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得见旧时影【11】
采苓这一番话说的极多,但也并非泛泛之谈。
想来也是在皇宫浸淫多年得出的经验,神荼闻言后默默点了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了。
采苓的本意是想提醒提醒苍棠平日里切莫太过随和,但如今看了苍棠默默点头的样子,似乎隐约又觉得自己方才说话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奴婢本意是想提醒提醒主子,并非有意指责您做的不好。”采苓俯身请罪道,“若是有哪处儿惹得公主您不快,您便说出来,奴婢回去了便去领罚。”
神荼自然知道这些,采苓这姑娘性子极好,如今说这番话也是担心了她平日里被那些宫人们欺负了去,故而也只是笑了笑,道,“没事没事。”
随后又扶起采苓宽慰了几句,等到采苓姑娘放松了些,两人这才往永寿宫附近的花园去。
据采苓说,这个是扶裕殿下斥巨资专门为当今太上皇修建的,距离永寿宫极近,说是为了能让太上皇在永寿宫附近便可赏尽世间群芳,扶裕殿下还一度移植来了不少西域的花卉,专门命人专门好生照料着。
配置规格丝毫不逊于御花园。
苍棠对于这些倒并没有觉得很感兴趣,只是随着采苓简单在此处走了走,中途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很快便将时间耗到了下午。
晚宴的时间似乎是在申时,神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这才叫着采苓一同回了永寿宫。
也不知是她们回的晚了些,还是这些赴宴的王宫大臣们来的早了,反正神荼刚一过来,便见着原本空空如也的宾客席上,如今已经来坐满了大半宾客。
殿门的内侍公公见了神荼,用尖锐的嗓子喊道,“永宁公主到——”
随后神荼便看到殿中有不少人刷刷的看向了自己。
神荼短暂的愣了愣,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多亏了一旁候着的永寿宫宫女,见了神荼与采苓进来后,忙迎过来,将二人引到了席位上坐下。
每个宾客面前都摆了一个檀木制四脚低矮案几,案上放了一盏泡好的清茶,青花白玉为杯,右上角处置巴掌大的香炉。
神荼因着身份,坐在距离太上皇最近的左边第一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神荼总觉得自自己踏入此处的第一秒起,周遭就有许多人在看着自己,还夹杂着一些时不时的交头接耳。
弄得神荼更是不自在。
她戳了戳一旁的采苓,低声道,“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总觉得周围的这些人都在打量我?”
采苓低垂着眼睛,面色不动,却是低低的回了一句,“您如今是太上皇失而复得的苍棠公主,前朝还有许多人未曾见过您,自然见了您会好奇些。”
说白了也就是好奇,她这个假冒的家伙到底能有多大的本事,竟能忽悠住太上皇。
神荼撇了撇嘴,只觉得这种被当做赏玩之物任人打量的感觉着实是有几分不爽,她抿了抿唇,随后低低道,“有什么好好奇的,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采苓闻言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正当神荼尚在抱怨之际,再次听得门口的内侍声音又起——
“神医到——”
神荼挑了挑眉,旋即便往门口看去。
男子照旧是一袭玄衣,不过如今的衣上绣了青竹,看着愈发清俊雅致,步履从容,一派大家风范。
神荼早就知道,攸宁因着名义上救了扶裕一命,所以颇受扶裕的器重,再加之他本人似乎也显露过一定的才华,博得了扶裕的信任,连带着在皇宫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尽管明面上只是个神医,但其实谁都知道他如今正是扶裕殿下跟前的红人。
神荼估计着太上皇应该也是听了些风声,故而这也请了攸宁赴宴。
宫女带着攸宁走到客席上,说来也巧,攸宁的位置就在神荼的旁边,也就是左侧的第二排,神荼只要微微一侧头,便能看到他。
“公主。”最先开口打招呼的是攸宁,他俯身作揖,明面上一派恭敬之色,说的话也煞有其事,“敢问您这几日的头疼之症可好些了?”
