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老鼠

猫和老鼠

杜鹏

邹佳伟从酥麻的感觉中醒来,温暖而祥和的光笼罩着他,看不到光源。

扭头看向一侧,发现一只巨大的猫四仰八叉的平躺在一块旁边有些无法形容的特殊符号的板子上,像被黏在上面一般动弹不得。

他心里一紧,想要挣扎的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也已经动弹不得。更吃惊的是他居然越过自己的肚子看到了一条垂直于身体躯干的长长的尾巴,而且还是老鼠的尾巴。

他彻底慌了,之所以如此肯定自己的身上长出一条老鼠的尾巴是因为他同时看到了自己短小肉色的四肢和雪白毛绒绒的肚皮。

他依旧动弹不得,除了脖子之上,但不包括嘴巴。他真实的感觉到双眼在剧烈的充血,心脏的跳动也在无极限加速。可是对于他来说,所有的想法都无济于事,因为他根本就逃脱不了,虽然看不到任何捆绑或束缚自己的东西。

他弱弱的看向一侧那只巨大的猫,除了四肢和肚皮是白色的,其他地方都覆盖着黝黑光亮的皮毛。

他恐惧,因为那只猫离他太近了,长长的胡须犹如一排钢刀,只需一点力气就可以把他变成一支烤串。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吃掉!”

邹佳伟一惊,他居然听到那只猫和自己说话。

不过心里的紧张却有些放缓,在他再次确认自己的嘴巴是真得动不了之后,只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都是砧板上的肉,就算你把我吃了,一会儿也会被剖出来。你要是真有那本事就好了。”

接下来怎么办?邹佳伟努力扳动着自己的脖颈,想把周遭的环境看清楚一些,可惜很快就失望了,在他的一侧居然也有一些无法形容的符号。

“老天呐,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一只老鼠,而且还动不了…”他的感慨刚从脑袋里一闪,就被扼制了。

“你是话唠啊?求求你安静一点行不行?”那只猫瞪着他。

“你怎么能听到我心里的话?”邹佳伟回瞪一眼。

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们动了起来,连同身下的那块板子,感觉像是漂浮在空中,又像是穿行在一条无形的轨道上。

停止之后他直接惊掉了下巴,眼前出现了一群硕大无比的巨人,不过看面容像是些孩子。他们被立了起来,全裸的展现在孩子面前。

“闹了半天,我是在一块展板上呀,那我岂不是一个活体标本喽?”邹佳伟瞄了一下四周,与他们并排的展板上居然还有很多动物,牛马猪羊狗兔鸡,当然也包括一个人。

不过这些动物和印象里的都多少有些区别,无法确切肯定都是地球上的。

正打量着,一面雪白的丝织品遮蔽了他所有的视线,似乎还闻到些鲜奶的清香,接着他被一双无形的手剥离了展板,放置进一个透明的圆筒,紧接着,那只大黑猫也被放了进来…

万念俱灰。这是要干什么,是要上演真实的猫抓老鼠么?哪个缺德的学校居然开设这样惨绝人寰的血淋淋的课程。

邹佳伟蜷缩着身体,恨不得把身体挤进这圆筒的底部。

“你就不能动一下么老兄?表演而已,最起码的敬业精神总该有吧?”大黑猫一步步向他这里逼进,翘起的胡须和绿油油的眼睛传递出异样的信号。

“给个痛快吧,我求你了,我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死了之后梦就醒了…”

邹佳伟哀怜的扬了一下头,一只利爪瞬间袭来,尖尖的勾爪直接刺破了他的皮毛,将他甩了出去。

痛从脚心开始直接刺破了脑门。他扭动着身体再次昂起头。紧接着又是几记重击,他的眼耳鼻口还有躯体都无声的洇出了血。

他疼的厉害,已经站不稳了,无力的四脚朝天仰在圆筒的底部,等待着大黑猫毫不费力的咬断自己的喉咙。

“起来跑!装死是没用的,我看见你就恶心,压根没打算吃你。快点!”大黑猫愤怒的发号着命令。

邹佳伟骨碌一下趴正了身子,这口吻怎么那么耳熟呢?他退了几步,“你是谁?”

“别废话了,赶紧起来跑!如果你真得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老子是你大召哥哥。”

“王蒙召?怎么会是你?到底什么情况?多说两句你会死啊?”

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邹佳伟一下子来了精神,忍着剧痛抱头鼠窜,可还是被自称是王蒙召的大黑猫捶打得大小便失禁。

他愤怒了,恨不得现在能立即咬住王蒙召的耳朵然后撒欢儿的在他头上戏谑。这一想法瞬间得到了实现,他眨眼间变得硕大,而王蒙召在他脚下却犹如一只鸡仔。

“我居然变大了?”邹佳伟一甩长尾便把王蒙召抽到了半空。

“你奶奶的能不能轻点!你再大不也是只耗子吗?”王蒙召艰难的爬起来,冲着邹佳伟大吼,“别看现在闹得欢,小心秋后拉清单。”

这话邹佳伟听得真真得,然而却毫不理会。刚才被凌辱的愤恨和现在反转的体态,已经燃起了他报复的欲望,毫不留情的呲开了大嘴…

瞬间,他又变得渺小,而眼前的王蒙召却成了硕大无比,他看起来已经不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虎,青面獠牙的大老虎。

“完了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会大一会小的?”邹佳伟开始退缩,刚才的霸气侧漏已经荡然无存。

“对不住了大哥,刚才失礼了。”

这句道歉来得太迟,王蒙召一爪子拍下来,直接给邹佳伟来了一个KO…

再醒来时,他们还是停留在那块展板上,一动不能动的躺着。

邹佳伟努力让自己难以平复的心情稳定下来,愧不敢当的看向王蒙召,“说说咋回事吧。咱们怎么就成了呢?”

王蒙召头也没拧一下,“闭嘴吧,今天他们这波还有两节课呢,保留点体力,多活一会是一会。”

“这样也算是活着?”邹佳伟失落的抖动了一下自己的尾巴,“这比《变形计》都能扯,活成这样还真不如死了。呀,你好像比我来这要早啊,说给我听听啊。”

王蒙召愤恨的把钢刀般的胡须一翘,直接顶上了邹佳伟的喉咙,“要不是看在程程的面子上,我刚才就该杀了你!”

