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边烧烤
走廊里信号不好。乔茜刚“喂”了两声,通话便自动中断,电话是兰颖打来的。她快步走出一段距离,直到楼梯大厅才回拨过去。对方很快接通电话,略带疑惑道:“刚才听见你那边背景音乐乱哄哄的,你在哪儿呢?”
“婚礼现场。”乔茜边回答,边抬手碰了碰旁边那盆澳洲杉的叶子。又硬又刺,扎得手疼。“赵老儿子的婚礼。”兰颖了然道。“能掐会算啊……”乔茜懒懒散散的调子,尾音拖得老长。兰颖哼笑了声:“我会算个屁!是工作室的人看见你了,而且还和一个男人一起。”
“是那个救我一命的邻居。”乔茜毫不避讳,然后半真半假地开起玩笑,“救命之恩一直没能报答,今天带他来蹭顿饭。”
“你们两个搞到一起了。”兰颖忽然说了一句,语气十分肯定。乔茜只轻笑一声,没有回答。那边的人沉默两秒:“沈公子怎么办?”乔茜不禁皱了眉头:“关他什么事儿啊!”沈嘉航又不是她爹,还管得着她和谁搞到一起。“乔茜……”兰颖颇有些语重心长道,“你跟沈公子的事情,我也看不太明白。但有一点谁都不能否认,很多事情我们都是沾了他的光,才更加便利。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你们两个暧昧不清的关系就是通行证。”
“所以为了这么张通行证,就要一辈子和他维持暧昧不清的关系?”乔茜不紧不慢地反问。兰颖话音顿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管乔茜只是个单纯的舞者,还是受大众瞩目的明星,她都是女人。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的确对她有伤害。
“兰姐。”乔茜叫了她一声,本就好听的声音沾了几分清冷,“我师父的愿望是能够将她的鼓舞传承发扬,如果当年不是出了那场意外,我现在应该站在更高的舞台上,而不是搞什么商业运作,把自己搞得跟一个十八线明星一样。”
“唉……”兰颖叹了口气,再次无语。过了会儿,她不无担心地道:“乔茜,沈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能不完全了解。他那边,我还是提醒你要妥善处理。”男人都有劣根性,沈嘉航这种事业有成的公子哥儿更甚。就算他和乔茜不是那种关系,但这两年来他对乔茜的维护和偏爱是事实。自己一直纳入羽翼的女人忽然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了,恐怕他心里不会舒服。
“我知道了。”乔茜随口应了声,不愿意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你找我就这件事?”
“不是。”兰颖也识相地没继续多言,顺着她的问题转了话题,“是那场联合公益演出提前到了十月中旬,你能行吗?”
“提前了?”乔茜蹙眉算了下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月啊……我应该没问题。”
“你别逞能。”兰颖不赞同道:“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演出,你就是不登台,只做嘉宾捐个款露个脸也是没问题的。”
“那可不行。”乔茜笑了出来,“事情一开始是我张罗的,好歹也得把戏做足。你放心吧,随便跳一段我没问题。”
“嗯。”兰颖忽然欲言又止,“那个……其实……”
“怎么了?”乔茜轻笑,“吞吞吐吐可不是你性格,什么话直说呗。”
“行。”兰颖咬牙吐出一个字,“你先做个心理准备,别一激动抽过去……”
“是不是和顾磊有关?”乔茜接下她后面的话。能让她激动到抽过去的人,还真不太多。
“没错。”听着她语气平静,兰颖略松了口气,“乔茜,陈静芬……就是顾磊的母亲,她也去宣城了。”几乎是出于生理反应,乔茜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咯噔了一下,“她来做什么?”
“工作调动。”兰颖答道,“她现在是宣城出版集团的总经理。”乔茜没有说话,呼吸却在不自觉间微微急促。她缓慢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目光无意中扫向楼梯,不由身体一震。
“乔茜,你没事吧?”兰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问了一声对方没有回应,她继续说道:“她现在的工作虽然和你没有交集,但都是文化口的,宣城就这么大。我怕万一你什么时候遇见她,就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不用打预防针了。”乔茜声音微微颤抖,视线定格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开。兰颖一愣,“怎么了?”
