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当你和一个人有过暧昧后,眼神也会发生变化。

偶尔在公司电梯间走廓里遇到程峰,齐冬都会敏感地发现他眼神里多了些内容。这种变化让齐冬欣喜。

她一再提醒自己,细节关乎成败。她偶尔便装,偶尔穿着公司的西装一步裙,对着程峰时唇边总噙着他所欣赏的温柔清纯的微笑。只是齐冬再没穿过高跟鞋去公司。

销售也讲策略的。急于推销只能让客户过足买方市场的瘾,从而摆足架子挑三拣四。

齐冬没有找别的理由再走进过法务部的办公室,也没有给程峰发过短信。

如此一来,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然而程峰发给齐冬的短信频率则像牛市的股票指数,曲线漂亮地往上扬起。

齐冬小心地斟酌回复着每一条短信,一点点地将清纯活泼可爱等等形象通过寥寥数语植入程峰的印象。

程峰瞟向齐冬的眼神像夏天的阳光,一点点炽热浓烈。

齐冬那笔小订单签下来,整个销售部都知道了。

她去年进公司时已至年底,没什么业绩。年后第一季度只做成笔几万块的小单,这纸二十来万的合同才算是生意开张。

销售最难的便是刚入行的时候,没有人脉两眼一摸黑,牛吃南瓜找不到下嘴的地方。无数销售辛苦奔波三个月,试用期一到就被无业绩这一条无情地炒了鱿鱼。齐冬拿到这笔订单,意味着她在公司真正站住了脚。

最明显的变化是人事部,通知齐冬交各种资料补办社保手续,签订正式聘用合同。

照中国的法律,用人公司三个月内必须替员工办理这些手续。可事实上,能真正做到的极少。齐冬的老板是拿着德意志护照的中国人,扛着外商独资的牌子,骨子里仍是地道的中国做法,将试用期一拆为二,前三个月试用,后五个月实习,变相地将试用期拉成了八个月。

得知消息,销售部同事的眼神也变亲切许多。齐冬被各种问候打趣包围,瞬间有种终于通过考验成功打入敌人内部组织的轻松。

大概唯一瞧她不顺眼的就是刘世茹了。她的凤眼总不是正经瞧人的,斜斜的上扬四十五度,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瞟着齐冬,“齐冬这么漂亮,老板怎么忍心不在合同上签字呢!”

齐冬硬生生地将一口气咽了回去。她不无恶意地打量着刘世茹,猜测着她究竟用美色诱惑了多少个老板签单。

只不过公司的地皮齐冬还没踩熟,口水仗打赢了又不多发她一毛钱奖金,却便宜了部门其他人免费看戏。摆明没好处的事齐冬不干。她将扮猪吃老虎的精神贯彻到底,带着无害的笑容,自降身份将销售部各位前辈拍了个遍。尤其不吝唇舌把刘世茹捧得凤眼带笑,罢手不再冷言讥讽于她。

过了这一关,齐冬总算松了口气。

攘外先安内。齐冬把全部心思用在了程峰身上。

男女之间总是在暧昧中展开交往。到了临界点,总有一方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将这层朦胧揭开。

她记得一个真理,谁先动心谁先死。齐冬死死地沉住了气。不管走廓眼神交流如何含情带笑,她都没有主动约过程峰。

最终这场拉锯战齐冬取得了胜利。程峰缴械投降,干脆利落地提醒齐冬,合同签下来了,她该履行承诺请他吃饭了。

齐冬总结了一下初战告捷的经验后,端起了架子,一直磨到当天晚上才给程峰发了条短信:合同签下来程经理功不可没。说好请你吃饭,你定地方吧!

程峰迅速回了短信。回信的速度让齐冬感觉到了他的等待和欣喜。齐冬想,她已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可心中又有点儿不安。

鱼儿吞饵是肯定的事,但她确定自己要把它钓上来吗?