虽然现在做为一只老鼠的邹佳伟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虽然嘴上说着生不如死,可当自己的生命真正受到威胁的时候,求生的本能反应还是让他第一时间选择了保命。

在他再三再四不厌其烦的软磨硬泡之下,王蒙召向他介绍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们现在身处一艘星际飞船之内,这艘飞船的用途就好像我们的旅游大巴,其中有一个针对于儿童的生物认知课,而他们就是那些生物,因为这辆旅游大巴正途经太阳系。

“然后呢?”邹佳伟似懂非懂,“那我们怎么就变成动物了?”

“怎么就变成动物了?”王蒙召也甩了一下尾巴,“在他们眼里我们本来就是动物,怎么还变成了,唉,无语。”

“我们是人呐?”

“那块展板上不是有一个人么?瞎呀?人也是动物,你脑子让屁呛着了!”

“我是说得身体,人的身体,你现在的身体是猫而我是耗子!看你那两根毛毛,比我长就懂得多呀?驴嘴不对马唇。”

“驴唇不对马嘴呀亲。”

“都一样。”

“不一样!地表的人是我这么说,而地心的人才会像你那么反着说。”

“对呀!”邹佳伟如梦初醒一般恍然大悟,“我说刚才那些动物看起来不太像地表的呢?闹了半天它们来自地心。也不对呀?我是说我们的身体。”

“别装了,这么装有意思么伟哥,自己来都来了还搞得这么超凡脱俗,跟个圣人似的。说白了还不都是为了多存点流量么?”王蒙召鄙视的摇摇头,“人为流量死,鸟为吃食活,都那么些事。等我存够一亿兆流量就带着程程去超脑旅行,虽然咱们不能像人家星际人这样亲身体验,至少可以通过超脑影像虚拟的感受一下。也见识见识其他星球星系的生物和风光。啧啧,想想都美,更何况身边还有程程陪着…”

“呸!你个死不要脸的癞猫。程程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就算我变不回去,程程也会把我捧在手心里,成天用肉嘟嘟的小嘴吻我的鼻子,而你只配在她脚底下当个垫子!”

这条意识还没有传到王蒙召那只癞猫的耳朵里,王蒙召就消失了,不,应该说他去加演了。

邹佳伟越想越气,气得浑身发抖。一想到那个家伙居然还打算和自己抢程程就抑制不住愤怒。他真希望不管这场加演的对手是谁,都可以直接废了王蒙召。最好还是慢慢的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一段静默之后,身边没有了交流的邹佳伟空虚起来。他又开始纳闷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虽然不同的人体和人的意识体之间的转换技术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很成熟了,可是在人的意识体和动物的身体之间进行转换的技术却从未被证实成功过,确切一点讲这个技术已经超越了人类的伦理底线,是被明令禁止的。

那自己和王蒙召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明明就是人的意识体和动物的身体进行了完美的转换对接,仅凭刚才在那个透明的圆筒里巨大且贴切的活动量就可以很好的说明这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看到王蒙召回来时的疲惫不堪邹佳伟不想打扰他。只静静的看。

他有些心软,为了能够实现陪伴程程进行一次超脑旅行的愿望,这小子也够拼的。

继而邹佳伟又感到了害怕,如果一旦身体死了,那么意识体便会因为寄宿空间的枯竭而消失,就好像干枯河床上的鱼,最后只能成为鱼干。

所以,不能简单的说自己不能死,而是自己意识体寄宿的这个生物体不能死。

“蒙召,咱们俩个说说话吧,我知道你很累。”邹佳伟的意识已经开始觉醒,他们之间的交流完全是意识体之间的交流,自然不需要嘴巴,舌头和声带。

“不想说。”王蒙召的意识很微弱,“知道么,我刚才差点让孔繁林干死,他是狮子。导演居然让我们演示生物原始状态和当前状态的对抗,那小子居然玩真得…”

“导演?哪来的导演!”邹佳伟越发的慌乱,好似陷入了一个泥潭,动一下沉一下,再不搞清楚自己就真得要爬不出来了。

王蒙召看上去已经很勉强了,歪着头,眼神也有些恍惚,“你真得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

邹佳伟默认。

“我们是被秘密特招,集结培训后进行了意识体转换,然后被带上这艘飞船。任务很明确,完成导演的指令。之后将会全员返回,根据每人的贡献度支付流量包。”王蒙召的生物体受到的创伤已经干扰到意识体的寄宿状态,表达的内容里出现了阶段性的停滞。

“可我不是啊!这么说,我的意识出现了一个大段的缺失,应该就是到达这里之前的那段。难道说我遭遇了什么意外?”邹佳伟努力回忆,但始终记不起,而承载他的展板却驶进了那条无形的轨道。

再次被放到了透明的圆筒里,不同的是看客们不再是孩童,而是成年人。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动物,而是一个人,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虽然在这些星际人的眼里都只是动物。

邹佳伟试图和那个少女建立起意识流,然而却失败了,从外形上看,眼前的这个少女应该来自地心文明。

虽然同属于地球人,但地心文明却要凌驾于地表文明之上,毕竟那里的生存空间和环境更稳定。

邹佳伟隐约中明白了一件事情,地心文明虽然优于地表文明,但他们并没有像地表人这样大肆的进行过人体与意识体的转换,更不可能进行人的意识体与动物的身体进行转换。所以起初那些展板上看到的地心动物是真正的一体动物,而绝非像地表动物这样被做过“手脚”。

邹佳伟越想越怕,他逐渐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后正酝酿着一个惊涛骇浪的阴谋。是地球人针对于彼此,还是地球人针对于这批星际人,或者说只是地表人针对于星际人。

事态已经不允许他去盘根究底,那名少女已经向他发起了进攻,箭一般射了过来。邹佳伟猫身跃起,本以为可以借助筒壁的支撑窜到少女的身后,可这倒霉的筒壁居然在邹佳伟那只老鼠的身体触碰到之前给他腾出了巨大的空间。

旋在半空中的邹佳伟又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他脑袋里的信息量在剧烈碰撞,那就是这个圆筒是智能感应的,可随意变幻体积,这正好说明在他和王蒙召猫鼠大战之时,当体态发生变化时,却丝毫未受场地的影响。

重重的落地让邹佳伟感觉到了痛,再痛也要忍着,迟疑只会让自己始终被动。

那少女手中持一柄梭枪,上下翻舞,劈刺挑拨,招招制命招招狠毒。

突然,邹佳伟的身体开始变化,他正在呈现一种原始状态,这是生物体内远古基因被唤醒,只有在基因干扰的环境下才可以呈现出来。而这种技术之前也只是听闻。

那少女此时在邹佳伟的眼里尚没有一只手大,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碾压的稀碎。可是邹佳伟并没有那么做,他不断退后,躲避着少女依旧疯狂的进击。

他清楚的知道,地球人身体内的远古基因即便被唤醒也不会…他想错了,那少女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变化,而且已经超出了邹佳伟对地球人所有的认知极限。

那少女呈现在邹佳伟眼前的不是硕大,不是巨大,而是恐怖。

“这只是个表演,是个实景游戏,不要伤害我…”邹佳伟一次一次做着沟通意识流的尝试,然而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灭绝人性的攻击。

“这不公平!导演!哪个是导演!快结束这一切!”邹佳伟已如雨燕一般在望不到边际的少女的身体上翻飞跳窜。

他是真得怕了,他想起王蒙召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奄奄一息的表情,暗自较劲,“我必须活着!”

