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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可曾丢了什么?”

突然一天猫问我。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光线直射在阳台的小榕树上。

“领带算吗?我前段时间经常系的那条?”

猫没说话。

“或者是我放在抽屉里的袜子?还有衬衫也不见了一件,明明前段时间还穿它来着的。”我嘟哝道。

“除了这些。”

“除了这些?”我这才正视猫,猫的眼神里全是与它的表情不相符的认真。

我也稍稍认真的回想起来。“工作丢过两个,搬家时收藏的书丢了好几本,还有母亲送的本子,女友也丢过。还有一些时间,那种看似无关紧要的时间。嗯,这就是不是那些了吧?”

猫的眼睛一点不变,直直的看着我。

“不找回来?”

“工作是有了新的,不找回来也无所谓的。书和本子倒是找过,翻箱倒柜的,就是怎么也找不到。女友的话,她们是怎么丢的我都不大清楚,找回来什么的就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丢掉的时间就更不用说了,那哪是我能找回来的东西。”

“不找你怎么知道?”

沉默。

光线过于沉重,我回到客厅里随手拿来一本杂志翻阅起来,脑子里猫的话还在持续起着作用。书上的字现在也完完全全只是字,轻飘飘的浮于纸上,连不成句。

丢了什么,和失去了什么,从字面上说差别大么。杂志上的图片拍得真精致。我失去了什么呢?工作,书本,女友,领带,袜子,或者只是一些丢了我也不知道的东西?太过精致的图片,太过失真。

猫还趴在阳台上,头朝向外边,回到平常的样子。猫毕竟是猫。

记忆也丢了不少。女友的样子也已全部模糊,丢的书的封面好像跟别的书的封面搞混了。

净是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找不找回来问题似乎都不大。倒是这只猫的开口我还没去仔细思考过。

按理来说猫是不会说话的吧,至少是不会说人话的吧。可它开口的时候我竟觉得有些理所应当,意思就是说觉得猫说话就像人走路一样,是在这世上本来就存在的事物和真理之一。

我再次看向阳台上的猫,完全没有刚刚问我问题时盛气凌人的气势了,完全又成为一只普通的猫了。

现在的工作就是丢了两次工作之后找到的,一家小公司,一个小职员,不值得一提的工作和不值得一提的公司。明明没有什么盈利的公司能开到现在一直没有倒闭也还是有些让人心生敬佩的。就我而言,也没什么上进的心,要我一辈子就待在这样的公司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前提是公司也得顽强的一直不倒闭。

早上七点起床;排便;仔仔细细的刷牙,上上下下都仔仔细细的刷个遍;用冷水洗脸,就算是冬天也尽量用冷水,这样比较容易从睡眠中彻底清醒过来。从衣柜里找出前一天晚上想到的领带系上,仔细检查一下公文包,确保没有遗忘掉什么重要的东西;给还在睡觉的猫倒上一点猫粮和一碗水,关好水电再出门。走到楼梯上再回想一下有没有重要的被遗忘的事,然后到楼下街角转弯的一个小店去买早餐。

这家早餐店的老板人很不错,每次吃早饭时他们都会关心的问候我是否一切还好。老板夫妇俩是北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个小地方来的,没有孩子,只一心做好早点,有北方特色的早点。

包子馒头这样的东西在这里本来也不是很受欢迎的,但奇怪的是他们两个做的却总能卖完,配上刚熬好的胡辣汤或是刚做好的豆腐脑,尤其是在冬天,生意出奇的好。

今天也是如此。

“来了!”老板一看见我就招呼着,带着浓重的乡音。“还是老样子吧?”

“啊,老样子。”我找个没人的桌子坐下,公文包就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

店铺出去才是大公路,所以以往这里的桌子设在马路上也不至于被扬起的尘土给蒙上厚厚的一层,但最近小区里的车渐渐地多起来,尘土也就一点点的跑过来了。

我擦去桌上的灰,等着老板盛好一碗胡辣汤端上来,隔一会儿又端上一笼包子。按照惯例是吃完这些再走出去拐个弯就能到的站台等七点五十的公交,赶到公司就刚刚好。如果运气差些错过了这班车就只能换乘,这样一来花去的时间多,也容易迟到,所幸发生这样的事的机会不多。

因为昨天猫的问题,今天吃饭的时候我都在想一些平常不会想的东西,甚至在看到胡辣汤的时候还奇怪我为什么每天吃这个还愿意一直吃下去。我为什么不自己做早饭呢?

我为什么不自己做早饭呢?突然这样的问题浮现在脑海里。这当然不是个新鲜的问题,甚至并不成其为问题。因为我的时间安排得刚刚好,我没有去改变这个时间和要做的事情的必要。所以这个问题完全是不成其为问题的。

可是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哎,平知啊,你今天不急着赶车了?”老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我才恍惚回到现实一样,老板一脸奇怪,也同时也带着老实人的笑容,那面孔仿佛是在提醒我的多想,简直就是多想!

