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姐姐

两日后,将军夫人舍命救燕王妃的事迹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有说书人将此事编了评书,讲述那日的凶险,说那刺客是如何狡猾,手段很辣。将军夫人又是如何貌勇双全,武功高超,只身拿着一个斗篷就将燕王妃解救于必死的困局之中。

整个故事被讲述得高潮迭起,令听者禁不住连连拍手叫好。

碧螺得知‘故事’后,生气地对徐青青道:“这帮胆大的贱民,竟敢编排王妃,婢子这便报官处置他们!”

故事里她作为被保护者,被提及的不多,其实不算是‘编排’,只不过她的存在都是给紫英的英武当陪衬。那说书的在形容紫英解救她的经过时,有些夸张和神化。当拔高紫英的形象时,自然就显得她好像有点渺小。

“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珍珠去永安楼买佛手酥的时候,顺耳听到的。”

徐青青近段时间很喜欢吃永安楼的佛手酥,基本上每隔三天,院儿内的三等丫鬟珍珠便会去永安楼买一次。

徐青青打发人去其它几间和永安楼差不多的茶楼瞧瞧,看看那些茶楼内是否有说书人讲类似故事,结果只有永安楼独一份儿。

去永安楼找当初那个说书人,这人却不见了。细问掌柜,方知这个说书先生那一次来说书不过是试讲。虽说这故事在京城内传遍了,可没人敢当众这样讲贵人们的故事。掌柜哪敢再留这样的‘祸根’在茶楼里,赶紧就把人打发了,倒也不知这人具体住哪儿。

茫茫人海,再想寻人就难了。

朱棣回来时,徐青青正悠悠地坐在房中饮茶,她见朱棣就温柔地笑起来。

“有事?”朱棣察觉不对劲儿。

“没事呀。”徐青青眉眼弯弯,再度举起茶碗,袖子顺势下滑,便露出一截特别细腻嫩白的手腕来。唇不点而红,抿茶时姿态端庄,挺有几分贞静贤淑的味道,殊不知眼底藏压不住的俏皮早将她出卖了。

有事装没事,且事不大,被她弄清楚了,所以心中有数才有此态。

朱棣面上不表,只在心里笑一声。他坐在徐青青身边,还是配合徐青青一下,让徐青青有话就说。

“真没事。”徐青青亲自给朱棣双手奉茶,态度良好地恭请他慢用。

朱棣不再多言,喝了口茶后,对她道:“下午进宫,父皇母后打算恩赏她。”

“是该赏了,毕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她救了我。”

朱棣静等徐青青下话。

“我一直琢磨着她在寿宴闹刺客的时候,突然抓住我那一下是何意?如今才算是想明白了。那会子大家都乱了,心里都很害怕。她明知我对她有防备,却在那时突然对我出手,那她的举动就很容易引起我的反感。骂她、斥责她或惩戒她,不管哪种,只要我对她态度不好,那接下来的事便有的说了。”

徐青青召来珍珠,令她给朱棣复述一遍她曾在永安楼听到的评书。

朱棣听的时候,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看徐青青的眼神反倒多了一分笑意。

“比如说,‘燕王妃不识好歹,傲慢无礼’;‘将军夫人宽宏大量,以德报怨’……”徐青青继续前话说道,她拉住朱棣的手,歪着头问他,“王爷以为,这位将军夫人这番举动的目的为何?”

“不知。”朱棣道。

徐青青立刻松开手,“竟然还有王爷不知道的事?”

朱棣又轻笑一声,凝眸睨一眼徐青青,“有很多。”

“那如果我告诉王爷,这说书人其实也是被特意安排的呢?有人知我爱吃永安楼的佛手酥,偏巧珍珠去买点心的时候,那说书人就敢讲阎王妃的故事。然后转眼间,这书生就找不着了。”

“什么妃?”朱棣精准抓住了徐青青长句里的某字读音不对。

“燕王妃啊。”徐青青一脸无辜地反问,“有什么问题?”

徐青青话音未落,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左耳边多了一双手。而且她感觉到朱棣看自己的目光里有威胁,这狗男人肯定又想跟她要走珍宝阁的钥匙!