沿着少女错落有致的躯体一路向上,邹佳伟这只“锦毛鼠”终于攀登到了自认为最安全的位置,那就是少女的头顶。

“她肯定不会像砸地面一样砸自己的头吧。”邹佳伟这么想,目不暇接的寻找着粗壮的可以攀附的发髻。少女狂躁的动作,让邹佳伟坚信,说不准哪下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摔到地面,然后摔个稀碎。

这一步棋终于走对了,那少女因为肩轴的摆度受限,已经抓不到吊悬在脑后的这只小老鼠,于是她开始了一段野性的甩头舞。

老鼠的四肢虽然短小,却有着极好的抓附力。可依然还是被人家从发根甩到了发梢。如果一旦从这个高度掉下去直接等于从外太空跌进马里亚纳海沟。

确实有些夸张,这却是此时像一个漫天飞舞的溜溜球的邹佳伟唯一的感觉。就算现实点,摔成一张肉饼应该绰绰有余。

“不能就这么死啊,我还有程程呢。就算不考虑程程,我也不能死在一只老鼠的身体里啊,怎么办?实在是抓不住了…”邹佳伟感觉自己的意识体都快被甩出来了。

那少女始终没有摆脱邹佳伟的纠缠,开始疯狂的跳跃、扭动、打滚、甩头…突然,邹佳伟发现自己的尾巴上出现了前后不同的变化,只在一瞬间,在尾尖越过圆筒上源的一瞬间。

他的脑袋里霎时间清晰起来。这圆筒虽然可随意变化,但在直径和高度同步的变化上还有欠缺。

“如果我可以飞出这只圆筒呢?”

邹佳伟窃喜在自己绝顶睿智的发现里,在少女的发梢极接近圆筒上源之际,他勇敢的松开了小爪子,他飞了出去,飞出了那个可以要了他性命的地狱。

这个想法也只闪现了一刹那,接下来呢?从这里摔到地面和在里边摔到地面或许只是摔出的肉饼花式不同,而不是厚度。

加速,自由物体坠落的所有理论在此刻完美呈现?错,邹佳伟刚飞出圆筒就被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一块展板黏住,然后稳稳的保持住水平的状态缓慢的驶入那条无形的轨道。

惊魂未定的他死寂一般仰望着上方,看不到空间的隔层,只有光,温暖而祥和。“难道整个飞船的内部是虚空的么?可为什么又会出现所谓的剧场、课堂和圆筒呢?”

“恭喜你还活着。”王蒙召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和邹佳伟打了个招呼。

邹佳伟实在不想做任何回答,惊魂未定的他保持着冥想,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可为什么会是我进入到一只老鼠的身体里而不是别人,我的身体又去了哪里?

故事并没有一波三折的发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邹佳伟又分别激战了鳄鱼,大象,野猪,以及隼,相比之前的猫和少女,之后的这些才算是真正的以死相逼,庆幸的是每每邹佳伟认为吾命休矣的时候,对战总会愕然而止。或许是这些星际人怕弄脏了他们飞船。

在停放他们的休息区里一道道紫色的光柱间歇性略过他们的身体,修补着他们的创伤。

邹佳伟觉得好些,问王蒙召,“我们还能活着回去么?这么下去就算不被杀死也会累死。”

“不会的,星际人也就是看个热闹,玩完了就走,人家根本没拿我们当回事。”王蒙召已经很习惯那具大黑猫的身体,伸着舌头舔着鼻子。

“但愿如此。”邹佳伟甩起尾巴挠了挠下巴,又用尾巴尖掏了一下鼻孔,甩向王蒙召,又顿时愣住了。

一块鼻屎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王蒙召的鼻子上被他一不留神吞进了肚子里,“我好像吃进什么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王蒙召显然没有注意到邹佳伟的动作。

“是啊,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这是要饿死我们吗?”邹佳伟极力克制着自己情绪,不但是害怕王蒙召知道真相,更恐惧的是他们被黏在展板上动不了,而那个东西却并没有受到影响。

“你这智商也只配做只老鼠了,你一天之中每个小时都吃三顿饭睡半个小时的觉么?脑残!”

王蒙召的不屑让邹佳伟恍然大悟,“那么说这里的空时环境是模拟星际人的星球系统,妈呀,那我们返回地球的时候不已经是七八百年之后了?”

“你吃鼻屎啦,这么大惊小怪的?”王蒙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到底是谁吃了鼻屎,“须弥山,四大部洲,星云,星团,星系,我的天呐,这些东西你都忘了么?就这么一个星际间的时差还…唉,看来你的意识体受损不轻啊,回去之后赶紧修复一下吧。”

邹佳伟听闻再次面露喜色,“如果我们随着这艘飞船进行一次真实的星际旅行呢?”

