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就是我娘子。
【如玉不明白邵寂言为什么那么喜欢和她亲热,不,事实上,她也喜欢和他亲热,但是,但是是不一样的亲热法。她喜欢他抱她,亲她,喜欢他挠她的痒痒,但是他似乎更热衷于把她压在身子底下……
她曾偷看过宜春院的春宫图,曾经不小心撞见人家夫妻房事,也曾经和邵寂言一起趴在床底下从头到尾听了那些羞人的声音。她一直以为那件事一定是让人很开心、很舒服的,但是亲自尝试过之后,她的感觉是:什么嘛!骗人的!完全没有感觉啊!
如玉迷茫了,她搞不太懂到底是男人和女人在这事儿上的感觉不一样,还是人和妖的感觉不一样。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居多,因为寂言每次都要很期待地问她有没有感觉,她老实答了,他就很失望的样子。
她不愿看他失望的样子,也不忍心让他一直在她身上卖傻力气。于是,他再问她有没有感觉的时候,她就红着脸点点头。他一下子就兴奋了,问她是什么感觉。可是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是什么感觉啊……想了想,只羞羞地说是“嗯嗯啊啊”的感觉……
果真一下就被寂言拆穿了……但是他的表情好奇怪,虽然也有失望,但是弯着眼睛在笑啊,是在笑话她吧……好羞人啊……她只好缩啊缩,想方设法把自己缩到被子里。可是他不许,压住她亲她的鼻子,亲她的脸蛋儿,亲她的嘴,问她这下有感觉了吗?有感觉了,有感觉了,这下是真的有感觉了,是她喜欢的感觉,又羞又甜的感觉。他笑,更用力地亲她,给她更多更多的感觉……
对于如玉没有感觉一事,邵寂言是相当苦恼的。第一次的时候他还没发现,后来回想起来,她那个时候虽然紧张害羞,但是好像一点儿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后来他试了几次,她果真还是与人类不太一样。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不,应该说是双重打击。首先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在与爱人亲热时对方没有感觉更让人扫兴的事了。他挥汗如雨地辛苦耕耘,却只换来她迷茫的眼神,明明该是两个人一起快乐得直上云霄,结果却只是他一个人在自娱自乐,真是要多失落有多失落。更重要的是,如玉的没有感觉也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他他俩人妖殊途这一事实。
不过好在还有另一个事实不断给着他希望,那就是如玉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好像越来越趋近于一个活人了。他能越来越容易地摸到她,并不需要她刻意集中念力,他有时会故意趁她没防备在她背后偷袭,最初还偶尔会摸不到,但是后来却从未落空过,而且摸起来的感觉越来越真实,似乎还有了一些些的温度。如玉说是她勤加练习的缘故,他却觉得或许不仅仅如此。
这种变化不单单是能摸到,而且还能清楚地看到,她在他眼中不再是微微透明的了,他似是能隐隐地看出她白白嫩嫩的肤色,看出她今天是穿了红色的裙子还是紫色的裙子,这是他以前从来不可能看到的。
对于如玉这样的变化,邵寂言又新奇又兴奋,他肯定这种变化是与他和如玉的肌肤相亲有关。他想起了当日那个道士的话,他说如玉不是普通的小妖,会不会她的不普通就在于此?
他甚至偷偷地想,也许如玉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妖,或许,她是个仙女,一个犯了错的仙女,受到了惩罚,必须要找到相爱的人才能恢复真身,而恢复的办法就是……云雨巫山?
好吧,他知道他的这种推测非常的荒谬甚至可笑,但是他还是愿意这么相信。他相信如玉不是什么徒剩元神的小妖,她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小仙女,又呆又傻的小仙女。她马上就要变身了,然后会有神仙下凡破除她身上的禁锢,从此书生和仙女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嗯,一定就是这样。
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如玉要比邵寂言的感受更真切,但是她并没像邵寂言那样偷偷地怀疑自己是个小仙女。她有个更羞人的想法,她在想……她是不是……是不是……有小宝宝了?