“已经遇见了。”乔茜僵硬地吐出五个字,切断了通话。正拾级而上的中年女人这时也已经注意到她,目光稍有停滞后,倏然迸发出冰冷的恨意。乔茜怔怔地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附近有服务生来来往往,却无人注意到两个女人间的暗潮汹涌。中年女人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她脚步稍做停顿,紧接着快步向乔茜走了过去,像是要冲过去将她碎尸万段。乔茜仍旧直挺挺地杵在原地,像是被梦魇住,胸口似有千斤大石压坠,透不过气来,“嗡嗡”的响声萦绕在耳畔,不肯散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女人高高抬起的手狠狠落在她的脸上。疼痛袭来的一瞬间,一切都被驱散了。乔茜被打得偏过头去,半张脸都麻木了。她脚下踉跄两步,正好撞在旁边的澳洲杉上,尖利的叶子刺进皮肤,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叮。”手机这时响起了微信提示音,屏幕亮起,她正好瞥见通知栏上的消息提示。
程钺:开饭了,再不回来,礼金就吃不回来了。乔茜感觉到眼眶发热,莫名地就想扑进他怀里痛快地哭一场。其实刚才她有一句话忘记了告诉兰颖……尼泊尔的残垣断壁,那个用温暖的怀抱驱散她的绝望的人,她似乎已经找到了……
“程钺……”她近乎无声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忽然感觉四肢百骸渐渐流淌过一丝暖意。去他妈的死者为大!去他妈的丧子之痛!今天就把一切都做个了断好了!
身后的女人这时上来揪住了她的头发。乔茜忍着痛,快速拨出一串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不等对方出声,她已经率先开口,“别说话,听着!”然后她忽然抬脚向后踢了过去,这一下正中身后女人的膝盖。对方痛叫着松开手,往后退出两步。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沉重,节奏慌乱。
乔茜站直身体,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有路过的服务生见状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乔茜摆手,然后转过身,看着满脸怨毒的女人神情高傲,仿佛她才是打人的那个,“顾太太,我以为人和动物最基本的区别,就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行为。”
陈静芬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过于失态,她站在原地没有继续轻举妄动,稍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恢复了那份端庄优雅的模样。“没错。”她直视着乔茜,面容轻蔑,“对付你这种人,我的确不需要自己动手。”
“嘁……”乔茜冷嗤,下一秒忽然笑靥如花,“我刚刚说错了,我不应该称呼你顾太太。毕竟你先生去年被曝出轨后,你们已经协议离婚。抱歉陈女士,请原谅我的疏忽。”
“你……”所有的端庄矜持顷刻消失无踪,厚重的粉底盖不住铁青的面色。陈静芬瞪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女人,气得浑身哆嗦。有什么比中年丧子,又被丈夫背叛,家庭破碎更叫一个女人崩溃?这些她都经历了,也都是拜乔茜所赐。
“乔茜。”她一字一顿念出乔茜的名字,像是在嚼她的骨肉,“你这个贱人!如果不是你,磊磊不会去尼泊尔!他就不会死!都是你害死了他!都是你……”
“害死你儿子的是你!”陡然拔高的女声尖锐刺耳,回荡在空荡的大厅里久久不散。乔茜一步步地朝她逼近,“陈静芬,顾磊的任性和偏执简直和你如出一辙。你给了他和你一样的基因,还有言传身教,害死他的人是你!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他的追求。是他一次又一次,在我拒绝之后仍旧不断地骚扰我,就像一只跳蚤一样不胜其烦!”