这个提议虽好,却并没有引起王蒙召的兴趣,“你能离开这块板子么?就这么一小块地方都逃脱不了还去跟人家进行一次真实的星际旅行,痴人说梦。”

“那为什么我们会被禁锢在这块板子上,而那些星际人却不受影响?他们的身体结构和我们差很多么?”邹佳伟反问,“是反物质!对…”

王蒙召:“对个鸟。他们和我们一样,没有超越对物质的依赖,要不然干嘛要通过飞船旅行?干嘛要对我们这样的生物进行了解?穷人志短,你以为你杀了地主自己就是富人了?真是异想天开,赶紧闭嘴吧。”

邹佳伟被训得只字不提,依旧盯着暖暖的光冥思苦想。

许久,王蒙召突然发来意识流,“别想了兄弟,我们还是安心表演,期待着早些回去。我们终究是逃脱不了做为低维度生物的命运,就算我们的星球加速转个几亿年在人家哪里也就是一霎那而已。”

所有的设想都灰飞烟灭,邹佳伟和王蒙召他们完成了表演任务进入到空间旅馆暂做调整。

所有进入地球的生物都必须在此停留。同步轨道上与这些空间旅馆相连的还有安检站。

因为“身份特殊”这一行人经过的是特殊通道。地心生物走在地表生物的前面,无可厚非,他们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用他们的理解解释就是他们是地球的原住民,地表生物是一些被遗弃的原住民和外来生物混居繁衍的杂交生物。说得难听点就是杂种。

这种趾高气昂的表现是在脱离星际人的飞船之后才一窝蜂的彰显出来。也就是说在高等生物的认知世界里,地球生物是平等的。

邹佳伟这只耗子的体态太小了,为了避免让别的生物踩到,王蒙召只好把他驮在背上,一路上引来不少人和地外生物的白眼。

对于这些,邹佳伟完全没有理会,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来自地心少女的身上。墨绿柔长的头发,土黄色的皮肤还有那地球女性人类特有的凹凸身姿。

“兄弟,你有东西落到我的背上了。”王蒙召觉得有些难受,提醒邹佳伟。

邹佳伟赶紧把小脑袋扎进王蒙召浓密厚实的黑色皮毛里一个劲的乱蹭,因为他的口水都快要流到地上了。

其实很多人或事物在裹上包装之后,都会表现出超越本质的气息,比如说…

再一抬头,邹佳伟的双目立刻被一柄强光照得天玄地转一片煞白,耳畔也即刻传来一个生硬的声音,“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烧个窟窿。”

近乎同时也传来了王蒙召的声音,“美女,你的胸部蹭到我的鼻子了。”

邹佳伟刚想为自己兄弟的力挺欢呼,却听到了一声闷响,接下来的声音简直污秽不堪,“如果你能允许我亲吻你的双唇,我保证会让这只老鼠死的比你想象的更难看。”

“啊!”邹佳伟终于从这只老鼠的嘴巴里发出了一声嘶吼,王蒙召的爪子已经重重踩到了他的下腹部。

更让他恐惧的事情居然不是王蒙召狂言要牺牲自己的死亡献媚,而是这疼痛感过于真实,难到自己的意识体已经开始与这只老鼠的身体融合了?

这种担心是必要的。王蒙召的身体在临行前租赁给了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老教授。虽说那位老教授是位女性,可至少这身体也有个人的意识体在用着,损坏程度肯定受到控制。而邹佳伟自己的身体呢?现在哪里还不好说,更别说损坏程度了。

王蒙召把邹佳伟像一张贴纸般从脚底下揭了起来在半空中抖了抖甩在背上,“别装了,人家都走老远了,你TM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敬业了,早干什么去了。但凡听我的用点心就不会挣得那么少。”

邹佳伟没说话,彻头彻尾像一只死翘翘的小耗子一动不动。

识别仪器在他们全身各处扫描了一百多个轮回才允许他们通过,然后进入到一辆地空传输仓。

终于要回家了,所有人的意识体都异常活跃,唯独邹佳伟高兴不起来。家?我连身体都找不到了,更何况家呢?

阔别了差不多九个世纪的地球圆润的呈现在大家眼前。他蔚蓝清澈,似一滴悬浮在夜空中的露珠。

在这辆地空传输仓里,邹佳伟终于见到了王蒙召口中的那位导演,令他想不到的是,大导演的意识体居然寄宿在一头猪的身体内。

到站了,地心生物转乘飞碟回归他们的世界,而地表生物却待在意识转换站里等待着自己的身体。

邹佳伟爬到导演的肩头,费了好大劲才掀开他的耳朵跟他询问起自己的身体记录,以及是怎么来到这个团队的。

导演似乎根本听不到邹佳伟的问话,只顾哼哼的打着酣。实在没招,邹佳伟只好在猪导的耳朵上重重的咬了下去。

一声嘶吼,猪导奋蹄引颈把邹佳伟重重的摔到地面上。

“老兄,你醒醒…”邹佳伟被摔晕了,王蒙召熟悉的声音把他从剧烈的疼痛中唤醒,可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一群挂着警徽的兔子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被捕了。

“我就记得这么多,真得,求求你们帮我找回我的身体吧。”邹佳伟哀求着,蹲在兔警官的茶杯旁。

“真不愧是演员呐,”兔警官端起泡着青草萝卜味的速溶咖啡抿了一口,“你说,但凡我是个有流量的人,也不会把自己的人体兑换出去,干这么一份苦差事是吧。帮你找回人体,你有那么多流量包么?这事别说是管委会,就连全球权利最高的统委会都不见得肯接这样赔本的案子。”

兔警官的回复让邹佳伟胆寒。就在刚才,一位负责政策法规普及的羊警员已经跟他说得很明白了。

地球地表文明早在六百年前已经全面实行了意识体自由转换,也就是说只要你有足够的流量包,你想当什么就可以当什么。仅限于哺乳动物,如果想要和深海里的哺乳动物进行意识转换,那可就需要持有巨额的流量包了。但所有转换的前提是“生死不论”。

简单点说就是所有生物遵循自然界的生存规律,比如说。哪怕是这两个动物体内都寄宿着人的意识体,那么猫吃老鼠也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不会以杀人罪论处。

所以当下的地球环境已经完全被无限的自然风光笼罩,人类的聚集区大肆减少,意识活动范围却得到了更大扩展。

这一点与地心文明产生了巨大差异。但这个改变的推进却是由地心文明帮助地表文明发展起来的。

曾经也有地表人类的精英质疑过这个问题,质问地心文明为什么自己不去改变,反倒要求地表文明改变。

给出的答案是统一而且包含着极度的蔑视,地心文明持续稳定发展的时长是地表文明的几倍,他们完全合理的控制着各个方面的和谐发展,当然也包括寿命。

对于短命的地表人而言,无限期延长自身的寿命并使意识体可以最大限度的扩大对宇宙、生命等等的认知是绝对的有百利而无一害得。

况且,地心文明已经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发展,而地表文明却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次。

面对着这样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邹佳伟只能选择接受管委会为期一个月的救助。

他向兔警官辞别,兔警官却一把把他托了起来,“兄弟,哥们儿送你一程,你这么点,等办完手续这一个月就过去了。”

“谢…”邹佳伟飞了起来,第一个谢字还在空气中游荡,他的身体就已经被一位狼警官攥住了,紧接着盖戳,飞行,盖戳,飞行…

当他头晕目眩的飞出警署的大门时,却见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那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肩头托着一只精神焕发的大黑猫。

邹佳伟努力的昂起头,想让自己的目光可以整个的打量眼前这位只会出现在意识体梦境里的少女。只是…

只是这个少女只有一条腿,如果单单从大腿根部往上看去,不行,这下部…

邹佳伟只能抱怨自己的鼠目寸光,他的意识体并没有脱离对生物当前状态的认知苦海。他打量起这条秀长而不是修长的腿,居然有两个膝关节,难道说这是把两条腿接到一起了么?

