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初见

六、初见

原来大凡世上武功,无不讲求以内修外,便是少林、全真这等名门大派,也将修炼内力放在首位,招数拳脚退而次之。华山派相传便是由吕洞宾所创,是以传他既位列仙班,武功造诣自有不同凡人之处,这以外家功夫修炼内气,便堪称一绝。这神仙之说,多是谣传,但华山派自创立伊始,短短百年便在江湖中威名隆著,竟可于少林、全真、昆仑等大派分庭抗礼,其武学必有独到之处。这“混元掌”便可称一绝。

这套功夫,于掌法中修炼内功,委实算得上独辟蹊径。这门功夫虽费时极久,见效甚慢,但修习时既无走火入魔之虞,练成后威力又是极大。内外双xiu,临敌时一招一式皆自然有内力相护,别家武功是以招式奇异取胜,而这“混元掌”却是将内力作为武器,以掌法作辅。华山派各类武学,大都源于此法。与人对敌时,敌人不知,便以为对方内力浑厚,倘先自怯了,那不必说,若是敌人非要比拼内力,在招式上便输了一筹。

华山派凭借这独到武学,在江湖中真是所向披靡,威风凛凛,此刻却被一个妙龄少女说破自家心法,教这三人如何不惊?那年轻道人见那少女并不答话,双眉一轩,昂然道:“不知姑娘是哪一位英雄门下?尊师高姓?还请姑娘示以芳名。”他心想这少女不过十七八岁,如何又知道这奥妙无比的武学精髓?加之华山派修气养外的功夫从不外传,定是她师长密授,命她前来叫破。他说完这句,四下望顾,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那少女向他做了个鬼脸,道:“我可没师傅,这位道长好生奇怪,一上来便乱问人家名字。”原来南宋年间,极重伦理纲常,女儿家名字轻易不示外人。那年轻道人面上一红,抱拳施礼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好,姑娘,在下乃华山派岳子峰,这两位都是我师兄,‘铁掌破山’朱大引同‘袖里剑’韦嵩。”那少女轻轻甩着衣袖,袖上牡丹红彤如真,笑道:“原来是华山派首座弟子,听说你有一套剑法,叫作‘魁星一十九式’,厉害无比,是不是真的啊?”

岳子峰心中一凛,心道:“这小姑娘知道的可真是不少,连我看家本领也说了出来。”他是华山掌门何人我座上小弟子,但武功之强,远超他各位师兄,否则也不会年过二十,便坐上了首座弟子之位。这“魁星一十九式”脱胎于华山剑法中,他生平只使过三次,都是陡遇强敌,全力施为,将敌人毙于剑下,除了师傅师兄外,从未有旁人看了去,此刻又被那少女一口说破,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听这少女问他剑法是否厉害,回答是也不是,否也不是,竟怔怔说不出话。

那短须道人朱大引怒道:“你这小妖女,定是偷窥过我派武学!道爷一掌毙了你!”武林中最重门派之见,偷窥偷学别派武功皆为罪大恶极,朱大引口中虽说出掌毙之,却也并无杀意,只是出言恫吓,望这少女能知难而退。

那少女闻言“噗哧”一笑,真是笑靥如花,不可方物。岳子峰见她一笑一颦,宛如仙子一般,不由看得呆了。那少女却笑道:“你掌法明明便使得不对,却还来说将我毙了,真是胡吹大气,乱吹法螺!”朱大引闻言大怒,口中怒喝道:“妖女无礼!且再吃我一掌!”作势欲扑。那少女见他嘴里左一个“妖女”,右一个“妖女”,不禁微微有些愠怒,娇叱道:“好啊!看看是你掌法厉害,还是我掌法厉害。”说着身型幌动,已欺到朱大引身前。这客栈地方不甚宽阔,两人之间隔了七八张桌子,那少女顷刻之间便能奔至,在这方圆里可谓进退趋神。

朱大引适才吃了亏,知这少女武功精妙,不敢托大,急忙退后两步,两掌方才轰出。他于这“混元掌”浸淫数十年之久,便是师父何人我也常夸他掌力了得,从未说过一句不中之言,他向来也颇为自负,如今被那少女教训了一顿,心中甚是恚怒,这两掌便使了全力。

不料红袖翻动,一阵奇香涌来,那少女并不直撄其锋,侧身让过。她身法快绝非常,飘忽无定,宛如朦朦月色中凌波飞度。她身形闪过,也伸出右掌拂击。只见一只手掌白腻如脂,食指与拇指屈起,其他三指微张,便好似一朵兰花一般,美妙至极。

