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神秘谜团

[1]

现在,我们来讲讲方柔吧。

读者们也会好奇,九月二日那晚,神秘失踪的她去了哪里,那好似一道道偈语的圈圈里,又藏着什么玄机?

其实,故事是这样的。

那一日,方柔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同周焕然起了分歧,两三句拌嘴,二人便吵了起来。

周焕然一怒之下离开后,方柔也收拾东西回了父母家。她倒是没有同父母多说什么,只说周焕然出差了,她一个人住在公寓有些害怕。

那天晚上,父母为方柔做了丰盛的晚餐,她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夹着菜,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好似有无数条隐形的小虫,一寸一毫的啃食着体腔。

晚饭后,她陪母亲收拾碗筷,母亲见她有些不开心,便问道:“打你进门起就闷闷不乐的,和焕然吵架了吗?”

方柔干涩一笑,摇头道:“最近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不乖,让我有些心烦罢了。”

母亲点点头:“没事就好。你不要洗了,回房休息去吧。”

方柔应了声,擦了擦手,转身回了房间。

深深吐了一口气,身体却没有丝毫的轻盈感。疲惫的躺在床上,心情仍旧难以平静,到底在焦躁些什么呢?

方柔试图寻找源头,却终是徒劳。

索性,不去想了。

她翻了翻身,一眼瞄到了手机。这个时候,周焕然还没有打电话过来,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平日里他们也偶尔吵架,不管是谁的错,周焕然总是在吵架后的三个小时内承认错误。而今天,距离他们吵架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了,电话依然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此时此刻,她多么盼望他打电话过来,只要打过来就好了。

很多时候,女人总是习惯将自己困在那卑微的自尊里,好似稍稍的妥协后便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方柔最终也没有将电话回拨过去,她轻轻叹了口气,随手关掉了壁灯,怀抱着不规则的黑暗,沉沉睡了过去。

怪事是在后半夜发生的。

或许是晚饭吃的不多,方柔被饿醒了。

她起身出了卧室,轻轻拉开冰箱门,随手拿了一罐牛奶。转身的瞬间,不禁惊叫一声,父母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们笔挺地站在那儿,好似还在睡着。

他们是梦游了吗?

她听人说过,梦游的人是不能叫醒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夫妻怎么会同时梦游,而且动作和表情都是一致的,机械!

一簇恐惧涌上心头。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俩衣着整齐,好似要去参加某个重要聚会。

一切忽然蹊跷起来!

容不得她多想,父母齐齐挪动了脚步,开门下了楼。方柔随手抓上外套,直追下去。他们走的很快,明显超越了平日的步速。

她大声呼唤了几声,他们却并未应答。

方柔觉得事情不妙,便急忙钻进了车子里。她本想给周焕然打电话的,不过手机却还放在枕边。

糟糕!

眼见父母就要消失在午夜街头,她启动了车子,追了上去。

她还发现他们的步子很怪:迈出左脚,右脚跟上,再迈出左脚,右脚再跟上,好似受到了操控,执行着某个怪异的节奏。

他们径直去了火车站。

方柔也将车子停在了售票厅外,小心翼翼跟了进去。

此刻,售票厅里买票的人不多,只有几个窗口还在工作着。方柔的父母在二号窗口买了票,便匆匆进了候车大厅。

父母买票是要去哪里?

顾不得那么多了,先跟上他们再说吧。

方柔快步凑到二号窗口前:“你好,我是刚才那对买票夫妇的女儿,我母亲让我再补一张票。”

售票员瞄了她一眼,也未多做追问,熟练的打了一张票,甩了出来:“九十!”

方柔丢了一张百元大钞,一同被丢进去的还有一句“不用找了”。

8484E号列车,5车厢121座,硬座,西闽市——北港市。她低头瞟了一眼,便一阵小跑的进了候车大厅,跟着稀疏的人流通过了检票口。

她猜得没错,父母也在5号车厢。不过他们的座位号是72和73号。他们隔着几排,这正好利于监视他们。

过了几分钟,车子便缓缓开动了。

方柔深深吐了口气,一直被紧张包裹的心脏也倏地松弛了下来。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追他们追上了火车。

父母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要在午夜时分匆匆离家,还坐上这一列压根没有听过的火车,去了一个压根没有听过的城市。

北港市,又是什么鬼地方?