“你住嘴!住嘴!”女人怒喝着,再次扬手朝她打去。乔茜这次早有准备,她抬手掐住她的胳膊,狠狠将人推到一旁。不解恨地继续说道:“你说顾磊是因为我才死在尼泊尔的?哈……真是可笑!我他妈去尼泊尔又是因为什么!如果不是他不断骚扰我,我根本不会避到那个地方去。那场灾难他经历过,我也经历过!难道我命大活了下来就是错吗!”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时,乔茜忍不住浑身颤抖。
所有的记忆突然在那一刻纷纷涌入脑海。那些指责谩骂,那些刁难奚落……清清楚楚,让她永生难忘。两年前的乔茜在舞台上光芒四射,有着无数的赞美,不可限量的前途。可因为那个叫顾磊的男人出现,一切都戛然而止了……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在她一次又一次坚定地拒绝后,仍旧纠缠不休。
谁能想到那个英俊有礼,出身名门的所谓天才钢琴家,其实是一个偏执又任性的无赖。他买通她身边的工作人员,监视她的行踪,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围追堵截,更不惜授意各种娱乐报纸编造两人的绯闻。
那时的乔茜柔软得就像一朵初开的花朵,还没浑身的荆棘。她被纠缠得不胜其烦,便答应了朋友的邀约,前往尼泊尔。可谁曾料到,顾磊竟疯狂地追寻到异国他乡。更不曾料到的是,那一场毁灭性的地震,埋葬了他的性命,也埋葬了她的事业。
她还没有从一场灾难的阴影中走出,便又要面对铺天盖地的责难。因为陈静芬将儿子的死归咎于她,她凭借手上的关系,不将害死儿子的凶手逼死誓不罢休。媒体口风一致地声讨乔茜,连她已逝的师父也没能放过。所有的演出被一概叫停,国内没有地方邀请她,没有媒体让她露面。所在的歌舞团免掉了她首席的位置,甚至逼迫她主动离职。
那时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收拾了行囊,远走国外。对于顾磊的死,她并非没有愧疚的。都说死者为大,不管他活着的时候对她造成多少困扰,可仔细想来,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也能够理解陈静芬的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什么比这更加痛苦,她忍受了所有的指责。不过希望逝者安息,生者安宁。可归根究底,她有什么错?!
谁能限制一个成年人的行动自由,她从不曾对他暧昧,也从未发出邀请。错就错在,她比顾磊命大,比他的亲人弱小!
“乔茜……乔茜……”朦胧中,有人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乔茜!乔茜你能听见吗?回答我!”乔茜闭了闭眼,渐渐从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抽离,镇定下来。声音是从手机传来的,原来是她无意中开启了扬声器。“沈嘉航……”她轻喊了一声。那边的人立刻激动起来,“乔茜!”
“你不要激动!”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这边的人没有再回答。乔茜抬眼看向两步之外的那个人,被勾起丧子之痛的女人状态并没有好过她。风韵犹存的面容上写满了哀痛和怨恨,陈静芬浑身颤抖着,像是随时能够倒地不起。
周围已经有服务生和来往的其他客人驻足围观,却一时无人上前。乔茜忽然就觉得一阵无力,有什么意思呢……没意思,一切都没意思极了。“乔茜……乔茜……你快说话。”听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呼唤着她,男人的嗓子略破了音,隐约带着几分哀求。
“嘉航!”乔茜没有开口,却是她面前悲痛欲绝的女人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喝,“你对得起顾磊吗!”
“你竟然和这个贱人搞到了一起,你对得起顾磊吗?!”听筒里沉默下来,那边的人没有同她辩解。乔茜举起手机,缓缓吸了口气,语气平静而无力,“沈嘉航,就这样吧。一切……到此为止。”
“乔茜……乔……”通话被她利落地切断。下一秒,耳畔却又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乔茜。”男人不知道何时到了她身后,宽厚有力的手掌牢牢掌控住她消瘦的双肩,像是保护又像是安慰。“没事了,有我在。”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充满了安抚的力量。乔茜怔怔地转头,视线直勾勾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中,“程钺……”
“嗯。”他点了点头,“我在。”说完抬眼看向和乔茜发生冲突的女人,不由眸光微动。虽然只有匆忙的一面之缘,程钺还是认出对方就是前些日子在樊老头那里遇见的那个女人。陈静芬大约是情绪过于激动,并没认出程钺。
这一层楼有一家举行婚礼,一家给老人办寿宴。来往客人和服务生都不少,这会儿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楼层经理也终于姗姗来迟,这场闹剧该就此落幕了。
程钺和人群后面的樊奕交换了眼色,轻轻将乔茜揽进怀里。“我们走。”说完,他带着她转身,准备穿过人群从走廊另一端的楼梯离开。“乔茜!”女人的叫喊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凄厉而怨毒,“你不得好死!”这一声回音不绝,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倏尔寂静。