“我非常抱歉的通知你亲爱的佳伟同学,对于你的遭遇我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可是我却无能无力。”这亭亭玉立的少女就是程程,她保持着美轮美奂的站姿,声情并茂的阐述着自己的态度。

“如果我一直是这样的话,你还会喜欢我么?”此时在邹佳伟的意识里浮现出自己被程程轻柔的托在手心里极致暧昧的亲吻着自己的画面。

“不,佳伟,你知道我最讨厌老鼠的,难到你忘记了?”程程面露难色,手却不停的抚摸着那只大黑猫。

“接受现实吧兄弟,我的身体被那个老家伙糟蹋了,她(他)居然挥霍了自己一生的流量包,全部浪费在人畜交配城里了。我那个东西,唉,我都不忍心去想,你知道的,我曾经也是个男人…”

大黑猫用爪子擦拭着自己干涩的眼眶,不时用唾液掩饰着自己的伤心。

心碎了,咔咔的往下掉渣渣,“我怎么就把自己的身体弄丢了呢?”无限自责又有什么用,邹佳伟用自己的沉默送别了自己曾经的两位旧友和他们怜悯自己而留下的几个G的流量包。

接下来呢,是继续委身在这具老鼠的躯壳里还是找回自己的身体,这不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抉择。

因为没有谁会比邹佳伟更明白,在这个物竞天择的环境里,自己的寄宿体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森林草原里里有蛇、猫头鹰、黄鼠狼,而聚居区里却有猫和“人类”,面对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陌生的世界,邹佳伟只能蜷在一堆垃圾里,他不敢出去,他害怕,害怕连这个老鼠的躯体也被剥夺。

他感到自己面对的威胁无处不在,拼尽全力的构思着当杀戮来临之际自己需要做出的反应…

然而最让他无法释怀的还是自己的身体到底去了哪里,自己到底是怎么把他弄丢的。邹佳伟有些心力憔悴,疲惫不堪的眼皮无声的耷拉下来。

不能睡!不能放松警惕!我要全神贯注的送别月亮迎来太阳,我还有流量包,可以换取食物,可以去找工作,可以入住一个廉价但是可以安心睡上一觉的小旅馆,只要天一亮,我就…

浓黑的夜幕之下,一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

邹佳伟突然从燥热中醒了过来,脚底下软软的,眼前却是黑乎乎。

他努力的动了一下,突然接触到一个陌生到无法识读的意识流,更确切一点说是一种通过声音传达出来的语言。

这样的语言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在人类意识流转换实行之前,地球上就已经取消推行语言和文字,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先是后背,紧接着是全身,他感觉整个世界正在经历一场火山爆发式的焚烧。他当然不想死,拼命的四处乱窜,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封闭在一个陶土的罐子里。

急剧攀升的温度已经提供不出任何思考的时间,必须逃出去,可是路在哪里?路在脚下,不管脚下是什么,打个洞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

可是几爪子下去他便明白自己到底在哪了,他正趴在一个活人的身体上。这个意识来自于那个人的一声嘶吼,他听懂了,那个人不住的在喊,“放过我,我不想死!”

邹佳伟彻底懵了,他忍受着炙烤疯狂的散发着自己的意识流,可惜没有任何回答。

那个人确实是在呼救,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正被封闭在一个扣在人体上的陶罐里,而且罐子底部还燃烧着炙热的物体。

钻出去!无疑要穿透这个人的身体。不钻出去,自己只能被高温闷死在这里。到底该怎么办!

一股灼热感从尾巴燃遍全身,他已经没有选择,钻!

邹佳伟永远都想不到自己的再一次苏醒竟然会遇到这样的折磨,就在活下去的意识流贯穿全身,有力的爪子抓破人体皮肤,求生的欲望泯灭理性之时,那个人体巨大的痉挛和撕心裂肺的呼喊终止了他的行动。

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为什么却要破坏这样一副并没有被意识体转换袭扰到的真正的人呢?自己一旦从他的身体里钻出去,这个人岂不是必死无疑?与其这样,倒不如我死掉算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快点打开吧,再待一会儿就该吃焖鼠肉了。”一个模糊的意识流伴随着一股劲风刺激的邹佳伟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刺激吧兄弟,干嘛不逃跑呢?”王蒙召这只损猫舔着爪子和邹佳伟打着招呼,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乍暖还寒”的邹佳伟意识依旧模糊,缓了老半天才清醒过来。愤怒却并没有搞清状况的他呆呆的看着那只大黑猫还有他身边这些乱七八糟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动物,目光环视的最后停落在那具人体上。因为那个人还活着。

“我知道你还没有搞清状况,那我就受累给你解答一下。”王蒙召用爪子挠着邹佳伟的小脑袋,“我昨天遇到一位大师,他向我推荐了一个发大财的机会,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这不就找来了。”

邹佳伟又看了一眼那个人,但视线立即被王蒙召的肚皮挡住了,“不就是个没开化的人么,大家也就是逗一乐子,你是不是还想着找回自己的身体?别忙活了,原生人现在是最没有价值的生物,他们就好似一个个蟑螂…”

邹佳伟越听越糊涂,一刻不停的甩脑袋,王蒙召只好暂定,等待着他的好转。

见到他稍微稳定了些,王蒙召继续解释道,“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们离开前的格局了,现在我带你到处走走…”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只猫和一只老鼠像空间穿梭般进入到一个巨大的健身房。

邹佳伟继续蒙圈,盯着王蒙召手腕上好似手表的一个东西。

“这是量子转换器,可以让我们的躯体随意转换于地表一定范围内的任何空间。这个范围么,就是云网的覆盖区间,你懂的,需要支付流量包的…”

