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世民纳妾2
“你与他有什么可说的?”观音婢也觉得李世民今日有些反常,始终不肯松手。
李世民被观音婢与慕容顺这一唱一和的给闹得心中火大,但也知眼下不是他发脾气的时候,遂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尽量柔声对观音婢道:“听话,你在这等我。”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李世民觉得他今日要是不给慕容顺长长记性,他会总想着拐自家媳妇跑。
慕容顺右眼皮一直跳,他拼命朝观音婢使眼色,示意观音婢把李世民拴好了,可别放手。
观音婢怕吓到罗梓仪,只好压低声音对李世民道:“我不知道你找他能有什么事,不过若是此事有关与我,那我们回去再说。”“你肯与我回去?”李世民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观音婢定然会毅然决然的跟着慕容顺走的。
“我不回去去哪?”观音婢反问:“今日慕容顺要回江都,我搭把手,帮完忙就回去了。”慕容顺此番回江都,要带的东西实在是多,动员了庄园中所有的下人仍是没有搬完,李世民思妻心切,一心想着快些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好回去处理他们自己的事情,直接亲自过去帮忙。庄园的下小人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慕容顺见李世民这是要来砸自己的场子,忙对观音婢道:“你快带着他走吧,可真是折寿。”观音婢见李世民不伸手还好些,他这一帮忙,所有人都不敢动了,也是一阵无奈,她又与罗梓仪说了两句话,顺带又塞了些银票给罗梓仪,让她代自己多给孩子置办些东西,而后便与李世民回了府上。
府是新府,好几进的院子,府上的下人都是新面孔,观音婢一个也不认识,下人们很是规矩,见到观音婢进来后,俱都恭敬的垂首侯在一边,不只是他们,连带着李世民都一脸忐忑的跟在观音婢身后。
“这院子你还喜欢么?或者你再四处转转,若有喜欢的地方,我们另置府邸。”李世民见观音婢一直打量着院子,遂讨好般的开口。
观音婢摇头:“这挺好的。”李世民又道:“你累不累?若是累了便去歇会。”这几日李世民在府上都是沉着张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好似索魂的厉鬼,再加之李世民这些年杀人如麻,名声在外,众人深以为他手起刀落便是一颗首级,那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犹豫,俱都吓得不敢靠前,此时见自家女主子回来后,李世民立马换了张脸,心中对观音婢不禁肃然起敬。
观音婢点了点头:“也好。”进了屋后,观音婢直接爬到了床上,两人许久没见,李世民心中实在是想观音婢,此时见观音婢躺上了床,忽然也觉困意漫上心头,他在床边站了许久,有些抹不开面对观音婢说他也想上床睡觉,但见观音婢背对着自己,似乎也没邀请自己同睡的意思,便知道指望这个女人开口是行不通了,边自觉脱了鞋爬到了观音婢身后,没话找话道:“我也困了。”观音婢根本没有理他,只是将被子朝身上拉了拉。
李世民连续几日担惊受怕,此时见观音婢回来,自然是有失而复得之感,虽然观音婢还是不怎么理他,但人好在是真真实实躺在他的身边的,李世民是真的有些累了,眼皮渐渐合了上。
一觉醒来,天色已渐黑,没有李世民的命令,下人们谁也不敢来打扰二位,灶房里菜做了一批又一批,生怕两位主子醒了之后没饭吃。
观音婢躺在黑暗中,这一觉睡得倒是香甜,她直直盯着房顶,觉得一切都有些陌生。
“醒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李世民开口问了一句。
观音婢嗯了一声。
李世民又道:“对不起。”自从知道了阴月之事后,观音婢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这么久了,她心中也难受,可眼睛里干干的,就是哭不出来,但眼下听到了李世民这三个字,她突然便觉得委屈了起来,鼻子一酸,眼泪就像不要钱一般,一串接一串外枕头上掉。她哭得很安静,连大气都不敢喘,她怕李世民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因为这事确实不怪李世民,她只是自己使性子罢了。
“这几日我一直没敢去找你。”李世民也直直盯着房顶:“这事虽然并非我本意,但我却不能执意拒绝。”观音婢闭了眼,用力咬紧被角,生怕自己哭出声。
“这事追根究底都是我不好。”李世民的声音也发闷:“或许你说的对,我走上这条路,有些事已注定无法十全十美,但是我保证,这辈子你都是最特别的那个,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观音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世民默默将观音婢搂在了自己的怀中:“是我没有本事,你别离开我好不好?”“嗯。”观音婢抽抽噎噎,几乎将李世民的心肠都哭碎了,他低头吻在观音婢眼角:“媳妇,别哭了。”转眼已近除夕,在李渊的催促之下,李世民总算是派人将阴月给接到了府上。乍一见李府来人,阴月心中如同有头小鹿乱撞,一阵窃喜,虽然李世民没有亲自来接,但是也不碍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李世民总会发现自己的好的。
到了李府,阴月还是没有瞧见李世民的人,只有管家带着几个下人在门口等着她,见人到了,管家也不行礼,只道:“阴姑娘请。”这些日子,在那个老女人的教导之下,阴月总算是学得乖了些,观音婢身上那大家闺秀的风范她虽是学不来,但终归是有了些小家碧玉之气,此时悄然四顾,始终不见李世民的身影,遂问管家:“怎么不见李大人?”李世民特意交代过他不必将这女人当主子,但也不可怠慢,毕竟李智云的死与她无关,这个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管家驻足,回道:“回姑娘话,大人与夫人出去了。”听说李世民与观音婢走了,阴月心中不是滋味,但也识趣的没有表现出来,她笑了笑:“原来如此。”说罢又问:“我瞧方才已路过好多处院子,我那院子很远么?怎么还没到?”管家面色发僵,总不能直言与她说是李世民特意将她的院子安在了最北角,省得碍了夫人的眼吧?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大人担心姑娘初来府上不习惯,特意择了处清雅地方。”阴月作恍然大悟状,只觉得李世民这人很是贴心,处处都为自己着想。
观音婢与李世民回来时,天色已擦黑,两人刚一入府,便见远处走过来个人,观音婢定眼一瞧,这人不是阴月是谁,遂顿住了脚步,静静瞧着她靠近。
“阴月见过大人、姐姐。”阴月乖巧的向两人行了一礼。
李世民头一次瞧见阴月,视线在她面上一扫而过,颔首过后,又低头瞧着观音婢,将她耳边的青丝理了理,问:“是不是累了?”观音婢摇摇头,长孙府离这里不过是数十步远,方便极了,怎么会累?
