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夜亡命逃生路
第五章
一夜亡命逃生路
一夜亡命路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管是黑夜里匆匆赶路的过客,还是茫茫人海擦肩而过的陌路。这个夜阑人静的时候相遇就是缘分,愿我们的声音,愿我们的故事,给你一份真诚理性的关怀、一个心灵倾诉的空间,也希望这里能够成为城市星空下所有未眠人的心灵家园……各位听众晚上好,我是午夜电台主持人小雨。在今天的节目开始之前,首先播报一条气象指南,10月29日,我市气象部门刚刚发布了今年入冬前第一次重度雾霾预警,预计持续时间为24至48小时,市区能见度小于三百米,请各位仍然在路上的司机朋友注意行车安全……”
旧车里嗞嗞的电流声音,城市电台午夜节目主持人磁性的播音似乎受了天气的干扰,杂音不时闯入。连天平在听到这则清晰的广播时,却直接关掉了,回头说了声:“孬九,发手机。”
“哎,好嘞。”后座的孬九掏着口袋,递给旁侧的葛二屁一部,塞给开车的邢猛志一部,最后一部递给连天平。连天平却是放在车前的手机支架上,且走且道:“老规矩啊,从现在开始,谁也别落单,谁也别打电话,自己的手机该关就关了……猛子,你是头回,理解下啊。”
“呵呵,您就让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给谁打。”邢猛志无所谓地道了句,心情颇好,看架势是要开始了。只不过开始得他云里雾里,大半夜把大伙拉出来遛弯儿呢?
对,就是遛弯儿了,一箱油都跑了三分之一了,居然不知道目的地何在。
不过没人问,这是规矩。孬九小声道:“平哥,啥时候开始啊?都快捂出毛来了。”
“呵呵,不是已经开始了吗?”连天平笑道,他不经意地看了邢猛志一眼,奇怪的是邢猛志面色如常,这似乎让他很意外,笑问道,“猛子,你天生是个做大事的料啊,一点都不紧张啊?”
“还早着呢!越是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越就不是办事的时候。”邢猛志道。
“那为啥呢?”葛二屁问。
“你傻呀?这么多监控,这么少的车,查你太容易了,怎么也得车流量大的时候混吧?要不咱这一辆蹿出去太容易被堵了。”邢猛志道。
葛二屁想想,不信道:“不能吧?月黑风高的时候不办事,大白天去办啊?”
“要我,我就白天办。”邢猛志道。
连天平哈哈一笑,插了进来,指责道:“二屁,这个你没有发言权啊。”
“给钱就成,我要发言权干吗?”葛二屁道,把心里的话好奇地问出来了,“平哥,这趟咱们挣多少啊?”
“怎么也得够你浪几年吧,呵呵……往前走,东风路头看看。”连天平顺口安排着,和后面两人扯上了。
邢猛志依言驱车,又走了两个几乎没有行车的出城路口,他突然明白了,这是探路来了。不仅有人探,还有车前手机的摄像头在探,恐怕对于幕后的指使人,根本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到实时的路线和路况。
明白了,忧虑跟着来了,运货随时可能发生,他却无从知道,家里是不是能随时跟上……
“大哥,肯定撤了啊。”袁玉山道。
“都撤几天了,我下午还去转悠了一圈,滨南出口、小店出口堵得跟屎样,顾得上查个屁?”郑魁道。
袁玉山和郑魁都是围着浴巾的打扮,露出黝黑的皮肤和身上的文身,居中坐着的曹戈目不转睛地看着台子上的平板电脑。数个标志的路口毫无动静,严查了十几天的出入车辆,警察终于消停了,他甚至都没注意到手下满口喷粪的用词。
袁玉山和郑魁相视一眼,都未敢吭声。
“大意不得啊,这次赌的可是吃饭的家伙啊。”曹戈抬头了,咂吧着嘴,不知道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犹豫,还是“孤注一掷,富贵险求”的紧张。看得出他仍在迟疑。