正在离开的男女脚步一顿,程钺高大的身体微微僵硬,英俊的脸庞上颜色阴沉下来,正要转身时却被身旁的女人摁住手臂。乔茜笔直地站在那里,头也不回,“有你儿子先走一步去陪葬,我怕什么。”
沈嘉航疯了一样赶到酒店时,那里早已不见了乔茜的踪影。今天似乎是皇历上的好日子,不少人家都选在了这一天办婚礼。楼上楼下宾客来来往往,有些宴席刚刚开始,有些已经散场,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沈嘉航站在二楼的楼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所有的焦急一瞬间变成了茫然。
他虽然人不在现场,但是光靠耳朵也能将情况判断出个大概。乔茜切断通话后,他立刻打给了兰颖询问她的行踪,所幸对方竟然真的知道。这家酒店距离他住的地方不算近,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被硬生生缩短了一半。这一路他顾不得许多,不知道被拍了多少违章,也不知道给乔茜拨了多少次电话,然而却再也没有接通。
其实沈嘉航心里是清楚的,即便他匆忙赶来,也无法让时间倒流。可乔茜说出一切到此为止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种无法名状的慌乱。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开,而他却无力阻止。
“沈总?!”熟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打断他的神游。沈嘉航抬头,看见樊奕单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正缓步走下台阶。方才的失魂落魄转眼消失不见,沈嘉航迈上两级台阶,朝他伸出了手:“好久不见了,樊总。”樊奕笑着和他握了握手:“是啊,最近总也不见你出来high。大家都想你了。”
沈嘉航笑了声,没说什么。他伸头往樊奕身后看了眼,正好瞥见块牌子:恭贺某某先生某某女士新婚之喜,二号厅。正好是乔茜来参加婚礼那家。“你也来参加赵老师儿子的婚礼?”他问道。“对啊。”樊奕点头,然后不等沈嘉航再开口,便主动告知,“乔茜早就走了。”沈嘉航面色一变,从对方的表情中,隐约判断出刚刚的动静肯定不小。
樊奕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走下楼梯,他的善后工作还没处理完呢。方才程钺那一眼,就是交代他好好处理后事。乔茜不大不小也算个公众人物,今天看热闹的又正好有不少来参加婚礼的媒体记者,麻烦不少。
其实他相信今天的事情,沈嘉航一定会主动插手。但是乔茜现在既然是他未来的表嫂,总不好把麻烦丢给别的男人解决。他可不想被他那个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上坏心眼儿一堆的表哥收拾。就是不知道他那个表哥和未来表嫂谁能hold住谁,乔茜那姑娘不是省油的灯,第一次见面他就有这种感觉。想到这里,樊奕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沈嘉航,那人还杵在原地站着,仿佛要站到天荒地老,背影还颇有几分悲伤寂寥的味道。
沈嘉航没有在酒店楼梯上站到天荒地老。樊奕走后,陆陆续续竟又遇见不少熟人。他没心思和人招呼寒暄,转身去了经理办公室,让他帮忙调出那个时间段走廊里的监控录像。结果对方却告知他,一刻钟前樊奕也来找过他,那段录像已经被销毁。
沈嘉航没想到樊奕会做这种事,有些意外。和经理道谢之后,便离开酒店回到了车上。这一番折腾下来,他冷静了许多。加上刚才经理说过,乔茜是和一位男性朋友一起离开的,倒也不用过分担心她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乔茜并不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她很少冲动,但真的动了肝火做事也有些不计后果。所以自己现在出现在她面前,极有可能火上浇油,让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恶化,倒不如先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唉……”沈嘉航叹口气将烟头熄灭,伸手摸向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掉。他烦躁地将盒子揉成一团,从仪表台上又拿起一盒新的。塑封被撕开时,他犹豫了一瞬,两秒钟后将盒子扔了回去。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发出响动,掏出来看了一眼,是秘书打来的。沈嘉航皱眉掐断,紧接着拨出另外一串号码。电话第一遍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第二遍拨出后许久,终于被接通……
“表姨……”沈嘉航毫无起伏的语调隐约带着一丝冷意,“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嘉航。”听筒里的女声音色喑哑,“那你还记得顾磊是你的弟弟吗?”