可是她不知道人和妖是不是能生宝宝,她如今几乎不出门了,更不敢去问别的前辈这样的事情,踌躇了几日,觉得不管羞不羞,还是该问问寂言,他看了那么多的书,肯定知道的。
夜里,如玉窝在邵寂言怀里,鼓足勇气红着脸怯怯地道:“寂言……我觉得……我这两天有点儿不对劲儿……”
邵寂言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我也看到了,我不是说了吗,这说明咱们是对的,说明咱们能在一起。”
“我不是说这个……”如玉小声道,“我觉得……我的肚子不对劲儿……”
“嗯?哪里?这里?”邵寂言伸手摸到如玉的肚子,捏了捏上面的肉肉,笑道,“是又胖了不是?”
“才不是呢!哼!我才不会胖!”
邵寂言嘻嘻地笑,亲她因生气而鼓起来的腮帮子。
如玉歪头挤开他,拽着被子边儿往里缩了缩,好小声地喃喃道:“寂言……你说……我是不是有宝宝了……”
……
好害羞啊……干什么那么看着我……如玉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
他扯开她的被子,眯着眼柔声道:“有可能的啊,你有什么感觉吗?”
哎?真有可能吗?如玉探出脑袋,认真地点头道:“有感觉啊!我肚子热热的,不信你摸。”
他用手轻轻抚上她的肚子,如玉满脸期待地道:“是不是?是不是热热的?”
“是啊……”他点头,又来回摸了摸,认真地道,“兴许真有宝宝了……也许不止一个呢……”
“啊?这也能摸出来吗?那你摸摸有几个啊?”
他莫测高深地道:“有三个,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啊?”如玉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了。
他摸着她的肚子道:“明儿我就上街买三个花瓶去,三个宝宝一人一个。”
“为什么啊?宝宝可以和我住的……我可以……”她话还没说完,他却已然憋不住地笑了出来。
如玉知道上当了,又羞又气之下把自己整个儿蒙到了被子里,闷闷地道:“大坏蛋!我不理你了,我跟你说正经事,你就拿我开心!讨厌!我再不理你了!”
他嬉笑着扯她的被子赔罪:“好如玉,我错了,我亲亲你,算给你赔罪好不?”
“讨厌!才不让你亲呢!”
“那你亲亲我?”
“不亲!不亲!再不亲你了!”
“不亲,不亲,那咱们生宝宝吧……”
“你还说……哼!大坏蛋……啊……不许扯被子啊……讨厌……出去出去,说了不给你亲了……嗯……”
次日,如玉从瓶子里出来的时候,邵寂言正在门口干活儿,好像在往门上挂什么东西。她过去一看,他不知干什么,竟把褥子钉到了门框上。
“你在干吗?”如玉开玩笑道,“可是昨儿夜里尿床了,晾褥子呢?那该晒到外面去的。没关系,我不笑话你。”
邵寂言笑道:“你跟我一个被窝儿睡到快天亮,我尿没尿床,你最清楚啊。”
如玉脸上一臊,低低骂了一声:“下流胚,不害臊。”
邵寂言嘻嘻笑了,一边用锤子把钉子敲牢,一边道:“天冷了,我怕往屋里灌风,想着该挂棉帘子了。我们家乡冬天很冷,家家都挂棉帘子,我还当京城比我们那儿要暖和呢,没想这几天也是一日冷似一日,倒比我们那儿还冷似的。白日我去街上转了一天,竟没有卖这个的,我想着先用褥子凑合凑合吧。”
很冷吗?如玉耸了耸肩,反正她没觉得。
邵寂言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知道吗,孕妇最怕受风了,你现在怀了宝宝,可不能冻着。”
如玉捶了他一拳,气道:“你还说!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我,我回去了!”
