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最毒妇人心
沈拓没有听从邢苑的话。
手到之处,那些人纷纷似凋零的树叶,轻飘飘落地,了无声息。
邢苑尚没有从震惊中缓和过来,沈拓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急喝道:“走!”
他的气力很大,根本不像是重伤的样子。
“你很吃惊对不对,闵岳在我身上的那些手段,没有你预料得那么重,他毕竟是个侯爷,不至于太不要脸,人,有的时候,就是输在要脸这件事情上。”
邢苑被他又用力一拖,差些摔倒。
沈拓居然很好心地搀扶了她一下:“美人千万不能摔伤了,特别是不能摔伤了脸面,否则我的罪过就大了。”
邢苑一时分辨不出,他说的是正经话,还是戏谑之词。
只知道他带着她绕来绕去的,好似又走上了另一条道。
“我走不动了。”
脚底下的山路尖锐,她穿的是软底鞋,确实不好走。
沈拓低下身来,用手摸了一把,邢苑嘶地吸口气。
“好像是脚底走出血泡了,你倒是没骗我。”
他居然毫不介意地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我背着你走,否则等来等去的,又要耽误时间。”
邢苑反而没有他的爽利,看着他血迹斑斑的后背,没有动弹。
“磨蹭什么,我只是为了节省时间。”
邢苑想一想也对,沈拓对她绝对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便是以往,也不过是一口一个大姐的称呼。
如今,知道了他细作的身份,就更不用作想了。
她没必要同自己的双脚过不去,留下好用的,才方便以后逃跑。
不再犹豫,邢苑覆上他的后背。
沈拓站起身来,健步如飞。
“你不问我带你去哪里?”
“总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么,你恐怕是想错了,我又没有要害你之心,你仔细想想,我对你有过何处不妥,反而是你丝毫没有顾及以往的情分,让闵岳加倍地折腾我。”
“我们以往谈不上情分。”
邢苑的一条手臂,慢慢收紧,另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发髻。
“你就丝毫不防范我?”
“我知道你是没有武功的,连杀只鸡都不敢,平日里买只鸡还要村口的屠夫帮忙先处理了。”
邢苑轻轻磨了磨牙齿:“不敢杀鸡的人,未必不敢杀人。”
“你要是想用你那十根细细手指掐死我,更不可能了。”
邢苑的嘴唇忽然贴上去,紧紧贴在沈拓的耳廓边,温热的呵气道:“那你觉得什么菜是有可能的?”
两个人贴得太近,沈拓一瞬间的僵硬,邢苑轻易就察觉出来。
男人,毕竟都是一样的。
他居然没有立时扔她下地:“你最好给我安分点,我不吃你这一套。”
“是吗?你确定你不吃这一套?”
邢苑的柔滑小舌,慢慢地舔舐过他的耳后根处,随着他一个激灵,飞快地将簪子锐利的那一段,对准他的脖子插了下去。
沈拓想到她会动手脚,却没想到她能这么狠心,要躲避开来,已经没有太充沛的时间,索性一低头,将她的身子整个甩了出去。
簪子还是在他的脖颈边,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用手一抹,掌心鲜红,咧嘴一笑。
“最毒妇人心。”
邢苑被他大力甩出,摔得不轻,额头碰到地上,也是鲜血不止,手肘膝盖想必也是擦伤累累。
她努力翻了个身,坐在地上,也冲着沈拓笑道:“你说要带我走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同你走。”
血珠子滴下来,缀在她的睫毛上,眨眼间,有种特别的妖媚之相。
沈拓一双眼死死看着她,咬牙切齿道:“你明知道,如果你在我手里头破了相,我会受到主人的惩罚,你却是故意的。”
邢苑歪过头来回望着他:“我倒是很想问问,这个惩罚有多厉害,我很乐意听一听。”
沈拓被她一路撩拨,刺杀,受伤,再好的涵养工夫都被击破了,不知为何,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各种刺眼,几乎是想都没有想,解下衣带,对着她的脸面抽了过去。
邢苑根本不躲不避,既然躲不过去,何必白花力气。
那条被灌注了内力,能够抽出一道血痕的衣带却根本没有落下来。
有人很及时地出手,握住了衣带的另一头。
邢苑眨了眨眼睛,她没有看清楚,这个人是从哪里出现的。
视线中,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熟稔感。
好似在哪里见过,不,不仅仅是一面之缘,这个人定然是她认识的。
她急迫地想要站起身来,转到正面去瞧个究竟。
却见沈拓的脸肉簌簌发抖,整个人都委顿下去:“主人,主人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过什么话,你应该都很清楚。”那人出声了。
邢苑觉得更加熟悉,几乎脱口就能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只差一点点的最后提示。
“主人,她实在是不知好歹,我想给她点教训,免得她回头伤害到主人。”
沈拓的额头抵着粗粝的地面,整个人都在颤抖。
“上次,那个要动她的人,你还记得是受的什么惩罚?”
