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
朱棣就藩不久后,徐达便奉命来主持北方军务。
徐青青与徐达从此就可以经常父女相见,然人终有老的一天,自马皇后薨了三年之后,徐达也因病垂危。
徐青青纵然懂得药理,遍寻医书,却终究只能是治病,而无法挽留人命。
徐达倒是早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看得开了,他戎马一生,能得此善终,已然知足。在弥留之际,徐达嘱咐徐青青一定要替他看顾好徐家人。
“你长兄时有犯糊涂的时候,弟弟们也还小,只怕得了封荫,又没长辈管束,便胡作非为。家里姊妹兄弟中,唯有你是个明白人,替爹爹好生看管他们!”
徐青青伏在床前哭着点头,已经口不能言。
朱棣在旁一边搀扶徐青青,一边对徐达道:“放心。”
徐达听朱棣说这两个字,本有些忧心放不下的脸终于平和下来,他勾了勾嘴角,似乎要笑,人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便去了。
一时间屋内悲恸声起。
徐青青眼睛哭肿得似桃子一般,晚间才同朱棣一同回府。
朱棣让人取来了冰块,将冰块包在细密密的纱布之中,给徐青青冷敷消肿。
“生老病死,自然之道,你看开些。”
“说是这么说,但很难做到。”
徐青青见朱棣表情冷静,因而想到马皇后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副表情,心里明明难过,却从不表现在脸上。
“人的情绪要纾解才好,不然容易憋坏身子。王爷难受的时候若怕人看见,可以自己找个地方——”
朱棣点了一下徐青青的额头,“管好你自己吧。”
说她自己都哭得不能自已了,还有心情操心别人。
随着年纪的长大,终究会面临身边人的逝去,心中难免怅惘,不禁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有这么一天。
“王爷说生老病死,自然之道,那将来有一天我——”
徐青青话没说完,就被朱棣突然射过来的眼神给堵了回去。看起来好凶,像要吃人一样。
徐青青其实不怕朱棣这眼神,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对她不过是色厉内荏,最终也不会舍得把她怎么样。
徐青青欲再说,却感觉到朱棣狠狠攥着自己的手。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
人生不就是这样,正因为短暂,才让人知道珍惜光阴,珍惜当下,想方设法地琢磨着人生怎样过更有意义。那天早晚会来,何必想那么多,过好当下便是。
……
朱棣给徐青青的承诺并算不多,但做的永远比说的多太多。
春去冬来,岁月如梭,总会在人的脸上留下印记,尤其是女人,比男人更易老。尽管徐青青注重养生和保养,可是三十岁的女人终究是抵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施粉黛,满脸的鲜嫩,青春活泼,尤其是那几名朝鲜特意选拔进献而来的美人,不论姿色还是身段都无可挑剔。而且这些小姑娘们都懵懵懂懂,性子娇憨,正是最讨喜可爱的年纪。连徐青青见了,都不禁想多瞅两眼。
两国交好,朱棣不能拒绝朝鲜的进献,但收了这些姑娘们,转头就在使臣离开之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赐给自己属下的将士们。
如果没有外界的诱惑,长时间坚持一件事可能并不算难。但朱棣身为王爷,应酬时总有各类美色环绕在他身边,加之他们老夫老妻之间这么长时间,早没什么新鲜感了,他依旧能做到修身自持,实属难得。
不过这期间偶也有‘意外’发生。