阴月冷眼瞧着眼前两人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气得咬紧了牙关,但转念想到李建成的话,又将怒火给压了下去,眼下一切都未到时机,她还需韬光养晦。她忍了忍,笑道:“阴月初来府上,有许多规矩不懂,还望姐姐多提点。”观音婢虽然对“姐姐”二字甚是反感,但此时还是应了一声:“这是自然。”阴月而后朝二人行了一礼:“阴月此番是想给大人与姐姐请个安,眼下见大人与姐姐已是累极,边不叨扰了。”观音婢又道:“下去吧。”阴月行了一礼,转身时,白眼已快翻到了天上,她满心满脑想着,你就盼着日后你莫要落在我的手上。
李世民见人走远了,哭笑不得道:“没发现我媳妇这么……”观音婢抬头瞧了他一眼,他忙闭上了嘴,想起两人初次见面,她带着大家东躲西藏的事,李世民惊觉那些事好似已恍若隔世。
“你若是心疼,可以去安慰安慰。”观音婢说完一转头,率先离开。
李世民只得快步跟上:“我是心疼你,她与我有什么干系?莫要将我媳妇气坏了便好。”一进门就瞧见了阴月,观音婢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此时听李世民油嘴滑舌的在一边打岔,又觉得高兴了一些。
“马上除夕了,东西我都已准备好,过几日便去父亲那里瞧瞧。”观音婢不想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影响了自己的心情,遂主动转移话题。
眼下李渊的几个孩子都已分府独住,众人只有节日时才会去唐王府上聚一聚,眼下天下初定,制度仍是不完善,陛下还小,李渊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是以父子几人虽都在大兴,但见面的机会实在不多。
除夕至。李家的子女全都回到了唐王府上,李建成与李世民见面时仍不说话,跟在李建成身边的李元吉先开口与李世民打招呼:“见过二哥。”而后又瞧了眼李世民身后:“怎么只有一个嫂嫂?”观音婢瞧了李元吉一眼,笑道:“这事是我疏忽了,若知道小弟挂念阴姑娘,我定然会将人叫上的,小弟如想得紧,可以去府上陪着。”观音婢心想,左右你也没有将我们夫妻二人放在眼中,我又何必顾及你的脸面?
李元吉被观音婢笑着捅了刀子,满面羞赧,他笑了笑,自己为自己找了台阶下:“嫂嫂哪里话,三胡不过是与二哥说笑的。”李世民懒得与他们二人多费口舌,连眼神都吝啬施舍给两人,牵着观音婢便走。观音婢倒也听话,老老实实跟在李世民身边,道:“除夕了,希望晦气的事少些,这些年已经很倒霉了。”她也没压着声量,这话自然是被李建成与李元吉听到了耳中,李元吉红着脸,没说话,李建成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她这性子,当真是一点没变。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过个年,表面上自然都是和和气气,李渊一宅子的夫人,观音婢也没见过几个,趁此时机,大家纷纷带着自家的儿子过来给李世民行礼,都想着在李世民面前混个脸熟。李建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攥成拳。
饭后,李渊将李建成与李世民叫到了书房,他道:“陛下年幼,朝中之事他尚无处理之能,对于先前你我起义之事,朝中对此不满的人大有人在,若陛下一直这么软弱下去,我怕大隋再出什么乱子。”两人都是极聪明之人,怎么会听不出李渊的话外之音,李建成道:“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一步到位罢。”李世民与李建成想法一致,遂没有反对,但也并没有附和。
“废黜皇帝并非简单之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今次将你们留下来,不过是告诉你们要有个准备。”李渊久久没有下文,李世民行了一礼,转身要走,又听李渊叫住自己。
“老二啊,如此一来,阴家的那个姑娘,你要礼待,毕竟阴世师在朝中尚有人脉,他的余热,我们还是要利用的。”李建成闻言也瞧了李世民一眼,而后低头笑了笑,瞧起来心情不错。
适逢观音婢从李渊的书房门口路过,见到屋里情形,不由也笑了笑,李建成那点心思她也掌握了些,不过是想借由自家的家务事来扰乱李世民的思绪,这事她头一个便不能遂了李建成的心愿。
两人从唐王府回家,李世民一路都是心事重重,观音婢想了想,将手覆在李世民的手背上,道:“你不是说我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李世民身形一僵,而后反手握住观音婢的手,道:“虽然我对你的承诺一直未实现过,但这事,此生不变。”“好,只需这点做到了,其余事都无需再提。”两人十指紧扣,于沉默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过了年,李渊开始着手废黜杨侑之事,只是近些日子国泰民安的,天地万物皆欣欣向荣,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李渊只能暂将此事延缓。难得又过上几日太平日子,众人都格外珍惜。
李世民府上多了个阴月,可瞧起来也没什么变化,毕竟阴月的院子与观音婢的院子所隔甚远,阴月乃是个媵妾,虽然李世民未有正式将其娶进门,可她每日仍要给观音婢请安,观音婢对此事倒是很满意,素来喜欢早起的她,每日都要晚上半个时辰起来,而后又要对着镜子仔细描抹,见一切都得体了,才款摆而出,往往此时,阴月早已等候了多时。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嗜睡,让你笑话了。”阴月要年长观音婢几岁,但观音婢是正室,又一向不将她放在眼中,是以说起话来较为随意。
