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自己解释着(1)

我向自己解释着(1)

我向自己解释着,然后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冲洗自己的脸、眼睛,想清醒一点。

我抬起头,镜子里是我,可是我的脸上是志谦一贯的表情——微微皱着眉头。

天,我的脸,不自觉地模仿着、重叠着志谦的表情!

是的,我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举动,都能感觉到志谦的存在。

我们在这个空间里生活得如此长久,长久到我们的生活习性、面部表情、说话语气……也不自觉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他,怎么分得开?

如果,我原谅了我,志谦至少应该原谅我一半吧?

我突然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起来……

我走进客厅,收拾起餐桌上散落的报纸。

志谦一直有好习惯,看完的报纸总是分类叠好。而我总是随手乱扔,昨天的、今天的、前天的,全混在一起。

“志谦,回来!我不会再乱扔报纸了!”我对着报纸说,想像那是志谦生气的脸。

然后我学着志谦的口气,皱着眉头说:“好,我原谅你!”

我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我总是埋怨电脑抢走了志谦,总是在工作的时候打扰他,和他吵架。

“志谦,回来!我不会再骚扰你工作了!”我对着电脑说,想像那是志谦不耐烦的脸。

然后,我学着志谦的口气,无奈地说:“好,我原谅你!”

我走进卧室,将散落一地的碟片一张张拾起来。

我总是没收拾,听过的音乐,看过的碟,全都尸骨分离,包装壳、歌词,散落一地。每次志谦有空,总是一张张帮我装好,摆放整齐,然后装作生气地、宠溺地捏我的鼻子。

“志谦,回来!我会把碟片都收好!”我对着碟片说,想像那是志谦微笑的脸。

然后,我学着志谦的口气,温和地说:“好,我原谅你!”

我走进浴室,我洗澡总是忘记拿睡衣,每次洗完都扯着嗓子喊:“志谦,我忘了拿睡衣!”

而每一次,志谦都会把睡衣递到我手里,然后埋怨:你怎么老不长记性?

“志谦,回来!我不会再忘记拿睡衣了!”我对着浴室门上的挂钩说,想像那是志谦嗔怪的脸。

然后我学着志谦的口气,极不耐烦地说:“好,我原谅你!”

然后我转身,四处张望,可是,志谦并没有出现。

我只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形单影只,满脸泪痕,像个孤魂……

我轻轻对镜子里的我说:“不,锦诗,志谦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原谅你了……”

工作,不知道是现代女性的悲哀还是幸运。

说幸运也可以,至少我们可以骄傲地说,没有爱情,我们还有事业。

说悲哀也可,旧时女子失恋大可成天在家对镜自恋,把失恋的哀怨发挥到极致。

终于,还是要从极度悲伤绝望的情绪里挣扎出来,换上一个恍惚的笑容,面对自己的病人和同事。

志谦,你知道吗?

这个城市真是可怕,随便我走到那里,你都纠缠着我,如魅影随行。

到咖啡店,服务员竟然推荐你喜欢的“蓝山”,而我也没有拒绝,喝到一半,才发觉过酸,丝毫不是我喜欢的味道。

逛影碟店,店里放的也你喜欢的“cat”,尽管我完全不能领略,也不明白怎么这种小店也会放歌剧?难道歌剧已经流行化?

选碟片,我挑一部封面看起来很甜蜜温馨的《云上的日子》,看了我才发现是你曾经无数次推荐我看的片子。这种意识流的法国文艺电影,我会觉得艰涩缓慢而且难懂,可这一次,我却看得泪流满面。

吃饭,楼下的餐馆的老板自作主张上了我们常吃的泡椒牛肉丝,我吃了,味道还是以前的味道,只是旁边已经没有了你。

我突然想到“惆怅旧欢如梦”这个句子!

查病房的时候,一个女孩笑着问躺在病床上的男孩,谁更爱谁多一点。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我们吵架,我也是这样扬着脸问你,我们谁更爱谁多一点。你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我问你为什么。你愣了好久,然后表情严肃地回答:“因为我总是帮你拎重东西!”我当即哭笑不得。

你见我表情怪异,赶紧又补充:“冬天你身体冰凉,可我总是抱着你睡!”

我便彻底投降了,不再和你争辩。

现在,我想,还是我爱你更多吧。

因为你可以轻易将我放下,而我却放不下你,放不下这许许多多的回忆。

我想,真怕我会变成回头看了梅杜莎一眼的那个旅人,只因为回头,最终成为沙柱,永恒地,凝固成一个千年不变的、回首的姿势。

我搬了家,并且恐惧外出。

然后,我养成了新的嗜好。

除了工作,我成日窝在家中,不出门,也不敢会友人,唯恐他们问起你。

我成了影碟店的常客,夜里、假日里,躺在床上、沙发上、地板上——肥皂剧、喜剧、悲剧、枪战片、爱情片、荒诞片……只要能占据我的思维不去想你,什么片子都好!

我开始吃糖:太妃糖、巧克力糖、橘子糖、咖啡扭结糖、波板糖、水果糖、软糖……一粒一粒,不怕胖地吃下去。

吞下这些糖块,让这些糖来取代我心坎里、胃壁里、思绪里的空洞……

只是,这些糖块,不管是咖啡味的、草莓味的,还是牛奶味的,吃在我口里都是酸的。

心酸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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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末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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