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毒害皇上
越一日,宇文沣开了金口,撤销禁足令。
然而,他没有来坤宁宫,显而易见,还在气头上。
在宫内闷了三日,萧初鸾屏退宫人,孤身到御花园散心。
远远的,她看见前面的亭子里有人,应该是宇文沣和杨晚云。
二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他搂着她的纤腰,喂她吃食,她娇声软语,喂他饮酒,好不亲昵。
其实,萧初鸾对宇文沣并无男女之情,看见他与妃嫔在一起,并不觉得伤心难过。
为了查到父亲被诬的真相,为了争宠,她虚情假意地媚君邀宠,欺瞒他的感情,她一直心存内疚,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他与萧氏一案全无关系,她却利用他的情意,太卑鄙。
而宇文珏就不一样了,是他下令赐父亲车裂之刑、诛萧氏九族,她利用他,算不得什么。
宇文欢呢?也有利用,也有算计,可是,是他先招惹她的,是他要她当他的棋子、耳目。她将计就计,反利用他,也不为过,只是,后来,她与他之间,牵扯了太多的感觉与欢情。
猛地回神,萧初鸾才知道,宫人看见了她,宇文沣和杨晚云也看见她。
不得已,她来到亭前,福身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姐姐,皇上兴致正好,姐姐一起来陪皇上赏花。”话虽如此,杨晚云的表情可是言不由衷的。
“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不等宇文沣开口,萧初鸾快步离去。
还没想清楚,是否继续欺骗他……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内疚得喘不过气。
可是,夜里,她梦见了凌大哥惨死的样子,梦见他忧伤、痛苦地看着她,对她说:
玉致,你要好好活着……玉致,我不能保护你了,你千万保重……
从噩梦中惊醒,她香汗淋漓。
凌大哥,我发誓过,一定会让害死你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次日,萧初鸾在尚食的指导下亲自做了秋时进补的膳食与羹汤,端到御书房。
踏进御书房,她看见宇文沣专注地批褶子,听闻脚步声,他才抬头。
他的眼中划过一抹惊喜,仅是一瞬,他冷着面容,无甚表情地看着她。
“臣妾亲自做了膳食与羹汤,皇上若不嫌弃,趁热吃吧。”萧初鸾柔柔道。
“你做的?”宇文沣讶异地挑眉。
“臣妾不善厨艺,在尚食的指导下做的,假若不合皇上口味,皇上不必勉强。”
“哦。”他愣愣地看着她,心中有些暖意。
“皇上政务繁忙,臣妾不打扰皇上,先行告退。”她徐徐转身。
宇文沣看着她款款离去,直至再也望不见那抹朝思暮想的倩影。
萧初鸾并没有回坤宁宫,而是直接去了他的寝殿,收拾床榻,整理物件摆设,整平他的冠服和龙袍。虽然宫人已做过这些事情,但是她想亲手为他整理。
留守寝殿的宫人一直劝她,她吩咐他们在外面守着,不要告诉皇上。
连续三日,她都是先到御书房呈上午膳,然后到寝殿收拾,。
第四日黄昏,宇文沣驾临坤宁宫。
宫人退出寝殿,他默默地凝视着她,她缓缓抬眸,一双眸子红芒闪烁,水光泛动。
“为什么这么做?”他嗓音暗哑。
“臣妾只想皇上好好的。”萧初鸾轻声道。
宇文沣陡然拥抱着她,心绪复杂,有失而复得的欣喜,也有懊悔。
那夜,他看到宋天舒抱着她,而她竟然没有推开,他真的很生气,甚至一度怀疑,他们有不可告人的情愫。
气消了,他也明白了,她不可能对宋天舒有任何男女之情,他们只是旧识,仅此而已。
可是,他拉不下脸面先来找她,也想借此让她明白,身为皇后,阖宫瞩目,她务必谨言慎行。
再者,他故意冷落她,以此试探她是否在意自己,对自己是否真的有情。
他终于试探出,她对自己有情。
“是朕不好……朕不该怀疑你……”宇文沣松开她,满目歉意。
“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去千波台……不该任由宋大人……”
“与你无关,宋大人已经查明真相。”
“真相?”她讶异道。
宇文沣道出宋天舒查到的真相。
那夜事发后,宋天舒叩求宇文沣给自己一个为皇后娘娘洗脱“罪名”的机会,宇文沣应允了。之后,宋天舒查出,千波台的粉纱黄幔抹了一种罕见的药粉,这种药粉具有强烈的催情效用,而且,药粉中掺有一种令人筋骨酥软的粉末。夜风吹拂,纱幔迎风飞扬,粘在纱幔上的药粉就飞散开来,身在台上的人就会吸入体内。
宋天舒对萧初鸾有情,催情效用显著,才会做出一些逾矩的举动。
