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跟你结婚啊
一股无形的压力隐隐充斥在我的周身,我躲在病房外围的长廊里,掩面而泣,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许久,久到我的眼泪已经哭干,我才寻至艾伦的办公室。
因为是下午,艾伦比较清闲,我到的时候,他正倚在沙发上憨睡。
我不动声色地走近,直直地站在他的面前,目光空洞且迷茫地问“堇年他还有多长时间……”
我终于问出了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不肯面对的问题。
沙发上的艾伦眼皮睁了睁,露出一条细缝,他嘟囔道“谁啊。”
我重复道“堇年他还有多长时间……”
他这才似惊醒般,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意识到我的不对劲,他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个位置“你都知道了?”
我皱眉,快速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不对劲“什么意思。”
艾伦后知后觉的捂嘴“没……我说错了,没什么意思。”
他的举动让我更为怀疑,我不禁开口急道“堇年他,吐血了,你难道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吗?还是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只要瞒着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艾伦摊手,一脸了然“我知道瞒不住你,可是……”
我走近“可是什么。”
艾伦叹了叹气,回答道“堇年他这次是真的油尽灯枯了,若再寻不到合适的骨髓,他恐怕熬不过这个月。”
熬不过这个月?
我身形一滞,差点跌倒在地。距离月末已经不到半个月了,可艾伦说,他可能熬不过这个月。
如若真是如此,那他还有多少时间,是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我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般,动弹不得,浑身乏力。
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无疑成了一把刺入我心脏的利器。明明让我痛得生不如死,可我却只能哑然接受。
那种像是要失去全世界的无措感再次像我袭来,让我摆脱不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久到屋外暗沉的天光黑成一团,久到夜色弥漫,四周成一片死寂。
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去爸妈那里取回了户口本。
我还记得,老爸把户口本交给我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心疼目光,他说“小夕,人这一辈子会做很多决定。不论你做什么,我跟你妈都支持你。但是,你也必须承担起因一时冲动而犯下的惩罚。堇年他是个好孩子没错,可爸爸妈妈也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不要把一辈子就这么压出去,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那一刻的我,心里是感激的,亦是愧疚的。
感激爸妈一直是我身后最坚强地后盾,愧疚这么多年来没有好好地尽自己的子女之责,反倒让他们一直活在担心里,为我的自私而操碎了心。
也许,我真的不算是一个合格的亲人。
次日一早,我便拿着手中沉甸甸的户口本,去了安堇年的病房。
他倚在床头,因刚睡醒而发白的脸色不是很好,见我进来,他动了动唇,柔声问“起来了?”
“嗯。”我轻轻嗯了一声,开始在病房里的衣柜里四处翻找安堇年出门时所穿的西装。
他眉头紧锁,不解地问“林夕,你在找什么。”
我从衣柜中翻出一套黑色西装,拿到他的面前,缓缓说道“换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迟疑着伸手接过,紧锁的眉宇仍是没有片刻好转。
我转过身“你换吧,我不看。”
紧接着传来的,是手指摩挲布料的声音。
我将户口本揣进怀里,手心处密密麻麻的全是细汗。
“我好了。”好一阵过去,才传来安堇年虚弱地声音。
我转身,仔细打量他身上的穿着,伸手在他没有抚平褶皱的地方帮忙整理了下“嗯,好了。”
今日的他,脸色稍微比昨天好看了点。至少在一身正装上身后,看起来明显有了几分精气神。
“你要带我去哪?”他试探性地问。
我不答,继续为他整理身上衣服,目光在触及到他那光的发亮的头顶时,又生了一丝哀愁,
本想弄个假发来替他戴上,却又怕太过明显,被他拆穿,反倒弄巧成拙。
所以只好委屈自己,丑一点去同他拍结婚照了。
自我安慰过后,我的心情略微好转。
只要一想到,今天的自己终于能如愿以偿地成为安堇年的另一半,我的心就莫名兴奋。
所幸安堇年的颜值还是耐打的,即便顶着光秃秃的一颗脑袋,也能帅出天际。
在去民政局的路上,我因心虚,一直坐立难安,在后座上扭来扭去的,惹得安堇年频频开口问我怎么了。
因早就同牧沅商量好,他负责从安叔叔那里取来安堇年的户口本在民政局等我们。
所以,我们到的时候,牧沅跟安暮年已经等在那里。
初见安暮年也在场的时候,我还诧异了片刻,着实没想到以他的性子也会来凑这个热闹。
“堇年,林夕,你们来了。”牧沅瞧见我们,隔着老远便高举着手中的户口本,拉着安暮年朝我们围了过来。
“咳……”我捂嘴轻咳,提醒道“牧沅,手……”我指了指他手中高举的户口本,颇为头疼。
不是说好进了民政局以后才亮户口本的吗?他倒好,丝毫不怕被安堇年发现,还活泼跳跃的紧。
安堇年疑惑着打量周围一圈后,最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我“为什么来这里。”
我心知再也瞒不下去,心虚地从怀中掏出户口本,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跟你结婚啊,不是说了嘛,先领证,后举行婚礼。”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很没底,毛毛的,生怕安堇年会突然郁结,出什么意外。
可若我不做此举动,他定会是那个宁死也不肯松口的人。
“是啊,是啊,堇年,总算是盼到你跟林夕修成正果了。”牧沅不怕事大地跟着附和,那笑意盈盈地脸上充分的表明了他今日的立场。
“胡闹。”安堇年大怒,凌厉的目光扫射向牧沅和安暮年“她不知轻重,你们也不知吗?”