阴月很想撕烂观音婢的嘴,这一等便是几个时辰,她难道不用做旁的事了么?但不满归不满,阴月知道自己在这府上还没站稳脚,不能与观音婢硬碰硬,若当真将事情搞砸,还不知李建成会怎么对付自己。思及此,阴月将所有的怒意都咽了下去,强颜欢笑道:“夫人哪里话,近日天寒地冻,嗜睡实属正常,妾不过是多等了一会,并不碍事。”观音婢先前与孙思邈在外游荡,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她头一眼瞧见阴月后,便知此人并非省油的灯,但那时阴月还好些,喜怒皆形于色,蠢的显而易见,让人一瞧便知,是以观音婢心中还曾犹豫过,这人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当真蠢到无可救药?但自打她入了府后,突然之间便内敛了不少,不消多想,观音婢便知道阴月的背后定是有高人指点的,此时也放下心来,想来那时她是真蠢的,这样的人惯爱在背后耍些手段,将她压得死死的准没错。
观音婢接过阴月奉的茶,喝了一口,放在一边,问:“你还未正式过门吧?”阴月以为观音婢又要侮辱自己,将牙根咬的死紧:“是。”观音婢又道:“两日后是个好日子,让大人将你娶进来吧,府上吃穿用度都有,你也没家,嫁妆便不必了,其余的,等大人回来我与他再行商榷。”阴月有些没反应过来,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问:“夫人此话当真?”观音婢正要回屋,闻言又转头瞧了她一眼:“不然呢?”晚些时候,李世民回来之后,观音婢将此事与李世民提了提,她道:“朝中位高权重之人皆有些顽固,他们认准的东西一时也无法改变,我们目前若要迎合他们,势必是要做出些事情来的。”李世民沉默不语。
观音婢又道:“阴月背后有推手,我瞧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或许你借此机会将她拉拢过来也好,也免去了后顾之忧。”李世民将脸埋在掌心:“媳妇,我突然有些后悔了,若我知道这些一定要牺牲你我之间的感情,当初我会再三考虑的。”观音婢见李世民眼底挂着青色,有些心疼,她抬手摸了摸李世民下巴上刚刚冒头的胡茬:“再三考虑过后,你仍会如此的。”“我只是怕你有一日累了,突然便离开了,那时即便是盛世又如何?于我而言还是一样的。”李世民伸手将观音婢抱在怀中:“我们要好好的。”阴月进门那日,天空极为应景的飘起了雪花,两人抬的素色小舆从角门悄无声息而入,李世民怕观音婢心里难受,府上并未布置什么,阴月进门后,给观音婢与李世民奉了茶,这礼便算是成了。
“天色不早了,去歇着吧。”李世民将茶杯一放,瞧了阴月一眼,尽量使自己瞧起来和蔼可亲一些。
这是她进门后,李世民与她说的头一句话,阴月脸一红,觉得李世民这声音如碎玉一般,清冽好听。
观音婢实在不想瞧见阴月这副模样,暗自摇了摇头,率先起身离开。李世民随后跟了上去,两人极有默契的将阴月给搁在了堂中。
“大人!”阴月见状,忙喊了一声,见李世民驻足回头瞧自己,声音有些发颤:“大人……不去妾的院子歇着么?”李世民原以为她是有什么要紧事,此时听罢她的话,面色一僵,道:“这几日我身体不舒服,罢了,你早点歇着吧,不用等我。”阴月满心的期待又落了空,她幽中带怨的瞧了李世民一眼,朝他行了一礼:“那妾告退了。”观音婢一直觉得与阴月第三次见面后,她整个人瞧起来有些不一样,经方才那么仔细一瞧,才发现她洗掉了脸上的浓妆,说到底还是个美人坯子,若是不说话,瞧起来还是十分贤淑的。
李世民将阴月纳进了门,使得朝上一直对李渊颇有微辞的阴世师余党安静了下来,众人私下里自然也会打探阴月的消息,听闻李世民一直礼待她,心里难免有些诧异,毕竟阴世师当初杀了李智云,他们虽为同党,但还是分是非的,那时李渊的确还未起兵,说到底是阴世师理亏。
杨侑听闻李世民纳妾,也赐了些东西入府,算是向李渊示好。观音婢将这些东西全都赏给了阴月,毫无保留,但阴月并未领情。从她入府后,李世民从未来自己的院子歇过,倒是日日与观音婢睡在一起,观音婢给她再多的赏赐又能如何?她最想要的还是李世民那个人罢了。
观音婢知道阴月的心思,李世民若要去,她定不拦着,但让她主动将李世民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她做不到。
阴月一连等了好几日都未盼来李世民的影子,心中的火气一日高过一日,看来那个女人是打定主意要与自己过不去了,那这便莫要怪她不守规矩了。
“大人平日里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么?”阴月问院子里的下人。
这院子里的下人瞧起来都木呆呆的,活像个王八,戳一下才会动动,不戳便又趴在那了。
下人木着脸道:“回姑娘话,但凡有夫人陪着,大人什么事都喜欢做。”阴月被这话噎了一下,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嘴贱,抬手便想扇他个嘴巴,手都举了起来,又想到这并非她自己家,又硬生生给忍了回去,她深吸几口气,又问:“他们时时在一起么?”下人奇怪的瞧了阴月一眼:“这是自然。”听闻两人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阴月越瞧下人越不顺眼,干脆挥挥手将人给赶了出去。李世民再如何完美,终归是人,她总能找到突破点的。
阴月整日闲在府上没事做,开始往观音婢那里跑,不是李世民总与她在一起么?那她就在一边伺候着,瞧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有多恩爱。
李世民从来不注意房里伺候的都有谁,是以对于阴月,自然也是没有注意,每日回府都一头扎到观音婢的院子里,而后便再也不出去了。观音婢早已烦透了阴月,忍着不去找她麻烦都已是废了她好大的劲,这人偏生自己撞上来,这就怪不得观音婢了。
“府上的笔墨用完了,你素来心细,一会去跟管家到街上采买些,莫要让他出了什么差池。”观音婢开始往外赶人。
阴月一直被观音婢这么压得死死的,毫无翻身之地,早已气炸了肺,但却还要强颜欢笑,对她说好,这让十几年来在府上一直没受过委屈的阴月如何接受?趁着此番上街,阴月见管家进了铺子,她忙去到背街,朝天放了个信号,没一会,李齐赶了过来。
“有事?”李齐对阴月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说起话来也是冷冰冰的。
阴月点头:“眼下李世民压根不来我的院子,你们都知道府上的情况,我一点胜算都没有。”李齐又问:“说完了?”阴月茫然:“说完了。”而后李齐就转身走了,阴月瞧见他的身影没一会就隐匿在人海中,阴月沉默,觉得他们老李家的人脑袋是不是都不正常啊?
