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纠缠

第四章 纠缠

星期一,安澜上完课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改到一半听到有人敲门,朗声说了一声“请进”。抬起头来,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手抬着还未放下,穿着一身灰色西装,看着她,脸上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

黎成渝,他来干嘛?安澜打量了一下周围,其他的老师都去上课了,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窄小的空间令她窒息。她表现得客气而疏离,还带着几分戒备,“请问有什么事?”

黎成渝朝着她走来,笔挺的身形逐渐靠近,他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桌子,清隽的侧脸对着她,语气自然且熟稔,“吴老师在不在?”

“去上课了。”安澜用手中的笔往前方一指,“就在前面的那个教室。”

“哦,这样啊,那我等等他好了。”说着黎成渝在安澜对面坐下,安澜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最终只说了一个“哦”。

安澜的笔尖轻颤,红色的勾打得有些难看。她低头批改作业的时候,他的阴影有一半遮在上面,她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继续批改作业。

黎成渝突然开口:“需不需要我替你一起批改?反正我坐着也没有事干,离下课还要一段时间。”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殷勤,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安澜头也不抬:“谢谢,不用。”

黎成渝并没有转回去,坐在对面打量着她,今日安澜穿了一件蕾丝花边的小衬衫,脖颈处还有一个细小的蝴蝶结。她适合明朗轻快地颜色,衬着她白皙的皮肤发着盈盈光泽。

“安澜……”黎成渝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她的名字来,安澜“嗯”了一声,却没有听到下文,惊讶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那双狭长的、黑白分明的眼,深情一览无遗。他微咳了一声,掩饰一般随手从她的桌上抽走了一本数学书,假意翻看起来,随口说了一句,“初中的数学我都快忘光了……”

接下去的两人一时无话,安澜改完作业之后整理了一下桌子,“你什么时候有空?”

“没空。”黎成渝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站了起来,脸上带起几分笑,伸出手来朝着门口的那个有点胖胖的男人走了过去,“哎,吴老师,您下课了。”

“你好你好。”吴老师握住他的手,客套地打了招呼。

安澜觉得黎成渝现在有些难以捉摸,那个紫罗兰翡翠她不敢轻易带在身边,也不敢找人托送,生怕碰坏了,只想找个机会亲自还给他。如今好不容易说出了口,他却给她回了一句没空。

她打开电脑制作课件,时不时地听到黎成渝跟吴老师在讨论某个学生的事,心里想着黎成渝的亲戚还真是多。黎成渝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澜,然后对着吴老师道:“吴老师啊,这孩子可就托付给你了。”

“不客气,应该的。”

“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看他。”

黎成渝走了之后,吴老师感叹一声,“有这样的家长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学生呢,唉。”

“怎么了?”安澜随意地问了一句。

“我们班的那个周如哟,惹是生非,整日里闹事儿,所以我不是让他把家长请来了么。”

安澜点头表示理解,这个年纪的学生比较叛逆,是有些难教。

临近周末,又逢何远航出差,办公室里的吴老师四十岁生日,便邀请了几个老师到自己家中庆生。吴老师曾整日在办公室里抱怨,老婆的的厨艺不好,做的东西难吃,可是提起自老婆,脸上又是浓浓的幸福。

安澜打趣道,“吴老师,你都吃了十几年了还说难吃,未免矫情了。”

吴老师哈哈大笑。

听说安澜厨艺很好,吴老师邀请安澜去帮忙,一大早就开了车来接她。副驾驶位置坐着吴老师的爱人,安澜见过几次,叫做陆小茜,拉着安澜的手,脸上带了几分歉意,“小安啊,对不住了,难为一个周末还要你来下厨。”

安澜笑道:“别客气,麻烦的是我们才对,周末了还要到你们家叨扰。”

“小安你可真客气,今天教教我,我这做了十几年的饭他一直说难吃。”

安澜点着头,浅浅地笑着。吴老师载着她们去了菜场,小茜问安澜道,“对于选菜有什么秘诀么,我平日里选得总是不大新鲜。”

安澜一个个指给她看,告诉她如何选新鲜的瓜果鱼肉。

“诺,你看这块肉。”安澜的手指轻轻按压在肉表面,“先按一下,凹印若是很快就恢复,说明这是新鲜的好肉,再摸一下肉的表面,微干或是略显湿润,不粘就说明是好肉了。”