萧初鸾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只会筋骨发软、四肢乏力,因此无法推开他。
这就是宇文沣所看到的那一幕的真相。
他将信将疑,追问宋天舒为什么他们会同时在千波台。
宋天舒道:“皇上,有一个人同时约了娘娘与微臣去千波台,目的便是要皇上亲眼目睹那一幕。”
宇文沣想到了一个人,色诱自己而不得的文玉凝。
想不到她的心思这般阴险歹毒。
“假若你对皇后没有心思,又怎会情不自禁?”他寒声道。
“微臣承认,微臣对娘娘确有仰慕之心,不过微臣对娘娘绝无半分不敬之心,对皇上绝无半分不忠之心,更绝不会做出逾矩之事。事已至此,求皇上赐微臣死罪。”宋天舒的确是一个坦荡磊落的君子。
“既然你胸怀坦荡,朕也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继续当你的院判,往后若有不忠不义之举,休怪朕无情。”宇文沣冷声道。
“谢主隆恩。”宋天舒眉目平静。
萧初鸾听他道来,心惊肉跳,为宋天舒的大胆而捏一把汗。
宋天舒胆敢在皇上面前坦言自己的内心与仰慕之情,恰恰表明他心无杂念,对她并没有任何冒犯之心。
她问:“皇上为什么没有降罪?”
宇文沣淡笑,“他胸怀坦荡,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朕怎能小肚鸡肠?怎能输了气度?朕就让他继续当院判,谅他也不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她斜睨着他,“皇上就不担心臣妾……”
“你不会,朕是九五之尊,是俊美无可匹敌的男人,又这般宠你,你怎会看得上旁的男子?”
“是,皇上英明神武、俊美倾城、玉树临风,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皇帝,哪个女子不是一见倾心?”
二人相视一笑。
萧初鸾为他宽衣解带,“皇上,鞑靼犯境,今岁乃多事之秋,臣妾想去护国寺斋戒上香,为国朝、为皇上祈福,皇上可恩准?”
他想了想,道:“朕陪你去。”
她道:“皇上政务繁忙,就让臣妾去吧。再者,眼下帝都人心不稳,皇上出宫只怕不好,为社稷着想,皇上应当保重龙体。”
宇文沣应允了,吩咐她万事小心。
皇后鸾驾出行,宇文沣派一千护卫护驾。
护国寺为皇后准备了一个单独的院落,重兵把守,住持还安排了百来个寺内高手彻夜保护她的安全。
黄昏,用过斋饭,萧初鸾来到大雄宝殿,跪在佛前,诚心向佛祷告。
一愿宇文欢、宇文珏平安无事,二愿查出朝中奸臣,为父亲洗脱罪名,三愿凌大哥灵魂安息。
两个随侍宫娥跪在她的身后,禁不住睡意的侵袭,时不时地打盹。
一个时辰后,萧初鸾吩咐她们去灶间做斋饭,去了之后,她们会被人打晕,一个时辰后才会醒来。
等候的人终于现身,虽然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来。
与上次一样,他从大雄宝殿的一扇小门走出来,一袭黑袍衬托出他的伟岸与轩昂,使得他的气度更加完美无暇,令她屏息。他冷峻的脸膛在烛火通明的大殿上显得那般不真实,仿佛神祗,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她呆呆地望着他慢慢走近,痴了一般,移不开目光。
宇文欢。
她不知他如何逃过燕王府的众多耳目、出京来到护国寺,但是她相信,他做得到。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光越来越热烈,须臾,他牵着她的手,进了那扇小门。
原来,这是一间密室,室内只有一张小床、一张木凳、一盏烛火。
“王爷……”萧初鸾的声音哑了,颤颤地抚触着他的脸。
宇文欢紧抱着她,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好像要勒断她的纤腰,揉碎她的身子。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悬浮的心缓缓沉落,安定下来,觉得之前的煎熬都是值得的,只要他平安无事、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就安心了。
他捧着她的脸,默默地凝视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
四目相对,眸光微颤,水光摇曳。
见她一身皇后的装束,宇文欢心内翻滚。
他的女人,两度变成侄子的贵妃、皇后,教他情何以堪?
