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个公主的自述
“父王,为什么私塾里的人和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为什么我们家在天上?”
“不是天上,是云上!”
“那好,为什么我们家在云上?”
“人往高处走,懂吗?”
“……”
“没问题了?没问题就滚去上课。”
……
我的名字叫罗蔓,我是个公主,在九岁之前,我从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直到十岁时去上私塾才意识到所谓的没什么不同是因为没有对比。
我的家在云层之上,离地千余丈,不过我从没有迟到过,因为我会飞。
这听起来也许很搞笑,但是请保持严肃,因为我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小时候一直待在云城里没有离开过,因为过分调皮,被宫里的新来的管家打了小报告。
父王可能原本就看我不顺眼,听了管家的话,脸一冷,手一挥:滚去人间的私塾学礼仪去。
到了私塾我才发现我和他们的差别。
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飞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虽然在我看来,他们不惊也是呆的。
私塾里一位教骑射武艺的老师跑过来不可置信道:“居然能小小年纪就将轻功学到如此境界?奇才,奇才,奇才啊!”
他大叫了三句奇才,我才想起来父王曾经训我:我们云人族明明体质比地上的人高出那么多,可是你都这么大了才只学会飞行!法术连皮毛都不曾掌握也就罢了,飞还飞得歪歪扭扭的!真是丢了全云人族的脸!
那我到底是奇才还是蠢货?
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不能自拔。
不过也是从这件事之后,全私塾的小孩子们都用崇敬的眼光看着我,他们还送了我一个称号:大侠。
这个称号,当时的我觉得很酷,后来我觉得很俗。
当然,这也不出意外地导致了直到我后来去了京城他们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有得必有失,此话果然不假。
因为私塾的生活和家里实在不同,我忍不住向父王提出了疑问。
父王第一次随便糊弄了我。
第二次,父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抬手把我扔下下了云端,虽然最后我安全着陆了,但我是觉得那时候他是真的想摔死我的。
十岁生辰的时候,我终于壮胆第三次开口了。
父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看得我胆战心惊。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父亲的声音听在我耳中只觉得分外沉重。
我隐约间觉得这里埋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我甚至觉得这是父王在这个世上和我的最后一段对话。
可能他说完之后就含恨遗世,然后我痛不欲生,愤怒觉醒,踏上复仇之路。
——小说上都是这么写的。
父王瞅了我一眼:“你看起来很兴奋?”
我正襟危坐,一脸悲痛。
父王没有理我,自顾自地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可能听不大懂——”
我深沉地点点头:那就是你表达能力差。
“我们的国度来自一个虚无的世界,简单的来说,是来自童话的世界。”
“……”原来真的是我理解能力的问题。
父王话闸一开就停不下来:“当初天空之城毁掉的时候,我们这座城便失去了它的引力,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漂流——就像行星失去了恒星给它的引力之后便会在宇宙中飘荡一样,天空之城就是那颗恒星——可惜可能是时空出了问题,我们的国度便漂流到了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值得骄傲的是,我们这座城池是唯一一座在时空乱流中存活下来的城池,从此我们的祖先便定居于空中了。”
“父王,女儿去上私塾了。”我平静地起身拿书包,动作极其利落。
“你看起来似乎是觉得我疯了?”父王抬眼瞥了瞥我,不怒自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当然对我而言最吸引目光的还是他头上闪闪发亮的王冠。
“……”我努力做出“你多心了”的表情。
父王显然不信,他轻描淡写道:“既然你不信我,你也没必要见你的母后了。”
啥?我还有母后?
“怎么,你那副‘难道我是亲生的?’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低头想着:我不是集天地灵气,顺天下运势而生的吗?
有点失望。
“你母后是地上的人,”父王顺势就讲下去了,可他讲讲就来气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她温柔又善解人意,哪像你,成天疯疯癫癫,哪有个公主的样子?!”
我无视父王的愤怒,追问:“那我母后人呢?她怎么不住在宫殿里?”
“哼,你母后恐高,一直呆在地上。”
“……”
“至于她现在在哪,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现在这模样去见她丢的是我的脸,以后你有缘的话自会见到了。”父亲一脸怒其不争,一副他和母后见不着全是怪我的神情。
“……”好,这锅我背。
见气氛如此严肃,我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便转而问:“父王,为什么我们是云人族?难道就因为我们漂浮在云层上方吗?”
父王看着我没说话。
我看到他眉头一跳,然而我依旧不知死活地继续说:“父王,按您的城池的规模,在地面上您最多就是一个城主,而不是国王,既然到了这个世界,就不要再活在童话里,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要学会入乡随俗,不能盲目自我——”
“我”这个音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我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只觉得心中平和无比——我又被父王丢下来了——到达地面还剩半条命。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终于知道我是谁,我从哪儿来——这两个无数先辈研究的问题,从此我的后半生再不用为此迷茫。
有点激动。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我要有一点女子的矜持,这样才能去见我的母后。
于是我一脸平静地小碎步迈得极快。
……
十五岁的时候,我被私塾所属的书院推荐去了京城的明阳书院,与我同去的还有私塾里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私塾里的老师们纷纷交代路上遥远,定要小心。
但这对我而言其实没什么影响,只不过是让父王的云城漂浮移动到京城上空而已。
轻轻松松的事儿。
而向来热情好客的我还兴高采烈地邀请另外两个人与我同行飞往京城,不过他们两人迟疑地看了看我指的天上,出于对我的尊敬什么都没说。
我有点受伤。
但似乎身为云人族的我本该有的一切优势都转化为了承受能力。
几天以后我就继续活蹦乱跳地收拾了东西,还信誓旦旦地向父王保证努力进修,争取早日见到母后。
父王笑了笑,哦,是嘲笑,随后他只用了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让我开始怀疑自己可能并不是他亲生的。
父王不仅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将云人族搬迁”的伟大计划,并且不顾我的感受在学院定下了校舍。
当然这都是次要的,最最绝望的是,在这次让人期待的新的征程中,父亲为了保证我不给他惹是生非,特意派了未泽监视我的一言一行。
我那燃起的期待的小火苗立刻就熄灭了。
未泽,就是那个一直喜欢打我小报告的管家,不过我喜欢叫他阿罗——前几个管家我都这么叫过来的。
这人虽然长得文质彬彬白白净净,其实是个真正表里不一的人,因为他的心是黑的。
我记得自己曾经私下里问他:“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未泽收起了他一贯的面瘫脸,笑弯了眼,露出他雪白得如同恶魔般的牙齿:“因为这是我唯一的乐趣啊。”
我、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