“‘阎王’这外号可不是妾身起的,外头人私下里都这样悄悄叫王爷。妾身这是不想王爷被蒙在鼓里,当然也想着重强调王爷在外的威名,就引用一下。”徐青青笑着解释道。

徐青青等了会儿,见朱棣面无表情,静坐饮茶,一时间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徐青青再问朱棣,“王爷觉得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朱棣咽下口里的茶,喉结微动,瞧着有几分性感。

徐青青盯着‘汤圆’,伸手要去摸,还不及碰到就听到朱棣的回答。

“挟恩图报。”

“图报什么?”徐青青接着问。

“戏没唱完,且看。”

徐青青终于摸到喉结了,指尖顺着形状摩挲,“原来她在觊觎我的汤圆。”

朱棣怔了下,低眸看徐青青的动作,微微蹙眉,“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徐青青不及反应过来朱棣这话何意,突然天旋地转,人被打横抱起来……

直至进宫前,徐青青还觉得自己两腿发软,恨不得把自己当初摸‘汤圆’的手给剁了!

待二人至坤宁宫的时候,紫英早已经到了。她正坐在马皇后脚边的矮脚凳上,笑着给马皇后捏腿。

“这是紫英在漳州住的时候跟傅家老夫人学得手法,对腿疼颇有些缓解作用,娘娘现在觉得如何?”

“是好些了。”马皇后笑道。

“用这手法按一年半载,再暖好腿,鲜少会再犯。”紫英接着道。

马皇后这膝痹的毛病,是以前在民间干活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其实就是‘老寒腿’。病如其名,只要做好保暖不受凉,自然不容易犯。紫英这个按法不过是刺激穴位,起到当下缓解的作用,别说按一年半载,就是十年半载也还是这样,根本治不了病。

紫英这话说得很妙,好像起重要作用的是她这手法一般。

在场的人都知道徐青青通医药,徐青青若当面戳破紫英这话有假,大家自然都会相信。

紫英已经屡次给她下小套子了,不管是突然拉她手,还是评书,其实都意在激怒她。而且紫英已经了解她的丫鬟常去永安楼买点心,岂会不知她懂医术?如今特意当着她的面说这话,怕是又在给她下的套。

紫英现在可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会儿她若把话说破了,最多不过是让紫英垂泪告罪,委屈表示她都是听了傅家老夫人的说法便信了。傅家老夫人是谁?殉国忠烈傅将军的母亲,紫英的婆婆,所以紫英信她婆婆的话那是‘孝’。

再者,提到傅家老夫人,难免就会说到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可怜来,马皇后自然会心疼,也会觉得紫英的‘孝’没什么错,甚至会因此更加怜惜她,认可她的品质。毕竟万事都要以孝为先,多少男人凭‘孝’便能当官。

所以,此事戳破了,最终只会给她自己冠上一个‘斤斤计较、破坏氛围’的帽子。这会是一个恶性的连锁反应,人若委屈受气了,便容易气急败坏,就容易冲动做错事,加上紫英这一个又一个小套子的算计,她在马皇后跟前的好形象势必会渐渐败坏。幸好这些事儿发生在她身上,她都能稳得住。若换做晋王妃谢氏,怕是早就被紫英这些小招数逼得‘发疯’了。

马皇后笑着对朱棣和徐青青道:“瞧这孩子多孝顺,你们夫妻也当感谢她。”

徐青青和朱棣应承,虽说是‘感谢’,但尊卑之别不可逾越,高位者表达的感谢方式也不过是厚礼恩赐。紫英还要谦卑地行礼谢恩。

“多亏妹妹了,幸好妹妹反应及时,及早发现了那些刺客。我的那些侍卫随从竟没一个顶用的,都是听了妹妹提醒才晓得。”徐青青在赏赐的时候,笑意绵绵地称赞紫英的功劳。赐她的这几样东西也都算宝贝,敢从她手里抠出东西来,可没那么容易。

紫英拜礼结果赏赐的时候,却心中却突突的,差点没接住,将这几样受赏的玉事件给摔碎了。她怎么觉得燕王妃这话里有话,在暗讽她提早就知道刺客在那?

马皇后听到徐青青的话,嘴角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几分,心中起疑。早前若说燕山护卫没用,马皇后或许不会多心,但自从他四儿子经历几次刺杀之后,皇帝早就增加了燕山护卫的实力,甚至将亲军之中的最警觉的高手配给了老四。这些精锐中的精锐,竟一点警觉性没有,完全不如紫英?虽说紫英也是习武之人,但她毕竟是女子,更不曾有过亲军侍卫那般历练,她如何就比过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侍卫?