安澜倒是很耐心,一样一样地慢慢教着,小茜一边赞叹一边转身对吴老师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

吴老师哈哈地笑着,“你能知道什么啊,今天好好学,否则以后我的胃又要遭罪了。”

安澜在一个蔬菜摊上停了下来,“这个茄子……”话才说一半,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中年妇女的声音,一股热流涌到了嗓子口,不禁转过身去,那个人也转过头来看她,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安小姐。”

她的态度十分地谦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表情。

安澜的心不断下沉,她的旁边站着个女孩儿,看起来不过初中生,穿着一件花衬衫,牛仔裤,眼睛很大,脸色略带苍白。安澜听到有她存在的时候心里就很难过,此时亲眼看见她,心里像插了万把刀,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们都是她的女儿,为什么一个宝,另外一个是草?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嫉妒过。眼中的期待瞬间转换成失望与自暴自弃,眼眸中的万般汹涌瞬间变成黯然失神,对着母亲微微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称呼,“你好。”

“妈,她是谁?”闻嫂旁边的女孩拉了拉闻嫂的衣袖,眼中有些好奇,乌黑的眼眸不住地转动。

“她呀,是何叔叔的女朋友。”闻嫂说了一句,便不再看安澜。安澜的眼睛微微湿润,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深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微笑,继续跟小茜讲解,再不看她。

她想,恨着她也总是有些期待的,可现在她失望了,彻底失望。

菜都买得差不多,坐在车上,安澜有些沉默,母亲的影子,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在她的脑海中晃动。

“哇,这个鱼皮汤跟酒席上的比也不差的。”

“这个糖醋鲫鱼做得真好吃。”

“安澜,你这是哪儿学来的厨艺?”

一桌人对这一桌菜赞叹不已,安澜咧着唇笑,“做多了就顺手了。”

“安澜,你没少给你男人做菜吧,哈哈哈。”一桌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唯有吴老师连话都不肯开口埋头苦吃。

安澜但笑不语,她并不好厨艺,只是曾经为了那个男人,一天一天、一遍一遍地演练,做到他喜欢的口味。

吃完午餐,一伙人正好可以凑几桌麻将。大家让安澜上的时候,安澜摆着手,“我不会玩。”

“打牌么?”吴老师从屋子里拿了几副牌出来,安澜继续摆手,“我不会。”

没有人知道她是个顶尖高手,她也不会解释,直接摆手说不会。当一个人离去,有关他的记忆她更愿意全部变成回忆。

晚上回去的时候有些迟了,路途有些远,便搭了其他老师的顺风车回去。刚进小区,安澜发现不远处有点红色的光亮,忽明忽暗,似是有人在吸烟。很少有人大半夜了还在这里溜达,她不禁有些心慌,等走得近了,才发现此人是黎成渝。黎成渝也未曾料想会在这时段碰上她,嘴上含着的烟头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黎先生你在这儿?”安澜备感意外,因为走得近了,还是打了声招呼。

“嗯,过来看个朋友,现在就走。”他语气淡漠,转过身去就要走。

“你等一下,我上楼把东西拿给你。”安澜忙叫住他,这件事儿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她得早点把镯子还回去。

“抱歉,现在有些迟了,以后再说吧。”说完黎成渝大步离开,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闷。

这事儿搁在心里夜长梦多,安澜不想再拖下去。既然选择了遗忘,便不想要再有什么联系,她往前跑了几步,“黎成渝,你等一下!”

只是恍惚的瞬间,她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袖,神色漠然平淡,“就算它放在我这里一辈子,它也只是被埋在黑暗的地底。你为何不将它拿走,交给适合的人?”

黎成渝也回头,也不开口,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许久才轻轻地“呵”了一声,“安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我们都分手了。”她急急地辩白。

“分手?我又没有同意分手,是你突然蒸发掉的。从头到尾,你到底问过我意见没有?”黎成渝的语气并不大好,对着她低吼,有些咄咄逼人,“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突然失踪,我会怎么办?”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他明白。他恨过她,却仍然想着她,爱着她,“安澜,我每天都在想,我们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子,我想我会假装不认识你,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他转过身来对着她说话,因为靠得有些近,安澜闻到了一股酒味,她镇定道:“你醉了。”

“我没醉。”他摆了摆手,“这么多年来,我只有你一个,谁都没有找。”

“我想,我离开可以更好的成全你,难道我错了么?”安澜的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可是看在黎成渝的眼中却是十足的残忍,她压低着声音轻轻道:“我不想让你为难。”