王蒙召的喋喋不休并没有干扰邹佳伟的视野,他满目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与他有着不同身体结构的老鼠,他们的前肢明显要长,后肢也被改造成站立式。偌大的一个空间里,到处都是这种在做着健身的老鼠,而王蒙召这只猫却显得很突兀。

邹佳伟缓慢的趴着,四周惊奇又异样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他突然停住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绿毛老鼠挡在了他的面前,同时王蒙召的脑袋也撞到了那只绿毛鼠结实的肚皮。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毫无商榷的意识流冲刷了这两个兄弟的大脑,他们居然同时战栗起来。

绿毛鼠不耐烦的捏着邹佳伟的小尾巴把他拎了起来,举在眼前好一个打量,“开个价吧小伙子,我这里的小雌鼠你可以随便挑,每窝产子二八开,如果第一个周成功受孕三十胎,对你改造的流量包我出,怎么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邹佳伟完全搞不懂,一个劲的瞄着王蒙召。

“猫王,猫王,我兄弟刚回来,还没太怎么熟悉眼下的情况,给我一点时间,我引导他一下,哈哈,不急不急…”王蒙召连忙打圆场。

绿毛老鼠一松手,半空中的邹佳伟扑哧一下落在了王蒙召的掌心里。

惊魂未定的邹佳伟一个翻身跳到了地上,紧跟着瘫软了下去。

这成群成片的站起来的老鼠已经把他吓得够呛,又出来这么一个绿毛的比他大几百倍的叫“猫王”的鼠王,他想不怂都难。

惊慌之余,他连忙暗示王蒙召要他启动手腕上的东西赶紧逃跑,而王蒙召却无动于衷的直到看见他不再抖动了才蹲下身子。

“这里都是猫王的天下,我们无处可逃,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周围的环境。”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一处工厂的加工车间,邹佳伟直接粘在地上动不了了,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部是那种经过肢体改造过的老鼠,他们居然像人类一样,灵巧的使用着双手从事着各种复杂的工作。

“他们就是猫王通过肽90基因干预批量生产出来的工作型生命体…”

王蒙召的话刚要开始突然被邹佳伟打断,“这就是你要介绍给我的发大财的机会?让我来当一只种鼠?”

邹佳伟的状态已经有些崩溃,王蒙召甚至不忍心打断他,“人呢?人都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这些老鼠来从事工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类社会消亡了吗?不,程程不是还在么?”

邹佳伟拼命的抓头,他的脑袋都快要裂开了,他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些事实,世界的变化是快,可也不能荒唐到这般地步。

直到邹佳伟折腾到有气无力,王蒙召才再一次蹲下身,“不都跟你说过了吗,人类群体现在是一个受歧视的群体,随便任何谁都可以宰杀原始状态的人类,你以为程程只是单纯为了美才做得肢体改动么?她是为了活下去!”

(十一)

邹佳伟看着王蒙召没有任何表情。他确实想不到,仅仅离开六百年,地表生物群竟出现了如此这般颠覆性的变化。

为了拯救邹佳伟的情绪,王蒙召只好带他去了管委会免费提供的意识流补充点,在那里给他做了一下系统的信息补充。

出了那里,邹佳伟立即变得活力四射,抬起头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百万级无菌净化的空气,然后对王蒙召笑笑说,“外边的空气确实是太糟糕了,那里面包含很多垃圾,花粉,虫卵,皮肤屑,以及宇宙物质,甚至包括星体爆炸的漂浮物,地球上每年都会飘落三万吨的宇宙垃圾。”

“天呐,你转变的也太快了兄弟,你该不是受刺激了吧?”对于邹佳伟突然间的变化,王蒙召倒有些接受不了,因为他完成信息更替后还缓了好一会儿呢。

“走啦,我们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了。”邹佳伟飞快地在地面上又窜又跳,一会儿便把王蒙召甩出老远。

在刚才的信息增补中他了解到人类因为群婚,丁克,以及无性人的大批出现导致群体质量和身体技能出现退潮式大面积退化,而人体与机械体的对接技术又很难达到尽善尽美,远没有意识体转换这样方便可行。

而且意识体也没有像生物体那样的新陈代谢和衰老,所以只要生物体资源充足,意识体便可以永生。

所以地表世界上就不需要大量的新生意识体的出现,自然就不需要人类的大量繁殖。人类群体便很快进入自毁模式,只有少量精英人群被保留下来,但绝不是谁都能见到了。

这是一个信息量爆炸的时代,就在邹佳伟昨天睡去的一个晚上,统委会已经出台对原始人体族群的绞杀政策。因为他们的存在浪费了大量的资源。

“伦理?”邹佳伟突然停住,回望王蒙召,“猫王推动大量的繁殖是不是就说明存在大量的死亡?而那些工作鼠的存在就和人类当初收割麦子一般,一茬接一茬。而我的工作就是一批一批的生孩子,然后让他们经过改造去成为一部灵活的机器…”

邹佳伟的质问顿时让王蒙召感到了不安,他不能眼看着即将做成的大买卖因为邹佳伟的觉醒而就此吹灯拔蜡。

“不不不,你想多了兄弟。他们只是老鼠,而不是你的孩子…”王蒙召有些慌乱,不停的甩着脑袋,“知道为什么不推动其他哺乳动物的改造么?因为生物体的结构。老鼠的手可以像人类一样灵活,看,猫的就不行。”

王蒙召显然觉得自己解释的不到位,继续跟进,“他们一出生就会被摘除记忆体,注意哦,他们是没有意识体的,只有我们人类有,所以他们依旧是老鼠,只是从实验室转移到了工厂而已,你懂了么?”