“呵……”沈嘉航没有说什么,只发出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听筒里传来深呼吸的声音,女人不无讽刺道:“我和你母亲都姓陈,顾磊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知道这些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沈嘉航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扣紧:“我说过,我不希望外人来告诉乔茜,我和顾磊之间的关系。”
“呵呵……哈哈哈……”女人的笑声由低哑到凄厉,透过听筒传来,有些瘆人,“你以为那个狐狸精什么都不知道?她早就知道你和磊磊的关系,她还知道当年的事你也有份……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耍了你两年……”
“我愿意被她耍。”沈嘉航低低打断了她。那边的话音一顿,紧接着传来一声略显尖锐的叫声:“你疯了!顾磊也疯了!你们都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
“那狐狸精明明知道我们的关系,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图你什么?!”沈嘉航没有说话。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外面,像是要将远处的液晶广告屏看穿。那上面播放的正是前段时间他硬拉着乔茜拍摄的广告:沈氏旗下某个珠宝品牌,水滴形的红宝石装饰在她白皙的颈间,像是嵌刻在皮肤上的朱砂痣。
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上心的呢?是第一次见她一身盛装,踩在鼓上甩着水袖时惊艳了双眼吗?不,不对。应该是女孩儿在伦敦街头捡起钱包,喊住他的那个阴雨绵绵的夜晚。
她纯净的眼睛里闪动着光亮,比他见过的所有星星都要璀璨。她从来都不是害死顾磊的凶手,可他却助纣为虐,逼得她生活颠沛,远走他乡。诚如他的表姨陈静芬所言,他和顾磊的关系不是秘密。从接近乔茜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一切都有见光的一天。他也有所感觉,乔茜应该是知晓什么的,只是未曾主动点破。
她未曾图过他什么,只当他是可有可无的熟人。是他怀着愧疚和爱慕,小心翼翼地接近,战战兢兢地守护。他不止一次后悔,为何当初要同那些人一起,逼得她走投无路。为何没有先顾磊一步认识她,那样他就不用自欺欺人地粉饰太平,哪怕只是做个普通朋友,至少可以敞开心扉同她站在一处。
可现在……他恐怕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了。广告片结束时,沈嘉航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开,开口打破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表姨,去接受治疗吧。再这样闹下去,我怕顾磊在地下也无法安生。”
程钺的车速并不快。然而等乔茜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开了宣城境内。前方正好伫立着路标:清水甸,80km。“你这是要去哪里?!”她有些惊诧。正在开车的人看她一眼,语气平静道:“把你卖掉,我已经联系好了人贩子,这就带着你去交货。”
这玩笑开得……可真是够冷的!乔茜无语地转头看向窗外,懒得搭理他。程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方向盘。车子没有走高速,偶尔还会经过乡间土路。时不时地,总有农用三轮车出现在前面视野里,然后又被他们的车子超越,很快就远远地甩在后面。
清水甸距离宣城一百多公里,归隔壁的D市管辖。那里临海,是休闲度假的好去处。乔茜闲来无事也会和朋友去那里踩踩沙滩,泡泡海水。她能够肯定两人现在行驶的方向的确是往清水甸去的,可程钺走的路却十分偏僻陌生,完全不在她的印象中。
“你到底要去哪里?”车子从一处农家院门前驶过的时候,乔茜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程钺还是那套说辞,“都说把你卖了,现在去交货。你偏不信。”得了,这天是没法聊了!
“神经病!”乔茜翻着白眼低骂一声,莫名有些烦躁。她以为经历过刚才的事情,他会问自己些什么,至少安慰几句。谁知道竟是这副态度……乔茜越想越觉得是回事。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有点挑衅的意味,“程钺,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他还是那副语气和态度,淡定得近乎淡漠。没有……是因为根本不在乎……乔茜突然火大,下一秒却又泄了气。是啊,他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原本也只是她自己的事。车子这时轧到什么,轻微晃动了一下。
“乔茜……”程钺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我那天和你说的话是认真的,我是以结婚作为前提在和你交往。所以不管发生过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除非你婚后红杏出墙。”
乔茜一阵哑然。她转眸看着男人线条刚毅的侧脸,找不出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没法聊了,这天真的是又没法聊了!她觉得程钺的思维不属于正常人。不过让他这么一搅和,她情绪分散开,心情倒是基本平复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可对于她来说,仍旧像是昨天刚刚经历过的一样。只要少有触及,便难以自控。
“程钺……”乔茜叹口气,歪头靠在椅背上,视线放向远处的一座山坡,“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等我想好了要怎么说的时候,再告诉你好吗?”
“嗯。”他低应一声,又没了下文。就不能多和她说几句?!乔茜用余光瞟他一眼,翻出了刚才的话题,“唉,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将来你老婆真的婚后红杏出墙,你准备怎么办?”
“不会的。”程钺这次总算转过头来正经看她一眼,平静的语气中自带着一种笃定,又似乎有着某种暧昧的深意,“我不会给你这机会。”
“呃……”乔茜所有的表情都凝滞在脸上,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没法聊了,彻底没法聊了!