方柔本该凑上前去,亲口问问他们的,不过她忽然觉得坐在那两个座位上的两个人不是她的父母了!

她不敢上前了,她怕了!

8484E号列车是一列绿皮慢车,车子咔哒咔哒着,单调得让人烦躁。

方柔瞄了瞄窗外,玻璃上附着着一层污垢,窗外的一切被隔离了。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前排的父母,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方柔这才想起了她这么追出来,应该通知周焕然的。幸运的是,坐在身边的小伙子还算热情,她轻松借到了他的手机。

她拨了号码,周焕然却已经关机了。

有时候,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在某一时刻就成了一种刻意。所以,不要轻易关机,因为,你不知道会错过些什么,惊喜或者死讯。

[2]

起初,方柔还能坚持坐着,最后她还是被睡意吞掉了。

她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到自己的父母中途忽然下了车,那是一个无名小站。她只能匆忙地跟了下去。他们走得很快,她跟着跟着,便将他们跟丢了。

她正欲大哭,转身的瞬间又看到父母就站在自己身后,她想要扑到他们怀中,却被重重推开了。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他们冷冷问道,声音重叠在一起,无法分辨是男是女。

方柔啜泣道:“爸,妈,你们是要去哪里啊,我不想要离开你们!”

他们阴翳地笑笑:“我们去赴死,你也要一起吗?”

什么,赴死?

不,我不要!

尖叫将那个梦刺破了,“咕咚”一声,她掉回了现实里。

身边的小伙子被吵醒了,他有些不快地问道:“你没事吧?”

方柔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稍稍抬起头,发现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唯独72和73号仍旧死寂的坐在那里。

方柔松了口气,缩了缩脖子。

他们还坐在那里,而刚才的,只是一个梦罢了。

这列绿皮车依旧咔哒咔哒着,扰得人心神不宁。

她看了看时间,已是次日早上五点钟。窗外仍旧一片漆黑。某一刻,她甚至有些怀疑,这窗户是假的,是画上去的。

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一切!

方柔忽然想起今天要去上班的,便借了小伙子的手机给同事赵紫薇打了电话,说她有重要事情,要对方帮忙请假代课。

车子继续行驶着,每隔几十分钟,便停靠几分钟,劣质喇叭里会播报一个陌生的地名,“南旺镇”、“幸福村”、“月牙坝”之类的。

每听到一个陌生地名,方柔心中的恐惧便会增长一分,好像一枚掉入无底洞的石子,随着“咻”的一声越拖越长,心中也愈发恐慌。

她伸手摸出了那张车票,8484E号列车,终点站是北港市。一个她听都没有听过的城市,它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又是哪个省内的城市?

“小兄弟,你知道北港市是哪里吗?”方柔扭头问了问小伙子。

小伙子摇摇头:“我不知道耶,我只坐到贾庄就下车了。”

“姑娘,你知道北港市是哪里吗?”她见坐在对面的女孩醒了,追问了一句。

对方似乎并不想搭讪,低声道:“抱歉,我不知道。”

方柔将坐在周围的人问了个遍,竟然没有人在终点站北港市下车,这简直太诡异了!

直至一直依偎在角落里的中年人倏地开口道:“你知道吗,这列8484E的终点站原是藤子州,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加了一站北港市,终点站便成那里了。”

方柔佯装镇定地点点头:“谢谢。”

那个中年人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方柔蓦然发现,刚才她在询问其他人北港市的信息时,那个中年人一直闭眼睡着,他是什么时候醒的,或者,他始终在装睡,他在偷听他们说话。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坐上这么一列倒霉的火车,去的又是一个连其他旅客都不知道的鬼地方。

凌晨、清晨、上午、中午,下午,直至又是晚上。

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直至坐在方柔身边的小伙子也下了车,他下车的时候,问她:“你在哪里下车?”

“终点站。”方柔回道。

车子咔嗒咔嗒了一天多,车厢里几近没什么乘客了。方柔抬眼,父母还坐在那里,他们竟然一天不吃不喝不睡不动!