张君宝自语道:“这是什么掌法?这姑娘武功不弱,那道人不是敌手。”余天野道:“我早看这几个臭牛鼻子不是好人,这姐姐为我出气,张大哥,咱们怎么不去帮她?”张君宝瞪了他一眼,道:“都是你闯的祸!”余天野知道这大哥脾气素和,嬉皮笑脸地扯住他袖子道:“我下次不敢了还不行么?这姐姐帮了咱们,咱们讲义气,也得去帮她。”张君宝见他又来耍赖,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望着那少女道:“这姑娘应付得来,咱们且看一阵子,最好便是不要暴露了身份。”

果见那少女秀眉微扬,连出数掌,一掌快似一掌,却是分袭朱大引数处要穴。原来她这掌法,不禁以内力为针,还能刺人穴道。朱大引被攻得手忙脚乱,险些便要滑倒在地。

那长须道人韦嵩见朱大引不敌,又惊又怒,长啸一声,提剑就上。岳子峰却仍站在原地,怔怔瞧住那少女白衣飘飘,红袖纷飞。张君宝见韦嵩也攻上,低声道:“华山派也忒不顾面子了,两个大男子,却去合力欺负一个少女。”余天野猛点头道:“是啊是啊,这些臭牛鼻子真不要脸!张大哥,咱们什么时候上?”张君宝微微一笑,道:“再看看。”

那少女清啸一声,一掌拂在朱大引胸口,这一掌似拍似点,掌力若春蚕吐丝,若牵若引,直直贯入到朱大引“檀中穴”。朱大引只觉真气一窒,双眼顿黑,险些便晕了过去。也亏得他多年精修,猛地调息几口,方才立定。饶是如此,也觉得胸口血气翻腾,心中烦闷欲呕。

这时韦嵩抢上,将华山剑法施展开来。他长剑直抖,剑势劲疾,便是一招“有凤来仪”。这一招是何人我自创,剑走两极,凝重处如山岳巍峙,轻灵处若清风无迹,变幻莫测,迅捷无伦。倘若这一招在何人我手下使出,那少女便是有三头六臂,却也躲闪不开。偏偏韦嵩未得此招神髓,在张君宝等人眼中看来,一剑刺去,未见凝重轻灵,倒是笨拙多些。

那少女见他剑来,轻叱道:“用剑?那也成。”窦然间只见白光闪动,只见她手臂微扬,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剑。见那短剑刃寒如雪,冷浸溶月,确为极品。那少女笑道:“这剑唤作‘碧针’,锋利得紧,牛鼻子可要小心了。”只见她侧身手扬,寒光掠过,韦嵩只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见那短剑扫至,不等招式用老,急忙后退。那少女得势不饶,连连挥舞,在剑法中又夹杂适才掌法,一时间袭得韦嵩连连后退。

张君宝赞道:“这姑娘武功可强得很哪,不在我之下。”他性子秉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余天野笑道:“张大哥你可真谦虚哪。”张君宝被他讥笑,面上一红,再不说话,又凝神观战。

韦嵩被袭得连连后退,撞翻了几张桌子。此刻客栈里众人见他们亮出了家伙,早便远远躲开。他见那寒刃奇锋,自己一丛长须早就被割得四处散落,飘飘扬扬,稍有不慎,连自己手臂也大有可能被割了下来。他心中恐慌,高声叫道:“岳师弟!你在干什么?!再不来帮忙,我可撑不住了啊!”

岳子峰一直便呆呆望着那少女,见她出掌使剑,都宛如仙女一般,竟连师兄惨败也充耳不闻。他经韦嵩一叫,登时醒悟,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瞧着一个女子,顿时满面通红。他长剑疾抖,刺向那少女,口中喝道:“姑娘小心了!”这一喝显然便是提醒。那少女见他剑来,笑道:“多谢你啦。”便不再去刺韦嵩,凝神格挡。岳子峰手中长剑也并非庸品,乃是华山掌门何人我亲传的宝剑,只听长短两剑相交,铮然有声,迸出丝丝火花。

张君宝见岳子峰剑势凌厉,飘逸无伦,颇有朔风呼号、驮马奔驰之姿。心道:“这便是那姑娘所说的‘魁星一十九式’么?使出宛如流星飞坠,果然厉害得紧。”那少女初时十几招未落下风,但二十招一过,优劣立现。加之韦朱二人回过气来,不时在旁夹击,那少女更是不敌。但岳子峰剑招却只使三分,每每能制敌剑下,他却并不继为。那少女虽说不敌,脸上仍是笑意盈盈,并不慌乱,是以韦朱二人以为这少女剑法精妙,不以为意,只加劲猛攻。但张君宝自从领悟了天遁总诀后,目光何等敏锐,他不知岳子峰对那少女动了情意,心中大奇。

