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少爷,今天该去读书了,快点儿起床。”吴叔叫着。
“嗯嗯,马上。”李荆带着黑黑的眼圈出来的时候,吴叔问“怎么了少爷,没有休息好吗?”
“没事儿,吴叔,秋天快来了吧,昨夜有些冷,就睡的不好。”李荆拢了拢衣服。
“大概是要变天了吧。”吴叔看了看淡蓝澄明的天空。
“昨天我和你吴叔在说话的时候,你在外面吧。”父亲用肯定的语气。“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当做没看见,没听见就行了。李荆,你还是太年幼了,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父亲左手端着茶托,右手拿着茶杯。
李荆抬头看了一眼,明明只过了一夜感觉父亲却好像老了很多啊,脸上的皱纹和白发好像又多了些许。“嗯,我知道啦。”用似是而非的答案回答来自李家的长辈的话,这是李荆学到的经验。李荆一方面应着父亲,一方面脑子里又在飞速的想着怎么去见李煜,他的眉头紧紧的锁着。“父亲,我吃完了,我去读书了。”
“老爷,少爷他…”
“去查查还有没有邪书,和邪的传闻,都去烧了吧。去镇里打听打听这些年究竟有什么传闻。”
“那太老爷的葬礼,太老爷的书房?”
“也去看看吧,有人问,就说是我让的,没人问,就直接烧了吧。李家不能有人再受害了。”
那夜红光满天,方圆几里的小镇里在夜里犹如白日,像是照亮龙镇间一切的黑暗,可是又无黑暗可照。那夜,属于龙镇关于出去的可考书籍资料一夜化为灰烬,那夜,那个火光也照亮了些人心,也将某些人的心烧为灰烬。
在看到熊熊燃烧的火光时,李荆正在反复想着明日又该怎么躲过父亲的询问,避开犀利的表姐,和有些混沌却又智慧的三叔更加询问出龙镇的消息,他越想越兴奋,精细的思索着明天的计划。可是,突然间,一切都化成了灰,祖父的房子烧了,这是在警告所有要出龙镇的人。那一刻,他恨透了发布这个号令的父亲。
那夜,李岫没有回家,她和父亲一起去了陈阳家里坐客。陈阳的父母都出去了,家里只有:陈阳,漂亮的小姑——陈曦,还有她第一次看到也足够诧异的小姑父,一个白白的方脸,神仙般的慈眉,一副跟小镇里所有人一般的普通长相,她心中暗暗的比较着这位姑父和他的父亲,她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真的配不上她,而父亲和这位小姑真的很配。
这个前人旧事相逢的场景她不是第一次设想,在她的想象中,父亲的眼中残留着至少对于漂亮的小姑有那么一点点的欣赏和遗憾,她曾经偶然间看到他对母亲的漠视。可是,一切什么都没有,父亲很平静地看着小姑,表情自然,就像看着多年一直在联络的好友一般,熟稔的说“小琋。”
“阳儿,带岫儿先出去吧,我和你李叔聊些事。”
“好。”陈阳拉着李岫走出了门,他能感觉到李岫的挣扎,她的左手紧紧的握着,左手手臂很僵硬,尽管她很像掩饰她毫不在意接下来的对话和内容,可是脸上的笑太假了,就像是脸上的皮肤强行被人拉起来的样子。他对此无法感同身受,只是觉得难看极了,像手工匠手中捏着橡胶娃娃。
“陈阳,陈阳,你别拉我了,我不想出去的,其实我不想出去的,我为什么要出去?他们有什么秘密非得被着我才能说?为什么她能和我父亲活着在这里亲切的交谈而我的母亲却死了?他从来都没有和她好好的说过一句话,他总是那么的敷衍,她嫌她没有文化,她嫌她蠢,她嫌她不够貌美,可是他为什么要娶她回家呢?为什么呢?她就是蠢女人,自己爱的人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自己的养女也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她肯定特别恨我们,最后才让我看到她的死,却又不让他看到她死,也不曾留给他一句话。她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呢?为什么!”李岫的声音由最初的声嘶力竭最后变得有气无力,最后只有着低低的呜咽声。
“李岫,我知道你现在哭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是我想要说的是,你既然那么怀疑一切,为什么不去问问当事人,不去坐在那里,为什么要胡乱猜测。”
“陈阳,你他妈的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懂我吗?你知道我的难受吗?你滚,我要回家,告诉他们我回去了。”她从陈阳的手中拿过红色的外套。
陈阳看着她狂奔而去的背影,他没有出声挽留,他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血红般的夕阳里。
陈阳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他认识的龙镇人,都囿于彼此的执念。李岫囿于父亲根本不爱母亲,母亲一厢情愿得爱着父亲,不幸福,最后还是在死的时候报复他们,囿于龙镇外的幻想世界,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是没父没母不也活的开心吗?。李荆囿于出去龙镇,去寻找什么所谓的幸福世界,那种幻想般的世界怎么可能会有。那个于小姑有过一段什么情缘的落魄文人,从他第一天知道他开始,他就是那么一副冷漠寡淡的样子,小姑那么个活泼智慧的女人,怎么能受得了他,他难道不该被抛弃吗?为什么呢?大概也许是龙镇里的人都是这副样子吧。他摇了摇头,抬开腿向自己的卧室迈去,手中随意拿着一颗狗尾巴草。
李岫没有点灯,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着手中的狗尾巴草,默默地流着泪。突然间,她把手中的狗尾巴草狠狠地摔到地上,又踢出了门外。这时,她随意得望了一眼大门,父亲果然没有回来,和自己的有文化有智慧美丽的老情人果然比和自己的平凡的母亲有聊头,她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那么既然那么有聊头,干脆就不要回家了,想着她走出了院落,咔哒一声,门落锁了。
她躺倒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那天她流了太多的泪,她哭的累了,沉沉的睡去。很快她做了梦。梦里,母亲没有死,她也不是一个真正没有文化的女人,她其实是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她不想让自己的父亲不仅遭到不如其他男人般能够下地干活的嘲笑,还要遭到镇里面那些酸书生对于父亲的文采甚至不如自己妻子般的嘲笑。她背着父亲悄悄地和她说了这一切的秘密,她悄悄地点了点头,微微侧头看着写累了书稿,伏在桌子上的父亲。母亲走出去给父亲披上了她刚刚按照父亲喜好制成的红色的大衣。她低低地和她讨论着明天全家人一起去那个深林里去看看夏天的这殷红似火的杜鹃花。
深夜回来的李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自己的女儿身上盖着严严实实的,只把头露了出来,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像一只一个月大的雪团小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