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弥勒寺问禅 心结能否打开
文魁从弥勒寺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走在街上,不时飘来饭香,文魁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看见路边有个脑饭铺,文魁就走了进去。
文魁坐下后,向老板要了一碗脑饭,又从怀里掏出明月给自己烙的肉馅饼,就着吃了起来。
虽然是晚饭时分,铺里空落落的,没有人吃饭,老板闲着无聊,凑了过来。看到文魁碗里的脑饭吃完了,问道:“小兄弟,第一次吃吧?好吃不好吃?用不用再来一碗?”
文魁本来满腹心事,听到老板的话,不忍拂了老板好意,略微思忖之后,说道:“老伯,晚辈确实是第一次吃。这脑饭有红有黄有绿,看着就像好吃的样子;闻起来香气四溢,还没吃就馋了;吃起来口味又咸又鲜,又辣又麻,让人吃了还想吃;咀嚼之后感觉有软有硬,软的香糯可口,硬的正好添了嚼头,吃过之后回味无穷,是难得的美味。再来一碗吧。”
老板听了乐滋滋地喊老伴儿上脑饭,自己却没有动地方,继续说道:“不瞒小兄弟,整个宁海州卖脑饭的有好几家,可是要论地道,谁也比不过我。一碗脑饭,十二种原料、六种调味料、二十八道工序,个个地道,绝没有糊弄的地方。”
文魁来了兴致,说道:“想不到一碗脑饭还这么复杂。”
“不瞒小兄弟,我做脑饭有个体会:”老板道:“脑饭人人会做,可要做得比别人好一分,就需要比别人付出多十分。别的不谈,单说做脑饭离不开的豆子和小米吧。别人的豆子都是市场上买的,有什么豆子用什么豆子。我只用姑余山下的豆子,点豆腐的卤子咱只用北海产的。有了这两样好,我才能做出好的豆腐脑;再说这小米,一定是要姑余山下当年产出的,陈的味道就变了。别人做脑饭是把小米磨成粉大火快煮熬成粥作配料,我的是用完整的小米慢火炖出来的。真说起来,我用的是笨功夫,做出来的却是真地道。
文魁道:“老伯说了这么多,不怕别人学了去?”
“道理人人都懂,可要做起来就难了。”老板道:“不瞒小兄弟,这么多年,我悟出了一个道理:简单的东西是最不容易做好的。可是把简单的东西做好了,别人是学不去的。”
文魁道:“老伯用心,做出来的脑饭确实好吃。不知为什么吃的人这么少?”
“不瞒小兄弟,我在这做脑饭已经有几年了,生意虽然不好做,可除了天灾歇过业,还没怎么停过。”老板道:”如今,不少人都去闯了关东,生意就更难做了。我还勉强能做下去,靠的就是个口碑。小兄弟,你别看偌大的一个宁海州,本地人晚上舍得出来花钱到饭铺吃口饭的还真不多。今天就更不巧了,今晚知州大人给母亲贺寿,大家伙儿都去看热闹去了。你仔细听听,听到锣鼓声了没有?锣鼓声响的地方就是。”
文魁道:“请教老伯,知州大人给母亲贺寿,要表演节目吗?”
老板道:“据说知州大人为给母亲贺寿,把本州的戏班子都找了去。知州的意思是想让戏班子在宴会上表演给母亲和宾客看,谁知老太太的意思是与民同乐。知州不忍违逆母亲,就改到衙门前的广场上先演了。小兄弟想看还得趁早,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文魁想向老板打听周边有没有劫匪,又怕老板多心不告诉,就委婉地说道:“老板是本地人,晚生初到本地也想在此开店,不知知州大人治下治安怎样?”
“不瞒小兄弟,要说治安,那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买卖越来越难做了。这不,前几个月,官府强征姑余山土地,老百姓不愿意。结果,一大群人起来闹事儿。姑余山那边又乱了,哎……”老板低声摇头叹气道。
文魁听了疑惑不解,说道:“老伯说又乱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也乱过?”
“小兄弟没到过姑余山吧?到了姑余山你就知道了。”老板道:“姑余山那边儿一山连着一山,一峰挨着一峰,山峰之间沟壑纵横,轻松藏住十万兵。不瞒小兄弟,以前姑余山那边儿的土匪天下闻名。前几年土匪少了,可并没有绝迹。现如今世道乱了,歹人又多了。这不,你这碗里的豆子是我刚买的,就因为世道不太平,又贵了一成。”
文魁道:“老伯知道姑余山不太平,那不怕坏人过来打劫吗?”
“这倒不用担心。不瞒小兄弟,姑余山闹事的那些人我见过,凶是凶,不过你要说过来打劫还没听说过,他们主要是和官府对着干。”老板小心地说道。
文魁心中一激灵,问道:“老伯,那姑余山歹人会不会到凤凰山抢劫呢?”
老板看着文魁道:“听口音小兄弟是威海卫人吧?不瞒小兄弟,凤凰山的案子知州大人今天刚审完了。你要打听这个案子,需到衙门向官老爷打听。”
俗话说‘听锣听音,听话听声’。文魁听出来了,老板不想惹事儿,故意避开了。看老板转身要走,文魁问道:“老伯,我想买点威海卫没有的东西带回去,天色晚了,不知该买什么?”