可是他也明白,他不能操之过急,不能逼迫她。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俯唇,温柔地吻她的眉心,她的鼻尖,她的唇瓣,绵绵细雨似的,倾尽一腔柔情。
久违的热吻,让他血脉疾行,让她遍体柔软,他们的身躯贴得越来越紧,他们体内的情潮越来越炽热。
萧初鸾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般想念他,他的体味,他的强健,他的爱抚,他的一切……可是,她克制了燃烧的心火,推开他,气喘吁吁地问:“王爷,时间不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宇文欢坐在小床上,迷恋地抱着她。
“预谋?”
“魏王与沣儿的预谋。”
萧初鸾一愣,随即恍然,在他的心目中,想必从来没有当沣儿是大晋新一任的皇帝吧。
他的下巴绷得有点紧,“神宗朝,魏王请辞离京,说是云游四海,其实是在各地招兵买马,私造兵器,意图谋反。”
她惊讶,“魏王为什么谋反?”
“皇图霸业对宗室每一个人的诱惑,是无法估量的,很多人都无法抵挡那至高权柄的吸引。魏王是皇叔的长子,比本王年长,城府极深,机智多谋,擅隐忍,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些年,魏王暗中积蓄兵力,待时机成熟,就谋朝篡位。”
“魏王为什么找皇上当傀儡?”
“皇上被鞑靼军俘虏,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当皇帝,他就暗中救出沣儿,拥立沣儿坐上皇位,以控制沣儿来把持朝政。可以说,眼下的帝都,是魏王的囊中物。”宇文欢的黑眸沉如深渊,渊底似有旋风呼啸。
萧初鸾担忧地问:“王爷如何受制于人的?眼下可有危险?”
他的眼神寒如冰,“本王没事。魏王早在本王的府中安插了耳目,与沣儿秘密回京后,在本王的膳食中下药,让本王整日昏昏沉沉、神智混乱,待本王发觉,已经来不及,没有解药,不出三日就会一命呜呼。”
因此,他只能受魏王胁迫,燕王府也落入魏王的手中。
她忧心忡忡地问:“王爷现下还未服解药?”
他摇头,“本王无碍,死不了。”
“皇上被鞑靼军俘虏,可有消息?”
“皇上暂无性命之忧。”
“王爷不会让魏王继续把持朝政吧,有何打算?”
“此事须从长计议,阿鸾,沣儿待你不错,你暂且安心当他的皇后,本王会设法救你。”
“阿鸾没事,阿鸾等着王爷肃清朝野、还大晋清平的那一日。”
他们深深凝望,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小小的人影,也看见了彼此的浓情。
犹豫了再犹豫,萧初鸾终究道:“王爷,阿鸾学过针灸,假若王爷信得过阿鸾,就让阿鸾为王爷解毒。”
宇文欢愕然,“你懂医术?”
她道:“阿鸾不懂医术,阿鸾学过两年针灸,懂得如何以针灸解毒,就让阿鸾试一试吧。”
他看她半晌,同意让她试一试。
就算他有所怀疑,她也要救他,让他不再受人胁迫,尽快拨乱反正。
冰魂神针可解世间百毒,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枚神针,刺入他的百会穴,入穴五分。
御书房内,宇文沣正在喝汤,萧初鸾亲自做的强健身体的汤。
他喝了两碗,称赞这汤味道鲜美,赞她的手艺好。
一人徐徐走进来,却是眉目静婉的杨晚云,她的身后是端着羹汤的宫娥。
她拜见了皇上和皇后,笑道:“臣妾来迟了一步,皇上,明日应当赶早来。”
萧初鸾亦笑道:“妹妹,皇上明日的膳食就由妹妹负责了,本宫可以歇一下了。”
“如此,嫔妾遵命了。”杨晚云温柔地笑语,“皇上,臣妾先告退……皇上……皇上……”
“皇上……”萧初鸾看见宇文沣手抚胸口、眉头紧皱,连忙扶着他,“皇上,何处不适?”