李世民府上的动静,李建成自有掌握,先前他许下阴月正室之位,不过是糊弄她罢了,要从她手中套取有关李世民的情报才是本意,他迟迟不见事情有何进展,有些失了耐性,此番即便阴月不来找他,他也会想方设法将人叫出来。收到阴月的消息后,李建成去找了李渊。
“父亲,过几日陛下赐宴,朝中阴世师的余党都在,不如趁此机会让二弟将阴月也一并带入宫去,总得让那些人安心才好。”李渊觉得有些样子是要做一做,他道:“如此也好,明日我与老二说一说。”李建成又道:“若是带上观音,想必二弟边不会顾及阴月了,如此一来倒是起了反作用,而且此番亦非什么重要的宫宴,观音……便不要带了吧?”李渊自小在军中摸爬滚打,自然是不在乎什么正室侧室小妾的地位,他只是觉得李建成说的有道理,遂都一一应下。
隔日下了早朝后,李渊将此事与李世民说了,李世民一直将阴月当成一颗与阴世师余党交好的棋子,是以并未拒绝,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李渊的预料。
“那届时,你带着阴月入宫便好。”李渊生怕李世民是没听清,又粗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李世民回到府上后,让管家将阴月给找了来。
“过几日陛下赐宴,你与我一同进宫。”李世民扫了阴月一眼,开门见山将事情交待了下去。
阴月瞠目结舌,瞧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真的么?”李世民凝眉,微微点了下头:“没什么事你下去吧。”阴月欢天喜地的朝李世民行了一礼,转身边快步离开了。听闻这是陛下赐宴,李世民却将她带上,这是不是说明,李世民心中还是有她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阴月将之前陛下赏下来的料子找出来,这料子听闻是之前吐谷浑进贡时带来中原的,只有宫中品级高的妃嫔才有份,这样触手软滑的料子,做出来衣裳的话,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吧?
阴月准备着进宫的事宜,除去自己的衣裳首饰之外,将李世民的那份也准备了出来,如此一来,她就有了与李世民接触的机会。在进宫前的几日,阴月借着熟悉府上的由子,在院中四处走动,忽然瞧见了后院新修葺的梅园,便一头扎了进去,这瞧瞧,那摸摸,又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远处,有人行礼的声音传来,阴月折梅的动作一顿,回头正见李世民从远处路过,忙提着裙摆跑了过去,将人给拦了下来。
李世民不擅长与女人打交道,此时见阴月一张脸冻的通红,却又难掩喜色,想起自己这些时日也从未将给过人家好脸色,心里愧疚了一下,他点点头:“这天这么冷,就不要四处乱跑了。”阴月见李世民是在关心自己,眉眼间的开怀之意更是忍不住,她道:“大人,后日妾便要随大人进宫了,妾知道您的东西夫人都给准备着,什么都不缺,但妾还是给大人做了条玉带,不知道大人可否去妾那里瞧上一瞧?”阴月笑眯眯的瞧着李世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就像他瞧着观音婢一样。或许喜欢一个人的心意,都是大同小异的吧。思及此,李世民又瞧了阴月一眼,见对方一瞬不瞬的瞧着自己,眼中满是期待,顿了顿,点头:“好。”阴月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朝李世民行了一礼后,便在前面带路。
阴月的院子名为洗星阁,这一角长年接收不到日光,是以瞧起来有些苍凉。李世民跟在阴月身后进屋时,见院中的下人正在闲聊,许是未成想李世民会来这洗星阁,听到响动后,大家以为是阴月回来了,是以谁都没当回事。
李世民见此情形,忽然驻足不走了,阴月见李世民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也不敢再迈步,小心翼翼问李世民:“大人,您怎么了?”乍一听到这称呼,正说到兴头上的下人们全都吓得丢了魂,众人一齐转身,瞧见身后面如玄潭的李世民之后,吓得扑通一声边跪在了雪地中。
“见过大人。”李世民负手,低头瞧着浑身冻得直打哆嗦,却还是一动不敢动的下人们,淡淡道:“你们平日里也是如此?”这事谁敢承认?承认了那便是死路一条,可若是不承认的话……毕竟她们的确一向如此,这要是再让那阴月给火上浇油,那还了得?下人们犹豫时,李世民道:“把管家叫来。”阴月用后脑勺想也知道李世民这是要给自己出头了,嘴角上挑的弧度越发明显,她觉得今日当真是个好日子,什么好事都教她给遇上了,这人一高兴,心情便舒畅,心情舒畅了之后,她便想着做些好事,而且眼下正是自己表现宽容的一面的机会,是以阴月忙道:“大人,她们平日里很守规矩的,只是大概不知道我会回来,才会如此怠慢,大人您难得来一趟,莫要让这些小事破坏了心情。”阴月说着伸手去拉李世民:“大人外面冷,您快进屋坐着。”李世民不习惯与人拉拉扯扯,不动声色避开了阴月的手,道:“这些人若再如此放任下去,便要爬到我头上了。”正说着,管家小跑着进来了,见到李世民后,楞了一下,而后跪在了人群的最前头。
“这些人是你买进来的?”李世民问。
管家叩首,回:“回大人的话,是小的千挑万选之后买进来的,都是些有经验,且家世清白的人。”李世民笑了笑:“是啊,经验的确丰富,知道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管家方才正在灶房备着饭,忽听有人叫自己来这洗星阁,还以为是在这歇着的那位出了什么问题,可从未想过李世民会出现在这,是以此时也有些懵,回头去瞧跪在自己身后的婢女们,问:“怎么回事?”“不必多问,你办事不周,打六十板子,其余跪着的这些人,一人五十板子,打完后逐出府去,再重新换一批人来。”李世民懒得因为府上的这些芝麻大点事操心,他道:“若重新入府之人还是这副德行,你的脑袋也不用要了。”阴月一直站在李世民身旁,余光里是李世民修长挺拔的身躯,她听着李世民一声声一句句全都是在为自己出气,顿觉周身暖和了起来,瞧着李世民的目光愈发含情脉脉。
“大人。”她轻轻唤了一声,目光含羞带怯。
李世民被她瞧的直发毛,心想这女人是不是有毛病?她这会这么盯着自己做什么?怪吓人的。
阴月又道:“妾谢过大人为妾出气。”李世民沉默了,这……她好像是想多了,他只不过是瞧不惯手下人这两面三刀的作风,略加惩治罢了,她不至于如此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吧?
