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得见旧时影【7】
在此之前,神荼还真没想过会一而再的在长生殿碰见攸宁。
想想这里好歹也是当今皇帝的寝殿,寻常人如何能进的来。
不过也对,在如今的白民国皇宫中,攸宁可并非寻常人,他救了皇帝的性命,如今能出现在长生殿也不足为奇。
只是,如今扶裕的病已痊愈,也不知道攸宁突然来此是为何事?
神荼理了理自己方才行礼时不小心被压出褶皱的衣角,再次抬头,便见着正殿之上的男子开了口,道,“请神医进来。”
门外的人得了命令,便退下了,不消多时,只听一阵不及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神荼眨了眨眼,单是听着这脚步声便已猜到了来者。
还没等神荼多想些什么,大门再一次被人自外推开,内侍公公领着另一人进了殿中。
男子身材高挑秀雅,五官精致立体,薄唇微抿,没有什么表情,男子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窄袖竹枝袍,暗色滚边与一头乌发相映成辉,更衬得他气质内敛,腰间佩了块浅月白色的图腾玉佩,到底是个什么图腾神荼还真没怎么看清,只见得镂空银冠将男子的墨发束起,更显得男子气宇轩昂,举手投足之间,自带风雅之气。
早就知道攸宁此人,虽然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粗布衣裳,不怎么修边幅,但若是真的打扮起来,绝对艳惊四座。
但如今蓦的看到了,神荼还是没忍住有片刻的失神。
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努力将自己的眸光从男子身上移开,神荼默默在心里斥了自己一声没见识。
“草民,拜见殿下。”走入正殿的攸宁没有理神荼,只是对着殿上的扶裕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工工整整的模样,衣袖翩然,倒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感觉。
“神医快快请起。”正殿之上的扶裕开了口,随后还起身,走到攸宁面前,忙扶起他道,“神医既是朕的救命恩人,往后在这皇宫中便也不必多礼。”
尽管被扶裕扶了起来,攸宁依旧是神色不动,微微垂首,“殿下言过了,草民不过是治好了殿下的风寒,担不上救命之恩。”
“神医切莫这般妄自菲薄,于礼朕本该痊愈后便去拜会神医,但因着听闻前些日子神医闭关,扶裕不敢贸然打搅,哪想如今竟让神医因事来我长生殿一趟,是朕款待不周了。”
“不敢不敢。”攸宁嘴上依旧客套着,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旁站着的神荼。
女子今日盛装打扮过,容貌自然妍丽无需言说,只是平日里那双原本娇俏可人的小脸,如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她就站在不远处,柳眉微挑,一副“您继续演,我就在这儿看着”的模样。
攸宁莫名觉着神荼这副模样有些好笑,但碍于如今在扶裕面前,他不好笑出来,只能暗自憋着,只是嘴角以极其小的幅度微微挑了挑。
“这位是……”攸宁装作不经意的看到了一旁的神荼,故作不认识。
神荼心下翻了个白眼,暗道一声您这装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但面上却依然是极有礼貌的笑了笑,“苍棠见过神医。”
似乎是对于神荼这番落落大方,颇有皇家风仪的举动很是赞赏,站在一旁的扶裕面色缓了缓,看了一眼神荼,随后又看向攸宁道,“神医之前想必没见过,这便是朕的妹妹,苍棠。”
谁还不是会演戏还是怎么地,神荼拿捏着尺度,在扶裕介绍完自己后,再次温温柔柔的福了福身子,最后才道,“皇兄前些日子的病,劳神医费心了。”
“原是大名鼎鼎的苍棠公主,不敢不敢。”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荼觉得,二人的这番双簧唱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分明都是及其熟悉的人了,如今还在这里故做彼此不认识。
神荼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一旁的扶裕,神色平静未有波动,显然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不知神医此番前来,可是有事?”正当神荼悄悄打量扶裕,这厢扶裕似乎半点感觉也没有,只是看着攸宁道。
也难怪扶裕会这么觉得,毕竟当初扶裕为了和神荼一同去冥界,特意借口闭关,任何人不见的度过了将近一个月,如今突然出关便直奔此处,说是无事怕也都不会有人相信。
攸宁闻言顿了顿,随后很是自然的点了点头,但在短暂的点头之后,他又瞥了瞥一旁的神荼以及全程没有说话的采苓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傻子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反正如今召来神荼也不过是想给她敲些警钟,让她别忘了曾与他的交易,敲打完后,自然也没必要再与神荼多说些什么。
于是顺水推舟的,扶裕让神荼与采苓一同退下了。
攸宁这架势到底是在搞什么。
神荼虽然满腹疑虑,但如今依旧什么也没说,领了扶裕这个金主爸爸的命令,半点也未曾耽搁的退了下去。
……
“采苓啊。”直到回了自己的落棠殿,神荼屏退了所有无关紧要的宫人们,独留采苓一人在庭院中,伴着她晒太阳。
当然,晒太阳是假,有事打听才是真。
“扶裕殿下,平日里都是这般死板无趣吗?”她靠在美人榻上,乘着树荫,拿了团扇有一下每一下的轻轻扇着,及不经意的开口。
采苓站在她身后,神荼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似乎停顿了许久,才再次开的口——
“殿下,并非这样的。”
看样子,又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神荼笑了笑,微微侧头,看向了身后的采苓,道,“那是什么样的,可否与我说说?”