肚子咕嘟得厉害,臃肿的乘务员推着一辆破旧的餐车经过时,她买了一罐八宝粥。

这时候,劣质喇叭里传出了声音:“下一站是终点站北港市,请旅客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感谢乘坐本次列车,祝您旅途愉快!”

几分钟后,车子便进站了。

此时,整个车厢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其实是四个人,她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老人从另一个出口出去了。

走出车厢的时候,方柔感觉双腿有些松软。抬抬眼,便看到了“北港欢迎你”的破旧牌子。

她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大都市,却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刚刚开发建设的城市,虽然叫做北港市,实际上只有县城般大小。

父母出了站口后,便坐在了站外面的石墩上,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方柔不敢过去,就躲进了车站旁边的一个小吃店,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继续监视他们。

不过,她却有一种厌恶的感觉,好像有一个人也躲在暗处监视她一样,或者说监视她和他们更加确切!

[3]

一直到了午夜,方柔的父母仍旧坐在车站前面的石墩上。

这时候,一辆大帐篷卡车开了过来。方柔觉得有些蹊跷,这种旧式卡车已经很少见了,早就应该报废了吧。

她没有想到,那辆卡车在她的父母前面停了下来,他们倏地站起身。接着,卡车后面的帐篷车厢开了,他们身手矫健的跳了上去!

方柔简直不敢相信,已经年过五十的父母还能像二十几岁青年一样灵敏。

“小姑娘,你是不是很好奇啊?”一个声音忽的从方柔身边传来,她倏地扭过头,一个带着眼镜的老人停在她身边。

“你是谁?”

他微微一笑,却察觉不到丝毫暖意:“如果你想要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就随我来吧,不然你就回家好了。”

像一只感应到杀意的小兽,方柔浑身的毛发瞬间耸立起来,她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我父母会来到这里?”

那个老人没有应声,径直出了门。

方柔快步跟了过去,他走到车子旁边,指着帐篷车厢,轻松说道:“上车吧,我提醒你,这可是一个危险旅程,你现在还可以选择乖乖回家的喔!”

方柔冷哼一声:“你这是在恐吓我吗,告诉你,我根本不害怕!”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甚是忐忑。

就像有一个朋友问我:“如果你被一只恶鬼追杀,你跑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扇门,你会开门吗?”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他问:“为什么?”

我答道:“因为比起这张牙舞爪的恶鬼来说,那扇门后面的东西显然更让人恐惧,不是吗?”

他又问:“为什么?”

我说:“门后面的东西是未知的,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我想方柔和那时的我想法一致吧。

她也在害怕那个未知的帐篷车厢,她害怕那里是鲜血淋漓的内脏,也害怕那里是整齐排列的尸体,更害怕那里坐满了人,他们问她:“小姑娘,与我们同路吗,一起赴死吧!”

“我们要走了。”话落,那个老人便进了驾驶室。

方柔心一横,拉开车子后面重重的军绿布,进入车厢的瞬间,她嗅到了浓烈的味道,是泥土的腥味!

这黑漆漆的车厢里莫非坐满了刚刚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死人,他们整整齐齐的挨着坐着,却互不相见。

方柔没有想到她正在义无反顾地踏入一个死亡漩涡,足以让她尸骨无存的漩涡。

进入车厢后,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静静坐在那里,耳边是正常的呼吸,一进一出,匀称而富于节奏,正常得让她有些恐惧。

你不觉得吗,太过正常的东西总是让人不安,比如,抬眼便是蓝蓝的天空和圆滚滚的太阳,低头便是刺目的绿草和清澈的溪水。

一切,好像是假的,人工加上去的。

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车子颠簸了很久,颠簸到方柔都失去了方向感。

她开始后悔了,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她觉得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旅程。

有时候,太好或者太坏的预感总会成真。幸运的是,方柔的预感也成了现实呢。她找到了那个老人口中的真相,也成功从那个“洞”里爬了出来。

她要逃,逃回西闽市!