“我们是人类?寄宿在老鼠和猫身体里的人类?”邹佳伟反问,这一问直接问傻了王蒙召。他只好郁闷的用尾巴拍打着自己的额头,继续寻找合适的理由。

“别想了兄弟,我们根本不是人类,我们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神。”邹佳伟看着王蒙召的窘态淡定的说道。

(十二)

很快,邹佳伟和王蒙召出现在猫王跟前,他同意接受改造并很情愿进行这样的工作,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改造而是升级,一个扑街的神灵向一个实体的神仙的升级。

“对于你的决定我表示无上的欢迎,那么现在请交出你的诚意。”猫王浑身上下爬满了给他做按摩的小老鼠,后背上还拔着火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维持他这具庞大肌体的运转。

“我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大的诚意么?”邹佳伟一脸的纳闷。

“不止这些,还有你的芯片,盖章和存储流量的芯片。”猫王一甩尾巴,把邹佳伟提到了自己面前。

“你不是…”邹佳伟想不通,猫王不是说一切改造的流量由他来承担么?这回怎么跟自己要起流量了。

突然一声来自王蒙召的嘶吼牵绊了悬在半空中邹佳伟的目光,他的小心脏惊恐的直接撞到了肋骨上。

“任何生物都属于这个世界,不管你有没有为这个世界创造价值,你都已经从这个世界索取了物质,所以要成为一个有身份的被认可的生物就先要取得生存许可,”猫王把邹佳伟放到了王蒙召身边,用尾巴尖勾住他的小下巴,继续说道,“现在你可以亲眼见证一下一个没有生存许可的猫是怎么从这个世界消失的。”

“不不不,猫王,我已经按照我们的约定找到了这个原始老鼠的生物体,你应该给予我生存的权利,我们有过…”

王蒙召还想为自己争取话语权,可惜他的身体已经被一种未知的薄膜体禁锢起来,连呼吸都困难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邹佳伟完全摸不着头绪,连连哀求猫王,为王蒙召争取一线生机。

“哦,不要这样小伙子,你别忘了他是一只猫,是我们的天敌,随时都有可能吃了我们。”猫王显然不太喜欢邹佳伟的举动,“知道么,他为了活命居然主动交代了你的存在,并让我说出那些话来配合对你的说服,这样的朋友你值得为他这么做么?”

邹佳伟顿时浑身发毛,他预感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生成的认知都是一个骗局,那自己被王蒙召骗过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了逃跑,而且根本没有打算顾及王蒙召的意思。他异常清晰的意识到猫王想要寻找的是一副原始状态的老鼠的身体,因为他现在的这幅身体已经很难继续顺畅的运转了。

如果是那样,自己的意识体会直接被消除掉,然后在无知无觉中死亡。可是如今的环境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陌生,他又能跑到哪里呢?

犀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王蒙召手腕上那个可以闪移的装置,只有弄到那个才可以迅速的脱离猫王的魔爪。

邹佳伟突然异常冷静的立起身,几步跳到王蒙召跟前就是一顿撕咬。这不但是因为恨,更是一种策略。

“猫王,你放开他,我要吃了这个丧尽天良的臭猫!”邹佳伟怒目圆睁,翘起的利齿都难以平复他暴躁的野性。

“哈哈,有意思,”猫王只一点头,王蒙召便褪去了束缚如脱缰之马飞速逃窜起来,他是真得怕了,作为一只猫,他怕的不但是邹佳伟这只老鼠,而是整个世界上无处不在的老鼠。

正当这场追逐如火如荼之际,这两个冤家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十三)

一闪,两个冤家出现在街头,突然每个缝隙里一同窜出无数只基因改造过的老鼠向他们袭来,再一闪,两个冤家出现在一片孤岛,四周雾气腾腾,看不清任何建筑。

邹佳伟终于试探性的离开王蒙召身体一道缝隙的距离惊恐的打量起来。

王蒙召一下子瘫在地上把邹佳伟甩出老远,“别看了,我们已经逃出生命维持系统。”

“什么意思?”邹佳伟在地上一连滚出老远,却全然不顾身体传来的痛感,一骨碌跑到王蒙召腋下藏好。

“不都跟你说了么,聚集区只存在于生命维持系统的防护罩里,出了防护罩那才叫真正的无路可退,我们只能做一辈子,这里根本不可能进行意识体转换。”

王蒙召惊魂未定,一把推开邹佳伟站了起来。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一道红光划过,像是点燃了整片天空。

“完了,这下彻底死翘翘了,你看。”

王蒙召一指天空,邹佳伟便窜到了他的肩头,“看什么看,同步轨道上的废弃物坠落,这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几百年了。”

“那!太阳!”王蒙召一爪子勾起邹佳伟把他举向半空。

邹佳伟再次进入懵逼状态,他清楚的看到太阳的表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数不清的黑点,太阳的光辉正在迅速的暗淡下去。

两个冤家几乎同时一屁股坐了下去。如此说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猫王之所以寻找可更换的老鼠生物体是因为太阳的资源正在被高级文明开采,猫王需要更灵便的身体躲避灾难。”邹佳伟开始渐渐明白自己身处的环境。

“那些星际人也不是来游玩的,而是过来和我们告别的,他们只是通过那样一种形式对一个低级文明的消失保留一点记忆。”王蒙召一爪子摁在自己脑门。

这对冤家都知道,太阳迟早要被开采的,他就像一颗果实,哪有熟透了不摘的道理。

“不好!”这对冤家又近乎同时坐了起来,虽然关于太阳能量会被更高级文明开采的事情他们早就知道,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居然成为了亲历者。

这还不是惊讶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当太阳做为果实被摘取时,就说明地球即将进入2600万年途经一次的伽玛射线带。那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地球之上除了真菌以外将不会出现其他生物,地球将进入宇宙空间的“屠生祭”。

眼前的一切等于已经宣布了他们的死亡,而那些生活在防护罩之下的生灵对比却全然不知,除了极少数的优势个体。

“我们应该将这个消息传递回去,不然…”邹佳伟又要大发善心。

“省省吧,就算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些事情又能怎么样?逃不掉的,地表文明依旧没有大量的用于星际运输的飞船,况且哪里还有真正的人呢?”王蒙召打断了邹佳伟的话,目光陡然间发现了新奇的东西,迅速的跑开。

邹佳伟也紧跟着跑过去,不禁的不明觉厉,在他们眼前的地面上,青草上,水洼里附着了一串一串粉红色的卵状物。

“这是什么?”王蒙召愣住了,这种卵根本不可能属于地表文明,他的意识体里根本找不到与之相关的信息。

“是卵。”邹佳伟突然释怀,一屁股蹲在了地上,眼睛由近及远,“这些东西应该是与地球相邻其他星球生物的卵,他们的星球应该早于地球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一切都该结束了,安息吧兄弟。”

一只猫和一只老鼠紧紧的挨在了一起,绝望的眺望着远处防护罩中的光辉熠熠…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冤家近乎同时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虽然微小,可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巨大无比了。

他们身下的小岛正缓慢旋转的上升起来,正在两个生灵疑惑之际,一束光扫了过来,并定格了他们的身躯…

(十四)

沿着光他们居然发现了一处洞口,洞口很大,四周也异常的光滑,难道这里会是什么秘密基地?