我看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啊啊,急啊,怎么不急。”说完赶紧喝完剩下的半碗胡辣汤,急匆匆的付账,然后拿起公文包走人,忽略掉老板越来越奇怪的神色。

“拐弯的时候小心啊!”老板关心的话语拖着长音从后面传来。

赶上远处驶来的公交,投币,找座位,看向窗外。心里竟一阵慌乱。然后再次回想起猫问我的问题:你可曾丢了什么?不找回来?不找你怎么知道?

窗外都是平常看惯了的风景,店铺也还是那些店铺,只有个别的几家关门或是换人然后进行装修。甚至有一家从春天起就围起来表示在装修的店,也真是奇怪,有什么可装修的?装不装修不都是那些人上门吗?一晃而过的手机贴膜,他们一天就摆个小箱子在那里,对着自己的手机,等着别人的手机上门,他们的生活里难道就是无尽的等待?

谁的生活里不是无尽的等待呢?

问题开始浮上脑际。

每个人生下来不就在等待吗?等待吃的等待喝的,等待自己的需求被满足。那他们的等待又有什么错呢?那我又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这样无尽的等待是在浪费时间呢?什么才不算是浪费时间?做有意义的事?什么事才是有意义的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什么?想知道答案的时候下一个问题就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了?

我好像丢了找到答案的方式。

工作很简单,只是处理一些不太需要费脑力的文件,然后核查签字,偶尔才需要到公司所在的工地去实地考察一下,那才是繁琐又耗费体力的事情。同事之间的话语也只有在最耗费体力的时候才会多起来,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谈,什么明天的天气昨天的足球比赛之类的。

有时候先进公司的那些人会提议下班后一起到酒吧或是KTV放松一下,但去过一次之后我就对这类事情避而远之了。本来喝酒和唱歌都不是我的长项,还是在这样的场合里因为前后到公司的时间不同而被迫喝酒和唱歌,被迫尽情的出丑。因此在第二次受邀的时候婉拒了。说出“我不太会喝酒,而且家里也还有人等着,实在是不方便太晚回去。”这样的话。

收到的回应也是“这样啊,那也没办法,毕竟是有家室的人。”然后不怀好意的看我一眼,下一次又会继续邀请我,为的只是听我婉拒的理由。他们都知道我未婚,所以一度以为家里等的那个人是有夫之妇。

在公司里除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别的称得上事情的事发生,每天都是照常上班照常下班。有新人来的时候才会有一些关于工作之外的事的交谈,不久之后新人融入他们,就连这点交谈也没有了。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这点程度的无视和臆想猜测都只是生活的调味剂,都是我习以为常的事情。大概也跟我的性格有关,习惯之后也就觉得无所谓了,怎么都无所谓。

最近公司里就来了一个新人,才毕业的大学生。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主动来找我搭话:

“组长,不去喝酒吗?”下班后又有人提议要去酒吧。“听说是新开的酒吧啊。”

“啊,不去了,你们去吧。玩得开心就好。”

“大家都去哎,组长,你也一起吧。”新人锲而不舍的殷切希望我这个组长一起。

“我已经很久不喝酒了。他们都知道的,家里人不许我喝。”

然后是新人带着一点失望的声音,“这样啊……那我们就去了。组长,下次可以了就告诉我一声,我们再一起去!”新人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他是相信还有下一次的。

不过流言总是传得很快的,不久他就不跟我说话了。

这些人也是只有和我一组去实地考察的时候才会变成另一个人,没话找话的跟我聊,大概也是因为那时候旁边除了我没别人。

今天上班我也是一个人安静的处理着文件,但是精神没有往常那么集中,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想了那些问题的缘故。

惊觉到我丢了什么的时候车就要到站了,而我还在继续盯着窗外的街道看,但是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去了,那时候就觉得世界翻了面,翻过来的那面上布满了问题,但是没有答案,一个答案都没有,而且是彻彻底底的翻面,所以我根本找不到通往“答案”的路。

面对工作,面对文件,思绪一点点回来,最后又觉得实在是多想了。哪里有那么多的问题呢。

下班回家,继续重复往日的事项,先把饭蒸上,然后从堆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菜里挑选出今天想吃的几样--两个番茄、一个土豆、一个洋葱和几个青椒。拿到楼道上的洗漱池去仔仔细细的洗干净,在这里水是永远不缺的,然后拿刀极有耐心的把土豆切成丝,尽量切得很细,青椒也切得很细,接着是番茄和洋葱。开煤气灶,放油,炒土豆丝;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鸡蛋,做番茄蛋汤;凉拌洋葱。

这段时间里我没有想任何有关猫问的的问题,我的脑海里充斥着刚刚那个片切得稍有些厚了、这个丝切得稍有些粗了和这个鸡蛋比前天那个大一点的想法。

我对吃的其实并不算太讲究,以前在家里也是吃什么都可以的,但是一个人的生活实在是太单调无聊了,因此才在这么长的独自生活里养成了慢慢做饭的习惯,哪怕做出来的并不很好吃也尽量吃完。

蛋汤泡饭再配上一点土豆丝,猫吃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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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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