前北平布政使司李彧以‘损名节’的办法设计朱棣纳了其堂妹李氏为王府侍妾。此女的母亲本为青楼妓子出身,她是李家旁支的庶女,本就没什么位份,自小就她亲娘养来凭着姿色去伺候男人。这女子一进府,便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勾引朱棣,不安分至极。被徐青青的人好生教了一顿规矩后,才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小院不出门。
之后没多久,徐青青竟得知这李氏居然胆大地跟侍卫私通。她本欲处置,朱棣却接手了,之后徐青青便没再过问。九个月后,李氏因生子难产而亡。碰巧这时候李彧贪污案事发,前来央求朱棣,更拿李氏之子做说辞,声称自己好歹是王爷儿子的舅舅。
李彧兴冲冲而来,灰头土脸而去。之后,徐青青又听说这尚未满月的孩子夭折了。
徐青青没问那‘损名节’的设计具体经过是什么,因为朱棣那天把人带回来的时候,脸上嫌恶的表情不作假,而且只是单纯的嫌恶,其中并没有愤怒,说明他并没被算计上。所以徐青青半点不担心这里头有事儿,也便没有多问。
不过如今这孩子突然夭折,徐青青就不得不问过朱棣经过。原来当初李彧在酒中下药欲算计李氏和朱棣,但事并未成。那李氏被府中的另一宾客奸污了而不自知。朱棣之所以允李氏回府,一不想打草惊蛇;二他却道不重要,便没说。
后来徐青青才知道这‘二不重要’是什么,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京城那边竟传出了她善妒想谋夺燕王独宠的谣言,更有御史曾参本提及此事,被皇帝叱骂多管闲事,随后搁置了。但可想而知,如果这类参本数量增加。
耳边讲大道理的人多了,皇帝听久了,难免会也有耳根子被说软的时候。皇帝的性子向来有一说一,等到那时再想法子应对,只怕就晚了,少不得要给燕王府添几位御赐的夫人、淑人。御赐有位份的女子,那都是上了皇家册子的,甭管是否碍眼,都得留着,甚至因为御赐,王爷还要给面子去那里留宿才行。
徐青青很感恩朱棣周全的安排。跟朱棣做夫妻这么多年,徐青青确实爱他,却一直爱得有所保留,因为对方王爷的身份太占权威优势,她怕自己一旦付出所有而迷失了自己,再不复返。
朱棣则太聪明了,他深知徐青青爱的程度,未有一句不满的抱怨,却在经年累月、点点滴滴中,慢慢地蚕食掉徐青青的那些‘保留’,最终令徐青青心甘情愿地把她的所有都给了他。
朱棣的心被徐青青填满的时候,正是红梅苑内棣棠花开得正好的时候,他从徐青青的身后拥着徐青青,贴在徐青青左肩颈处,亲昵地抱着她,跟她一起赏花。
“想不到当初就这么短的一枝棣棠花,如今竟能长出这般好的模样。”徐青青抬手比量了一下长短,认真地解说。
朱棣轻笑一声应是。他吩咐花匠以命做担保,格外照料这株棣棠花,自然该长得好。
“已经拿它压枝了几棵,回头都长大了,都开在墙边,必定更美。”徐青青又道。
朱棣‘嗯’了一声,便侧首亲了徐青青耳朵一下,徐青青登时就脸红了。朱棣不禁想起他第一次这般亲徐青青的时候,欲再下口,就感觉有东西拽他的衣袍。
“爹爹,娘亲,你们在干嘛?”五岁的小丝瓜左右手分别扯住了朱棣和徐青青衣衫,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头望着徐青青和朱棣。
徐青青立刻从朱棣怀里躲开,弯腰去抱小丝瓜。朱棣无奈地看小儿子一眼,随即目光一扫,那边带着小公子来的两位奶娘立刻都觉得后脖颈发冷。
小公子虽然年纪小,但跑得真挺快啊,她们无能,没能及时拦住。
“娘亲——”小丝瓜胖乎乎的小手搂住徐青青的脖颈,就要学着自己爹爹那样,也要往徐青青的耳朵上亲。
粉粉的小嘴儿嘟起来往上凑的时候,却一口亲到了手背上。小丝瓜歪头不解地看向朱棣,不明白自己的爹爹为何拦着自己。
朱棣正要训教他,被徐青青一个眼神制止了。
朱棣便伸手抱过小丝瓜,对他道:“小丝瓜为何不亲爹爹?”
