哥,救我,救救我……”千秋雪面容变,将长剑抛在一旁,跌倒在地,头发散乱,如痴如癫。

祖如海面色一变,面色一下子变得关切而焦急,喃喃道:“董师弟。”伸手去扶,忽得想起此人不是他的董师弟,伸出的手又渐渐垂下,众人见千秋雪丢剑时便要出手,若非祖如海冲上去只怕那黑衣人已被各种暗器打成了筛子,各自盯着那黑衣人,只待祖如海一走开便即出手,殷素霓急道:“千大哥,你,你怎么了?”祖如海眉头紧锁,一个人走到一旁,众人见状立刻纷纷掏出兵刃,欲要上前。

“慢来!”一声清脆的嗓音从地上传来,千秋雪缓缓从地上爬起,全然没了适才的疯态。

殷素霓有些不解地看着千秋雪,蹙眉道:“你,你没疯啊,我,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和董一川董大侠一般,失心疯了,是吗,就像那日我俩看到的一样?”千秋雪缓缓道,那黑衣人拍了拍手上的铁锈,走到千秋雪身侧,淡淡道:“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要的答案呢?”

场内顿时传出一声“咦”——千秋雪怎么会和这杀人犯走到一起去了?

“啊!”祖如海一声惊叹,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千秋雪和黑衣人不可置信道:“你们?”千秋雪缓缓点头:“祖前辈,你都看清楚了吗,可看出了什么异样?”

原来千秋雪与这黑衣人事先安排好,二人适才所作所为不过是将当日千秋雪与殷素霓在洗剑池见到的那场打斗复制重现了一便,为的便是让祖如海能亲眼见到那场打斗,因为千秋雪相信,祖如海定能看出自己所看不到的东西来。

千秋雪道:“之后董大侠就被我带回了阁中,接下去的事你们都是知道的。”众人这才明白千秋雪的用意,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祖如海看了一眼黑衣人,又看了看千秋雪,千秋雪笑道:“此人是我一位朋友,暂时不愿透露姓名。”祖如海点头,皱眉道:“千少侠,你是不是把招式记错了?”

千秋雪眉头一扬:“怎么说?”

祖如海指着黑衣人道:“显然当天那个人对我天一剑法了如指掌,所使招式招招都是针对天一剑法中的破绽,只是……”

千秋雪心下一动,颤声道:“祖前辈看出什么来了?”祖如海沉吟道:“只是他招式似乎不纯,像是从什么地方偷学来的,毕竟这几招是家师所创,知道这几招的人也只有家师与我师兄弟,而且他的招式中似乎,似乎在掩藏他的本身武功路数。”

千秋雪轻轻道:“果然。”顿觉眼前一片明朗,这诸多事件如同一幅被撕得四分五裂的画卷,任凭他如何努力费心都不能还原出画卷的本来面目,总是差了那么一两片残片,而此刻千秋雪终于找到了最后的那一片碎片,而他也终于能正眼看一眼这副画,看看到底是一幅怎么样的画卷!

莫知忽开口道:“此人武功颇深,他既能杀无心师太,却不知那日为何不直接杀了董大侠,而要董大侠受这诸多苦楚,唉。”祖如海捏着拳头道:“此人是要让我董师弟受这人间苦,我若逮到他,定要……”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浑身骨头咯咯作响。

“他不杀董大侠,是因为他根本杀不了董大侠!”千秋雪淡淡道。

“什么?”众人俱是不解。

千秋雪自地上捡起那柄锈剑,道:“将董大侠击败的不是那个人,也不是这柄剑,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应该是另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戚明刀皱眉道:“你刚刚不是说当时只有一个人在与董大侠过招吗,如何又来了个人?”千秋雪看了祖如海一眼:“祖前辈还记得晚辈适才是怎么被这位兄台击倒发疯的么?”祖如海皱眉,沉吟半晌,忖道:“是了,你适才是见了他的一招奇怪剑招忽然倒地。”

千秋雪将手中剑一挥,左一剑,右一剑,中间一剑,道:“是这一招吧。”

祖如海拍手道:“正是,只是……老夫眼拙,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招式。”千秋雪点了点头,道:“那这一招呢?”剑锋一转,衣袖往前一推,一股朔风自他袖口涌出,将祖师灵位上三炷香吹得红亮耀眼,祖如海见了这招双目精光一闪,惊道:“这是……少林袈裟功?”千秋雪收剑敛手,道:“不错,其实适才这位兄台与我动手时已经用了不下八次袈裟功,只是他用得十分巧妙,将袈裟功掩盖在其他的招式下,是以诸位都看不出,若非当时殷师妹提醒我,我几乎都被他骗了过去。”

殷素霓瞪大眼睛,不解道:“我?”

千秋雪点头:“那日你看了董大侠与那黑衣人过招说了一句‘他的剑法很怪’我问你哪里怪,你却说不上来,只是说他剑法怪,我开始没注意,后来仔细一想那人招式中果然有别的味道,后来那日我无意间见到法相大师在打少林拳,这才想到原来那人的功夫是少林的路子,少林峨眉同属佛门,武功路数殊途同归,是以当时殷师妹觉得奇怪,其实是因为她在那人招式中看出了本门功夫的影子。”殷素霓经他一说,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除了殷素霓,场内几乎无人说话,因为千秋雪这番话无疑是说凶手是少林的人,到场的少林大师俱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任谁都无法想象满目慈悲的大师竟会是杀人凶手。

法相深吸一口气,双目一竖,缓缓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是谁!”话到最后已是悲愤不已,一声“是谁”吼出,众人只觉耳膜一震,不禁失色。

戚明刀嘿然道:“法相大师,按说这凶手不是你就是你的师兄弟,大师你乃有德高僧,自然不会杀人,若是你的师兄弟,嘿嘿,只怕大师下不了这个手啊。”法相大师面目森然,握着禅杖的手不住颤抖。

千秋雪却摇头道:“法相大师误会了,凶手并不在诸位大师之中。”莫知疑道:“那人武功显然很高,只怕不是常人所能及……”千秋雪却摇头:“不然,我们所见的只是那人的招式,而且最后击倒董大侠的又是那么一招奇奇怪怪的剑招,此人连自己招式中的本门功夫都遮掩得这般拙劣,功夫不会很高。”他吸了一口气,转向法相,道:“大师,晚辈斗胆问一句,十八年前贵寺可是收养了一个弃婴?”

法相面色一变,与一旁的另一位老僧交还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回头道:“不错,那日下着大雪,那小孩儿便被人放在寺门口,我便将他带回了寺中,只是……唉,那孩子命苦,不到八岁便夭折了。”

啊,场内众人一阵叹息,这几年不是干旱便是洪涝,各地都不得安宁,朝廷上赋税又极重,百姓苦不堪言,不少人家生了孩子却养不起,只得忍痛抛弃,几年来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孩儿弃尸荒野,被野兽叼食,似法相大师所言的这种孩儿实是万幸之幸,谁知还是不能逃脱厄运。

千秋雪摇头道:“那是大师觉得他死了,晚辈以为,他并未死。”法相皱眉道:“不可能,他得了一种绝症,对,那天就是你的师父古神医为那孩子医治的,是他亲口说了那孩子无药可救。”千秋雪道:“所以我才知道,那孩子并没有死,而且他还留在贵寺中,我说的不错吧,空仇小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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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秋雪·碎金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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