程钺轻车熟路地将车子开去了一处野海。那里距离景区不远,但因为尚未开发,完全看不到半点人烟。海岸线绵延无际,清静又干净。几块礁石微微凸起,海浪反复冲刷磨圆了棱角,若隐若现。轮胎在平整的沙滩上留下两排带着花纹的印记,车子在距离岸边不足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海风吹入摇下的车窗,扑在脸上,触感柔软湿黏。乔茜惬意地眯了下眼,歪头看向身边的人,冲着挡风玻璃外撇嘴,“不是要把我卖了吗,来接货的呢?”
“呵……”程钺看着她那带了几分小挑衅的模样,低低地笑了出来,“买主嫌你价钱太高,半路反悔了。”
“嘁!”乔茜懒得和他瞎扯,翻了个白眼儿推门下车。转身时男人异常愉悦的笑声再次划过耳膜。这一片沙滩上的沙子颗粒十分细小,被阳光晒了大半天,温度微热。乔茜今天穿了双平底凉拖,一脚踩上去立刻有沙粒没过鞋底,粘在了皮肤上。痒痒的,有些硌。她索性将鞋子甩到了一边,直接光脚踩在沙滩上。
身后响起车门关闭的声音,夹杂在海浪声中不甚明显。乔茜垂眸,看着地上多出的那道人影,大致判断出程钺就站在自己左斜后方一步远的地方。“唉……”她叹口气,张开双臂,微扬起下巴,似乎这样就能拥风入怀。
程钺站在她身后没动,目光从女人纤细的背影上移向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还有一个多小时日落,这里的夕阳很漂亮。”乔茜转头看他:“你经常来?”
“以前经常来。”程钺答道。“多久以前?”乔茜放下胳膊,转过身来追问。程钺皱眉,当真仔细思索了她的问题,“记不住了。这里还是樊奕无意中发现的,他大二暑假那年偷开了舅舅的车去海边,结果导航坏了,没找到景区,却发现了这片海。”
“这里真好啊,清清静静的。难得一直没有人开发。”乔茜感叹着,转了两圈。长长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荡,像是绽开的花。程钺看着她的眸色深了几分,解释道:“这里本来是要开发的。那年清水甸县政府竞标,樊奕把这里拍了下来,然后就这么一直放着到现在。说是要维持原生态,保留一方心灵的净土。”
乔茜惊诧得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终于见到败家程度可以媲美沈公子的人了。有钱人的世界,她当真不懂!“过来。”程钺冲她招了招手,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遛狗的人在召唤自家宠物。她站在原地没动,不满地皱眉,“干吗?”
“搬东西。”程钺边说着,边转身走向了越野车后备厢,“不劳动的人没饭吃!”
“哈?”乔茜听得云里雾里。那边程钺已经开始了劳动,一样一样将不知道何时准备好的东西搬下了车。野外小烤炉、炊具、生鲜食材、钓竿、塑料桶、车载小冰箱……乔茜再次被震惊到了,看着眼前的东西,半天才发出声音,“天啊,你竟然在车上藏了这么多东西!”
“过来帮忙。”程钺又叫了她一次。乔茜这回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可哪里还需要她做什么,各种生鲜材料一早就已经收拾干净。剩下需要现场动手的,他也已经做得差不多。程钺熟练地点燃环保炭,炉火片刻烧旺,他开始一样一样地往铁丝隔网上摆放食材。乔茜仍旧觉得不可思议,蹲在他身边兴奋地叽叽喳喳,“这些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我竟然都没发现车上放了这些东西。”
“怎么忽然就想今天来海边烧烤来,事先也不和我说……”
“唔……”一块切好的蜜瓜塞进女人嘴里,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程钺将铁丝网上的东西都翻了个面,转头看向她,眸色有些深暗,“乔茜,今天是我生日。”乔茜愣住,半秒钟后惊讶地“啊”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话音落下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你生日不是上个月过完了吗。想骗礼物是不是?”昨晚她去超市的时候拿了他的皮夹,正好看见里面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正好是上个月8号。
“不傻嘛。”程钺唇部漾开浅浅的笑意。乔茜皱起眉头,却听见他叹息着低声道:“我没骗你,今天是我农历生日。”怕她不信,程钺翻出手机,点开了万年历。时间被调到他出生那年的8月8号,又转到今天,农历日期的确对上了,是他的生日。
竟然还真是!乔茜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有几分无赖,“真不好意思啊,没给你准备礼物。”程钺哼笑一声,没有理她,继续专注烤炉上的东西。可他转头时瞥她的那一眼,却饱含了某种不可描述的深意。
乔茜小心肝一颤,不受控制地感觉脸颊发热。这时一阵海风吹来,她紧跟着又打了个寒战。这男人,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的眼神这么性感呢!