把扎伤了嘴的鱼儿取下来放回水里继续垂钓,叫玩弄。何况这条鱼,还是同一间公司里的同事。鱼上钩你却不拉钓竿了,鱼怎么办?事情暴露成为笑谈,众目睽睽之下,你怎么好意思继续呆在公司里?

程峰是好的销售目标,可他的售后服务会好吗?齐冬不敢肯定。前方路漫漫,两人能否真正携手一生,还有无数道坎在等着她呢。

转念又想,离她迈进三十大龄的门槛还有两年。

齐冬决定近距离多考察程峰。

这天齐冬开了车。

上次没开车有理由,这次再不开车就是摆明了要程峰送她回家。

合同一天没盖章,销售们都只会打哈哈,绝不肯提前暴露手里的货销得如何。齐冬还没考察完程峰的品质,她绝不会这么快将自己的心意暴露在程峰面前。

程峰选的是一家私房菜馆。两人作贼似的前后开车出了公司,在餐馆聚首,相视而笑。

齐冬提醒他,“程经理你可要保密。否则全公司的人都会说我偏心!世茹姐要是知道,我就惨啦。”

离下决定还早,绯闻闹得公司上下皆知,实属不明智。但齐冬不能这样提醒,就只好借刘世茹的名头了。

程峰目光一闪,笑了:“齐冬,公司同事一起吃个饭而己。瞧你说的,也太严重了吧!”

他直接叫她的名字,上次他可是称呼自己齐小姐的。齐冬意识到称呼上的变化,事情正在朝她的销售计划一步一步进行。

齐冬叹了口气调侃他,“程经理大概很长时间没有微服私访过了。民间一小女子仰慕领导太普遍了,领导不知道有人仰慕他也很正常!”

程峰眨了眨眼故作惊诧状:“那民间小女子不会是大明湖畔的齐雨荷吧?!”

齐冬的心脏抽搐了下。现在的男人入戏真快,她还没扯线鱼就往上蹦了,不符合她的节奏安排啊!齐冬扑哧一笑,摇头道:“非也,刘雨荷是也!”

程峰忍俊不禁,盯着齐冬摊手做无奈状,“完了。朕没有印象!”

自从年会上刘世茹靠在他身上缠着他喝酒发嗲后,全公司都传开了。刘世茹并不避讳,大大方方地去法务部找程峰。销售部美女经理追求程峰的事无人不知。

齐冬苦着脸道:“程经理你大人大量给小女子留条活路吧!她知道非挤兑死我不可!”

程峰眼中闪过莫名的神采,莞尔一笑,随即压低声音道:“咱俩的秘密,谁也不说!”

齐冬展颜,扮天真状使劲点头。

她可爱的模样让程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豪迈挥手,“吃饭!”

这一瞬间他没注意到齐冬表情凝住,指甲掐进了掌心。

用餐环境优雅,气氛温馨。齐冬掩饰住情绪,成功地化身清纯可爱女郎。程峰着短袖西裤,戴着无框眼镜,成熟斯文。

他没有点一个辣味的菜,温和地对齐冬说:“我其实也很喜欢吃江浙菜。”

齐冬为自己不用再吃辣松了口气。也为程峰的知情识趣和细心再一次给他加分,并说服自己这个销售计划还是值得继续进行。

一个刻意推销,一个欣然接受,自然宾主尽欢。

然而回到家,齐冬迅速洗澡洗头。只要一想起程峰伸手亲呢地揉她的头发,她就战栗。

这晚,齐冬做了噩梦。

这个世界上,只有顾磊这样宠溺地揉过她的头发。

齐冬比齐青更早恋爱。

齐青不想和齐冬同桌同班。初中起两人就同校同级不同班。

父亲早逝。从某种意义上说,从初中起,顾磊便以兄长和父亲的身份走进了齐冬的世界。

齐冬母亲一人供两个女儿上学,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宽裕。齐冬喜欢吃水果,顾磊每天都会记得带一个水果给她。