不过她跑了好久,却好像掉进了一个圆圈的迷宫,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她一户一户的敲门,每个住户都热心的为她指路。

他说,向东,继续向东,就可以离开了。

她说,向西,继续向西,就可以离开了。

他说,向南,继续向南,就可以离开了。

她说,向北,继续向北,就可以离开了。

东,南,西,北,方柔不停地跑着,不过当她耗尽气力,仍旧迷失其中。她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被腐蚀着,她不断自我鼓励,下一刻,下一刻就可以走出去了。

不过,在经过了无数个下一刻之后,方柔终于支撑不住,她最后一道坚强的伪装也溃散了。

她重重倒了下去,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醒过来的了,更不记得是谁将她送回了西闽市。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周焕然已经坐在了她面前。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再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不过,她总是感觉自己丢失了什么,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自从她醒过来的之后,她经常会陷入一个莫名的梦境。梦中,她不停奔跑着,脚下是无尽的路,一面消失,一面延展。

直至,她最终陷入那里,再也没有醒过来。她害怕极了,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什么时候,她试图停下,试图哭泣,身体却不听使唤。

人,说穿了,还是一种自负的动物。

很多时候,他们将看到的一切当做了不二的真相。方柔也犯了这个错误,她以为自己看到的那骇人的一幕就是真相了。

其实不然,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或者,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吧。不过,这足以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而真正的真相仍旧藏在黑暗中。

好了,方柔的故事讲完了。

当然,这是李小渔和周焕然没有经历的,更不会知晓的。他们还继续寻找着,那混沌之中的谜底。

[4]

临近下班的时候,刘发将李小渔叫到了办公室,他和蔼地说:“小渔啊,最近一期节目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实话,对于刘发的颠覆性改变,李小渔是有些不习惯的,她干涩地笑笑:“节目我还在准备。”

“还要多长时间呢,要知道,我们要趁热打铁的,现在很多观众还在追问,我们不能拖太久了,不然再诱人的菜色也会失去魅力的。”

李小渔点点头:“主任,你放心吧,我会尽快的。”

刘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加油,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一刻,李小渔忽然有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刘发的手好似化成了无数只湿湿黏黏的触手,纠缠在那里。

出了办公室,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坐了回去,看着后斜方那个位子蓦然出神,那里曾经坐着林桂桂,那个神经大条,爱挖人八卦,又有些贪财的女孩,最终还是难逃诡死的厄运。

现在那里已经换了其他人,很多人已经将林桂桂忘记了,只有李小渔,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她要探究被林桂桂带到那个世界的真相,她要送那支红钗回家。现在,在那股执念中还有一丝丝愧疚。不久前,老陈陪她去了林桂桂的家乡,她却将她家人的真情流露做成了节目,继而播出。林桂桂的家人若看到了那节目,应该伤透心了吧。

她利用了他们。

所以,自林桂桂死后,她一直没有再回她的家乡,头七,三七、五七。每每想到那里,她的脸总是不由自主的滚烫起来。

现在,她再次陷入纠结。

一方面,刘发不断催促她制作新一期节目,她也知道,若是乘胜追击的话,她将会再次稳固自己的位置,一方面她不想要伤害方柔,将她的故事搬上电视,那样既让伤害了她,也伤害了,周焕然。

下班后,李小渔径直去了酒吧。

她本想喝个酩酊大醉,将自己彻底放纵在酒精的世界里。一刻,只是那么短短的一刻也好啊,不过她愈想喝醉,头脑却愈发清醒。

回到小区的时候已临近午夜,她无意的环视了一圈,竟然再次看到了那个算命的瞎子。他坐在路灯下,好似在等什么人。

李小渔径直靠了过去,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他那一副黑色的眼镜。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姑娘,你又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

那个算命的点点头:“你和上次擦了一样的香水,只不过这次还有酒气。”

“上次我问过你神秘消失的徐老先生,他的失踪是不是和某个奇怪的圈圈有关系,他是不是在那个圈圈的中心?”

那个算命的摇了摇铃铛:“姑娘,很多事情,你知道了也无济于事的,很多真相并不在乎多几个知情者。”

“为什么?”

“因为它们自信,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命运的齿轮,知道了,也只是多一个见证者罢了。”话落,算命的缓缓的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开了,他走了几步,忽的扭头说道:“姑娘,好好珍惜平静的生活,回家去吧!”

李小渔总觉得那个算命的出现非常突兀,好似一排扣子,一排扣眼,在所有扣子全部扣进扣眼后,才蓦然发现,衣角最下端还有一枚。

“你到底是谁?”