“大人,外面太凉了,快些进屋暖暖。”阴月有了教训,也不去碰李世民,只是侧身将路给让了出来。
李世民确实觉得有些冷,他几步边跨进了屋子,顿时觉得屋中似乎也没比外面要暖和多少,早知道还不如不进来了。
阴月一进屋边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李世民道:“找不到便莫要找了。”正说着,阴月捧着条玉带从里屋出来:“大人您瞧,这玉带是妾用陛下赏赐的羊脂玉做的,您快戴上看看合不合身。”说罢伸手欲替李世民戴上。
“我自己来便好。”李世民向后退了两步,接过玉带围在腰间,见这尺寸大小正合适,且每颗玉石都被雕刻成了不同的纹样,瞧起来很是别致,一瞧便没少费心思。
“这玉带衬大人正合适。”阴月一双眸子晶亮:“这玉上的纹样都是妾亲自刻的,因时间太过仓促,妾脑袋又不灵光,雕刻手艺未学精,是以刻得不好,大人莫要见怪。”李世民点头,随口说了句:“我瞧着不错,费心了。”洗星阁的事,很快便传到了观音婢的耳中,她捏着鱼食的动作顿了顿,慢条斯理道:“人都换完了?”管家忍着臀上以及背上的伤,回:“回夫人话,都换完了,大人让小的来与夫人说一声。”观音婢应了一声,见管家面上血色尽失,道:“快去歇着吧,今日这事也不怨你,这月工钱你自己看着加些,权当是我给你买补品了。”顿了顿,又状似无意道:“阴月也是,怎么不知道替你辩解两句。”一听这话,管家心里也觉得委屈,是啊,他好端端的在灶房里做饭招谁惹谁了?那个女人不愧只能做个媵妾,一点气度都没有,还是他们夫人善解人意。
管家往外走的时候,正好看见李世民进院,吓得顾不上好不好看,僵着身子便直直扑进了雪里给李世民请安。
李世民见他实在是难受,命人将他扶了起来:“在床上歇几日吧。”莫要出来碍眼了。
管家得令,叩谢后忙僵着腿逃了出去。
“怎么回来这么早?”观音婢一早便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回头瞧了一眼,这一眼边正好瞧见了李世民腰间的玉带,眉头微微一蹙。
李世民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顾自在椅中坐下:“方才瞧见了阴月,她说有东西给我,我便去她院中转了一圈。”说罢指了指腰间的玉带:“就是这条玉带,你觉得与我那蟒袍配么?”观音婢将手里的鱼食全都撒了出去,回头又仔细瞧了眼那条玉带,翻了个白眼:“不错,很配。”说完偏头瞧了眼外面的天:“这么晚了,怎么没吃过饭再回来?”阴月还真是留了李世民在洗星阁吃饭,她说听闻自己最爱吃青团,这几日也学了些,想做着给李世民尝尝,被李世民拒绝了,李世民直言不讳:“我只吃观音做的东西。”听罢李世民的话,观音婢心里多多少少舒服了些,李世民此番进宫带着阴月一事,观音婢倒是没往心里去,只是每每一瞧见那条玉带,观音婢这心里便有些膈应。
在进宫那日,观音婢当着阴月的面将那条玉带换了下来,观音道:“这条玉带是当年太上皇赐予我父亲的,我认为与这蟒袍更合适一些,你觉得呢?”观音婢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这点从两人初相识那年开始,李世民便坚信不移。盛装打扮的阴月站在一边,气得肺快要炸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跟着附和:“夫人的这条的确是比妾的那条要好。”观音婢亲自替李世民整理过玉带后,笑望着阴月:“嗯,好眼光。”送走李世民与阴月,观音婢转头便进了府,一会云茶要过来,她没时间去吃那些没有用的醋。
阴月坐在李世民身边,紧张的手脚不知该如何摆放。李世民察觉到她的窘态,问:“你坐得不舒服?”阴月忙摇头,道:“许久未进宫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李世民收回了视线:“若是紧张便不必说话,在我身边跟着便好。”此番入宫来的全是前朝重臣,杨侑位于上首,瞧着座下都是爷爷辈的大臣,之前上朝时那哆嗦的感觉便又来了,好好一顿饭,吃得好像受刑。整场宫宴下来,一直是唐王李渊在说,但凡有人持了异议,李世民便会轻描淡写的朝那人看过去,眉眼与嘴角的笑意很是刻意,吓得那人不敢再说其它。
众位大臣私底下兑了个眼神,对彼此眼中所表达之意心照不宣。
这是专政!
李渊见没人插嘴了,这才继续道:“太上皇眼下在江都如何不必本王多说,想必诸位心中也都有数。”眼下杨广在江都可算是放飞自我了,他被逼退位后,非但没有收敛,还日日命手下大臣去民间给他搜罗美女。杨广一去,江淮家中有美女的权贵们可都遭了殃,众人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家闺女被人给搜罗了去。除此之外,杨广的精神似乎也变得有些不正常,他闲暇时,在镜子前一坐便是一整日,但凡有人来与他说话,他边笑着摸摸自己的脖颈:“寡人这颗头颅价值千金,你们谁若要砍便来砍吧。”时常吓得一干大臣跪在地上磕头作揖。
杨侑坐在上首,身子抖的如同打摆子,他爷爷怎么都成这样了?看来这个帝王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当真是太可怕了。
听李渊说完太上皇近来的情况,殿中众人皆缄默不语,李世民在大殿内坐着实在烦闷,借口外出解手,起身便朝外走。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的阴月见状忙拉住了李世民的手,李世民脚步一顿,低头瞧着她。
“我也想出去走走。”阴月仰着脸,瞧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
李世民顾及到她眼下在这殿中的确是孤苦伶仃,将手从她手中挣了出来,轻轻点了点头。
夜风送爽,阴月亦步亦趋的跟在李世民身后,李世民人高腿长步子也大,除去平日里陪观音婢逛街,其余时候走的都极快,即便是长年跟在他身边的僚属,与他一起走路时也要心无旁骛的一直倒换着脚步才行。阴月为了能跟上李世民的步伐,几乎可以说是一路狂奔了。
她身上环佩叮当响,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尤为刺耳。李世民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
见阴月正气喘吁吁的站在他身后,竟然没被落下。
两人此时停在一处僻静地方,寒风虽冷,但阴月还是跑出了一身的汗,她掏出帕子轻轻在脸上压了几下,道:“大人怎么不再走走?妾跟得上的。”李世民半晌没有言语,她这个头不及观音婢高,腿也不及观音婢的长,这么一路跑过来也是难为她了,李世民开口时,语气虽不热切,但也不复先前的冷淡,他道:“你若累了就回去吧。”阴月难得有机会与李世民一道走走,自然不能说累,她忙摇头:“不累,方才吃的有点多,本也想出来走……”她正说着,忽见李世民身后的树上跃下来一个人影,那人落地后飞快朝李世民袭来,瞧出那人欲行不轨,阴月心中一急,说不出话来,直接伸手将李世民朝旁边一推。
其实李世民早便发现了树上那人,是以才会停下脚步,既然能被他发现,想必那人的本事不过是普普通通,若真动起手来,李世民是不怕他的,只是李世民未料到阴月这时候会突然冲过来将自己撞开。
所幸那人似乎不是亡命徒之流,他见自己的匕首刺进了阴月的肋下,自知今夜行刺不成,也便没有缠斗,转身几个起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阴月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疼的蹲在地上无法起身。李世民封住她的穴位止血,而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见她伤势似乎不是很严重,也没有声张,他觉得今夜宫中不安全,遂带着阴月先回了府上。
观音婢接到消息赶到了洗星阁,见阴月正紧紧靠在李世民怀中,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满是汗水。观音婢拎着药箱的手紧了紧,几步走到两人身前。
“让她躺平。”观音婢面无表情的瞧着李世民。
李世民面色发僵,在观音婢进来之前,他也一直想着将人放平来着,无奈阴月无论如何都不放手,毕竟人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李世民总不能将阴月的手掰折了啊。
观音婢挑眉,怎么着?进了一趟宫,感情就如此深厚了?难舍难分到放不开手了?