小丝瓜才刚看见自己爹爹满脸冷酷的样子,吓得差点哭出来,忽然听爹爹这话,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爹爹嫉妒自己没亲他。
“那丝瓜亲爹爹。”小丝瓜说罢,就在朱棣脸上亲了好几口。
这时候小冬瓜、小甜瓜和小西瓜都下学回来了,一路上打闹到红梅苑,见到小丝瓜在亲父亲,闹着也要。
朱棣直接蹙眉拒绝,“他多大,你们多大,规矩点。”
三个孩子便老老实实地矗立在一边,不敢作声。
“想亲也不是不行,一会儿让爹爹考校你们功课,过关了就可。”徐青青笑着调节气氛道。
朱棣看了一眼徐青青,倒不反驳,大不了等会儿考校的时候,问题出难点,让这些孩子都答不上来就是。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大儿子不管他问多刁钻的问题,竟然都能对答如流,他的课业比之前更加精进几倍。
世子朱高炽今已年近十三岁,自小就在徐青青的监督下精细饮食,习武健身。如今比同龄人高半个头,身材精瘦又结实,读书也读得极好。长子优秀,朱棣自然高兴,但他总觉得大儿子未免优秀太过,哪里有点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徐青青带着其余三个孩子在旁喝茶吃点心,冷眼瞧着他们父子互动,最后在小甜瓜、小西瓜和小丝瓜的起哄下,朱高炽如愿以偿地可以去亲父亲一口。徐青青注意到,他准备去亲朱棣脸的时候,有点紧张,也有点激动,手微微在抖。最终还是下不了口,请朱棣摸摸他的头便罢。
“正是呢,大哥这么大的人了,亲父亲才怪呢,该亲媳妇儿了才对!”小西瓜笑哈哈地闹道,当即就被徐青青掐了一把。
“哪儿学来的混话!”徐青青训道。
“肯定是他上次上街,去了什么不干净地方。”小甜瓜告状道。
“大姐别瞎说,我这么大点的人,能去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我看你心思脏,才把人想脏了。”
“那你说,你去哪儿了?一身的怪味儿!”小甜瓜接着质问,徐青青和朱棣都审视起这个调皮的二儿子。
“我、我不过是去状元楼,学了做点心的手艺,想娘亲过生日的时候孝敬娘亲,结果被你给说破了!”小西瓜气得涨红了脸,直骂大姐讨厌,坏了他的好计划。
朱棣的闻言后,面色更为严厉,好好的王爷之子居然不务正业,跑到外头的酒楼学做菜,传出去何止会贻笑大方之家,只怕连挑粪的老汉听了这话都会笑掉大牙。
朱棣欲发作,小西瓜和小甜瓜立刻感觉到屋子里氛围紧张,马上乖乖噤声了。小丝瓜也怕得赶紧躲在徐青青的身后,只敢冒出半只眼睛偷看情况。
朱高炽忙行礼为弟弟求情,“二弟也是因母亲喜欢状元楼的点心,想给母亲尽孝,其情可谅。”
“行了,你们能乖乖地听你们父亲的话,就算给我尽孝了。一会儿在花园用饭,都回去换套衣裳再来。”徐青青在朱棣发作前,打发走孩子们,然后笑着去拉住朱棣的手。
“妾身觉得孩子们倒不用个个都有大出息,只要心善,晓得自己身负的责任,能在某一方面为百姓谋福便可了。”徐青青温言劝慰朱棣道,“如五弟,他便喜欢研究医药,有什么不好?”
“难不成你真盼着你二儿子做了厨子,天天给你做饭吃?”朱棣还是没有消气,脸色只是稍微缓和了些。于他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教育来说,朱棣实在难以接受自己儿子钻研厨子那些不入流的手艺。
“许只是一时兴起,但王爷如因此限制了他,他反而可能更感兴趣了。有些东西憋久了可是会变的,堵不如疏。如三哥,他爱弹琴,却偏不敢认下这个爱好,再看三哥那性儿……”徐青青点到为止。
朱棣特意看一眼徐青青,“你倒是很喜欢拿本王的兄弟们举例子。”
“三孩子是皇家人,自然要找皇家人举例,生活的环境差不多嘛。”
徐青青嘿嘿笑,纤细的手指戳了戳朱棣的胸膛,这男人身材一如当初,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得益于他每日坚持习武的结果。
“孩子们闹腾,烦劳王爷多些耐心待他们。这会儿正是养成性子的时候,很重要。”