他偷偷地把水果塞进她抽屉。齐冬不好意思,悄悄说不用,被顾磊一眼瞪回去。第二天仍然偷偷塞进她抽屉。

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齐青跑八百米时第一次哮喘病发。母亲赶到医院时,顾磊已办完所有的手续。那时的顾磊瘦得像竹竿一样,带着少年的青涩。可他像大人般处理事情的沉稳模样让齐冬崇拜迷恋地移不开眼睛。

齐冬想赚钱。顾磊便邀约一帮死党将寒假作业全拿给齐冬做,然后理直气壮地将钱塞给齐冬。看齐冬抱着一大摞作业又抢下一大半,他抄得胳膊发酸,得意地拍着钱包说,托她的福,他爸妈夸他勤奋过年红包封得厚。

过年的时候顾磊拿出个红包给齐冬。十三块硬币。十三这个数字在西方不吉利。但顾磊说:“一年只有十二个月,但我要比所有的人多照顾你一个月。”

齐冬傻笑着将硬币数了一遍又一遍,一次次回味顾磊的话。每一个字都砸得她的心又酸又甜。从那时起,两个人就偷偷约会。

在城里害怕被熟人撞见,两人约会时便去郊区,顺着铁路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进了火车隧道。

才进隧道火车就呜啸而来,两人惊得呆住。

跑出隧道已经来不及了,顾磊当机立断,拉着齐冬死死贴在了隧道里不到半米深的涵洞岩壁上。

巨大的火车头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与强有力的咆哮扑面而来。齐冬害怕得六神无主。顾磊一把将齐冬扯进涵洞死死抵在墙上,他紧紧将她抱在了怀里说:“不怕,我挡着你。”

齐冬闭着眼睛抵着顾磊的胸,抱紧了他的腰,生怕他在外面被火车卷走。车轮磨着铁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撕扯着齐冬的神经。那一刻抱着顾磊,齐冬觉得就算和他死在一起也没什么可怕。

最后一缕风声紧追着火车而去。齐冬一颗心才落下又提到了嗓子眼。顾磊柔软的唇盖在她嘴上,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嘴唇抵嘴唇默默地亲吻,直到齐冬实在憋不住推开顾磊大口喘气。

半明半暗中,顾磊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握着齐冬的手说:“齐冬你别忘了这个地方,咱们的初吻在这里。”

齐冬家里窘迫,她被母亲耳提面命养成习惯照顾齐青,好吃的自然都给齐青留着,从来不抢。

读大学时,顾磊打篮球,齐冬负责打饭。她去晚了,没买到好菜,吃饭时就不夹肉,顺口说:“你吃吧,我减肥呢。”

那次顾磊扔了勺,抱住了齐冬。她的脑袋压在他怀里,但齐冬感觉到,顾磊在落泪。

后来顾磊告诉齐冬,他小时候看到外婆总爱吃剩菜,不吃新鲜菜。他妈说因为外婆爱他们,他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他说齐冬我也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那时候齐冬也默默地告诉自己,她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母亲过世时她曾经抱着顾磊大哭,“顾磊你可千万别死在我前面。我害怕一个人。”

顾磊发誓,“不会的,不会的!”

他没有死,却依然离开了她,让她一个人独自生活。

纷涌而来的记忆碎片散落在齐冬的梦里。悚然惊醒的瞬间,齐冬泪如泉涌。那些青春时光里她投入了全部的激情与热爱。一朝梦醒,却只看到静静的夜色透过窗帘。

齐冬将被子死死抵住心窝抱住。那里太空,空得让她心慌,让她害怕。

另一个声音倔强地在脑中响起。

不!她会幸福!因为她要让顾磊知道她幸福!因为她要让自己幸福!

可是有目的地找个结婚对象将自己销售出去会得到幸福吗?只靠婚后彼此提供优良的售后服务就能得到幸福吗?