“我是一个算命的。”

“可是这么晚了,根本不会有人来算命了,你为什么还等在这里?”

算命的走进黑暗的那一刻,忽的扭头笑了笑:“你,不是来了吗。”

回家后,李小渔一头扎到了床上,不过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睡着,意识还是无比清晰。周围安静极了,心底的痛意再次一丝一毫的啃食上来。

数月前,她认识了梅阿姨,又答应她同季大海交往,在了解季大海的意图后,竟然鬼使神差的同意陪他演戏,她本以为他会渐渐爱上自己的,谁知道终是徒劳一梦呵!

翻了翻身,老陈的笑靥又嵌进了脑海。

某一刻,她也浅浅的幻想过,若他们能够早遇到几年,或许老陈还没有结婚。不过,这毕竟是不着边际都是幻想罢了,她本想将这个幻想藏匿于心底某个角落,待若干年后,拿出来看看,也不枉人海中一场遇见。

不过,现在它已经被那女人打碎了,她只是落寞的收起了一地碎片,狼狈不堪。

脑海里倏地又冒出一张脸,是周焕然,那个对女友呵护备至的男人,其貌不扬,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有时候,再美好的山盟海誓也抵不过一个温暖的怀抱,安全感,在纷扰的物欲中,是女人唯一不能丢弃的一样东西了。

[5]

李小渔做了一夜奇形怪状的梦,直至天亮了,她才将耗尽气力的自己从梦境里拖了出来。她赶到电视台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

刚刚推门进入办公室,一个女同事便说:“小渔,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

同事点点头:“那人来了一个小时了,现正在会客厅内喝咖啡呢,你快过去吧。”

李小渔将把包丢在桌子上,匆匆进了会客厅。

这是她同蓝波的第一次见面,她不知道,他的出现会给她今后的生活带来多么巨大的变化。

“你好,听说你找我,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是一个干干瘦瘦的男子,穿着一身迷彩服,头上带着一顶鸭舌帽,他起身道:“你就是李小渔?”

她点点头。

对方低声回道:“我今天特意来找你,只想对你说一句话,我也见过那个纹饰。”

“纹饰,什么纹饰?”

“那支红钗上的纹饰!”

李小渔倒抽一口凉气,莫非又是一起神秘失踪案件吗?他会是失踪者的家人还是知情者?

这个时候,天天咖啡厅里还没有什么客人,偶有一两对情侣躲在角落里亲密,店员则是聚在一张桌子前闲聊着。

李小渔轻声道:“黑咖啡,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对方点点头,轻轻缀了一口。

“还不到你怎么称呼?”

“我叫蓝波,自由职业者。”

“刚才你说你也见过那个红钗上的纹饰,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波淡淡一笑:“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我也见过那个纹饰,而且我还掌握了你更加感兴趣的线索。”

李小渔一阵激动:“你快说说。”

蓝波轻蔑的哼了一声:“你们当记者的去跑线索的时候,也会给那些提供线索的人报酬吧。”

李小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叫做蓝波的男人是想要线索费:“既然你开口了,那你开价吧。”

蓝波抿了抿嘴,打了一个手势:“一万!”

“你说什么,一万,这未免是狮子大开口吧!”

蓝波耸耸肩:“我只是给你一个参考罢了,没有说你必须同我做这个交易。一万块钱买我一个故事,我觉得很值的。”

“那让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蓝波应了一声:“明天,还是这家咖啡店。”话落,便起身离开了。

李小渔随即拨通了周焕然的电话,待同他说了蓝波的事情后,电话那头周焕然回道:“不管怎样,这总归是一个线索。”

“可如果他是骗子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若他的故事真的藏着什么关键线索,花一万块钱买到,我们就是赚了。”

“可是……”

周焕然瞬间猜到了李小渔的难处,他安慰道:“你放心吧,这一万块钱我来支付,你仔细听他的故事。”

“这怎么行,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你不能考虑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忘记了吗,我们可是一个阵营的,那就是战友了,战友是不分你我的。听我的,答应那个男人!”