采苓顿了顿,有些迟疑,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始终未发一语。
这样的沉默一度维持了许久,树上的叶子掉了一片又一片,落在了神荼的衣上,榻上,还有发间,她没有伸手拨了那片片落叶,只是静静的闭目养神,等着采苓的开口。
直到连神荼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采苓依旧什么也没说,神荼十分确定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再不开口说些什么,这一下午可当真就要在二人的沉默之间白白虚度过去了。
她开口,打破了院子中的沉默,“若是不方便的话,你可否与我说些关于殿下的旧事呢?”
采苓这姑娘,怎么说也是在皇宫呆了许多年的人,见多了大风大浪,想必是觉得神荼想借她之口了解她的主子。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指不定神荼真的从她这儿打探到什么,怕是日后对扶裕不利。
神荼想了想,知道采苓姑娘这是在忌惮什么,随后又道,“其实也不用说什么特别辛秘的,就是白民国人尽皆知的那种都行。”
“我啊,不过是觉得在这儿单晒太阳,实在是闷了些。”神荼停了停,又道,“总该讲些什么故事,打发一下这枯燥的时光啊。”
话落,神荼还很是坦诚的看了看她,一副童叟无欺的模样。
“而且,我觉得扶裕应当也给你下过命令,让你好好照顾我,让我尽早熟悉白民国之类的,那如今给我讲几个故事解解乏,这不算难为你吧。”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采苓姑娘还是犹豫了一会儿,良久,才开口。
“殿下是皇后娘娘的长子,自幼便被立为储君。”
没想到扶裕竟还是个自小便这般尊贵的家伙,神荼一边听着,一边捻了块糕点往嘴里塞,听着采苓继续讲下去。
“殿下自小便是众多皇子中最聪慧的一个,九岁能文,十二岁能武,十八岁时领军出征,一度还曾大破围困边境的乱党,战功赫赫,朝堂上一度颇有威名。”
“原来殿下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神荼顿了顿,想了想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男子容貌精致,一身银色龙袍,漫不经心的坐在龙辇上,撑着头,眸光散漫不知看向何处,怎么看都是个闲散帝王,哪里像个能征战沙场的将军。
“自然的。”听了神荼的话,采苓微微勾了勾唇,道,“史官记载,殿下诞生时曾有霞光自天际蔓延而至皇宫,据说这是一代贤君才有的预兆,当时还有人预测,扶裕殿下会成为我们白民国历史上最贤明的一代君主。”
最贤明的一代君主?
神荼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到了九天之上的那人。
她短暂的顿了顿,脑子有一瞬间的放空,但还是很快的就反应了过来。
“那如今呢?”神荼继续问道,“他当真是白民国历史上最贤明的一任君主了吗?”
采苓停了停,没说话,神荼看样子便知道这中间必然是出了什么故事,便也没在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等着采苓再次开口。
“殿下这般的人,应当一生都是身披霞光,受人敬仰的。”良久,采苓才继续道,“若非当时……”
眼见着要讲到重点的地方了,神荼马上打起精神,准备着继续听下去,却不想采苓讲着讲着便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