“大哥,不能再犹豫了,药厂那边有雷子去过了,查得再细点,就包不住了,都出货大半年了,早该挪挪窝了。”袁玉山道。郑魁附和了一句:“对,该换地儿了。”
“我不是担心换地儿啊,我纠结的是,得折不少兄弟啊。”曹戈叹气道。
袁玉山和郑魁不吭声了。大哥给的是个舍车保帅的做法,在他们看来肯定是万无一失的,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却没料到曹大哥还这么义气,纠结在这地方。
郑魁脚在底下轻轻踢袁玉山,使了个眼色。袁玉山劝道:“无毒不丈夫,想干大活儿,怎么着也得踩着别人尸体蹚过来啊,这条道不缺人。”
“只能这样了,看他们谁命大吧。谁都能出事,唯独你们不能啊,我的身家性命全押在你们身上了。”曹戈道,两眼如炬,表情如怒。
“放心吧,大哥,走不了老子把车全炸喽,死都要拉上几个垫背的。”袁玉山表情扭曲道。
“别他妈死死死的,不吉利,我还等着你们出去看花花世界呢。”曹戈瞪着眼反而笑了。
两人也嘿嘿笑了,曹戈掏着预备好的包扔到桌上道了句:“去吧,老猫会给你发路线,一路小心。”
郑魁拿起包,掀开一看,黑黝黝的两支手枪、两颗手雷,几摞钱,他和袁玉山点点头,一言不发离开了。
又过了很久,会所已经打烊,曹戈那辆奔驰G就泊在会所的停车场里,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休息了……
“他走了,换装走的。”
一位技侦员熟练地操作着体貌识别软件,凌晨一时三十五分,自会所后面小区踱出来一名男子,体貌和进入会所的曹戈吻合。此人上了一辆泊在路边的国产轿车,从容离开,不过被观测点拍下了。
“出了城可就不好追踪了啊。”徐局长站在信息中心大厅,陪同的谭政委笑道:“不用追,他又不会和货在一起。”
“这个老鬼袁玉山、麻子郑魁是怎么进去的?怎么光见出来,没见进去啊?”徐局长问。
贺炯解释道:“他们根本就住在里面,偶尔出来也是穿个保安服装,而且会趁人多眼杂的时候出来。”
“哦,反侦查手段干得不赖啊,这种所谓保护隐私的地方,主要目的是为了隔绝我们的侦查啊。呵呵,这个会所回头好好查查。”徐中元道。
“会所登记在晋昊然名下,也是他的产业。”谭政委道。
徐局长愣了,笑了,随口道了句:“这不叫黑吃黑,应该是黑坑黑,真要不清楚里头这猫腻,晋昊然这个大老板的毒枭身份得坐实喽。”
“他也不干净啊,估计毒贩正盯上了这一点,企图以此掩盖他们的行径。不得不说,这是头回遇到组织这么复杂的犯罪构成,洗钱、网络赌博、伤害、制贩毒品,扎在一堆里啊。”贺炯道。
“这不正常吗?黄赌毒从来不分家……咦?对了,那两位小同志呢?就那位大辫子小姑娘,我从网安支队给你们挖来的。”徐局长扫视众人,突来一问。
问及此处,贺炯和谭嗣亮相视一笑,笑得有点鬼祟,都笑而不言。
徐局长也笑了,手指点点两人道:“你们就憋着吧,嫌疑人跑了等我收拾你们。”
“您是总指挥,专案组组建的时候就说了,有责任您扛啊。”贺炯开玩笑说了句。
谭嗣亮也凑趣道:“这个责任我们扛不起,当然,万一有功劳,也扛不动。”
“去去,别净说好听的,接下来呢?”徐局看两人如此轻松,心跟着放松了。
谭政委示意道:“贺支,你来吧。”
“好,徐局您看,我们是以多点布控的方式,以缉毒、武警为主力,以刑侦、派出所警力为有效补充。我们测算过,潜伏警力奔赴任何一个出城路口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分钟。考虑到气候的影响,我们会在行动前把距离往前挪移,不管他们从哪个方向走,我们都能建立有效的追捕和拦截。他们不动则已,一动,必在网中。”贺炯道。