李世民怕观音婢误会,又试着将手往外抽,仍是无果。
观音婢瞟了两人一眼,扯了扯嘴角,行至李世民身前,垂眸盯着他。李世民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他问:“你……你怎么了?”观音婢缓缓俯身,视线与李世民平齐,她抬手,狠狠捏在阴月的伤口处,只听阴月一声惨叫,终于是放开了紧紧抓着李世民衣襟的手。
“碍眼。”观音婢指了指李世民身上的血迹:“去换身衣裳吧。”观音婢那一下子好似捏在了李世民的身上一般,李世民呲牙咧嘴的站起身:“那我去了。”观音婢将药箱放在一边,伸手揭开阴月的衣裳,发现方才李世民一路抱着她骑马回来,血迹早已干涸,衣裳与伤口粘在了一起,若是这么硬拽,定会将阴月的伤口扯得皮开肉绽。
观音婢即便是在瞧不上阴月,也断不会如此对待一个伤患。
“去打盆温水来。”观音婢吩咐下人。
阴月一直躺在床上,眼中满是忿忿,她好容易可以离李世民近一些,又不会被他推开,全被观音婢给搅和了。
“再瞧便将你眼睛挖出来。”观音婢都已歇下了,又被叫起来给自家夫君的小妾处理伤口,心里也是十分不舒服,她面无表情的盯着阴月:“你若不想这半边身子废了,便乖乖躺着,若再像方才那般瞧我,不信你可以试试。”阴月实在是想骂她恶毒,但摸不准她到底会不会废了她的半边身子,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观音婢将被温水打湿的毛巾敷在了阴月的伤口处,血迹潮湿,与衣裳分离开来。观音婢掀起阴月的衣裳,见她的伤口有些深,且伤口周围都已发了黑,想必那匕首上是淬了毒的。
观音婢伸手搭上了阴月的脉,心中想着那人怎么不再多淬点毒,直接将人送走了得了。
匕首上是淬了商陆的毒,大约是那人将商陆捣碎成汁,又在匕首上沾了点,这毒量不大,不会致命。观音婢一边为阴月清理着伤口,一边在心里谴责那凶手,好歹也是行一回刺,还没达成目的,这都不够废他捣药汁的事的。
“我会死么?”阴月一直打量着观音婢的神色,见她一直满面凝重,心中没了底气。
观音婢嗯了一声:“想想你还有什么想吃的,这几日我让灶房给你做,你母亲眼下身在何处你可知?我好书信知会她一声,先前陛下赐给你的那些东西,也可以让你娘家人来取走。”阴月闻言,眼泪唰唰的边流了下来,她没想到自己挡那一刀会丧命,但是她为李世民挡了一刀,是不是李世民就可以永远记得她了?
观音婢见阴月直勾勾的盯着门口,似乎是在期盼着什么,便将身子朝旁边移了移,挡住了阴月的视线:“你不用瞧了,少花些力气还能多活几日。”李世民进门时,正好听到观音婢最后这句话,他几步跑到观音婢身边,问:“当真活不了了?”这出去时还好端端的姑娘,毕竟是因为救自己而即将离世,李世民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说到底是他为了利用人家才将她带进了宫,而且李世民也十分感激她,若非是她,估计今日遇险的可能就是观音婢了。想到观音婢有可能永远的离开自己,李世民面上的顿时显出些悲恸来,由此,也便更加感激阴月起来。
观音婢见李世民盯着阴月,一副欲哭无泪的伤心摸样,彻底冷了脸,她手脚麻利的处理好阴月的伤口,上了解药后,将药箱一收,道:“在这多陪陪她吧,能多瞧一眼是一眼了。”阴月的泪水浸湿了枕头,她直接哭出了声。
观音婢没有兴致再瞧这两人,拎着药箱便出了屋子。李世民也想跟着走,但见阴月这副模样,又迈不开步子,只好留了下来。
“大人,我害怕。”阴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伸手想去抓李世民的手:“大人我能握一握你的手么?”李世民考虑了许久,还是没有伸出手,他艰难道:“你也别多想,方才夫人说你还有几日可活,说不定这几日转机便来了呢?”观音婢将这事与云茶说了,云茶难得笑的前仰后合,吵着要来府上会一会阴月。
阴月一心沉浸在自己快要死了的悲伤中,也提不起兴致与观音婢争什么,每日都病恹恹的,一刻一刻数着自己的日子。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她这没几日好活的日子里,她突然想起了她的父亲。从小到大她父亲都对她很好,记得小时阴世师请人来教她礼仪,因为那教习嬷嬷有些凶,阴月害怕,自此落下了阴影,阴世师知道此事后,便再也没让阴月学过什么礼仪之类的东西。在她的印象中,阴世师一直很忙,忙到这么些年来她都已快忘了她这个父亲的模样,是以他死时,阴月心中是没什么感觉的。
云茶来到府上后,见阴月凭栏眺望着远处的碧水,笑得岔了气,她道:“你也是太缺德了,这才几日不见,她怎么清瘦了这么多?”观音婢抱肩瞧着脆弱的仿佛随时会倒地死去的阴月,撇了撇嘴:“吓的。”云茶倒是能理解阴月此时的心情,她笑够了,道:“听闻江都那边都已乱了套了,陛下已下了圣旨,命你相公与你大哥带兵前往平乱,这时候你好歹让你相公安一安心,万一他这心神不宁的,发挥不好可如何是好?”云茶的这一担心不无道理,但观音婢觉得给阴月的教训还不够,左右李世民还有一些时日才走,这些事也不必着急澄清。
另一边,李建成迟迟不见阴月与他提起有关李世民之事,又派李齐过来催促,现下阴月每日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想着自己都快要死了,还怕李建成的威胁?她见李齐与自己说话时,语气极其轻蔑,上前便扇了李齐一巴掌:“我眼下还是李世民的妾,你是个什么东西?