齐冬茫然,不能确定。

人说男女情爱如同一场战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胜过东风。然而战争的起源是爱。没有爱,便失了真诚。

齐冬隐隐有些害怕和程峰走得更近。她觉得自己在走钢丝,随时会有坠进深渊的可能。心里的声音不停地在说服她,现在没有爱情,将来可以有亲情。有多少人的爱情在结婚后会一直延续深爱?

她就像拥有两个思想两颗心的分裂人。一半拼命地说服她试着去接受一个伴侣,另一半顽固地抵制。每当脑海中印象深刻的那张脸出现,顽固的另一个齐冬便缴械投降了。那个从她十二岁就走进她生命,拥有她所有芳心与爱恋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她所坚持固守的爱情给不了她完整的生活。齐冬几乎认命似的强迫自己去擒获程峰。

周末公司工会组织踏青登山活动,要求全体职工参加。这使得齐冬和程峰多出一种近距离接触的方式。

若是在一周以前,齐冬还会窃喜这是个很好的接近程峰的机会。如今,心里的不确定让她提不起兴趣认真策划这次出游。

登山地点是离城两小时车程的小阳山。小阳山并不高,山峰清奇,曲径幽回,植被繁盛。上下山不过两三小时,正适合休闲登山一族。

山顶建有一座真武大庙,公司工会组织活动时特意设了各种奖项,登顶前三名还有两千元的红包。兑奖点设在大庙前的广场上。

听说奖品丰厚,一进山门,人们便一涌而上。上山的路沿山溪蜿蜒而建,不少地方搭以窄窄的栈道横渡溪水。随着时间的推移,队伍慢慢在山道上拉成了一字长蛇阵。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远,除了体力好有希望得奖的,其他人均因彼此关系的近疏,三五成群结伴而行。

齐冬进公司时间短,也没有特别要好的同事。难得清闲,她懒得将自己跑得累死,干脆背着包慢悠悠地看着风景掉在了队伍后面。

时间仿佛也倦了,并不分分钟地赶。鸟鸣声传得极远,似在耳边,又似在山间。阳光从山峰树林间漏下,斑驳的影子充满了静谧的美。

齐冬的脚步被山道旁不时出现的小摊点拖得更慢。

“焖炒土豆,五块钱一碗!”

“一块钱一串的臭豆腐!”

锅里堆着冒尖的焖炒土豆,鲜嫩的黄,撒满了青绿的香葱末,色彩鲜明,清香扑鼻。铁架子上滋啦啦地翻烤着暗黄色的臭豆腐,旁边摆着装满芝麻、花生末、辣椒的小碟子,只吸了一口,齐冬便开始不自觉地咽口水。

齐冬左手握着两串臭豆腐,同时端着装土豆的小纸盒,右手捏着牙签挑起一个塞进嘴里,烫得直呼气。眉眼却是带着笑,情不自禁地开心。

“腿这么长,走得却慢。”程峰穿着一身休闲服,坐在路边的凉亭里。他见着齐冬便站了起来,边说边走近她,极自然地拿走了她左手里握着的臭豆腐,扬眉笑着说:“请我吃一串!”

齐冬松了口气,又暗暗叹了口气。

她走得慢是想悠闲,放松身心,另一个理由何尝不是想看看程峰是否有心。他的出现就是最好的答案。这个答案推着她被动地朝着原定目标继续前行。

齐冬笑着举起手里的纸碗,“要不要再给你来碗炒土豆?”