若不是心知这几日的头疼都是借口,连神荼都险些相信了他的鬼话。
面上笑了笑说声好些了,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也不能多说些什么,随后简单的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坐在席位上不再说话。
申时三刻,晚宴正式开始。
神荼对于堂上那群如花似玉的舞娘们完全没有半点兴趣,故而只是一个劲儿的低头吃菜,想着能混多久就混多久。
好在太上皇似乎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事情上,对于神荼并没有多注意,神荼也乐得自在,在一旁该做什么做什么。
神荼对面的座位是空着的,白民国以右为尊,能坐在太上皇晚宴上右侧第一位的人,当然是当年圣上扶裕殿下。
但据说扶裕似乎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赶不来,于是那边的位置也只能空着。
神荼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若她没记错,扶裕之前好像说过再给她一周的时间,让她把太上皇身上的魔气给弄明白了。
如今查那黑衣人的来历正好遇上瓶颈不得突破,而太上皇这边……
神荼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看殿上饮的正酣的太上皇,虽然一把年纪了但酒量依旧好的惊人。
但说来也是奇怪,如今的太上皇行为举止都与常人无异,且周身也没有什么魔气萦绕,若非扶裕承认,她恐怕还真的要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这件事还真不是一般的蹊跷。
……
与此同时,永寿宫偏院厨房。
刚一进厨房,便可见五六个灶台,灶台边上挂了些许串成了串的辣椒,一旁站了不少厨子正在忙碌着,因着这是永寿宫的晚宴,流水般的菜肴要源源不断的端上桌面,似乎是为了敢进度,中间穿插了不少负责打杂的三等宫人,清一色的灰布衣裳,清洗着不同的食材。
负责传菜的赵嬷嬷在门外站着,她的身后站了一群碧色粗纱宫装的宫女们。
约莫十来位宫女们整齐的站成两列,双手置于腹前,各个都微微垂首,怎么看都是安静谦卑的模样。
只有赵嬷嬷蹙着眉,时不时看看不远处的院门,再看看如今的时辰,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身为永寿宫专门负责管理宫女的总管,一会儿歌舞结束,自然要由她来领着宫女们前去正厅为达官贵人们添酒换菜。
但如今眼看着歌舞将近,她该带人去了,但原定与她一同去的十六个人中,如今有一个不知道去了何处。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再寻个人代替便是,但没办法的是如今不知何处去的那个是她的侄女,亦是在这宫中唯一的亲人。
周遭的宫女们没有一个人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良久,赵嬷嬷似乎终于是等不及了,很是不悦道,“如今都什么时辰了?晚香怎么还没来?”
位于她身后的两个宫女相互看了看,似乎有些犹豫,随后才道,“方才晚香姑娘说,她有东西落在屋子里了,便跑了回去,说是马上便来。”
“真是胡闹!”赵嬷嬷忍不住斥了一声,一旁开口的宫女连忙噤了声,不敢在说话。
“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她竟还敢乱跑?”赵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一旁的另一个宫女道,“你,去后殿那边调个人过来。”
如今时辰早已不早,定然是不能再耗下去了的。
一旁站着的宫女领了命,随后便小跑着打算去偏殿。
不想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
“嬷嬷!”小姑娘小跑到赵嬷嬷面前,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才道,“晚香来迟,嬷嬷恕罪。”
尽管二人有着亲缘关系,但在人前,二人依旧以宫中职称相称。
赵嬷嬷蹙了蹙眉,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见她额头沁出了点点的汗,小脸也跑的煞白,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一时也熄了大半。
在狠狠的瞪过小姑娘一眼后,她终于开口道,“晚宴后自己去领罚,现在擦擦汗,与我一同去前厅。”
晚香行了礼,飞快的擦了擦自己的汗,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后,便站回了队伍中。
最后一人来齐,赵嬷嬷最后清点了一下人,于是这才领着十六个宫女们端好了酒水,款款向正厅走去。
正厅的晚宴如今已然进展到了一半,是王宫大臣们三杯下肚,略有微醺,就着歌舞侃侃而谈的时候,赵嬷嬷领着宫女们自两侧缓缓进殿,随后摆了摆手,宫女们各自散开,前往不同的席位为宾客换酒。
虽然深居宫中,但因着太上皇时常召开晚宴的缘故,正厅中的大多数面孔赵嬷嬷都是认得的,简单的瞥过一圈后,她出乎意料的在如今的宾客中发现了个极为熟悉的面孔。
女子宫锦长裙,眸光澄明,五官精致恍如上好的珠宝,一头墨发如云,其间点缀各色珠钗,微微敛眉之际,可见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作为在皇宫中呆了这么久的人,她自然认得,那张脸,真真是像极了当年的苍棠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她微微晃了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