程钺准备的东西不多不少,正好够两个人吃。所有的肉类都事先腌制过,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材料,竟然比那些客人火爆的店里的东西还好吃。乔茜为了能在婚礼上吃回成本,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刚刚情绪不好,食欲不佳,这会儿肉香味飘散,馋得她口水直流。
吃饱喝足了再往沙滩上一躺,留着寿星一个人收拾残局。程钺对她吃完就躺颇有微词,“刚吃完别躺,起来坐一会儿。”他这两天发现乔茜的生活习惯其实很不好,饮食不太节制,尤其冷饮和辛辣的东西。有什么事白天能不做就不做,非要拖到晚上。事情做完了,还要刷淘宝,打游戏,看小说……永远都是最后五分钟,总要他身体力行阻止她。乔茜有气无力地摆手:“太撑了,不想动。”程钺皱了下眉:“你就不怕发胖。”
“你忘啦,我属于那种无论如何都胖不起来的体质。”乔茜语气里带了几分沾沾自喜。程钺没再说什么,叹口气加快了手上忙活的速度。
狼藉的沙滩很快收拾干净。程钺将东西搬回车子上,再回来时看见乔茜仍旧一动不动地平躺在那里,连动都不曾动过,走近她的脚步不自觉放轻。程钺站在她身边蹲下,伸手撩起散落在沙滩上的一缕黑发。乔茜闭着眼,呼吸均匀轻盈。如果不是睫毛偶尔颤抖,会让人以为她已经熟睡过去。大约是没有枕头的缘故,她后脑枕下的姿势略有些后仰,将脖颈的曲线拉得更加纤细修长。
一股热流从身体蹿过,程钺忽然觉得她这副姿态就是在邀人采撷。“乔茜……”他低喃了一声她的名字,忽然俯身吻住了她。“唔……”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嘤咛出声。呼吸有些不畅,乔茜睁开了眼,视线骤然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她忍不住微微怔愣,而他则趁着这个空当越发得寸进尺。
他动作带着几分急切的粗鲁,不断地被攻城略地时,她抓住一丝理智,阻止他作乱的手,“程钺……你干什么……”
“验收我的生日礼物。”他抽空回答她的问题,喑哑的音色让她心头战栗。乔茜被他撩拨得应接不暇,喘息道:“等一等……我说你等等……好歹,好歹去车上啊……”
“呵呵……”低沉的笑声荡漾进她的耳朵里,他的语气十分恶劣,“原来你喜欢在车上。”她喜欢个屁!她是怕万一有人路过,被好事的人拍到好不好!乔茜恶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忽然翻身将他扑在了身下。一瞬间攻守易位,她像是被惹奓毛后铆足了劲头报复的小兽,肆意向他挑衅。海浪一波一波拍打上岸边,不远处礁石上有海鸟落下,短暂地停留后又展开翅膀腾空飞走。
夕阳不知何时开始斜坠,将远处海面渲染成了耀眼的金色。她和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急促而粗重……一切都在失控的边缘戛然而止,他忽然摁住她搭在自己皮带扣子上的手,粗喘着笑出声,“乔茜,矜持一点。”无语和错愕在心中翻腾了十几秒,被批评的人僵直在原处,许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乔茜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那个面色微红,满脸笑意的男人。一时间恨得牙根痒痒。到底是谁起的头?到底是谁不矜持!闷骚男人……臭不要脸!“去死!”她用力在他精壮的腰间掐了一把,翻身坐到旁边的沙滩上,赌气地不肯理他。程钺满眼纵容地看着她的侧脸,刚想去拉拉她的小手,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没有备注,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号码。他接通电话,听见声音的一瞬间倒是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兰女士?”