徐青青并不相信在有爱家庭长大的孩子,成年后会突然性情暴戾。她不想用已知的历史去束缚自己的想法,造成压力过大下的矫枉过正,否则很可能会发展成反效果,把这一处扶正了,另一处却歪得厉害。
孩子们只要心仁善、责任、勤恳、懂节制便好,至于其它的一些小爱好,只要不违背道义道德,随意就是。
朱棣默然,没说话。
徐青青犹豫了下,对朱棣道:“王爷少时便很辛苦。”
朱棣蓦地抬眼,和徐青青四目相对。徐青青一直有很多想法,跟现世中的女子们不太一样,比如现在她教孩子的观念,便跟一般望子成龙的母亲不大一样。朱棣有在琢磨她的角度,该如何去理解徐青青每一次提出的想法,但有时候并不能成功理解,只能尽量求同存异。
刚刚徐青青那句话,让朱棣突然间理解明白她这次的意思了。她是不想在孩子们身上,看到他的故事再一次发生。她说的对,过度压抑带来的后果会‘变’。
但身为亲王之子,他们有应尽的责任。幸而老大才德兼备,聪明异禀,满足了他对长子所有的期待,剩下的孩子,略微宽松些也不是不可。
徐青青听朱棣赞美小冬瓜,噗嗤笑了一声。
“难为他这个做大哥的,总为弟弟妹妹们负担着。”
徐青青早就明白朱高炽为何如此不同,经过这些年的观察,如果她还不能分辨出大儿子是重生而来,那便傻了。
自他小时候,徐青青就觉得朱高炽乖巧的过分儿,而且那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隐约总有情绪在压抑。从他不哭不闹的婴儿期,到渐渐长大的幼孩期,尽管他尽量表现得符合年龄,但母子间整日的相处,总会看到他的有破绽。徐青青终究能看出来小冬瓜有着与众不同的冷静沉着,并且在对一些未来发生的一些小事的时候,可以有准确的预见。
若是穿越的话,是不可能从史书上了解到燕王府内这么细致的生活细节。而且他每次和朱棣亲昵,都有些激动,怀揣着非常崇敬的心情,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过,所以特别要珍惜现下拥有的每一刻。
至于朱高炽对她,反而比跟他父亲更亲昵,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他最放松的时候。徐青青起初意识到大儿子是重生者的时候,心里着实担心了好一阵,怕他并不会真心认下自己这个母亲。得幸这孩子本性纯良,当然也因为他重来一生,从婴儿时期开始长大,自小就被她一直细致照顾着,感情累积下来终究抹不去,他便是真心把她当母亲的,而且特别依赖。
倒不知前一世,他的母亲待他如何。不过徐青青并不打算戳破这层窗户纸,他们只要单纯地处好这一世的母子关系便很好。毕竟都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他们都晓得珍惜当下,把日子过得更幸福的重要性。
……
洪武二十三年,朱棣奉圣命北上,攻打蒙元丞相咬住和平章乃儿不花。大将傅友德、南雄侯赵席和怀远侯曹兴等皆受命于朱棣。
晋王朱棡带着定远侯王弼,也同朱棣一样奉命去打乃儿不花。朱棡这次也是犯老毛病,偏要跟朱棣分个胜负高下,看谁能先打下来。故而并未与朱棣及时汇合,直接出古北口,向北挺近。却没想到北方的三月如此善变,突降的大雪拦住了去路。
最终朱棡还没见到敌军的踪影,就听到自己的好弟弟朱棣传来捷报了。
与燕王汇合之后,朱棡便忍不住气得跳脚,骂朱棣没良心。
“父皇命你我二人一起攻打,结果现在什么都你一个人完成了,我尺寸之功未立,你说我有什么脸面见父皇。四弟啊,这都多少年了,你这好胜抢风头的劲儿怎么一点没变呢。”
朱棡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是你行军慢了。”
朱棣确实等了朱棡很久,始终不见他的人马来,正好碰见大雪,因料想敌军应该想不到他会在此恶劣坏境下突袭,故而反其道而行之,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嘁!”朱棡不爽地冷笑一声,懒得搭理朱棣,严正警告他,“我只有吃一碗弟妹做的山楂馅的汤圆才能原谅你!”
