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骗局何其多 苦了谁(二)
廷叶拿了银票往回走,心里想着嫂子临行前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怕出了纰漏,就同二牛商量是不是兑了银子回去。二牛是个闷葫芦,只道一声“好”便没了下文。
廷叶觉得兑了银子上路有风险,可不兑银子又不放心。想来想去,总觉得还是把银票兑成银子妥当些,就同二牛一起,到了钱庄。
钱庄伙计拿过银票反复看了,又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廷叶看。廷叶被盯得毛骨悚然,心里像揣着个兔子似的。廷叶道:“掌柜的,这张银票是荣记商行刚发出的,不会有错的。”
钱庄伙计并不言语,伸手拉了下桌子边上的绳子。里屋铃铛响过之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戴着眼镜的老者。老者接过银票低头看了,然后略微抬起了头,眼光越过镜框射向廷叶,然后一字一顿道:“这位老板,你这银票是假的,本庄无法兑换。”
廷叶急了,说道:“荣记商行一向有信誉,他们怎么会造假呢!先前三次都没有问题,这次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戴眼镜的人道:“看老板面相不是恶人,我就信你一回,当你是受害者。我先不报官,暂把银票还你,你去找骗你的人要钱。切记,再不要到钱庄兑换了,搞不好,就会吃上官司。”
戴眼镜的人把银票还给了廷叶。廷叶怔怔地接过了银票,脑子一片混沌。
二牛道:“叔,咱赶快回去找人吧。”
“对,赶快回去找人,赶快回去找人。”廷叶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和二牛一道赶了马车,拼命往回跑。
到了荣记商行院里,廷叶再找,已经人去屋空。廷叶拉住一个伙计,问道:“这问小哥,这屋里的账房先生哪里去了?”
“这里没有账房先生。”伙计道:“这里是给送货的客人歇脚休息的地方,你们二位想休息也请便。”
“请教小哥,账房在哪里?”廷叶道。
伙计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说道:“跟我来吧。”
廷叶跟着伙计到了账房,把银票拿了出来,小心地对账房先生道:“这是我一个时辰前刚从贵号领的银票,钱庄说是假的,我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账房先生看着廷叶,并不去接银票,只是问道:“请问老板是哪个商号的?”
“合德商号的。”廷叶应道。
账房先生拿过账本,翻了起来,一会儿抬起头,说道:“鄙号最近三十日内不曾向贵号出过银票。”
“这怎么可能?”廷叶道:“明明我是从账房龚先生那儿领的。”
“本号账房姓龚的先生就我一个,您看是我吗?”账房先生道。
“不是,那个人比你高,比你廋。”廷叶道。
“本号账房,就这一个地方,再无其他。我问你,你是在这儿领的银票吗?”账房先生又道。
“不是。”廷叶道:“是在院子边的屋子里。”
“那就与本号无关了。”账房先生道:“那个屋子是休息间,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对不起,老板,您从谁手里接的您找谁交涉去。”
廷叶急了,忙说道:“我的货是交给你们了。”
“请问您在哪里交的货?”账房先生又问。
“在院子里交的货。”
“这就不对了。”账房先生道:“我们的货历来只有一个接收通道。”账房先生指着排队的人群说道:“你看那儿,先依次排队验货,验好以后,鄙号出具接收清单,货物交收入库。货物入库后,库房出具入库清单。最后,交货方拿着入库清单到这里兑换银票……”
此时,廷叶脑子嗡嗡作响,已听不清楚对方说的什么了,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
郑氏去了,一家人悲痛万分。黄氏听闻了,叹息不已,对文魁道:“你郑婶小半年一直病着,你郑叔为治病,怕是早把钱花光了,你送些钱,帮助你郑叔把丧事办了,也好让你郑婶早日入土为安。只是可怜了郑月儿,小小的年纪,便没有了娘。”
文魁取了钱,到了郑盘算家。
郑盘算家,院子里的花圈从院门口摆到了屋门口,风吹过,摇摇晃晃,仿佛述说着无言的悲哀。院子里树上挂着的纸花随风瑟瑟抖动着,不经意间,被风吹成了一缕一缕的,随风飘散,让人看着心碎。
自从郑氏去世,郑月儿不再哭泣,只是不吃不喝,昼夜在娘的遗体前诵经念佛,谁也劝不住。
文魁过去劝道:“妹妹,婶儿去了,到了那边回不来了。婶儿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要是去了那边,看到你这样子,会更加伤心的。”
郑月儿突然放声大哭道:“文魁哥,我害怕。我娘走了,没人会保护我了!”