“啊,是我!”那边的兰颖正准备自报家门,被他率先说了出来,卡在嘴边的话停顿几秒才换成别的,“程先生,乔茜跟你在一起吧。”乔茜挂断她的电话之后,她一直不断回拨,结果不是占线就是关机。她人在深圳还没回宣城,打电话给工作室派去参加婚礼的其他员工,结果那两个吃货对外面发生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顾磊那件事对乔茜的影响,有关他的一切人事物,哪怕只是那个名字,都会在她那里引起山崩海啸。沈嘉航打来电话询问她乔茜行踪的时候,她本能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以前没什么,可现在中间多了个程钺……她不知道乔茜要怎么处理她和沈嘉航之间的关系。但是事情到了现在,能少承沈嘉航一份情是一份。兰颖在千里之外急得团团转,然后猛然想起乔茜和程钺一起来的,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了程钺的电话。那号码还存在之前的通话记录里,只不过时间太久被刷到下面,也不确定到底是哪一个。所以她几乎把所有没备注过的号码都打了一遍,总算是找到了正主。
“她跟我在一起。”程钺边说着,边看向身旁和自己怄气的女人。乔茜听见了他的那声“兰女士”,差不多已经确定电话是兰颖打来的。她这时正好也转过头,两人目光不期而遇。程钺眸中泛起浅淡的笑意,直接抬起胳膊将手机递给了她。
乔茜接过电话,“喂”了一声。那边的人立刻问道:“你没吃亏吧。”乔茜:“我没事。”清淡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出乎兰颖的意料。她不由话音顿了顿,狐疑地追问,“你……你真没事?亲爱的,你可别想不开。”
“呵呵……”乔茜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戏太多了吧,我这个月的花呗还没还呢,哪有资格想不开。”当年顾家的人那样对她,她都挺过来了,今天这点算得上什么。“唉……”听筒里传来低低的叹息,兰颖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乔茜,我知道你现在和那个邻居在一起。但如果有必要的话,你还是去求求沈公子。陈静芬那女人就是个疯子,谁知道她能做出来什么。对了,他刚刚给我打电话问你在哪,挺着急的,不知道什么事。”他能有什么事?!乔茜轻嗤了一声,不屑道:“兰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沈嘉航是顾磊拐了山路十八弯的表哥。”
“什么?!”兰颖在那边惊叫出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不是搞错了!”可某种答案却一瞬间明朗,刚刚沈嘉航给她打电话时那天塌了一样的语气……兰颖越想越觉得事情复杂。“乔茜,到底怎么回事?!”乔茜没有回答。她抬眸望向海天相接的地方,脑袋里闪过程钺刚才的话:这里的夕阳很美。的确,很美。
“乔茜,乔茜!”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兰颖在那边焦急催促出声,“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乔茜:“能啊。”兰颖:“你在哪?我怎么听着有什么声音。”
“海浪声吧。”乔茜笑了出来,“我在清水甸呢,刚刚的海边烧烤挺不错。”海边烧烤……兰颖无语。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她又气又无奈地开了口:“乔茜,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没心没肺的。”乔茜权把她的话当恭维:“心大挺好!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说完挂断了电话。“你的经纪人倒是挺维护你。”低沉的男声插了进来。
乔茜转头,将手机递还给他,口中缓缓说道:“兰颖看起来精明,见利忘义,可她其实是最有良心的。当年所有人都跟着踩我,只有她捞了我一把。唉……”她叹息着,继续将视线望向远方,“她总说当年承了我师父的情,帮我是为了报恩,可其实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人情而已。”
“嗯。”程钺应了声,并没有发表意见。他撑着沙滩坐起身,抬眸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乔茜,我在。”简短的四个字,却已经饱含了千言万语。有他在……不管发生什么,哪怕天塌地陷,哪怕世界某日,都有他在……
乔茜忽然就想起那双将她挖出废墟的手,那个在阴冷的夜里温暖她的怀抱,还有那淡淡的青草香气,以及男人模糊的声音:有我在,你不会死。她努力瞪大眼睛,直到眼角的潮湿被海风吹干。身后那人这时凑近过来,从后面将她拥抱住。男人宽阔的胸贴,肌肉结实,温度炙热,仿佛能替她遮挡一切。“程钺。”乔茜叫了他一声。
“嗯?”她一时没了下文,伸手从旁边摸过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的夹层中掏出一张照片。那是她前几日在电视台的电梯外面捡到的。照片抽出来时背面朝上,程钺视力好,一眼瞥见上面的小字:2013年摄于维也纳。等到翻过来时,他看着上面那对青年男女不由目光微动。
“呵……”乔茜这时笑出了声,语气不无讽刺,“我以前一直奇怪,凌洁为什么喜欢找我麻烦,我们两个工作不发生冲突,私下也没交集……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和顾磊有关系。”说着,她纤细的指尖点在年轻男子的脸上,“就是他!他就是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