屏幕的警务图上,各派出所,刑警大队、支队依次灯亮,潜伏点的黄灯星罗棋布,这些代表着警力配置的光点交叉连接,把整个晋阳市变成了一张大网,光线在光点间穿梭,都是极短的距离。徐中元一看即明,只要命令一下,马上就是全城警动,扑向任何一个地点都是迅雷不及掩耳。
“好,我们的警力也到极限了,你怎么保证他们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出货呢?”徐中元反问贺炯,“假如他们再憋几天,不,哪怕一天,我们的布防就全成摆设了。警察也是人,高度戒备的时间撑不过二十四小时。”
“我给出三个理由,第一,我们连续两周对全市的仓储、城乡接合部、厂矿、小企业等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进行了不间断的排查,准确地讲,是只排不查,但要详细登记、全部覆盖。我们的目的就在打草惊蛇,查毒源在我市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连基层派出所的民警辅警都知道这个情况,他们还待得下去吗?即便还待着,恐怕也到极限了。”
贺炯侃侃而谈,看着徐中元局长没有异议,他继续说着:“第二,前一阶段我们声势浩大的临检、查车、排查可以讲都是围城,兵法讲围城必阙,围得太死肯定要狗急跳墙,万一毁掉毒品那我们也前功尽弃了。必须有个阙,也就是一个疏导的缺口,让他们逃出生天,当然,是自以为能够逃出生天的路子,我们撤了几次口子,他们都没有上当,主要嫌疑人都没有动。我甚至一度怀疑判断失误,可当内线传出PM信息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他们找到了最佳的缺口,要利用天时和地利的时机运走……现在,主要嫌疑人已经开始动了。”贺炯笑道。
徐中元缓缓点头,此时再看,曹戈驾着车已经过了高速口畅通无阻地上路了。贺炯收回了眼光继续道:“第三……呵呵,就是一直深藏着的那位黑客老猫,也开始动了。”
“咝!”这个信息听得徐局长一吸凉气,眼睛瞪大了一圈,痴痴地看着贺支队长,寻思了半晌道:“有第三条,前两条都是废话。”
自然是废话,这个黑客一动,当然就是要干活儿了。贺炯哈哈一笑默认了,谭政委道:“藏得确实够深,比大海捞针还难,现代的犯罪真是刷新了我们的认知,还有以代码形式存在的犯罪,放在以前根本不敢想象啊。”
“那看来,这位网警要拔头筹了啊。”徐中元局长道。
这话并没有得到两位部下的肯定,贺炯和谭政委不约而同地笑笑,一起摇摇头。
徐局长明白又给整蒙了,他思忖道:“这还不算撒手锏?”
“不算,人是一个难点,我们可以盯住;黑客是个难点,大数据可以盯住。但还有一个关键的难点是……毒品,很难盯住,这么多嫌疑人,谁是真身,谁是替身?毒源在哪儿?有多少?制毒的机械在哪儿?会以什么方式运走?这一点,大数据给不出我们答案。”贺炯正色道。
“哟嗬……那你……有答案了?”徐中元局长紧张地问。
“还没有。”贺炯摇头,徐中元表情一黯,谭政委赶紧补充道:“马上就有了,他们不动,我们也没办法有啊。”
“那我们在这儿干什么?”徐中元不悦了。
“那请到我办公室休息?给您备好了茶……别生气,领导,还有一个具体的方案,您一定会感兴趣的。现在是热身,都在互相试探,估计动手也到天亮了,不布置好所有疑兵,真身不会出来的。”贺炯做着请的手势。
徐局长想了想,粲然一笑,当先离开指挥岗位了。
还真如贺炯所料,连天平出来一路溜达,跟着徐虎手下的保安出来两辆车溜达,连宝利华小区的孙仁、石国中也分头出来溜达,几拨人转悠了几圈,又原路回去了……
嘀——嘀——嘀——
车上的手机几声长音告警,泊在农贸市场大院的车熄火很长时间了,里面的几位正打着呼噜,一直没有合眼的连天平拿起手机,看了眼短信,拍着前台示意着:“醒醒,准备干活儿了。”
“嗯,二屁……”
“啊?!天还没亮呢。”
“下来吧,不得准备准备?”