余天野年纪虽小,却也瞧出那少女不敌,他心中着急,连连扯住张君宝袖子,示意他上去帮忙。这时客栈大堂里除了争斗那四人,便只剩下他俩,张君宝心中寻思片刻,当下打定主意。

此刻那少女短剑一振,将韦嵩挡开,谁料朱大引却从后背袭来。那少女回转不及,眼看这一掌便要拍到背上,忽听旁边一声大喊:“救命哪!”只见一个布衣少年,双手抱头,猛地冲上前来,刚好格在了他四人中间,正是张君宝。

那四人见他冲来,都吃了一惊,皆住手罢斗。张君宝双手抱头,大声叫道:“别杀我啊!别杀我啊!”回身之际,暗暗从后背取出一根柴棒。韦嵩见是适才那个少年,只道他见四人打斗,心中害怕,厉声喝道:“浑小子,赶快躲开,道爷的剑可是不长眼!”张君宝猛地趴下,扯住他裤子,哭道:“道爷!道爷!别杀我啊!”他口中哭喊,手中柴棒趁势点去,正中韦嵩手腕穴道。韦嵩只觉手中一麻,长剑已镗锒掉地。余天野见他好似真的怕到了极点一般,在旁心道:“张大哥演起戏来如此了得啊,哈哈。”

张君宝随即在地上打滚,边滚边大声哭喊,他出手如电,趁机又点了朱大引手腕穴道。他手法甚快,两剑一前一后,几乎同时落地。朱韦二人赫然变色,只道那少女又使诡计。岳子峰虽未看见张君宝出手,但也猜到是这少年作的手脚,他本不欲再与那少女相斗,于是低声喝道:“这点子还有帮手!两位师兄,咱们走罢!”韦朱二人不暇细想,却知这个首座师弟弟平素处事极为严密,既然他低声喝令,两人同时点头道:“走!”捡起地上长剑,三人便疾向门口而去。

岳子峰走到门口,忽地停步,转首向那女子道:“不知姑娘芳名?来日我等必来讨教。”那少女不知是张君宝作了手脚,见他三人突地离去,心中大是狐疑。见岳子峰问起,昂首道:“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袖儿便是!道长若要讨教,小女子随时奉命。”岳子峰见她昂首扬眉,一付娇嗔模样,心中不由得一荡,顿时热血上涌,痴痴凝望。片刻回首见二位师兄业已去远,咬牙道:“后会有期!”话罢转首而去,再不回头。

苏袖儿见他三人远去,皆因这粗衣少年打岔所致,心中暗叫道:“侥幸!若不是这人,我今日倒脱不了身。”她仔细打量张君宝,见他身材高大,面宽口阔,便是一个平常农家子弟一般,微微一笑,道:“喂!多谢你啊。”张君宝见三名道人已走,掸掸衣裳,站起身来,也向她一笑道:“谢我什么?我可是怕得厉害。”苏袖儿见他忽然之间,谈笑自若,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笑道:“这位大哥真人不露相,小妹佩服之极。救命之恩,不敢相忘。”张君宝将余天野拉到身旁,淡淡道:“姑娘适才也用那茶杯救了我兄弟,咱们互不亏欠。姑娘另有所谋,救命一事,休要再提。”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余天野忽地转过头来,向那女子道:“姐姐你真好看,武功更好看!”苏袖儿抿嘴一笑,道:“小弟弟,你也俊得很哪。”端的是娇柔无限,令人心动。张君宝心知她向华山几人挑衅,绝非是为了余天野出头如此简单,心下厌恶,再不答话,扯着余天野走出门外。

苏袖儿急道:“哎!你等等!”正要追上前去,谁料客栈里冲出掌柜和几个小二,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口中只大声说道,小店小本经营,摔坏了如此多的物件,委实承受不起,望姑奶奶开开恩,赏个几两银子。苏袖儿登时哭笑不得,却见大堂四周,再无一张完好桌椅,锅碗瓢盆,摔得满地都是,剩菜穷肴,更是将地板铺得滑腻兮兮。她生平爱笑,见此情形更是忍俊不禁,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掌柜。那掌柜“活菩萨,女大王”的叫个不停,苏袖儿哪有功夫听他废话,急急追出门来,那大街上人往如织,拥挤不堪,早已不见张君宝二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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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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