程峰咬着臭豆腐摇了摇头,“切得太秀气了,用牙签挑着吃不过瘾。”

齐冬没有问程峰是否故意在等着她。程峰也不解释。

都是聪明人。两人的眼神一触即分,心里便明白了。

这种相互不道破的默契几乎在瞬息间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有了伴,山林不再静默,山路不再蜿蜒漫长,笑声渐起。

程峰的湿纸巾和矿泉水仿佛是为齐冬特意准备的,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递到她手上。

他的成熟体贴带来的是稳重的感觉。如果他能一直这样照顾着自己,自己也能回报他以体贴和温情,再平淡的婚姻也会拥有温暖的幸福吧?齐冬望着幽长的山道想,没有险峰危谷,一样能够平安顺利地到达山顶不是吗?

齐冬再次说服着自己。

都说男女之间的情感最难琢磨,其实倒也简单,不过是有心和无心之分罢了。男人易冲动,女人易感动。

“想什么呢?这些栈道虽然是水泥桩代替了木桩,但为了保持山野趣味是没有修建栏杆的。”程峰伸手扶住了齐冬的手肘,细心地提醒了一句。

脚下是几根并列的仿木水泥桩,搭在溪流的两旁组成一道仅一米宽的石桥,离水面只有一米多高,下面山石嶙峋,摔下去极容易受伤。

齐冬回过神,赶紧道谢,随后说道:“我在想咱俩会不会是最后到真武庙的人。”

石桥狭窄,两人靠得很近。齐冬额际隐隐见汗。她没有化妆,皮肤闪动着自然健康的光泽,唇瓣如花朵般娇嫩,像山壁间盛开的小野花,在稀薄的阳光下闪动着令人耳目一新的清新娇美。程峰深深吸了口气,手极自然地顺着她的手肘落到了她的手上,握住,似是而非地回答:“当心脚下。”

他握得并不紧,齐冬轻轻一抽便可以拿开。

这一刻齐冬犹豫了。她想,她钓的鱼吞了她的鱼钩,却给了她选择放弃的机会。山路清幽,只有他们两人。她只要拿开自己的手,程峰便会明白她的拒绝;不放手,便给了程峰明确的暗示。

她承认自己有点儿自私。想钓着程峰,又不想太快将两人的关系敲定。

选择题来得太快,让齐冬有些措手不及。

“我家是重庆的。重庆有十八怪,其中一怪是走路比开车快,知道为什么不?”程峰面色如常地打开了话匣子。

“为什么?”齐冬顺着他的话问。目光落在手上,心情因程峰态度的自然变得平静。她自嘲地想,不过是牵着她的手走过这座三四米长的石桥而己,又不是程峰在向自己求婚。做贼果然心虚。

是她太敏感。

多少年前齐冬就为自己打上了顾磊的标签。死心塌地地认为这是她唯一的男人,唯一牵过她的手、吻过她的唇、揉乱过她的头发、紧紧拥抱过她的男人。

她要把自己成功地销出去,就必须打破这层桎梏。尽管她一时转不过弯来。

也许会是程峰,也许会是别的男人。她的手、她的嘴唇、她的拥抱都不会只有顾磊的气息。

齐冬伤感地想起了一部老电影。影片中失去新郎的女人穿着婚纱一直呆在老屋里,一生也没脱下过身上的婚纱,就那样慢慢地变老孤独的死去。

她不要守着对顾磊的念想变成可怕的老屋怪女人,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地回握了程峰一下。

程峰看了她一眼,嘴角漾出笑意,“重庆盘山道多,堵车是家常便饭。走梯坎穿行比绕路上山当然快多了。”

走过石桥,程峰就松了手。仿佛刚才他的举动只是为了带她安全过桥而己。

齐冬瞥去一眼,分明看见程峰眼里的探寻与笑意。她低下了头,像所有害羞的女孩子一样,微微嗔道:“这山看着不高,走着真累。”

说完齐冬就一阵恶寒。她无语地想,自己现在习惯性地在程峰面前装扮纯情天真,将来原形毕露会是什么后果?

程峰却极喜欢她娇嗔的模样,语气更加柔和,“我在重庆长大,爬坡上坎习惯了,这样的山路可难不倒我。要不要再歇会儿?”