“猛子,去我屋把床底箱子搬下来。”
“好嘞。”
几人鱼贯而出,邢猛志奔上楼拿箱子,孬九和葛二屁已经踢开了楼下那群赌鬼睡觉的屋子的门,亮了灯,听得两人骂骂咧咧让人起身。邢猛志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指向凌晨四时三十五分,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而现在,他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箱子是合着的,就一个普通的纸箱,邢猛志不敢打开偷窥,搬起来就走,出门时正和连天平碰了个照面。连天平神秘地笑了笑,邢猛志憨厚地回笑,连天平突然道:“打开。”
邢猛志一手托着,一手掀开,眼睛一直,倒吸凉气,两支手枪,连天平伸手拔了一支插到了腰里,随口问着:“猛子,怎么看你有点心虚啊?”
“能不心虚吗?这活儿要么跑喽,要么栽了,不会有第三条路。真被堵上,就弄杆机枪也没用啊。”邢猛志实话实说道。这些土贼横得紧,一把枪就要对抗警察,让人不得不佩服一把。
“呵呵,说得对,不过你想得不对。武器能壮壮胆,子弹呢,是留给自己的,真出了事,你们就把事都推我身上。”连天平无所谓地道。
“那怎么行?显得我们多不仗义。”邢猛志心一跳,现在是真有点佩服了。
“呵呵,这把赌的是命,真要上路了,那得各安天命,别恨我就成。”连天平道。
“唉……”邢猛志狐疑地看了眼,端着箱子下去了。
门口等着的孬九把另一支枪插进了腰间,翻着箱子,几根钢制的钩子、一盒子弹、一摞钱,还有一个大纸包。他拿着纸包进了屋子,那些起床打哈欠的正迷糊着,孬九把纸包往床上一扔喊着:“快,各来两口,干活儿了。”
平时能抽到的无非是边角料渣子,或者行内所称的“乏货”。纸包一打开是晶莹的白色,一个吸食的惊声喜叫,更多的围上来。每人撮点,赶紧地搓烟盒锡纸、找打火机,跟着烟雾腾腾,一撮又一撮的白粉粉变成了烟雾。
邢猛志惊得眼睛瞪大了一圈,拽着孬九往外走小声道:“你让人家吸货?个个晕了能找着东南西北吗?”
“没事,都是老毒虫了,一克货就填填胃口,不抽两口,他们根本出不了门走不动路啊。”孬九附耳小声说着,“这是冰,吸了有精神着呢,别看一个个蔫瓜歪枣的,两口过来立马成猛男。”
说着,那吸得最快的一个萎靡男肉眼可见地表情肃然了,眼睛睁开了,脸上泛着不太正常的亢奋,他左瞅右瞅,又要抢另一个货,被葛二屁踹了一脚老实了。葛二屁在里头成大爷了,正发号施令着:“听着啊,一会儿干活儿,别抽多了滚臭水沟里。都吃点喝点养养精神,立马开始干活儿。老大说了,今天一人一万,够你们抽几个月了。”
好好好……七八个毒虫赌鬼兴奋得直拍巴掌,邢猛志注意到那个赌博欠债的王云标也在吸食的人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抽了,他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走走走……”
孬九拉着邢猛志,葛二屁外面锁着门,回头时连天平已经在前面了,他沿着小巷往外走。端着箱子的邢猛志不明所以。一行四人直到冷库储藏门,铁门洞开,没想到开门的是有两人肥的董小花。这姐们儿平时除了连天平谁都敢摸,今天意外地很严肃,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啪!”灯开,满仓库的鱼虾大大小小地堆积在仓里,连天平一摆头示意,孬九接过了箱子,把一把钩子拿着,在一处货堆的空地上找着什么……似乎有留的地钩,咔咔一合,叫着葛二屁往钩圈里套着强拉。拇指粗的纤维绳,这头拉绳子,那头轰轰的机械声音响起了,邢猛志又是惊得合不拢嘴,董小花波姐正娴熟地开着小装载车往这里走。
不对……这是要拉地皮……不对,拉水泥地面,莫非,这就是藏毒地点?