次日,李小渔早早来到了天天咖啡厅,那个叫做蓝波的男人赶到的时候,她已经顾自喝了两杯咖啡。

“你蛮准时的嘛!”李小渔笑道。

蓝波入座后说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买下这个故事了。”

李小渔从包里摸出一个纸包,推了过去:“这是一万块,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你的故事足够有价值,我还是会加钱的!”

“都说你们记者清廉,我看也不过如此嘛!”蓝波轻轻撕开纸包一角,瞄了一眼,便塞进了怀里。

李小渔咳嗽了一声:“现在可以说你的故事了吧。”

蓝波点点头,他紧了紧衣服:“如果不是我赌钱手气差,欠了钱,才不会想到这个办法,用自己研究的几年的成果来换这点可怜的报酬呢!”

“几年的研究成果?”

“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遇到过你节目报道的事件了。那时候,我刚刚丢掉了一份工作,租住了一间民房,房东是一对年过六旬的老夫妇,他们人很好,知道我丢了工作,甚至让我白吃白住了几个月,他们无儿无女,就把我当做了亲人。”

“有一天晚上,我跟朋友喝酒到半夜,我将他们送回家后,便迷迷糊糊地向回走,刚刚进入胡同,便见到两个人影从我租住的农家出来了,起初我以为是贼,后来才发现是房东夫妇,我问他们这么晚了去哪里,他们没有回答我,只是匆匆跑开了,我以为是有什么重要事情,便没有追上去,回去睡觉了。次日中午,我才回过神来,发现房东夫妇不见了,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

“他们也在午夜时分匆匆离家,人家蒸发了?”

“是的。我报了警,由于房东夫妇失踪太过突然,警方也没有什么线索,好在他们的房产证还在,我偷偷变卖了他们的房子,几年来一直在寻找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几年间,我去了很多城市,遇到了很多例这样的事例,不少老夫妇或者老人在午夜消失,也有几个年轻人在午夜离家,几日后再回来,记忆却丢失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们每年只失踪三次,一次在五月十三,一次在八月十二,一次在腊月二十七,后两次失踪时间段分别包含了中秋节和除夕夜,这都是传统的团圆佳节,不过第一个失踪时间段却并无特殊。”

李小渔也陷入了蓝波的讲述中:“然后呢?”

蓝波轻轻吐了一口气:“我发现那些失踪者或者消失后又再次回来的人们的腹部都有相似的图案,看不出其中的含义。我也追问过他们这纹身的来历,他们要么说不清楚,要么说出生时便有了。直至我遇到了肖翰!”

“肖翰,他是谁?”

“解开这个神秘谜团的关键人物!”蓝波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倏地严肃起来!

[6]

说起同肖翰的相遇,蓝波也觉得充满了巧合。

蓝波没有别的爱好,他就喜欢泡澡堂。

他最常去的是一家叫做“金海湾”的洗浴中心,洗完澡再做一个全身按摩,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顺便提一下,他最喜欢二十三号技师,不仅人长得漂亮,技术也是一流。

那几日,“金海湾”由于装修便暂停营业了。蓝波闲来无事,便去了那家比较偏僻的“绿波”洗浴中心。

由于是周一,还是上午,来这里洗澡的人并不多,女老板坐在柜台前,无聊看着偶像剧。他买了票,领了挂牌,便进了男部。

几个搓澡的师傅正坐在休息区,用方言闲聊着什么,一阵严肃一阵哄笑,窸窸窣窣的,像一群老鼠。

蓝波脱掉衣服,赤条条地进入了大众浴池。

整个浴池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他们泡在池子里,讲着乱七八糟的新闻和缤纷的黄色笑话。蓝波也凑了过去,当起了听众。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起身从池子里站了起来,他起身的时候,蓝波无意的朝他的下体瞄了瞄。虽然蓝波干干瘦瘦的,不过下体却异于常人,认识他的朋友常常开他玩笑说他可以“一夜御十女”。

虽然蓝波表面上说没什么,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这也是他喜欢澡堂的原因之一。每个人能够在不同的地方找到自信,在蓝波心中,他天生就属于澡堂。

为此,他也喜欢与他人比较。

他将目光收了回来,那年轻的尺寸还算正常,不过将目光缩回的瞬间,心却被狠狠揪了一下,然后再次将目光打了回去。

他直勾勾盯着那年轻人的身体,直至池子里的其他男人也发现了异样,他们开始低声议论:“你发现了吗,那个男的一直盯着别人下体看呢!”