“妹妹别怕。”文魁安慰道:“等安葬了婶儿,你到我娘家住几天吧。”
“文魁哥,我给你当丫鬟吧!”郑月儿哭道:“我想一直跟着您,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妹妹别说傻话了。”文魁道:“婶儿走了,哥的心里也不好受。再怎么难受,日子总得过下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郑叔的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
“娘,您怎么就走了呢?您怎么就不要女儿了呢?您让女儿怎么办呀?”郑月儿对着娘大哭起来。
文魁看着心都碎了,郑盘算听到了哭声,跑了过来,拉起了女儿道:“郑月儿,你这样哭,你文魁哥会伤心的。你娘地下有知,也会舍不得你的。”
“爹,我不想嫁人,我想一直跟着您好不好?”
“傻孩子,女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郑盘算道:“我答应过你娘,以后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郑盘算哭道:“你是爹的心肝宝贝,爹也舍不得随随便便地就把你嫁出去啊。”
廷叶找了荣记商行的荣老板。荣老板听了廷叶讲述的被骗经过,不敢怠慢,亲自领着廷叶到库房把当天收的绸子全部查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廷叶的货。老板又把商行的所有伙计集合了起来,让廷叶和二牛找人。廷叶和二牛逐个看了,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荣老板好心地说道:“你持有的假银票冒了本商号,不仅你经济受损,也严重地败坏了本商号声誉。按说,本号应该立即将你等扭送到衙门报官,以正视听。如果报了官,捉到了真凶,怎么都好;如果捉不到真凶,你俩难逃造假银票的嫌疑,到时免不了有牢狱之灾。我看你是老实人,就不揪你去报官了。如果你有心求官府帮你查找骗子,你也可自行前去报官,免得到时别人说我不仗义;如果你不愿意报官,我劝你赶快查访骗子,等查到了骗子,那时再报官也不迟。”
廷叶和二牛失魂落魄地出了荣记商行。
廷叶一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边漫无边际地想,越想脑子越浑浊,越想心里越乱。
廷叶想到,临行前嫂子曾对自己语重心长地说过,买卖难做,一步错不得。要自己此行千万小心,不要出了差错。自己也曾信誓旦旦地对嫂子保证过,人在货在。廷叶又想到,自己买卖不利,是唐掌柜为了照顾自己,把合德商号运货的生意给了自己,才让自己一家人的生活稍显宽裕。
廷叶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嫂子,越想越觉得辜负了唐掌柜的信任,廷叶觉得自己是没脸回去了。想到这儿,廷叶停了脚步,用力朝墙上撞去。二牛见了,赶紧拉住了廷叶,然后死死抱住了。
廷叶大哭道:“我把嫂子害了,我对不起嫂子!我没脸回去了,你就让我去死吧!”
二牛道:“叔,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或许还有转机。再说了,你死了,婶子他们也没法活了,孩子们该怎么办?”
“骗子没了,钱没了,我就算死了,也抵不上这么多钱啊。”廷叶哭诉道:“要不,我自己去报官,让官府把我抓了去,为这蹲了大牢心里也好受些。”
“叔,要不这样吧,您回去报信,我在这找骗子。”二牛道。
廷叶听了二牛的话,心里慢慢冷静了下来。思虑过后,廷叶道:“二牛,我没脸回去了,你回去报信,我留在这一边报官一边找骗子。”
“叔,报官,风险太大了。万一官府不讲理,诬赖咱们造假银票,把你抓进去怎么办?”
“如果不报官,恐难有破案的一天,报了官,或许还有破案的希望。”廷叶道:“你回去给我嫂子报个信,我留在这儿找骗子,找到了就回去。”
二牛见拗不过廷叶,只好一个人赶了大车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