邵寂言连忙拉了她的袖子,嬉笑着哄道:“好娘子,为夫说错了,你别恼。”
如玉登时红了脸,扭捏地小声道:“谁是你娘子了……”
邵寂言笑道:“你啊,你就是我娘子。”
“才不是呢……”如玉红着脸嘟囔了一句,转身走到桌边,随手拿了砚台磨墨来掩饰自己的满面娇羞。
邵寂言笑了笑没再说话,收好了工具洗了洗手,走到桌边坐下,向如玉露了个笑容,便拿了书温习。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殿试了,这次得中会元让他更加踌躇满志,誓要考取状元。
如玉也不再打扰他,每晚专心地给他磨墨,他偶尔抬头看她,她便羞涩地垂了眸子。
邵寂言弯弯嘴角,复又低了头看书,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舒坦满足,好像眼前这个就是他新娶进门的小媳妇儿。
他这两天一直在想,王丞相与他说的那些话未必是有那个意思,他定是自作多情了。问他家里有没有人,定没定亲,也许只是客套的问话,至于问他的生辰八字……也许……也许那王丞相是个讲究的,怕他的命格与他相克不适宜收为己用?有可能的吧,很有可能的啊。他一个穷书生,纵是中了状元到底也是个乡下人出身,不论是闺女还是侄女,人家凭什么把千金小姐嫁给他呢?再者,那样的千金小姐他也伺候不起,他就适合娶个如玉这样憨憨傻傻的小媳妇儿,又乖又听话地跟他过日子。反正他将来做了官,白日里定也是不在家,她白天能不能出来也没什么妨碍。至于生养孩子倒是个问题,人和妖大抵也能生养的吧,也不知生出来的是人还是妖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将来再慢慢想法子,如今他们两个人这样就很好。
邵寂言想到这些又抬头看了看如玉,她正歪着头抿着嘴认真地磨墨,完全一副好媳妇儿的模样。他越看越觉得可心,贤妻美眷,红袖添香,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如玉抬头,见邵寂言正望着他笑,红着脸道:“看什么看,好好念书。”
邵寂言笑,才要应声,忽听院外传来个声音,却似在唤如玉的名字。他怔了一下,但见如玉也似听到的样子停了手上的动作,只在两人发怔之际,外面唤声却是越来越清晰了。
“如玉!你给我出来!”是一个女子气急败坏的喊声。
如玉手上一松,瞪了眼望着邵寂言惊奇得不行,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凤儿……”
邵寂言闻言,也是一惊,他倒也是听过那个凤儿的声音,这会儿再细听,确是很像,可那凤儿不是说被上仙带去仙界了吗?
如玉哪儿顾得多想,听了凤儿的声音立时撂了东西冲出屋去,邵寂言也忙跟着开门追了出去。倒也不用他俩出去多远,才到门口,便见凤儿叉着腰气呼呼地瞪着他们,二牛则诺诺地跟在她后面扯她的胳膊,似是想要把她往回拉。
凤儿扭头拍掉二牛的手,道:“放手,我可揍你啦!”
二牛立时听话地松了手,抬头看向满脸吃惊的邵寂言和如玉,无辜地耸了耸肩。
凤儿转回头望向如玉,大声道:“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让你跟这个贱书生来往,不让你跟这个贱书生来往,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居然还敢搬来跟他住在一块儿!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也找揍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关起来,一个月不许出门?!”
如玉怔怔地听着凤儿骂她,心口一酸,冲上来抱住凤儿咧着嘴大哭起来:“讨厌!我还当你不要我了!我可是做梦吧!呜啊……”
凤儿被她这么一哭,也受不住地掉了泪,抱着她呜呜哭了起来。一场捉奸的戏码立时变成了姐妹重聚的感人场面,让兀自站在门口搞不清状况的邵寂言看着都觉心酸。
如玉抱着凤儿哭了半天才分开,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泣道:“我可想你了,你知不知道!你不是当神仙去了的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上仙反悔,又把你赶回来了吗?”