“王妃高赞,妾身那会儿碰巧瞧见林子里有异光闪烁,怀疑有铁器,才会觉得有刺客。”紫英恭敬地将手里的东西转手交给身边人后,急忙解释道。

徐青青笑了笑,点了下头。

马皇后听此解释倒也说得通,不过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驱散了。何况这个紫英在当年就隐约有些不安分。

“我见妹妹就觉得亲切,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园子里走走?”徐青青乘胜追击,邀请紫英道。

紫英怔了下,她没有拒绝的理由,随后就随着徐青青去了御花园。

徐青青让身边人远远跟着,笑着搀住紫英的胳膊,与紫英单独说话。

“妹妹想进燕王府?”徐青青开门见山。

紫英又一次怔住,随即连忙要跪下否认。徐青青早备着这招,挽紧了紫英的胳膊,不许她跪。

“此刻就我们姐妹间这么说说话,你不必客套,若有说错的地方,只当玩笑过了便是。”徐青青这会儿端庄范儿摆足了,像极了大家主母。

紫英看一眼徐青青,低头不吭声。

“以妹妹的姿色,和王爷过往的情谊,再加上母后本就有意为妹妹谋改嫁,进王府做个夫人极容易,只是这样就太委屈妹妹了。”

明初女子守贞之风还没那么严格,如今宫里的达定妃原是陈友谅的妾室,今已经为皇帝生了两位皇子。所以徐青青这个提议,可行性非常高。

紫英听到这话,慢慢抬眸看向徐青青,目光里透着认真劲儿,但嘴上却说:“王妃莫要再拿紫英玩笑了!棣哥哥神武非凡,紫英配不上。”

“妹妹天仙一般的姿容若配不上,谁配得上?”徐青青笑一声,反问她。

紫英把头垂得更低,“紫英断然不敢跟王妃——”

“却别说这话,这王府里你不来,也有别的女人来。说实话,妹妹这般的反倒让我放心,至少不会抢了我这王妃之位。”

徐青青这话一下刺痛了紫英的心,同时却也让她雀跃。她是再嫁之身,做不了正妃是事实,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令燕王妃对她戒备降低了。

紫英继续低着头。此刻她不说什么,便是等于默认了。

“不过妹妹若真有此心,我得提点妹妹一句。”

紫英抬头看向徐青青。

“王爷极不喜胡惟庸,妹妹和胡家走得太近了,触犯了王爷的忌讳。”徐青青话音才落,就发现紫英的脸色转白,她忍住嘴角的笑意,继续一脸正色地对紫英道,“这王府里说的最算的是谁,妹妹想必比我清楚。咱们女人终究不都是靠着男人活么,男人为天,你还没进门就先把天得罪了,可不妥当。”

侍卫发疯和刺客的事儿,不可能是紫英一人所为,胡惟庸跟紫英之间一定有干系。这一点如果弄清了,那整件事情也就清楚了,

“姐姐,我——”

这就从‘王妃’转叫‘姐姐’了。

徐青青笑着拍拍紫英的手,叫她不必跟自己解释,“去跟王爷解释才是正经,我这里倒无所谓。今儿咱们就都住在宫里陪皇后娘娘。”

紫英万万没想动燕王妃竟是这般大度的人物,虽然大度到有些蠢了,但对她来说正合适。她感激地看一眼徐青青,忙对她行礼谢过。燕王妃后一句话她已然明白了,都在留宫里……王妃这是在给她机会向燕王解释。

二人折返坤宁宫后,徐青青便撒娇向徐皇后求了住下,紫英作为徐青青的‘恩人’和马皇后的半个女儿自然也留下了。

其实马皇后也有此心,目光似无意地扫过了紫英和朱棣。

“作甚?”二人回房后,朱棣质问徐青青。

“也没什么,只是把王爷惹下的风流债还给王爷。”

徐青青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却被朱棣当即就给捏住了。

“王妃的风流债,可都是本王帮忙处置的。”

徐青青愣了愣,想到了小木匠和伶官,理亏地摸了摸鼻子。

“那王爷得空就出去走一走,后续我来?”徐青青客气地问。

没想到朱棣真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出去走一走。

“记得路走慢点。”徐青青嘱咐道,然后给朱棣的背影飞了个白眼。

狗男人,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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