朱棣知道朱棡一向不讲理,本以为他这次又要胡搅蛮缠,没想到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年前趁着天冷的时候,徐青青用自己熬制的山楂馅,包了许多汤圆给父皇送去。想不到朱棡也尝到了,看来父皇没少显摆,特意又把汤圆分封给了其他几位在封地的王爷。幸而那几个汤圆够结实,能被折腾到全国各地去,还没碎掉。
“一点不涩,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回头叫弟妹把做法写给我,不然每年冬天你们给我送上三四十斤也行。”朱棡对朱棣咧嘴一笑。
“会给你方子。”朱棣嫌弃道。
此后兄弟二人一同回京复命,朱棣也未一人领功,只说朱棡当时负责率军堵了乃儿不花的后路。
皇帝如何不知自己的三儿子什么德行,早有暗探告知了他了当时的战况。不过他们兄弟之间能如此互相帮助,不一人居功,倒是令皇帝非常开心和满意。大手一挥,没少封赏朱棣,另还备了些新搜罗来的医书,令朱棣给徐青青带回。
……
洪武二十五年,皇太子朱标病故。洪武二十八年秦王朱樉病故。洪武三十一年初,晋王朱棡病故。
每三年死一个嫡亲儿子,令皇帝深受打击,龙体每况愈下。
当年皇太子亡故之时,皇帝曾慎重考虑过储君人选,因当时太子长子也亡故了,故而皇帝在继续立皇太孙和立儿子之间做了考量。儿子之中,皇帝最中意贤明勇武的朱棣,但是按照隶属顺序,前有秦王、晋王两位兄长在,却不好轮到老四燕王,名不正言不顺。皇帝当时还是试图提了一嘴自己的意向,就直接被御史给反驳了。都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不能长幼有序,势必会引发矛盾,皇帝终究选立太子次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如今虽然四儿子前面的兄弟都死了,但朱允炆为皇太孙已五年有余,岂能再废?这段日子,朱允炆时常在觐见时,提及他的叔叔们,特别是燕王。虽然话没挑明,但皇帝知道他担心什么。
他欣赏自己的四儿子才德兼备,也知道自己的四儿子太有才能,威胁到正统之下的朱允炆。遂一纸诏令,警告朱棣未经传诏,不可擅自入京。
徐青青远在北平,并不能阻止远在应天京城的事态发展。她能做的最多不过是每年年节的时候,用心弄点东西,让皇帝念及他们。
随着日子临近,徐青青的努力没白费,及时阻止了自己的三个孩子进京为质,也提了前安排好了徐家兄弟们的后路,避免他们在接下来的斗争中陷入危险而丧命。
这之后不久,徐妙书代表沐家向徐青青委婉表态,偷偷书信告知她京中局势。后来,沐家兄弟在战场上都没少协助朱棣。
自四月开始,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有大限将至之兆。
这时朱棣尚且没有反心,只是在忧心皇帝的病情。这些年他接连失去了三位兄长,其实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与太子、秦王、晋王年纪相差不大,在算上老五朱橚一个,五人皆系嫡出,又一起玩耍长大,他们兄弟间的情谊比别的兄弟们亲厚太多。
早在秦、晋二王去世的时候,徐青青听说两府的王妃和所有的夫人、淑人都要殉葬,不禁忆起当年秦王妃和晋王妃往事来。虽然有的事在当时可能并不愉快,但如今想来已经不算是事儿了,都是算是青春回忆。当知道她们都要陪二王殉葬而亡的时候,徐青青虽然清楚这规矩,心中还是不免怅惘悲伤。
后来,她还收到了秦王妃和晋王妃在殉葬之前给她写的信,二人也是深知这样的规矩,倒是并未提及要赴死殉葬有什么感受,只是担心孩子们,都委托她帮忙照顾俩王府留下的孩子们。另外,晋王妃还在信里,再三诚恳地为当年的事跟徐青青道歉了。
朱棣见徐青青读信时落泪,便在旁默默地为徐青青拭泪。
“你不会。”
徐青青抽了两下鼻子,才反应过来朱棣的意思,他是在说如果有一天他也去了,他断然不会让徐青青跟着殉葬。
“这如何能拦得住,规矩如此。”
皇帝固执,徐青青不信朱棣修书一封的提议,皇帝就会给他开特例。儿媳终究是儿媳,要陪着他儿子一块去地下。如今她命好,嫁的人活得长,若命不好,自然也会跟秦王妃和燕王妃一样殉葬。
“公输陵的本事你还不信?”
朱棣一句反问,令徐青青完全愣住了。
“难道王爷当初命公输陵来修葺王府,还有这样的原因?”
“那时刺客不断,便考虑到这一层。本王若去了,便放你去外头逍遥,算应了新婚那夜与你的承诺。”朱棣淡声道,情绪没什么波澜,很斯文地在陈述。
徐青青听了这话,却激动扑到朱棣的怀里,抱着他撒娇,“这是妾身挺过最好听的情话!”