凤儿轻松地回道:“不是,是我自己不去了。”
“啊?”如玉抹着眼泪奇道,“为什么啊,这么难得的机会,干什么放弃?”
凤儿耸了耸肩,笑道:“原以为升了仙界是多么了不起的事,真走了一遭,却也觉不过如此。你不知,仙界规矩大得很,与人当个玩宠,哪有我们这儿逍遥自在?况且……我也舍不得你呀!上仙见我对旧时光眷恋不舍,说我是‘朽木不可雕’,这不就允我回来啦!如今好了,咱们姐妹又在一起了,你可开心吧?”
如玉听了,趴到凤儿身上又是一通哭。
凤儿拍了拍如玉,道:“好了,如今我回来了,再不能让你受人欺负。走,跟我回去吧。”说完拉了如玉便要走。
邵寂言急忙上前抢道:“凤儿姑娘……”
他话还没说呢,便被凤儿拦了,把如玉往身后一挡,瞪着邵寂言厉声道:“头先你害她的我且不与你算,往后你休想再来花言巧语地招惹她。”
邵寂言道:“姑娘呵护如玉之心,我理解也很感动,但我绝非如你所言招惹、玩弄她,我对如玉是真心的……”
“住口!”凤儿打断道,“收起你的花言巧语去骗那些姑娘小姐!你是人,咱们是妖,不是一路上的,井水不犯河水。咱们不想害你,可若你一心纠缠,就别怪咱们不客气!”说完冲二牛使了个眼色。
二牛看了看邵寂言,又看了看凤儿,有些犹豫。
凤儿脸上一臊,跺脚气道:“你不听我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都听你的!”二牛急忙挡在了邵寂言前头,把他推开。
邵寂言没防备,也未料他这轻轻一个动作竟是这么大的手劲儿,直让他向后趔趄了几步险要栽倒。
“寂言……”如玉心疼,想要过去却被凤儿拉住,只得转头央求道,“凤儿,寂言真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对我很好的……”
凤儿道:“我就知道你被他哄蒙了,可见我非得带你走不可,再与他混下去,只把你哄得连我也不认得了。”
如玉道:“不会的,你对我好我知道的,咱们是好姐妹,不论如何也变不了。寂言他……他也对我好……我知道的……所以……所以……”
凤儿道:“所以你是铁了心思跟着他,听他的话了是不是?”
如玉回头看了看邵寂言,咬着嘴唇怯怯地点了点头。
凤儿气恼,甩开如玉的手道:“好!你跟着他吧!”说完转身便走。
“凤儿!”如玉叫她不应,转头为难地看了邵寂言一眼,没多说什么便追了出去。
邵寂言跟了两步,被二牛拦了。
二牛怒视着邵寂言,十分生气,原因很简单,凤儿因为他和姐妹吵架不开心了。
邵寂言也是郁闷至极。他和如玉感情正好呢,凭空杀出个娘家妖来,非要棒打鸳鸯,偏生如玉对凤儿的感情不一般,万一如玉被说得动摇了可就不好了。只是这会儿,这状况他也不好追上去拦着,且不说这二牛会不会把他暴打一顿,单从情理上来讲,他也不好拦着如玉和娘家妖团聚说话不是。
说到娘家妖……邵寂言转了个心思,回神打量着似要跟他动手的二牛,略思量,行了个礼道:“恭喜二牛兄抱得美妖归了。”
二牛愣了一下,随即露了喜色。
邵寂言见状又道:“若我猜得不错,凤儿姑娘可是为了你才弃了往仙界的机会?”