“上一次,还是我救了她的。”
“你这是在为自己求情吗?”
“不敢,我不敢求情。”
“既然也算不得犯下大错,我一向赏罚分明,上一次你救她的功劳还没有算,就功过相抵,你再自去领二十板子,我则既往不咎。”
“是,是,多谢主人开恩。”
沈拓依旧趴在那里不敢多动。
邢苑已经缓缓站起了身,她的嘴唇张了合,合了张。
这个人的名字就在她的舌尖萦绕不去,她想要念出来,却太过吃力。
因为,她一直以为这个人死了的,早就死了的。
一个早就死得尸骨无存的人,怎么就好端端,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了。
邢苑揉了揉眼,似乎想要给一个足以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那人已经轰了沈拓离开,慢悠悠地折过身来。
两个人,面对着面。
邢苑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像是要哭了一样:“慧荣,慧荣,真的是你吗?”
方慧荣的双臂向着她伸展而去,将她直接搂到胸口,再温柔不过地应声道:“是我啊,是我来得晚了,让你吃了这样多的苦,都是我的错。”
邢苑碰触到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体温和气息,再按捺不住,抽泣啼哭起来。
方慧荣很是好耐心地搂着她,低声在她耳畔轻声安慰道:“别哭了,这样好看的脸,都给哭花了。”
邢苑猛地停止了抽泣,将方慧荣推离开些,一双手在他的身上疯狂地触碰抚摸起来,从他的眉眼,鼻梁,下巴,一路顺着喉结,摸到了坚实的胸膛。
方慧荣苦笑着,任凭她的小手不确定地探索,他知道她在寻找什么,他也知道这样突兀地出现,才最能达到他预想的成效,她过于吃惊之下,会忘记太多不妥的细节。
“你是活的,是活的。”
邢苑低声喃喃道。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个冤魂,他血肉丰满,体温如常。
“怎么了,我是活的,你害怕吗?”方慧荣握住了她的小手,还是那么细软滑腻。
邢苑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你被处以极刑了。”
“其实,你并没有亲眼见到,不是吗?”
“是,我在那天被送去了人市,被当作牲口一样,任凭很多人摸来摸去,估摸价钱。”
邢苑那时候才明白,小姑为什么会在前一天晚上碰墙而死。
因为那个性子刚烈的小姑娘,受不了第二天被那么多双肮脏的男人的手任意猥亵。
她宁愿选择一死了之。
但是,她不愿意死。
经历了这许多,她知道活下去反而是更加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能死,那一年,在与日日腐烂的死尸同处一屋,闻着那令人作呕的尸臭时,她已经死了。
何必,要强撑着这一口气,到今日今时。
结果,老天呀那天没有瞎了眼,让她遇到贵人。
无论七爷后来对她做了什么,她始终都记得七爷在她最无望的时候,伸出了手。
方慧荣又紧紧拥她入怀。
无限地柔情蜜意,邢苑的身子一抖一抖,他觉得一颗心都跟着她一抖一抖。
原来,记忆里头的人,和现实中的融为一体以后。
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方慧荣鼻端闻着邢苑的体香,她在微微出汗,所以那香气更浓更诱人。
又想到她方才为了刺中沈拓所言所为,他更加有些情动,嘴唇落在了她的脸颊边,很轻地亲一下,心里却更加骚动。
这个女人,天生是个尤物。
只要沾了,哪里还舍得放开。
“慧荣,你到底怎么逃出生天的?”
邢苑的心绪渐渐平缓,开口问道。
方慧荣却没有去听她在说什么,只是俯视着她鲜艳欲滴的嘴唇,明明没有擦任何的胭脂,却红嫩嫩,掐得出水一般,仿佛只要轻轻吮吸,就能流出蜜一样的汁水。
然而,他没有达到一亲芳泽的目的。
因为邢苑在他的吻落下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让避开来,躲了开去。
“你这是做什么?”方慧荣眯了眯眼,低声问道。
邢苑退了一小步,看着他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