“为难?”他冷笑,“就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

一时间,彼此相对沉默,夜深了,风有些凉。安澜穿得不多,站在这里久了,不由颤了颤,黎成渝轻声道,“你回去吧,那镯子并没有什么意义,你若是不想要,便扔了吧。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仅仅只用一个镯子就能定的。”

“成渝。”

“我可能有些醉了,你知道的,我不能喝酒。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你谈话,等我清醒了或许会懊恼,不过你要知道,我看准了的东西,一定不会放弃。”

安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怔在原地想着当初他说的那句话:“安澜,我想我要结婚了,对方是好女孩。”

第二日是星期日。

昨晚睡得迟了,早上不想起床,可是一大早门铃声闹得慌。安澜想想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的也就何远航或者何适,随意地换了一身衣服,脸也没有洗就去开了门。门一打开,看到面前的人,瞬间就想把门关掉。

“你不是有东西给我么?”黎成渝的手抵在她的门上,表情有些严肃,“现在你又不想给了么?”

“哦,你稍等一下,我进去给你拿。”安澜因为没有睡好,脑子还有些混沌,只是觉得黎成渝挺奇怪,前段时间还说没有空,现在倒是自个儿跑上门来了,或许是昨天晚上她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她进了书房,黎成渝也没有站在门口,换了鞋走了进来。在他换上那双大号的男士拖鞋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在沙发上坐定,打量着这个房子,她的习惯没有变,仍旧喜欢一些简单的东西。

安澜从房间里将那个装着紫罗兰手镯的盒子拿出来还给他,“给你。”

请神容易送神难,黎成渝坐着不愿走。慢慢地开了盒子,将镯子拿出来细看,双瞳炯炯有神。安澜不敢动他,生怕这么一动,镯子就摔在了地上。可是黎成渝似乎在观摩或者说是验证一般,足足看了十几分钟,安澜又道,“我都没有碰过,一直锁在书桌里。”

“哦。”黎成渝淡淡地应了一声,将镯子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安澜在旁边站了会儿,有些忍无可忍,“黎成渝,你还有什么事?”

“主人给客人倒杯茶难道不应该么?”

“……”

“当年你去我家里,我可都是鲜榨橙汁给你的。”

“你在跟我算旧账么?”安澜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茶叶来泡茶,赶人这种事做起来有些尴尬。

“如果我想跟你算,你又如何?”

她泡好了茶放在黎成渝面前,热茶氤氲着热腾腾的气息。安澜的双眼盯着透明的玻璃杯,嫩嫩的尖芽在浅绿色的水中上下沉浮,轻声道,“其实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你刚睡醒?”黎成渝岔开这个话题,盯着她看,“嘴边还有口水印。”

安澜起身进了卫生间,躲在里面都不敢出来。她在里面慢慢地蹭着,只希望一出门,那人已经消失不见。刷牙洗脸的时候,门铃声响起,安澜满心的慌乱,低头快速地擦干了脸。等到安澜出来的时候,发现黎成渝已经替她开了门,门口半开,门口的两名男人相互看着对方……

随即两名男人的唇边都挂了笑,礼貌的淡笑,他们相互点了点头,何远航换拖鞋的时候,发现自己平日里穿得那双被鸠占鹊巢了,心中不快,脸上也并未表现出来,熟练地从一旁的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换上,对着安澜道,“刚醒吧,这里有早餐。”说着扬了扬手中提着的东西,笑容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安澜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上去,对何远航道,指了指黎成渝,“这位是黎先生,他是……”

“好朋友。”黎成渝浅浅一笑,语气中又分明带了几丝暧昧之意。

“哦?你好,”何远航站到安澜这边,将手中的早餐放到安澜的手中,眉头一挑,“我是澜澜的男朋友,何远航。”

安澜对于这种新旧男友共处一室的局面显得十分被动,恨不得拿一个锅直接将自己敲晕,索性拿了早餐去厨房,“我先去吃点早餐,你们……请自便。”

何远航给她买了几个豆沙包,香甜浓郁的豆沙吃在她的口中却有几分苦涩。她没有什么胃口,却仍旧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拖延时间。她处理事情从来都是果断的,唯独在感情上优柔寡断。何远航不知道她的过去,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亦从来没有提起,方才她明明是看见了他眼中不悦的,看她的时候那样的明显,虽然他的脸上笑得一派春风。

若是他再问起,她定是不会撒谎的。

安澜吃完又喝了一些豆浆,才走到客厅,坐在何远航的旁边。何远航似乎在跟黎成渝谈着什么,谈得很开心,何远航见她过来,伸出右臂将她一揽,点了点她的鼻子,笑意满满,“这么多天了想不想我?”