二牛听了这话,最后一点儿敌意也没了,摸摸后脑勺嘻嘻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邵寂言道:“凤儿姑娘一看便是个重情的好姑娘,你对她情深一片,她怎能不感动呢?原先你们常在一起,觉不出你的可贵,头先分别了,心里必是百转千回地放你不下,这才回来找你。方才我见凤儿姑娘对你露了娇羞,便看出她心里定是中意你,如今为了你连往仙界的机会都放弃了,可见情意不浅。”
二牛越听越美,真是句句都说到了他心坎儿上,喜不自胜地道:“你还真会看。”
邵寂言道:“二牛兄不嫌弃的话,进屋坐坐吧。”
二牛倒也不客气,反正凤儿这会儿和如玉姐妹相聚定要说上好半天,他闲着也是闲着。
邵寂言恭敬地把二牛请进了屋,心道:这二牛也算如玉的娘家妖了,又与凤儿有这层关系,若把他哄好了或还能在凤儿跟前给他美言几句。如此他们三对一,凤儿那儿大概能过关吧。
城南密林。
如玉抱着凤儿,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像个猫儿似的蹭啊蹭,喃喃撒娇道:“再不许生我的气了,咱们好不容易又在一块儿,你要是不理我,我就要哭死了。”
凤儿才听了她一大堆的好话,这会儿已是气消了大半,只没好气地道:“哪儿是我不理你,分明是你重色轻友,被个油嘴滑舌的贱书生迷了心窍。”
如玉抬头还没开口,凤儿便脑袋一歪指着她道:“我这么说他,你心疼了?你要是给他说好话就免了,纵是你把他夸到天上去,我也不信。”
如玉嘴一噘,不说话了。
两人盘腿坐在地上,凤儿眯着眼打量着如玉道:“多久了?”
“嗯?”如玉没明白。
凤儿直言道:“我问你跟他睡多久了?”
如玉腾地红了脸,下意识地高声道:“才没有呢!我才没跟他睡!”
凤儿哼道:“你骗谁啊?那贱书生好端端地把你骗到他家,不就为了哄你睡觉的吗?我头先听二牛说,你巴巴地跑去跟他学什么集中念力,必是那书生撺掇你的。你如今可学成了,都这些日子了,只你这傻样儿,必被他得手了,若说没有那事儿,我才不信呢。”
如玉心知再瞒不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听凤儿说了这话,低着头压了羞臊怯怯地道:“不是……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他不是为了那个……”
凤儿道:“那是怎样?难不成他还想养着你给他做媳妇儿不成?”
“他说了我是他媳妇儿的。”如玉心里嘀咕,只是这话她不敢跟凤儿说,她知道她若说了凤儿定是不信,其实连她自己都不太敢信,却不是不信寂言,而是不信老天爷能这么抬举她,让她顺心如意。
她知道他们一个人一个妖,尤其她还是个连真身都没有的小妖儿,做夫妻什么的只跟做梦一样。但是她就是不死心啊,她喜欢寂言,寂言也喜欢她,她想给他做媳妇儿。她不管旁人怎么想,只要寂言把她当媳妇儿就好了!
凤儿看如玉垂着头不吭声,只怕她再要说下去如玉就要抹泪了,便只叹了一声没言语,坐了一会儿又似想起了什么,拉了如玉的手摸了摸,皱了下眉头,问道:“你跟他那个的时候,有什么感觉没?”
如玉没料凤儿竟忽然转问这个,涨红了脸用力摇头羞道:“没感觉没感觉,什么感觉也没有。”
凤儿倒不扭捏,只道:“我不是说那个的感觉,我是说你身上有什么感觉没有?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是做过之后身上有什么变化没有?”
如玉羞臊得只管摇头,蜷着身子坐了一会儿,又想起些变化,也不敢看凤儿的眼睛,只小声道:“有倒是有点儿,就是觉得身上热热的……还有……就是感觉很容易就能集中念力了,有时候甚至根本就不用专心,寂言就能摸到我……就是这样,没别的了……”
凤儿听了琢磨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扬眉道:“你别不是吸了他的精气了吧?”
“哎?”如玉一惊,忙道,“才没有呢!我才没吸他!”才不是呢!她才不会害寂言!