邢猛志暗叫聪明,谁可能想到这么个每天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会是藏毒地点呢?
来不及思索已经验证了,装载机套着拉绳,倒车一使劲,埋好的地钩“嘭嘭嘭”被拉起来了,耳听着水泥块碎裂的声音,眼见着刚才平整的空地,成了一个大坑,原来是一个钢制骨架,只是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水泥。
“呵呵,守着个金山银山愣是没敢动,这个月憋死老子了,起货。”连天平发号施令着。
“哎呀,妈呀,你不说是过期冻肉怕查吗?原来是值钱货。这坑还是我挖的,平哥我可谁都没告诉啊。”葛二屁邀着功喜滋滋地道。连天平却笑道:“哈哈,这不是怕你知道得太多失眠吗?”
“没事,只要怀里搂着钱,我在哪儿也能睡踏实了……接着。”葛二屁跳下了半人深的坑里,往外递着货,孬九和邢猛志接着。邢猛志往下一看,小心肝又使劲颤了颤,足足几十箱标着冻干海鲜的包装,能拉多半货厢车,按量刑的话,怕是得把在场几个枪毙几个来回都有富余。
“猛子,可以啊。”蹲在坑边的连天平看着邢猛志,笑着道。
“什么?”邢猛志没听明白。
“我说可以啊,屁哥头回干事,回来吓得尿裤子了。”连天平笑道。
葛二屁否认着道:“没有,就吓了一跳。别埋汰我啊。”
孬九戳着谎言道:“少来,都快吓哭了。”
“滚!”葛二屁面红耳赤地骂道。
邢猛志笑了笑,无所谓地道:“平哥你不用试我,不放心我就待这儿哪儿都不去,谁操个家伙先把我打昏也成。”
“哟,这裤子都脱了,你现在说这话?”孬九惊声回头。
邢猛志愤愤道:“我以为就提个小包包,偷偷摸摸就干了。谁知道这得拉多半车,这是贩地瓜呢?”
孬九愣了下,不屑道:“你电视看多了吧?弄上百八十克抓住也一样出不来,有意思啊?咱们这是批发,能和零售一样?”
这话听得连天平和董小花扑哧扑哧地笑了,连天平起身催着快干活儿,拍了拍邢猛志的肩膀道:“你不是都想干票大的吗?”