老板一听要买东西,来了兴致,回身说道:“你还真问巧了。要论奇巧的物件儿,整个宁海州比不上半个威海卫。可宁海州有一样东西威海卫还真没有。不但没有,住在威海卫的英国人还隔三差五地托人过来买。”
老板手向外指去,说道:“你看那家亮灯的铺子了吗?那家就是。”
文魁结过账,谢过老板,朝亮灯的铺子走了过去。
亮灯的铺子在脑饭铺子斜对面。铺子里一个姑娘坐在绣花的案子前,用十个手指在飞快地摆弄着众多的木槌,木槌在姑娘的摆弄下不停地辗转腾挪,文魁看得眼花缭乱。
姑娘见有人来,并不抬头,也没有停手,随口说道:“样子都挂在墙上,想买什么看好了告诉我。”文魁抬头朝墙上看去,只见墙上挂了各种带花边的纺织品,这才明白,这是一家卖花边绣品的店。
文魁道:“姐姐真奇怪,别人绣花是用针,姐姐绣花是用棒槌。”
姑娘‘噗嗤’笑了,抬起了头,文魁这才看清是个挺秀气的姐姐。
姑娘笑道:“这个叫棒槌花边,不用棒槌该用什么?”
文魁说道:“实话告诉姐姐,这样绣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姐姐手这么巧,一定是乞巧节向仙女儿讨到巧了,没准儿是仙女下凡了也说不定呢。”
姑娘开心地笑道:“弟弟真会说话,笑话人不带打底稿的。这棒槌花边我也学了不久,别说你第一次见,整个宁海州会绣这个的还不到一百个人呢。我不是宁海州会的最早的,不过我是绣的最好的。你今天有福,遇到了,给心上人买一个吧?”
文魁羞红了脸,说道:“我还没有心上人呢。”
姑娘道:“小弟弟别不好意思,你说没有心上人,腰上的香囊是谁送的?”
文魁赶紧捂住香囊,说道:“邻居家的妹妹送的,没别的意思,就是保佑我吉祥的意思。”
姑娘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够了说道:“傻小子,姑娘送你香囊就是看上了你的意思,赶快买一个手帕赠回去吧。看你这么实诚,姐姐便宜卖给你。”
文魁让姑娘说的不好意思了,买了一块手帕急急忙忙离开了。
文魁走了不远,看到了两座牌坊。文魁知道,过了牌坊不远就是知州衙门。
走过牌坊,人渐渐多了起来,锣鼓声、二胡声、吵闹声愈发清晰了起来。到了衙门口,各色人已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把宽敞的知州衙门前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的。文魁走进去才看清楚,广场上有好几个戏班子同时在表演。演员在中间表演,看眼的在外面看,围成了一圈一圈的。最外面的一圈不用问,老远就能看到,是在表演踩高跷。文魁对高跷并不陌生,以前经常看到:一组人踩着高低不一的高跷,在有限的空间里辗转腾挪,穿插表演,耍的是技巧,卖的是个险劲儿。不过,宁海州的高跷同威海卫的高跷还是有点儿不同,威海卫的演员是化了妆的,这儿表演的演员是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
再往里走,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文魁挤了进去,一看,原来是一群妇女在表演舞蹈。表演的人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像宫灯一样的花篮,篮子上盛满了美丽的花朵,篮子里装着一盏点亮的灯,外面包裹着贴着绢花的彩绸。这些灯在锣鼓的伴奏下,随着表演的人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在夜色中串成了一条灯线,显得扑朔迷离,捉摸不定。
文魁第一次见,看不明白,问旁边的人道:“请教大叔,这是耍的什么舞?”旁边的人歪着头看了一下文魁,抬手竖起拇指神气地说道:“不是宁海人吧?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宁海鼎鼎大名的篮子灯舞。看不明白?这穿着红衣绿裤、头上扎着绢花、脚穿绣花鞋的是仙女,前面、后面两个耍活宝的:前头拿簸箕的是玉皇大帝,后面拿鞋子的是王母娘娘。你问为什么拿着簸箕和鞋子?这表演的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领着众仙女除邪恶、扫瘟疫、保平安的,簸箕和鞋子就是起这个作用的。”
文魁再往里走,是表演麻姑献寿的班子在表演,一个扮相俊俏的女人拿着寿桃在王母娘娘面前咿咿呀呀呀地唱着。
看着这些表演,文魁又恍恍惚惚起来了,觉得眼前的人们好像都戴着面具,一会儿幻化成了踩高跷的,在人海中蹦过来蹦过去;一会儿拿着灯在黑暗中窜过来窜过去。这些人或美或丑,或善或恶,看不清,说不明。
在州衙门口,贺寿的人带着礼物络绎不绝地往府门里走去。迎宾的人则高声报着名号。文魁立了一会儿,看到文登县令进去了,迎宾高喊:文登县令陈大人贺老太太寿。
文魁正在惊讶,忽然看见万财向里面走去,急忙揉了揉眼睛,却听得迎宾喊道:神草堂少东家贺老太太寿。文魁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乱成一团。
这时,从州衙出来个衙役,喊道:“时辰到了,各班主领着自己的人往里面走,贺老太太寿。”全场锣鼓声顿时停了下来,表演的人开始收拾东西,观众开始陆陆续续地散了。
忽然一群女人高声哭喊着“冤枉啊!”涌到了州衙门口,跪了下来,朝向里面磕头。文魁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不用问,这一定是白天被判了死刑的都姓家族的女人过来喊冤的。
州衙里面很快跑出来几个衙役,把喊冤的人带走了。
广场空空荡荡的。文魁等了很久,也没见万财出来,就回了旅店。
文魁回到旅店,郑盘算已经睡下了,唐掌柜不在。文魁摇醒郑盘算,问唐掌柜去了哪里,郑盘算道唐掌柜走亲戚去了,接着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