齐冬摇了摇头。

程峰微笑,“咱们走慢点儿。错过饭点儿,我请你吃炒土豆、炸臭豆腐。”

话虽这样说,两人仍然加快了脚步。

眼瞅着真武大庙的琉璃殿顶,齐冬有些发愁。两人同时出现会引来多少目光?此时提出分开走又显得娇情。

她心一横。公司虽然不推崇办公室恋情,却也没有明令禁止。大不了就是被好奇的目光盯上些时间。刘世茹公开单恋程峰都不怕没脸,她有什么好怕的?

这时程峰极自然地指着真武大庙说:“这庙里有堵石壁极有意思,饭后你去瞧瞧。你累不累?要不要在这里歇会儿?”

这是程峰第二次问她要不要再歇会儿了。第一次是关心,第二次却是……他真是个妙人!齐冬强压着想大笑的冲动,捶着腿,就势靠在了石栏杆上,冲他眨了眨眼,“我可不是重庆人,我走得腿软。这里风景真好,我歇会儿。你先去吧,别等我了。”

“那我就……先行一步了。”程峰眉眼间全是笑意,对齐冬的聪慧赞叹不已。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瞅着齐冬说:“别歇太久了。这里风大,走出了汗当心着凉。”

“嗯。”齐冬点点头,像足了听话的孩子。

她并不反感程峰的做法,反而松了口气。

既然他起了心却并不打算公之于众,她这么严肃认真患得患失干什么?齐冬为自己方才还想心一横不管不顾的打算后悔不已。

迎面吹来的山风捋乱了她的头发,她的心渐渐平静。

齐冬站直身,手顺势在屁股上拍了拍,擦了擦。不知道是想拍掉杆栏上的灰,还是想擦去程峰握过的气息。她脸上再次露出让齐青和马天明看得心惊的满不在乎的劲儿。

午餐摆在真武大庙的偏殿里。偏殿极大,三十来张大圆桌前坐满了游客。齐冬公司就有十来桌人。笑声、喧哗声与香的气息在梁上回旋,没有人注意到齐冬的到来。

她悄悄将自己淹没在素斋和同事们的谈笑中。

过了片刻,她才在人群中找到程峰,他和公司的中层主管们坐在一起。

两人的眼神隔空碰在了一起,程峰在用眼神询问她,齐冬赶紧回了个浅浅的笑容。看到程峰微微一笑,她这才低下头大口吃菜。

齐冬宽自己的心,好歹程峰还惦记着在人群里寻找自己。她给得少,也不能去要求他太多。

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伙有喝茶斗牌的,有拜神求签的,也有浏览大庙风景的。以程峰的谨慎,他不会再突然出现。齐冬头一回来真武大庙,便去找程峰提起过的石壁。

大庙背靠山崖修建。从后殿月洞门出来,齐冬就看到了那块石壁。

山崖的下半部分被造成了一堵天然石壁,三丈来宽,两丈高,光洁齐整。上面镌刻着一行银钩铁划的大字: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齐冬不认为程峰随意指个东西让她看是没有用意的。她心头一紧,难道程峰看出自己是刻意地接近他?一种被看穿的尴尬瞬间让她的脸涨得通红。齐冬一拍脑袋,程峰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吧?她默默地回想了一遍和程峰的几次接触,又否认了这个判断。

她伸出手来,用力握紧成拳,新的想法又浮现出来。程峰难不成是想告诉她,他希望两人的关系顺其自然地发展?

齐冬嘴角一翘,邪邪地笑了。如君所愿!

“齐冬,你一个人在这里呀?”

齐冬回过头。身后几步开外,刘世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讨厌刘世茹的这种表情:下巴总是微微向上抬着,眼睛总是斜斜地瞅着别人。盛气凌人又极为不屑似的。

她和她有交情吗?没有。她比她低贱吗?不是。

齐冬毫不退让地反唇相讥,“世茹姐怎么也是一个人?财务部的张经理、销售部的田大叔没和你一起吗?”