“这也太大了。”邢猛志咧着嘴道,满脸惊恐,这不用装,是真的。
“呵呵,一公斤和一百公斤没什么区别。买家快到了,最后几公里,碰上这天气,想不发财都难。”连天平道。
“那这不止一百公斤啊。”邢猛志脱口问。
“哦,半吨。”连天平点着烟,无所谓道。
呃……邢猛志听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坑里。
上货很快,仓中央码齐了一垛箱子,等孬九把那群溜完冰的人叫过来时,连天平拉着邢猛志和董小花已经退居幕后了。这回是孬九一手操办的,任务很简单,一人两箱,往王村高速路入口处送,送到地儿就搁那儿等会儿,车随后就到。
这拨人早被训练得没有多少自主意识了,扛着货,带上手机,或电单,或摩托一骑,快递员的服装一套,头盔一戴,“突突突”上路了……
而且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这里距出口不过七八公里,转瞬即到,如果被盯守的外勤摁了,那这里就马上知情了;如果没被摁,那这个蚂蚁搬家的方式会很快把存货都搬离原地。
“平哥,好了。”
葛二屁和孬九拍着手,余货全部搬上了小货厢车,这个时候邢猛志多希望缉毒警从天而降,可他失望了,外面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走……你和二屁跟上我们。”连天平看看时间,一只手输字不方便,干脆在手机上发着语音道:“我们开始走了啊,你给看着点。”
那是和另一头有联络,邢猛志跟着连天平和波姐出了仓库,上了来时的车。车驶出不远,后面的小货厢缓缓地跟上了,车里正思忖应对方法的邢猛志没想到又来变故,副驾上的连天平掏出几个按键手机扔给后面的波姐道:“开始吧,波姐你先。”
“啊……”波姐应了声。没承想接下来的话听得邢猛志蛋疼了,居然是报警,报警的口吻是这样:“喂,110吗?我举报有人贩毒是找你们吗?我是谁?你别问我是谁……我就知道几个贩毒的,正带着货往王村高速口走呢,扮成快递员了,真的,你们赶紧去吧,迟了可来不及了……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我怕别人打击报复……就这啊,我要挂了……”
后视镜里,邢猛志看到波姐居然是戴着手套打电话,打完手机随手往路边一扔,然后再把嘴里含的棒棒糖拿出来喘口气。嘴里塞个东西说话那是天然的变音器啊,还没消化这些简单实用的神技,波姐的第二部手机又拨着报警了:“喂,禁毒举报是找你们吧……我举报几个贩毒的,真的,不能报假警,他们自个儿就吸毒的……”
报警?要舍车保帅,然后金蝉脱壳?
不对呀,这不是找死吗?折那么一堆替死鬼倒不心疼,可免不了要牵扯到平哥、波姐身上啊。即便跑了也在通缉令上,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一时间邢猛志蒙了,这时候,他听到了嗒的一声脆响,那是枪打开保险的声音。他眼睛的余光瞟到了连天平已经拔枪在手,似乎枪口是对准他的,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藏锋在行动
“假的!”
贺炯拍案定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视频里模糊不清的单车。
另一屏,孤零零的一货厢车正杵在凌晨的大街路旁,相隔不远还有一辆轿车,似乎是贩毒分子标准的投石问路作案模式。
“你确定?!”
会议桌旁徐局长显得有点紧张,连珠炮似的问:“连天平是最早发现的,也是和涉毒案关联最紧密的一个,而且身负命案,这种典型的反社会分子,对方不可能不委以重任。”
“找办事的和办事是两码事。那您说为什么只有他一人露头?”贺炯问。
“这……”徐局长一下给噎住了。
“我们都知道多线并进、交叉比对,不要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他们这可是一个组织、一个团伙啊,怎么就连天平一个冒出来了?而且,连天平可是在我们档案里挂上号的,他手下的毒强、黑标还被关着。”贺炯幽幽道。
徐中元局长被点醒了,脱口道:“试探!”
“对,在试探我们。”贺炯道,对着桌上的步话机下着命令,“通知藏锋行动组,保持警戒……110就近出警,有几个逮几个,动作慢点,文明执法,谁不合乎规范处分谁。”
步话机里回传了“是”的得令声音。徐局虽然被说服,但心里的焦灼越来越厉害了,起身走了几步,正要发火时,门嘭地开了,武燕风风火火进来,劈头就问:“贺支队长,为什么把我从藏锋行动一线调回来?我不服。”
“你是谁?了不起了?”贺炯眼睛一瞪,发飙了。
“我……”武燕愤愤不平,不敢犟了。
贺炯一拍桌子嚷着:“你当然很了不起,你是支队长嫡系外勤王牌,抓个小鱼小虾能填饱胃口?去,带上政委走,要抓就抓大鱼。”
武燕表情一阵狂喜,兴奋地敬礼,铿锵一句:“是!”
跟着头也不回地奔了,出了门就在楼道大喊谭政委。贺炯却像恶作剧一样笑着坐正了。哟,还有个不好对付的,徐局长正不悦地盯着他,可不止一次训斥他这家长式作风得改改了,不过今天顾不上,徐中元局长愤意十足地道:“老贺,下次局党委班子会议,保密处我推荐你啊,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始……黑客在哪儿?”