牧沅高举户口本的手当即焉了下去,他弱弱地收回手,将户口本递了过来“你别气嘛,我们这也是为你着想。”
我见状,忙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抢过户口本,供认不讳“是我叫他们来的,你别怪他们。”
安堇年顿时气血上涌,脸色绯红“咳……”他身形微躬,开始不断咳嗽。
我心下一慌,忙扶住他,问“堇年,你没事吧。”
“咳……”安堇年摇了摇头,咳嗽声还在继续。
我面色凝重道“先扶他上车吧。”
牧沅跟安暮年同时应声,从我手中接过安堇年“走……”
然而,我们几人的步子才刚迈开,一口鲜血便自安堇年口中吐了出来。
樱红的血迹霎时染红了我们脚下的路,我呆愣在原地,心脏仿佛骤停了般,再难移动一步。
艾伦昨晚同我说过的话还犹在耳侧。
我紧紧揪住安堇年的一片袖角,声音颤抖“堇年……你怎么样了,别吓我。”
牧沅着急忙慌地怕打着安堇年的后背,念叨着“堇年,堇年,你没事吧。”
然而,没有回应。
安暮年倒是比我跟牧沅都要镇定许多,他沉吟道“走,快送我哥去医院。”
我僵在原地,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安堇年在牧沅和安暮年的搀扶下上了车。看着他们在不停的像我挥手,催促着我快上车。
奈何我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的一步都挪不动。
渐渐的,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我甚至已经听不清牧沅和安暮年一闭一合的嘴里在说着什么,脑袋里的昏沉和耳朵里的轰鸣,都让我难受至极。
地上猩红的血迹像是着了魔般,一点一点的占据我所有的视线以及脑海里慌不择路的思绪。
牧沅不放心地绕了回来,拉过我被冷汗浸湿的手,说“林夕,快走啊,你还愣着做什么。”
我抬头,目光失去了焦距,眼前一片涣散,我呢喃道“堇年呢!他怎么样了。”
牧沅急道“走吧,堇年还需赶快送到医院,你就被磨蹭了。”
牧沅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停车的方向狂奔,他一路跑一路念叨“早知堇年这么受不住刺激,我就不跟你演这出了。”
他的话让本就自责的我越发痛心,恨不能狠狠抽自己几巴掌,以此来缓解心中的疼痛。
原本好好地惊喜,经这么一闹,成了活生生的惊吓。
不仅安堇年受刺激吐血昏了过去,就连我,此刻也是不在状态的昏厥。
抵达医院的时候,艾伦一早等在了急救室的门口,他一见我们,便用他那半洋半土的中文腔调说“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刺激他,不要再刺激他。结果呢!反复刺激,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拿他的命在浪费时间。”
我倚着墙,缓缓滑落至冰凉的地板上,六神无主地看着安堇年被推进急救室的大门,心底生出一片荒芜。
想哭,可哽在喉咙里的呜咽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那是一种无法说出口的疼痛。一字一句,字字呛在心间,难以说出半字。
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述说着我所有的绝望。
我突然就很怕,下一秒,我与安堇年就真的成了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