“你就这么盼着跟本王分开,自己去逍遥?”朱棣说这话时,甚至没去看徐青青的眼睛。
“才不是,是‘我宁死也要你生’的爱,才是真的爱。故而这样的情话,才最好听。”徐青青踮脚在朱棣唇上亲一口,“妾身此生必不负王爷。”
朱棣笑了。
“妾身有一件重要的事,一直瞒着王爷。所以接下来的话,王爷听了可能会很震惊,甚至想揍我。”
“休要乱言。”朱棣轻笑一声,他怎会舍得打她。他也不信徐青青能做出让他打她的事儿来,
徐青青关好门窗之后,屋子里只留自己和朱棣在,于是便把自己的来历告知了朱棣……
洪武三十一年六月,皇帝驾崩,举国哀丧。
新帝朱允炆果然不容诸王在藩地势力,开始主簿削藩。以或有或无的罪名处置了各处封地的藩王,迅速夺权。
建文元年,朱允炆首先对一向专心医药根本无心谋反夺权的朱橚下手,将朱橚贬为庶民,驱逐去了云南。随后,代王朱桂被废为庶人;湘王朱柏被逼自焚而亡;齐王朱榑以及岷王朱楩先后被贬为庶人,遭软禁。
仅仅在一年之内,朱允炆便一口气连废了五位亲王。
接下来他自然不会停手,轮到谁了,可想而知。
朱棣起初从徐青青口中听说‘未来’那些事的时候,虽已经提前做了些准备,但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太相信的。他料到朱允炆登基后,或许会忌惮他在藩地的势力,但没想到朱允炆刚登基,便出师无名地对亲叔叔们下狠手。
直到他亲眼看见自己嫡亲弟弟朱橚被朱允炆狠狠收拾了,之后的几个兄弟死的死,废的废。明明无错,却将堂堂尊贵的亲王贬为庶人,有的为了维护最后的体面,竟去选择自焚而亡。
朱棣岂容自己以及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儿女们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他们来到他朱棣身边,是享福的,不是来受罪受死的。
慈不带兵,仁不从政。
有些事儿,自是不能只顾着书本上宣扬的所谓正统、大义。
莫不是正统之下的侄儿把刀都架到他脖子上,他还要恭顺地喊‘万岁’跪下,乖乖受死?
“世有三亡,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
在朱棣看来,他朱允炆之所以会有落败的下场,便是将好好的正统的‘正’转为‘乱’、‘邪’、‘逆’。
靖难之变,终究还是来了。
朱棣在此间行军的过程中,因属下的背叛,中埋伏受困于险地,得幸随行的人中有擅长挖洞的钻地鼠祝良救了他一命。
朱棣因而不禁忆起自己与徐青青相遇的缘分,若非有她,祝良如今也不会在他身边。因念及徐青青,太想着与她早日团聚,朱棣的干劲儿便更足,他定要将这些麻烦彻底解决,也好在以后能跟着徐青青一起在红梅苑悠闲养老。
……
永乐元年,朱棣登基为帝,封徐氏为后,大赦天下。
“徐氏,中山武宁王徐达之女为朕正妃,内助藩国二十余年,朕躬行天讨无内顾之忧,济朕艰难同勤开国,今寰宇肃清朕登大宝允赖相成宜正位号,今特遣使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以奉神灵之统母仪天下。”
徐青青戴着九龙四凤冠,在两侧百官的矗立之下,一步步走向身着衮冕服的朱棣。
或许是朱棣在这身造价不菲、材质极好的衮冕服衬托,又或者是环境氛围使然,总之徐青青这一刻觉得站在她面前的朱棣神武无比,帅出天际了。她当初怎么就那么幸运呢,一不小心就‘色’到了一位这么好的夫君。
说起来,从她跟朱棣坦白善言咒之后,朱棣便再没给她机会用过善言咒,似乎是故意在较真,想着终有一天她不用善言咒也会对他那么热情。
这些年,他眼中始终有她,也一直愿意听从她的意见,减少杀戮,以仁治下。
今晚便满足他吧,难为这个男人一直这么努力。
永乐七年。
皇帝将诸多政务都交与太子朱高炽处置,终得清闲,与徐皇后日夜相伴于红梅苑中,或扫雪煮茶,或棣棠花,或私服出街尝尽京城小吃……
这天下,朕只和她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