“是啊,这家伙没准是一变态!”

对于这些无聊的议论,蓝波丝毫没有入耳。他只是凝视着那个年轻人腹部,那里有那些人口中描述的奇怪纹身,绿色的,极其精致,以肚脐为中心妖娆的纠缠着,若盯着那个纹身看得久了,甚至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蓝波倏地起身,快速迈出了池子,朝那个年轻人靠了过去。他打开淋浴喷头,目光却仍旧不能自抑地瞄向他的身上。

那个年轻人没什么察觉,倒是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八成是他的朋友吧,他轻轻碰了碰有纹身的年轻人,他这才有些察觉,低声问道:“哥们,看什么呢?”

蓝波干涩的笑笑:“没什么,我是在想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澡巾,你瞧我这脑子,洗澡没有带上澡巾。”

那个年轻人挺大方,一把丢了过来。

“谢了。”蓝波回了一句。

那个绿色纹身看样子也不像后天纹上去的。

莫非,他也曾经在午夜时分神秘离家继而失踪过,然后回来了,甚至还丢失了那段诡异的记忆?

蓝波想着,心中的那股好奇无由的涌了出来。

他随意搓了两下,便将澡巾递了回去:“哥们,你这纹身很别致啊,在哪里纹的啊,我也想去试试。”

年轻人抖了抖头发:“这纹身可不是出自纹身师之手,这是天然产物呢!”他正欲说下去,只听有人叫他:“肖翰,快点,我们要走了。”

叫他的正是刚才提醒他的那个男人,他的动作很快,眨眼功夫便去了休息区换好了衣服。

原来这个男人叫做肖翰。

“喂,哥们……”蓝波本想继续问下去的。那个叫做肖翰的男人却已经擦干身体,快步跑向休息去了。

没等蓝波反应,他便穿好衣服,同他朋友离开了。

蓝波随意擦了擦衣服,随手拉上一条浴巾裹在身上便追了出去,他大声喊道:“喂,肖翰!”

不过,他们已经走远了,只见肖翰好似听到什么似的回了回头,然后摆摆手,继续走开了。只留裹着一条浴巾的蓝波站在原地,显得既狼狈又滑稽。

蓝波再回到澡堂的时候,之前几个一起泡池子男人已经聚到了一起抽起了烟,他换好衣服便离开了。

离开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明天还要过来,既然那个叫做肖翰的男人来过这里,那么他还会再来。

他隐约觉得,他是他解开谜团的关键钥匙!

[7]

自那天偶遇那个叫做肖翰的男子后,蓝波每天都会去“绿波”洗浴中心,从早上一直泡到午夜。

他只是坐在那里,每每有人进入休息区换衣,他总会可以瞄一眼对方的下体,一些敏感的顾客以为这家伙是变态,便会速速躲开。其实只有蓝波自己清楚,他是在等待那个叫做肖翰的男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周后,那个叫做肖翰的男子再次光临了“蓝波”洗浴中心。他刚刚坐到休息区准备脱衣服,蓝波便凑了过来,叫道:“肖翰!”

肖翰抬眼,一个裹着白色浴巾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面前。他干涩的笑笑:“你好,请问你是?”

蓝波急忙解释道:“你忘记了吗,一周前你来这里洗澡,我曾经向你借过浴巾。”

肖翰思忖片刻,然后微微颌首:“是吗,我不记得了。”

蓝波也觉得有些尴尬,继续道:“对了,当时我见你腹部的纹身特别,还特意问过你那纹身是在哪里做的呢!”

肖翰似乎有了印象,他若有所思地应了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波环视了一圈,见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道:“每年的五月十三、八月十二和腊月二十七,你是不是都会神秘离家,过几日又安然回来?”

肖翰的脸色一沉,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蓝波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他吞了吞口水:“而且,你对于失踪时段的记忆全然不知!”