凤儿道:“那哪儿是你说不吸就不吸的,我看就悬,你摸摸我手,看有什么感觉?”
如玉迷茫地抓了她的手又摸又看,道:“什么感觉也没有啊,还是那样。”
凤儿道:“还是那样?没觉得比以前凉了?”
如玉道:“那倒是的,这有什么关系吗?”
凤儿道:“关系可大了,我告诉你,不是我手凉了,而是你的手热了。”
“啊?”如玉怔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她的手热了?倒是有可能……身上感觉热热的,手上大概也比从前热了……
凤儿道:“我听前辈说过什么吸人精气的,有些同你一般失了真身的女妖,只要缠了人类的男人跟他睡觉,慢慢就能吸了对方的人类精气,时间长了,便能为自己铸炼出一个真身来,而被吸了精气的男人,身子就会越来越寒,越来越差,被缠得久了,受不住是要丢命的。是以,缠人的女妖也很少只缠一人,就怕闹出人命来,遭上界严惩。”
如玉听得惊恐,拼命摇着脑袋道:“不是不是!我和寂言才不是这样,我没吸什么精气,我喜欢他的,干什么要害他呢!”
凤儿道:“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不是你说不吸便不吸的,你只想想,你那个书生可有变化没?身子有没有比从前弱了?或是寒了什么的?”
如玉根本不想,脱口道:“寂言身子好得很呢!他是下地做过活儿的,比那些文弱书生好千倍万倍!他才没寒没弱!肯定是弄错了!”
凤儿忧心地道:“我也希望是弄错了,我倒不在乎他死不死的,我只担心你!吸人精气这可不是什么正经路数,那些心术不正的恶妖才做这种事,万一他真有个好歹,上界可是要治你罪的!”
子时过后,如玉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待到了门口忽然想起适才邵寂言挂棉帘子的事。她心里一哆嗦,心道:这可是说明他觉得身上寒了,她虽感觉不到天气冷热,可这会儿还没入冬呢,大概也冷不到哪儿去,寂言的家乡在北边,比京城要冷,他怎么说这几日京城比他家还冷呢……
如玉愣在门口越想越害怕,邵寂言已在屋内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一边拉她进屋,一边道:“你可算回来了,我还当你听了凤儿的话再不理我了呢。”
如玉没应声,只低着头不言语。邵寂言见状,只当凤儿和她说了什么,便探问道:“凤儿还气你吗?去了这么久,你们姐儿俩都说什么了?”
如玉仍是不回答,只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寂言,你冷吗?”
“啊?”邵寂言被她问得一怔。
如玉着急,只管追问:“你这几天有没有觉得身上冷了?”
邵寂言没明白,只随口应道:“眼瞅着快入冬了,可不是要冷了吗,怎么了?”他见如玉不答话,又玩笑着逗趣她,“我知了,你可是想做个贤妻给我做棉衣?”
如玉听了却是更急了,带了些颤音地道:“还不到冬天呢,你已经冷得想穿棉衣了吗?”
邵寂言终是觉出了如玉的反常,关切地道:“怎么了?凤儿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如玉嘴一咧,吧嗒吧嗒掉下泪来,可怜兮兮地道:“寂言,我好像……把你给吸了……”
邵寂言被她说蒙了,一边儿给她擦眼泪,一边哄着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如玉把与凤儿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邵寂言听了也有些吃惊、发怔,暗道自己这两日确是觉得身上寒凉,他只当是快入冬天气寒冷的缘故,难道……还真有什么吸人精气之事?再细想如玉这几日的变化,倒更有几分真了似的。
如玉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喜欢你,不想害你的,我若知道会这样,说什么也不会勾引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见如玉泪眼涟涟,邵寂言忙哄道:“傻丫头,不是说了不是你勾引我的吗。我知你的心,即便这世上的人都憋着害我的心思,你也是疼我的。莫说这什么吸人精气之事未必是真,纵是真的,也是我心甘情愿地让你吸,你若能真炼出个真身来,岂不是好事,咱们就更能在一起了。”他见她忧心无错,又宽慰道,“你安心,我身上好得很,一点儿不冷。你看,我现在不是壮实得很吗?”