“错,这里不是基地,而是我们的运输飞船。”这个声音来自那个曾经与邹佳伟上演过人鼠大战的地心少女。

“你们早就知道这一切?”邹佳伟拿出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勇气顺着少女的手臂爬上了她的肩头。

“既然你们具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解救地表上那千千万万的生灵?”王蒙召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他们刚才栖息的小岛此时已经冉冉升至半空,透过舷窗他看到地球正在远离他们,不,应该是他们正在远离地球。

“荒唐,”此时的地心少女俨然一副指挥官的模样,她依旧没有温柔的对待邹佳伟的亲近,而是直接把他扔到了桌面上,“你们剪头发的时候考虑过头上虱子的死活么?”

这样的解答封杀了所有的疑惑,他们只好趴着头,任凭接下来的任何处置,他们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去争取任何待遇,他们甚至不知道这样的“被解救”到底是喜还是忧。

“我们刚上路,到达目的地还有段时间,如果你们两个喜欢的话,可以接触一下星球的历史。”地心少女勾了勾手指,这两个家伙居然凭空的悬了起来,向少女飘去。

进到一处小房间,他们首先看到了一个球状的显示屏,紧接着又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地表生物,有大有小一应俱全。

“给你们增加两个新伙伴,都老实待着,精彩即将上演。”

少女一个闪身便消失了,四周立即暗下来,那个球状的显示屏缓缓的放出光来,地球呈现在他们面前。不过此时的地球并不是众所周知的蔚蓝色,而是一片土黄。

一只太空舰队驶向地球,荒沙戈壁的星球上出现了一台台巨大的设备,紧接着触目可及的尘土漫天飞舞,遮蔽了所有的视线,那些设备正在以无法想象的工作效率开采着这颗星球上的矿产资源。

紧接着,舰队撤离了,巨大的狂风肆虐开来,突然从外太空冲来一条水柱,如巨龙般蜿蜒曲折弥漫了所有的空间。苍凉的地表已由土黄色变成一片斑驳陆离的水晶球。

轰隆隆一阵巨响,整个空间里骤然袭来势不可挡的陨石雨,这阵势足以让人胆寒。突然画面开始极速旋转,那个球体犹如一颗跌落在搅拌机里的石子,跟随着巨大的力量分摊着物体内部的受力点。

一段时间之后,球体平稳了下来,在他的外层空间上出现了几艘巨大的飞船,飞船悬停在那里,不间断的对应着球体上位置的变化投送出一串串小型的飞碟。

很快,球体表面上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五颜六色,炫光异彩。而球体的内部却像发酵的面团一般突兀出形态各异的斑驳。

正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亮了起来,那位来自地心文明的少女出现了。

“你这是在给我们演示地球的变化么?”邹佳伟似懂非懂的问道。

“不,我是要通知你们,新世界的大门已经向你们敞开了。”少女答道。

王蒙召:“什么新世界,难道地球已经通过伽玛射线带了?不会这么快吧。”

“地球?你想要表达的意思是,生活在地面上就要管那里叫地球了么?那鱼生活在水里,是不是就应该管那里叫水球呢?”少女不屑的回了一句,很不情愿的勾勾手,房间里的所有生物瞬间都漂浮到了空中…

(十五)

舱门被缓缓打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没有谁往外挪动一步,少女回头瞥了一眼,一甩手,身后一众动物就像被扔出的垃圾一般扑通通的跌落到地面。

“等等!”邹佳伟挣扎起来向舱门飞奔而去,然而舱门却没有任何打算收留他的意思,依旧无声的关上了。

“别追了兄弟,我们到家了。”王蒙召一爪子摁住邹佳伟。

“家?这里怎么可能是家。这里不过是一个刚刚改造完成的星球而已,刚才的影像资料你没有看懂么?”邹佳伟彻底失落了,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影像是每一个宜居星球都会经历的演变。

而现在的他们依旧是被优越于自己的所谓地心文明放养在地表动物园里的低级动物。

“看懂了怎么样,没看懂又怎么样,我们被困在这样的躯壳里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顺天应地自生自灭。”王蒙召显然也很清楚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事实。

就这样一群原本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被无情的抛弃在一个陌生而又崭新的星球。未来会怎样,似乎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等等兄弟,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个问题?”王蒙召突然灵光一闪,拍了一下邹佳伟,“在这些被移民的动物里,好像只有我们两个进行过意识体转换,而其他的动物依旧是原生态的,依旧保持着地球上的生物形态,但是那个女的却同样给他们播放了影像,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你跟他们沟通过么?”邹佳伟一下子来了精神,犀利的扫视着那些同样不知所措的动物。

几番沟通之后,他们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建立属于我们的世界,因为我们是神,有着远远超越那些低级动物的思维和知识。”邹佳伟突然激动起来。

“太好了,不过我们是不是先解决一下我们的生存问题,嗯?”王蒙召的提议一下子浇灭了邹佳伟刚刚燃起的热情,而刚刚还聚拢在一起的动物此时却已经四散的各奔东西。

黑夜很快来临,寒冷如期而至,这对难兄难弟蜷缩在一起饥肠辘辘的挨着。整整一天,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东西可以吃。

漆黑的夜里闪烁着两双绿莹莹的眼睛,在看不到希望的寒冷的夜里,发出微弱的光。

王蒙召:“兄弟,现在你还会认为我们是神么?”

邹佳伟:“是,只要我们熬过今晚,只要崭新的太阳唤醒这颗星球上的万物生灵,我们依旧是神。可是这里为什么没有月亮呢?”

王蒙召:“月亮还没有被开过来呢。或许只有看到我们活下去,他们才肯进行大规模的移民,而现在的我们不过是他们投放在这个星球上的实验品。”

邹佳伟:“兄弟,如果我们活到了那一天,我想让他们给我重塑一个人的身体,你说他们会答应么?哪怕是最粗糙,就像我们人类原始状态的生命体那样,我实在是不想再当一只老鼠了。”

王蒙召轻轻抬起爪子摁在了邹佳伟的身上,“会的,我一定会帮你了却这个心愿,让我们一起祈祷吧。”

邹佳伟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在窄小的眼角处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出来,他似乎已经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因为王蒙召摁在自己身体上的爪子越来越重…

一个世纪后,王蒙召在他的墓碑上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当苹果成熟后它会自己腐烂掉,然后苹果的种子会在这团腐殖质的基础上生根发芽。我们的记忆生成后需要6—8毫秒才被大脑提取分析,所以,我们永远都在思考过去的事情。

213铅笔

2016—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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