刚才还温和的目光此刻倏地锋利起来,像被人剥掉了衣服,此刻正赤身裸体地暴露在众人视线中,肖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听完了蓝波的简单叙述,肖翰才稍稍松了口气。

偌大的浴池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浓郁的蒸气缓缓流动着,好像什么会看透彼此的内心似的,他们将赤条条的身体藏在了厚重的池水中,只将头露在外面。

良久,肖翰才开口道:“简直不可思议啊,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自己有过这种诡异经历,原来有这么多人同一样。”

蓝波应了一声:“我追踪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前些天看到你的腹部有那种奇怪的绿色图案,才会像个变态似的一直盯着你看。”

肖翰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却没能帮到你什么,我也是听我女朋友说起我午夜神秘离家的事情的。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我始终耿耿于怀。”

蓝波倏地抬起眼。

肖翰抿了抿嘴:“我没有父母,而且十八岁之前的记忆也全部丢失了。虽然我叫做肖翰,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名字罢了,我根本不知道肖翰是谁,或者,我自己是谁!”

他的这句话一罐冷却剂,蓝波感觉裹在身上的热水瞬间冷却,结成了坚硬的冰块。

其实,有些秘密是不适合赤身裸体的时候讲出来的。

蓝波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肖翰的故事,他轻轻吐了口气,稍稍的温度便融化了已经被凝结的空气,哗啦哗啦,那些带着锋锐棱角的冰碴子掉落了下来。

“或许这么说你根本不相信,不过我对于自己十八岁之前的记忆全然不记得了,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的时候,一切都被丢在了梦里,我孑然一身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你为何知道自己叫做肖翰呢?”

“当时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医生交给我的背包里有一张身份证,上面印着我的头像,旁边的名字便是肖翰,从此我便以肖翰的身份生活了下来,找工作,谈女朋友,直至现在一切稳定了下来。若不是你找到我,说到了这个绿色纹身的故事,我是不会对别人说起自己的过去的,其一,这是隐私,其二,绝大多数的人无法理解。即使是我女朋友,在听完我的故事后,也会痴痴笑笑,说我是一个讲故事大王。从那之后,我便将这些深深藏了起来。”

细细想想,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父母在哪里,来自何处,又要去什么地方,你统统不知晓,你唯一拥有的,便是这个忽然给你的身份。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神秘失踪的事情的?”

肖翰思忖了片刻:“大约三年前吧,我进入一个小厂子上班,有一天早上忽然接到了领导的电话,他质问我为何旷工一周,我一头雾水,虽然后来我被解雇了,却始终耿耿于怀。我不相信自己竟然有过这么奇怪的举动,直至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才真的知道自己不仅会神秘失踪,甚是连失踪几日的记忆也丢失了。”

“什么事情?”

“我准备了一本日历,每过一天我都会准时撕掉一张,我试验了整整一年,发现这一年中我失踪了三次,第一是五月十三至五月十九,第二次是八月十二至八月十八,第三次是腊月二十七至次年的初三。只有这三次,总共二十一天的日历我没有准时撕掉,关于这十一天的记忆我也全然不知。后来我有了女朋友,她也能够证明每年这三个时间段,我都会神秘离家,有一次,她想要阻挡我,甚至被我重重打伤了。不过这都是从她口中得到的事实,我自己根本没有印象。”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波能够明显感觉到挂在肖翰脸上的落寞。

这时候,几个年轻人走进来跳进了浴池,其中一个男人手里还攥着一包烟,肖翰开口道:“哥们,借根烟。”

那年轻人倒也爽快,抽了一个递了过去,然后还燃了火。肖翰深深吸了一口,好似将所有的苦闷全部揉进了那一口烟中,继而重重地吐了出来。

他继续着自己的故事:“自那以后,我开始关注这件奇怪的事情,经过长时间的监测,我发现我在失去意识之前,腹部纹身总会剧痛,好似有什么东西藏在那里,要硬生生冲出来似的,然后我好似被人重击了一下,便没了任何意识。”

“你每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有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何异常?”蓝波一字一句的听得仔细,他尽量将肖翰的每句话记在心里。

“异常?”肖翰思忖了一下,回道:“唯一让我感觉有些不安的是,每次我恢复意识前,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

肖翰用力吸了一口,半支烟登时便化成了一注挺拔的烟灰,他丢掉烟屁股,低声道:“泥土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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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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