安澜轻轻地笑了起来,并没有回答。她没有在人前秀恩爱的习惯,又况且她感受到了一股冷厉如刀的眼神切在她的脸上。可是她仍旧是一脸关切地问何远航,“这几天很累吧?”

“想着你就不累了。”何远航笑容明朗,眼眸中春意点点。若是凭长相,他比黎成渝要长得更俊美一些,一双凤眼妖娆媚惑,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一副倾城倾国样子。

这样的话,似乎男人都会说吧,当初黎成渝不止一次跟她说过这句话,如今让他听着另外一个男人与她说这种话,心里定不好受。安澜不敢看他,只盼望着他或许会早点走,可是他倒是隐忍得住。所以安澜不得不去准备中餐,何远航道,“安澜,再多准备一个人的份儿,待会儿何适要来。”

何远航在看到黎成渝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一种危机感。好不容易能够与安澜有一个二人世界,偏生有不知好歹的人过来打搅,所以还是再叫上何适来,反正二人世界被破坏了,不如再多一个,而且是自己人。

何适在跟同学打篮球,收到何远航的短信,“遇到敌人,速来安老师家。”马上扔下篮球就赶来了。他一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黎成渝,一个淡漠的男人,安静地坐在那儿看报纸,一副自居男主人的架势。他“哈”了一声,略带玩笑地开口道:“这人谁啊,不会是安老师的前男友吧?”

何适说得声音不大却也不轻,何远航听得到,黎成渝也听到了,头从报纸后缓缓抬起,对着何适浅浅一笑,脸上带着一抹谁也比不上的淡定笑容,“谁是前男友还说不定。”

黎成渝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何远航还没有反应过来,重新将这句话品味一下,脸色不禁一变,凤眸眯起,带着几分恼怒,语气抬高了几分,“你说什么?”

何适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脸部神经抽动了一下,高声叫道,“安老师,饭好了么,我好饿啊。”

安澜伸出头来,带了几分笑,“你先去吃点儿菜,饭马上就好。”

“好。”何适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何远航,扯了扯他,“叔叔,你不饿么,陪我一起吃点。”

何远航冷冷地看了一眼黎成渝,他却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半张脸遮在报纸后面,丝毫没有醒悟到刚才他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

何适加大了一点力气,扯着何远航走,压低了声音道,“叔,你若是生气你就输了。不过叔,你似乎终于碰到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何远航反手就在何适的头上留下一个爆栗,面色沉郁,“小孩子懂什么?”

何适不说话了,在桌上坐定,拿了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慢慢啃着吃,排骨跟山药一起炖得糜烂,香腻滑爽,何远航坐在一旁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何适看了一眼何远航又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黎成渝,再看看正在厨房里炒菜的安澜,抿唇微笑,这场面还真有点意思。

看到何远航又瞪了他一眼,忙不迭地低下了头,何适心想若是这个男人真的是安老师的前男友,自己可真是罪过。

想着又夹了一块排骨问何远航,“吃不吃?很好吃哦。”

何远航没有理他,突然想起安澜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我过去谈过一场恋爱,失败了,打击挺大。”那个时候的自己想必是自信过了头,“就是因为被打击了,才应该在另外一场恋爱里找点甜蜜。”

因为陷得不深,所以说话才可以那么自信,可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这个身份可疑的男人已经让他嫉妒得发了疯。原来他并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他以为不问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他不住地沦陷,而她总是保持清醒,是否跟曾经的恋情有关?