然不管他怎么说,如玉已然落了心事,夜里如何也不敢跟他上床歇着了。若说邵寂言心里一点不怕那是假的,可见如玉怯生生的模样又是心疼,若这晚便与她分开会让她愈发觉得这事是真的,便好言劝了她好久,说凤儿也是听旁人说的,未必是真。如玉最后还是依了他的话,跟他在床上躺着,却是畏畏缩缩的不敢靠近。邵寂言只把她搂在怀里,吻她的额头,温柔地劝慰了一夜。
次日一早,邵寂言便把棉门帘子摘了下来,又把头天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几件冬衣收了回去,在心中安慰自己,他这两年只顾着读书,身子没以前壮实罢了。待晚上如玉出来,他照旧同她说笑,缠她给他掌灯磨墨。
一连几日下来,如玉见邵寂言真似无事的模样,才稍稍松了口气。邵寂言心里却反而越来越不踏实了,因他瞒得过如玉,却是瞒不过自己。这几日他虽未觉有什么难受的,但身上却是越来越觉得寒凉,甚至午时天气暖和的时候,他在屋子里双手都是凉的。
邵寂言强作镇定地忍了几日,去医馆请大夫给诊脉,大夫只说他身子虚寒,大概是受了风寒,给他开了几服药。邵寂言听了这些反而放了心,心道:那晚他与如玉在河边坐了半宿,还脱了衣裳,深秋时节可不是要着凉了,与什么吸人精气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怕如玉多心,也不敢让她看到他生病吃药,把东西都藏好,晚上照常扮作无事的模样。
事情到底还是被如玉发现了,因邵寂言喝了几服汤药下去并未见好,身上仍是一日寒似一日,距殿试仅剩半月的时候,连如玉摸他的手都能觉出凉意了。邵寂言仍然固执地说没事,说是着凉生病而已,没什么要紧。如玉无措地掉泪,他便装作无事的模样笑着哄她开心。
如玉没了主意,她隐隐觉得采阳补阴的事大概是真的,她大概真的把寂言给害了,但是她不敢相信,害怕相信。白日里,她就蹲在瓶子里偷偷地哭,晚上肿着眼不错眼珠地凝望着邵寂言,听他宽慰的话。
她一直在心里怯怯地祈求他说的是对的,他不过是着凉生病而已,很快就会好的,会好的。直到有一晚,她从花瓶里出来的时候未见他如往日那样对她微笑,而是虚弱地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她才一下子被现实击垮,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如玉蹭到床边,才见了邵寂言的脸色,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邵寂言正昏睡着,听见耳边的哭声方醒了过来。他看见如玉连忙强撑着坐了起来,佯装无事地道:“很晚了吗?我下午看书看得困了,想睡一会儿,没想竟睡到这个时候了。”
如玉泣道:“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身上定是难受,全是我害的你。”
邵寂言忙露了笑容,宽慰道:“怎么又说这话,我没不舒服,就是才喝了药,想着焐在被子里睡一会儿发发汗,没想竟睡到这会儿。我真的没事儿。”说着便欲掀了被子起身下床。
如玉一把把他按住,哭道:“你还骗我,你看你的脸色都成什么样了!”