自己一个人没什么,素来被蜜蜂围着转的刘世茹形单影只就令人奇怪了。只是最爱围着刘世茹转的张经理和田大叔,一个是中年秃顶,一个大腹便便。齐冬来的时间不长,却也从各种八卦中知道了刘世茹最烦那两只苍蝇。

想起“哼哈二将”,刘世茹厌恶地皱眉,凤眼一竖便想发作。

口舌占了上风,齐冬便心满意足。她并不打算就此和刘世茹交恶,迅速转开话题,“石壁上的话我不太懂呢,世茹姐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好吗?”

齐冬的语气缓和下来,刘世茹也是人精,和人彻底撕破脸是销售这行的大忌。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今天的敌人是否会是明天的助力。即便如此,刘世茹心里仍有气,望着石壁上的字冷哼道:“道法自然……如果我们不去争取客户,等客户自然送上门来早就饿死了。”

两人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齐冬打了个哈哈,“世茹姐是前辈,以后我还得向你多学习。”

刘世茹凤眼微眯,意味深长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前辈是过气的代名词罢了。听说真武大庙的签算得极准,我去烧炷高香,求只签,顺便请道长算算今年是否有小人挡道坏了我的姻缘。”

她扔下齐冬掉头就走。

齐冬呆了半响,不由得气笑了。她以为两人一前一后溜进大殿用餐无人注意。没想到刘世茹对程峰还真的上了心,巴巴地追着自己威胁来了。

齐冬撇了撇嘴,不屑地嘀咕着:“这么在意你咋不在山路上当着程峰的面崴了脚,死乞白赖地赖在他怀里呢?”

齐冬却不知道,原本刘世茹和程峰的确是走在一起的。

众人坐在半山凉亭休息时,几个刘世茹的倾慕者一拥而上,递水送食物好不殷勤。

程峰坐在一角喝水半点表示也无。刘世茹望过去时,他偏偏还扔给她一个含义丰富的眼神,刘世茹被这个眼神激得起身就走。

中午饭开席了好一阵,刘世茹才看到程峰走进来。她本来就精明,片刻后又瞟到齐冬贼似的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用餐,一颗心便似沸腾的水,冒出了汩汩酸味与嫉恨。

下午回城的时候齐冬一上车便收到程峰古怪的眼神。定睛一看,他旁边坐的可不正是刘世茹。齐冬有种想抚额的冲动,这位大姐也太执着彪悍了吧?表白得这么明显,真不怕被程峰当面拒绝下不了台啊?

她不动声色得往大巴车后面走。经过时,齐冬听到刘世茹卖萌,“下山比上山累呢……回程想睡觉,程经理不介意就借我肩靠靠嘛!”

我呸!齐冬啪地将口香糖吹破了。越过层层人脑袋,齐冬看到程峰全程坐得笔直,几乎化为了石像,憋笑的同时又忍不住替他累。

她刻意注意了下张经理和田大叔渐黑的脸色,苦笑着想,程峰这棵窝边草看起来不好吃,她还有没有别的选择呀?

在公司楼下下了车,齐冬开车回家。不过几分钟,程峰的电话便来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疲倦,而且极外低沉,“今天累坏了吧?”

“有一点儿。还好啦,你呢?”

“许久不锻炼,我也有点儿累,回家泡个热水澡解乏。早点儿休息,周一见。”

“你也是。”

等了一会儿不见程峰说话,齐冬正想挂了,程峰略带迟疑的声音传了过来,“齐冬,周一下了班我们一起吃晚饭好吗?”

齐冬愣了愣说:“好。”

程峰急急地又补了一句,“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没等齐冬说话,他便挂断了。

齐冬纳闷地觉得电话那边的程峰带着几分古怪。不过,她也懒得去探究。只要事情的发展还朝着自己的既定目标前行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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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还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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