何远航还在胡思乱想,安澜已经端着汤出来,“开饭了。”

他刚站起来,却发现黎成渝比他快了一步,从安澜的手里接过了汤,轻声道:“我来。”

他的动作那样自然而然。

何远航站在原地不由地一愣,何适亦是,安澜亦是。黎成渝将汤放到桌子的中间,汤装得很满,何适小心地用指尖了碰瓷碗,很烫。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气氛古怪,何适只觉得自己夹在其中怪怪的,扯了几句话,没有谁接,有些讪讪地闭了嘴。他胃口不错,吃得很快,本来想找个借口离开,可是又觉得这样走不厚道,便坐在沙发上随意翻了翻报纸。

何适一边翻着一边想着,昨天晚上何远航还找他商量今天求婚好不好,可是此时多出了个第三者来,转头看了看他们三人,不由低低地嗤笑了一声,这事儿有点棘手,自己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先溜吧。

黎成渝吃完饭,跟安澜说了一句谢谢,加了一句,“你的东西我会替你一直保管着,”笑容亲切,语气十分暧昧。安澜几乎有些抓狂,黎成渝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几年前就是如此,如今变本加厉,他或许真的不会放过她。

黎成渝走的时候,安澜与何远航都松了一口气,两人彼此对视,脸上都带着一抹对方看不懂的东西。何远航陪着安澜收拾碗筷,想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他是我的前男友,交往了三年。”何远航心中所想被证实了。

“四年前已经分手。”安澜一边洗碗一边说,声音清清淡淡的,“我从来没有想过瞒着你。”

何远航听到安澜这么说,自然是满心欣喜,微微地咧开了唇,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整个人靠在她的背后,柔软的唇印在她的耳后,“澜澜,我吃醋了。”

“是么?”每当安澜不知道用什么语气的时候,就尽量放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想知道什么?”

“他为什么会来?”

“我们无意间又碰上,他过来坐坐,就这样。”

“可是他似乎对你还有情。”

“……”

“你还喜欢他么?”何远航轻阖着眼,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耳旁。

安澜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她将手冲洗干净,挣脱了何远航的怀抱,转过身看着何远航,琥珀色的眼眸清澈恬淡,“远航,你觉得我应该还喜欢他么?”

何远航单膝跪了下来,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挚,“安澜,嫁给我吧。”

安澜的眼睛兀然睁大,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求婚实在毫无心理准备。

“安澜,说话。”何远航等了她许久,见她仍旧是一副痴傻样子,捏了捏她的手,提醒了一声。

“会不会太快了?”对于婚姻安澜还有些迷茫。

“不快,我们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先订婚……”

何远航话还没有说完,安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静谧的时光突然被打断,铃声显得有些喧杂。安澜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居然是姑姑打来的。

“不要接。”何远航说了一句,语气中略带不满。

姑姑很少会在这个时候段给她打电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安澜对何远航做了个手势,接了电话,“喂,姑姑?”

“安澜,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姑姑的声音中分明带了些哭腔。

“怎么了?”安澜不解道。

“你爸爸他,你爸爸他……”

“我爸他怎么了?”

“你爸爸住院了,你务必回来一趟,有话回来说。”

“好。”安澜的脑海中出现了不好的预感,心急促地跳了起来,何远航已经站了起来,“怎么了?”

“远航对不起,我现在马上要回老家,我爸爸住院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卧房里走,开始整理行李。

“我跟你一起回去。”何远航见她这么着急,帮着她一起收拾。

“不行,我家有些远,肯定会耽误了你的事。”

“可是你爸爸……”

“你送我去机场,我先回家,若是有事我再联系你。”

“好,我现在给你订机票。”

爸爸,这个陌生的称谓,似乎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叫过了。自从来到W市上大学之后,安澜就回过一趟家,那次她大三,大姐结婚,作为妹妹的她不得不回去一趟。那次回去的时候就发现爸爸老了很多,看来这个继母并没有很好地照顾爸爸。走的时候,她偷偷地给了他五千块,不多却也是心意,想想他将自己养大,还是自己亏欠了他。

飞机到达是六点钟,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安澜直接提着行李去了爸爸所在的医院,又或者说,她也不知道哪儿才是她的家,毕竟她的户口是迁到姑姑家的。看到姑姑,安澜才轻喘了一口气,“姑姑,我爸他……”

“是肝癌。”姑姑叹着气抹了一把泪,“你爸爸他辛苦了大半辈子,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病?”

一时之间,安澜有些六神无主,脑袋被抽空了一般,许久才回过神来,低低地重复了一句,“肝癌?”

“你爸爸还不知道,吵着要出院,所以才叫你来,他最听你的话。”

安澜轻喘了一口气,“我去劝劝他。”

“安澜。”姑姑突然从身后叫住她,“你都知道了?”

“嗯……”

“你别怪他,其实他对你很好。比你那个狠心的妈要好得多,你要知恩图报。”

“是。”安澜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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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我身体里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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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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