宇文沣完美的五官纠在一起,心口痛得喘不过气,好像又不只是心口在痛,鬓角渗出豆大的汗珠,喘着粗气。
杨晚云朝殿外喊道:“来人,传御医……”
接着,她和萧初鸾扶他到暖阁的床榻上躺下。
萧初鸾花容失色,握着他的手,“皇上,撑着点儿,御医马上就到了……”
杨晚云忧切地看着他,慌乱得不知所措,“皇上,不会有事的……皇上,您不能有事啊……”
宇文沣面色惨白,双唇覆霜,额上汗珠密布,艰难地开口:“朕没事……莫担心……”
猛地,他呕出一口鲜血,血溅龙袍,触目惊心。
她们更加惊慌了,为他擦拭着。
不多时,宋天舒赶到,诊视过后,立即为宇文沣施针。
宇文沣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血色稍暗,是中毒之象。
宋天舒写了药方,吩咐医侍回太医院煎药,煎了立刻端过来。
折腾了半个时辰,宇文沣恢复了一点精神,但仍然有气无力,“宋大人,朕中毒了?”
“是,所幸皇上所中的不是剧毒,而且只是微量,救治及时,再服两日汤药就无大碍。”宋天舒禀道。
“朕怎会中毒?”宇文沣的唇色恢复了一点血色。
“皇上所食的羹汤中有毒。”宋天舒如实道,“那羹汤是皇后娘娘呈上的吧。”
萧初鸾早已猜到是自己的汤出了问题,却仍然震惊了。
杨晚云眸光一亮,冲萧初鸾质问道:“姐姐为什么在羹汤中下毒?为什么毒害皇上?你究竟是何居心?”
两个男子都看向萧初鸾,宇文沣眉宇纠结,宋天舒面色淡淡。
萧初鸾心慌慌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辩解:“本宫怎么会在羹汤中下毒?毒害皇上,本宫有何益处?本宫明明知道毒害皇上是死罪,又怎会在亲手做的羹汤中下毒,那不是自寻死路?”
杨晚云不与她争辩,大义凛然地对皇上道:“皇上,宋大人说,皇上吃了娘娘做的羹汤中毒的,现下铁证如山,容不得娘娘抵赖。臣妾也不相信是娘娘毒害皇上,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要按宫规处置,好让后宫中人引以为戒。”
“皇上,臣妾没有下毒……臣妾待皇上的心,日月可鉴……”萧初鸾跪在床榻前,犹显镇定。
“宋天舒,羹汤中当真有毒?”宇文沣那双无神的俊眸漾着一抹清寒。
“回皇上,羹汤中确实有毒。”宋天舒看一眼萧初鸾,肯定道。
“宋大人医术精湛,怎会有错?皇上,娘娘毒害皇上,无赦啊。”杨晚云苦口婆心地说道,一副为皇上着想的愁苦模样,“假若皇上不下旨惩处娘娘,朝上和后宫就会说皇上有意包庇娘娘。”
宇文沣面无表情地下令:“来人,将皇后送回坤宁宫,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待此事查明之后,再行处置。”
当即,有公公和侍卫进来,萧初鸾站起身,看见杨晚云的美眸好像隐藏着一抹诡异的精光。
回到坤宁宫,宇文朗欢声叫着扑过来,萧初鸾抱起他,看着他灿烂的笑颜,阴霾的心情顿时阳光普照。
与朗朗玩耍半个时辰,她让蓝飞雪和碧蓉带他去歇着,自己则歪在锦榻上,闭眼休憩。
脑中闪现午时在御书房发生的那一幕幕,接着回忆做羹汤的前前后后,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羹汤中有毒?什么时候被人下毒了,而她竟然没有察觉?
显而易见,这是将“毒害皇上”的罪名嫁祸给她,让她百口莫辩。
毒害皇上的后果,轻则废后,重则赐死。
害她的人,应该是后宫中人。会是谁呢?
想着想着,她堕入梦乡,不知睡了多久,被呕出毒血的宇文沣恐怖的样子吓醒了。
没想到,一觉睡到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