竟敢与我如此说话?”李齐被她这一巴掌给打得半晌合不拢嘴。他还未来得及还嘴,又听阴月道:“我都快死了,我还怕什么,你去告诉李建成,若他再如此对我,我死也要拉上他。”“她是不是疯了?”李建成听闻李齐说罢阴月的事之后,陷入沉思,他也从未听说阴月要死之事啊。
“主子,要不要属下派个人去确认一下?阴月瞧起来并不像是说谎。”方才阴月那一下可真是毫无保留,扇的李齐眼下这脸还火辣辣的疼。
“你今日将她带到我这来。”李建成将扇子握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掌心。
李齐的办事效率很高,当然,这是托了阴月那一巴掌的福,其实李齐恨不能一脚直接让人踹到李建成跟前来。
阴月觉得自己左右快要死了,此时再见李建成便也没有了惧意,她也不行礼,直勾勾的瞧着李建成:“你叫我来做什么?”李建成起身给阴月倒了杯茶水,笑意盈盈:“听闻阴姑娘染了恶疾?”阴月瞪了李建成一眼,她一瞧便知李建成早已知悉了这事,也懒得回他,只道:“我恐怕无法再为你所用了。”李建成只是笑:“眼下说这些太早,我为你请了大夫,究竟是生是死,等大夫诊断过后便知。”阴月皱眉:“难不成观音婢还会用这事来开玩笑?恕我直言,李大人的日子或许过得有些清闲了。”李建成有此想法,并非是日子过的闲,以他对观音婢的了解,即便她与阴月平日里相处的不愉快,她也绝不会见死不救,但听说,观音婢这几日心情似乎很好,真正把日子过得清闲的人,好像正是观音婢。
阴月嘴硬,可心中还是想再挣扎一下的,自从当日观音婢盖棺定论后,阴月一直也没想着再去找人瞧,若那人再确定了观音婢的想法,阴月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死那日便会自尽了。
她看了一眼李建成:“有这个必要?”其实心中想的是,万一是观音婢诊错了呢?
李建成朝李齐使了个眼色,没一会一个御医便跟在李齐身后进了屋,他将手腕搭在阴月手腕上。
换个地方。
再搭。
妥了,不用换了。
“姑娘这压根没有病啊。”御医有些茫然了,他其实很忙的,他还要去给太后瞧病啊。
阴月气冲冲冲回李府,连肋下的伤口都不疼了,她到时,观音婢正与云茶坐在院中赏着李世民命人以冰雕刻的各类小动物。有下人瞧见阴月来了,想起之前李世民在洗星阁为阴月做的那些事,以为这人迟早会得到李世民的宠爱,是以说话时都极为恭敬。
“阴夫人。”阴月被人这么一叫,神智清醒了些,这几日,托了自己命不久矣的福,李世民对她可是温和了许多,若自己此时这么冲过去与观音婢做些口舌之争,怕是李世民对自己的那些愧疚便没了,阴月挑眉,突然之间便释然了,李世民早上走时,已应了自己晚上与他一同吃饭的要求,这会天色不早,她也该去忙活了。
方才从李建成那出来时,阴月都不记得自己的脸是什么色,想起之前自己对着李齐说的那些话,阴月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这都是观音婢那个贱人惹的祸,她迟早要将这些耻辱都还给她。想到李建成,阴月又有些发愁,方才李建成说李世民不日便要去江都查探太上皇的情形,他要得到李世民沿途的路线。阴月知道李建成也理解她不受宠的处境,但凡稍微机密一些的事,李世民都不会告诉她,是以这事倒也不难办。
阴月几乎一整个下午都在灶房里忙活,前些年她在家里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即便府上做好了东西让她吃,也都不必她亲自动手,现如今便不一样了,这手养了十几年,也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阴月与被拴在灶房门口的鸡大眼瞪小眼,那只鸡似乎已预料到了自己即将上桌的命运,扯着脖子打了好几声鸣,阴月被它吼得胆颤,吩咐下人将它处理好了再端进来。
在厨艺方面,阴月入府后便自己摸索了个大概,虽说她这人可能名声不怎么好,但在厨艺方面,倒是一点便透,不过十数日,她已能做出一桌色香味俱佳的饭菜,阴月想,可能这便是天赋吧。
阴月将里脊肉放在碗里腌制后,切了葱姜蒜沫在一旁备用,又命人将自己先前酿的柿子浆与草叶研磨的粉捧了过来,将粉以温水调匀,放一刻钟后,将表面的清水倒掉,再向这粉糊中倒入少许油,以及糖醋与柿子浆调匀后,此时起锅,将油温至五成热,将肉裹上一层植物粉,再在这面糊中两面沾一下,入锅炸至金黄,捞出备用,后再让火候大些,复倒入已成形的肉再炸。盛盘后以葱姜蒜爆锅,而后倒入柿子浆与糖醋汁,再将肉入锅,汁收的差不多了,最后撒上胡萝卜丝等,一道糖醋肉便完成了。
阴月这是头一次实践,下锅时力度没掌握好,那油星子一滴接一滴溅在了身上,烫的她直跳脚。
晚上,李世民归来,依言来她院子吃饭,见一桌子八道菜,荤素相宜,还有一碗十全大补汤,登时愣在原地。
“这都是你做的?”阴月点头,给李世民布菜时,状似无意的露出自己光洁手臂上的点点烫伤:“大人,您快趁热尝尝,这是阴月头一次下厨,也不知味道如何。”李世民也不瞎,那么白的一条手臂上布满红斑,有些地方已起了水泡,他想装作瞧不见也难,他放下筷子,问:“这手上是怎么回事?”阴月忙将手臂收回,假意慌张道:“大人,这是下午那时不小心溅上的油点,不碍事。”李世民叫来下人:“一会给阴姑娘这送些烫伤药来。”阴月双颊微红,坐在一边也不推辞,见李世民迟迟不动筷,阴月又催促道:“大人快些趁热吃了,一会便凉了。”不等李世民说话,她又道:“听闻大人过几日便要去江都了,也不知大人都路过哪?妾这几年也没去过什么地方,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带着妾一同去?”李世民还不知阴月压根没病的事,想着她如今已快归西,有什么遗愿能满足的尽量满足,可这带她一同出行之事于他而言便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内了,他的马只驮过观音婢,并且以后也只会驮她一个,至于上次一同进宫坐的那辆马车,李世民丢在哪都不清楚了。