邵寂言知是瞒不住,只抚着她的脸,柔声道:“没事的,不过是着凉了,再喝几服药就好了。你别多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玉伤心地摇头。邵寂言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要探身轻吻她的额头,却被她躲开了。
如玉垂着头,默默地流泪,滞了片刻,低声泣道:“寂言……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邵寂言心口一酸,柔声应道:“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如玉仍不抬头,她拿开邵寂言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双手握住轻轻地婆娑着,喃喃道:“我想给你做媳妇儿,给你做饭洗衣裳;天热了,给你扇扇子,天冷了,帮你盖被子!还想像你喜欢的那样,在你看书的时候,我穿着红色的裙子给你掌灯磨墨……我还想……还想……给你生宝宝……生好几个,男孩儿、女孩儿一屋子,围着你叫爹,围着我叫娘……你教他们识字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给他们做新衣裳……”如玉抽噎着说不下去了,泪珠连了线地滚了下来,吧嗒吧嗒地落在邵寂言的手上。
邵寂言觉得手上热,心里也热,热得他难受。他想把她抱进怀里,可她却再次躲开了。
邵寂言心酸地道:“可以的,如玉,你说的这些都可以的……咱们慢慢想办法……”
如玉摇头,泣道:“没办法的……我是个连真身都没有的妖……不能给你当媳妇儿,不能给你生宝宝……不能和你在一起……”
邵寂言有些心慌,忙道:“不是说好了信我的吗?我会有法子的,人妖殊途什么的全是骗人的!上天让咱们遇着就是给了咱们这种缘分,咱们可以去寻些高人隐士……”他说着一顿,眸色一亮,道,“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救了咱们的那个道长吗?就是在这屋子里收走那个狐妖的那位。他跟我说过,你不是寻常妖魔精怪。他法力高强,说那话必然是真的,你跟别的妖不一样,咱们能在一起……纵是有些妨碍,咱们去找他帮忙就好了……你若是不放心,咱们可以暂时不睡在一起。你等我几日,等我病好了,考完殿试,就带你去找他……”
“别说了,寂言……”如玉打断他的话,凄凄落泪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呢。我知道我自己没什么特别的,连最简单的法术都不会,又笨又没本事,只会赖着你给你添麻烦……如果当初我没来这屋子遇见你,也不会惹这些事;若是我没痴心妄想地缠着你,你现在也不会躺在床上起不来……都是我不好,是我只顾了自己……你是新科会元,还要参加殿试,你这么有学问,肯定能中状元当大官,我不能再在你身边害你了……”
邵寂言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要我,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如玉哭道:“我想跟你在一起,特别特别想……”
邵寂言用力将她抱住,道:“那就别说这些话,我就要你继续赖着我、缠着我!缠我一辈子才好!”
如玉窝在邵寂言怀里,闭着眼落泪。她一直听他话的,他说什么她都信,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依,这样才是个好媳妇儿呢,可这回她不能听他的了。
邵寂言得不到如玉的回应,却忽然怀中一空,他慌张地去拉她,双手却是空落落地从她身上穿过。
如玉哭着退到门口,邵寂言急忙起身追过去。
如玉吸了吸鼻子,颤巍巍地道:“寂言,等你中了状元,就寻个喜欢的姑娘成亲吧……让她给你洗衣做饭,给你掌灯磨墨……给你生孩子……”
邵寂言慌道:“我喜欢你,你就是我喜欢的姑娘,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如玉抽噎着:“那……那我就乖乖地听话做个好妖,我做好多好事,我每年中秋节都去求上仙恩典,我求上仙赐我一个人类的身子,到时候我再来找你……只要你到时候还稀罕我……我给你做小……”
“不!我不要你做小,我就要你做我的媳妇儿,别说这话,如玉,别说这话!”邵寂言慌乱地喊出这话时,已是泪流满面了。
如玉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泣不成声地道:“寂言,咱们说好了,你好好考试,做大官、娶媳妇儿、生儿子……我乖乖做好事,求上仙垂青……我到时候来找你……你……你别把我忘了……”
邵寂言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心里的苦一直蔓延到嗓子眼儿,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只是用力地摇头,去拉她抱她,可什么也碰不到。她流着泪转身飘了出去,他紧抢着开门去追,她却不知钻到哪儿去,已然没了踪影。
“如玉……如玉……”邵寂言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儿,又追出巷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跑了好久,直到体力不支地瘫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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