见李世民一直没说话,阴月稍稍向前凑了凑:“大人?”李世民瞧了她一眼,十分耿直道:“除去观音与我的姊妹,我不带其她女人一同出游的,况且此番去也不是游山玩水。”说完简单吃了些饭菜:“手艺不错,但我还有事要做,便不叨扰你了,你也忙了一下午,早些歇着吧。”阴月本以为李世民这几日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却不成想他只当这里是走亲访友之地,不过比这还让她无法接受的话阴月也不是没听过,是以此时她已很淡然,知道有些事需要循序渐进,便也没强求,她起身朝李世民行了一礼:“那妾便不留大人了。”其实背地里早已将一口皓齿咬碎,观音婢,观音婢,字字句句都离不开观音婢,那个满腹心机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阴月忍了半晌,实在没忍住,在李世民将出门的时候,又将人给喊住了。
“大人!”开口时,话语中已有了些哽咽,她道:“大人,其实妾没有病。”李世民回头瞧她:“什么意思?”阴月又逼出一些泪意,她道:“也怪妾不当心,当初夫人说妾命不久矣,妾信夫人,便也没再找大夫来诊治,今日妾去街上采买,不当心崴了脚,去瞧大夫时,顺道让大夫给诊了脉,大夫说妾没有病,只是这些时日一来担惊受怕,忧虑过度,这才导致身子有些弱。”“你是说夫人有意欺骗你?”李世民挑了眉,这话他便不爱听了。
阴月听李世民的语气有些不对,当下噤了声,斟酌许久后才道:“大人误会了,妾只是想将这个喜事告诉大人罢了。”李世民“嗯”了一声:“既然没事便好,这几日你过得也不安稳,回头去跟管家多要些钱,想买什么便买点什么。”观音婢自己坐在桌前吃着清粥小菜,对于李世民去阴月的院子吃饭一事毫不在意,这厢她刚夹了一筷子酱萝卜丝,便听到了下人请安的声音。
“这就吃完了?”观音婢有些不可置信,按照李世民那饭量,他无论如何也得吃到后半夜。
李世民顾自在一旁坐下,自己拿过碗筷盛了粥:“你不在没什么胃口。”说着捧着碗大快朵颐起来,吃到一半,想到阴月方才的话,问:“她到底死不死了?”观音婢咀嚼的动作一顿:“她与你说了?”李世民点头:“当真是你在逗她啊?”观音婢又给自己盛了碗粥:“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罢了,若将你换作我,我这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妾室,只怕你不只会如此。”想到观音婢身边有别的男人,李世民心中早已是怒气滔天:“我不将他祖坟刨出来我就跟他姓。”观音婢笑了笑:“有些事你能体会便好。”“这几日我要去江都了,你自己在府上,若是不愿见到她,便离她远一些吧。”李世民生怕自己不在府上,这两人再闹出什么矛盾,已开始安排后续事宜:“我瞧明日天儿不错,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我带你四处逛逛。”观音婢想着两人这不知又是何时才能再见,自是赞同。隔日两人一早便起来收拾,观音婢想去趟寺院为李世民祈福,这么些年来,这事她一直在做,其实她明白这些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是若是不去拜一拜佛菩萨,这心中便会不安。
李世民对观音婢向来是言听计从,观音婢说要去寺院,李世民一早便牵来马。
“这次怎么骑马?”观音婢仰着脖子瞧稳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李世民,以往都是坐马车的啊。
李世民道:“今日要去的地方太多,骑马快些。”说着俯身将手递到观音婢身前:“来,媳妇,抓住。”观音婢笑着握住李世民的手,只觉得身子一轻,再回神时人已坐在了李世民的怀中。
两人此番去玄法寺,将寺中的主持惊得不轻,怎么今日来了这两位贵客都没有人提前通知一声?僧人们匆匆忙忙的准备斋饭,这厢馒头刚一出锅,那厢等观音婢拜了佛菩萨后,李世民急急忙忙便拉着观音婢要走了。
僧侣们被一锅馒头的热气腾的睁不开眼,于轻烟中与自家主持对望:“这,这……”主持也是一脸惊诧:“罢了,我们留着自己吃。”就是不知方才那敦煌公来了之后,对这寺中的环境还满意不?莫要回去与唐王说些什么不好的才是啊,不然这一寺的老小可怎么办?
在众位僧侣的护送下,李世民拉着观音婢上了马。观音婢有些无语:“好歹再跪一会。”李世民低头在观音婢脸上轻吻了一下:“你相公还要带你去打猎呢,天冷了,给你猎头豹子做大氅。”观音婢:“……”虽然她一早便听闻自家这个夫君没事便爱与猛兽打架,但从未真的见识过,她眨了眨眼:“我不要大氅,我们还是不要去猎猛兽了。”李世民这些年东征西讨的,难得在府上歇息这么久,先前安稳下去的各方势力近日又有蠢蠢欲动之势,日后他与观音婢定然是聚少离多,是以才想着趁这几日多带着观音婢走走,好让她去到这大兴的每一个地方都能想起来自己。
两人共乘一马,在雪地中狂奔,观音婢被寒风吹的脸颊生疼,不禁低了低头,李世民察觉到她的异样,直接敞开大氅将人裹在怀里。感受到胸前传来的那股热意,李世民扯了扯嘴角,总有一日,他将这整个天下都拱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