“啧……我也不知道。”贺炯咂巴着嘴。
“啊?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徐中元局长这次真怒了。
“您坐,消消气,我得给您解释一下……是这么回事,网安支队的邱小妹,和我们新招的丁灿已经派出去有些时候了,当发现对方黑客尝试非法登录我们的警务网站时,我就有这个想法。后来布置行动,我要求他们变成和老猫一样的黑客,而且比他藏得更深,比他更神秘,在找到破绽之前,不让他们有任何行动或者技术上的动作。”贺炯道。
于是从那天起,丁灿和邱小妹就从信息中心消失了,不过肯定有信息直联,肯定就在面前了,徐中元气消了一半,随口问道:“只向你一个人汇报?”
“不用,反正我也不懂,我要抓的是嫌疑人。”贺炯道。
“那人呢?”徐局拍着桌子问。
“他在什么虚拟世界里,没有确定的电子证据留存怎么抓?那是个关键位置,如果抓他之前给他喘息的机会,不管是销毁电子证据,还是通知藏毒同伙,那就满盘皆输了……相比那个人,连天平屁都算不上。”贺炯道。
徐中元给气得没辙了,他不信地问着:“你真不知道?我说你心也太大了吧?这么大的事不核实,万一有差池那不也是前功尽弃?”
“机会只有一次,不可能有容错空间。对付虚拟犯罪我还真是外行,所以在动手前不敢对专业的人指手画脚……马上就知道了……呼叫藏锋3号,你在什么位置?”贺炯对着步话机问。
“我快到了,布置已经完成……”3号回应,听得出是周景万的声音。
“好,联络上他们。你们是第一枪,打不响别回来见我。”贺炯吼道。
步话里回应了一声:“是!”
咔一声挂了,贺炯兴奋地看着徐局长,这次行动被他命名为“藏锋”,藏了这么久,现在该到亮出锋刃的时候了。徐中元泼了瓢冷水:“把你转的,一个小破支队,还搞个‘藏锋’,这个字不吉利,‘藏起来’和‘埋藏’是同一个字。”
“呵呵,我觉得还好啊,正好挖个坑把他们全埋了啊……哟……来了。”
贺炯点着视频通话同意,通信器投射到大屏上,视角在周景万身上,视线里拍到了邱小妹、丁灿一人一台电脑还在忙碌着,桌子上堆了老大一堆方便面纸壳、外卖盒,他们身后的墙上,任明星正密密麻麻贴着线路图、人物图,一眼看过去有诱发密集恐惧症的效果。
这时候徐中元有点放心了,就瞧这架势,他都觉得有谱了……
“哎哟,我说你们几个这几天溜哪儿去了,敢情被支队长藏这儿了。”
全副武装的周景万看看憔悴的邱小妹、胡子茬儿一脸的丁灿,以及累得肿着金鱼眼的任明星,狠狠地竖了一个大拇指,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目标能够确认吗?这是晋阳市楼盘最贵的金城兰园小区,发案率极低,监控堪比我们队里的一级戒备。这里头的业主,我估摸着一半比贩毒的收入还高。”
“就是啊,在这里抓捕得注意影响啊。”
“一不小心我们都得上头条,负面的。”
随行的两位补充着,自打开进这个目标地,就把他们给弄蒙了。
邱小妹和丁灿互视一眼,笑容雷同,自信满满地,邱小妹说:“你来?”
“你来吧。”丁灿谦虚道。
“一起来吧,周队长,我用五十秒的时间说服你,这名黑客入侵过人社局网络、教育系统网络、车管系统网络,每一次入侵都会或多或少留下点电子痕迹,都用过跳板。跳板相当于作案工具,而且是偷来的。这些作案工具是电脑,属于不同的主人,但主人并不知道他的‘电脑’被别人用去作案了。”邱小妹道。
丁灿补充着:“所以我们就一台一台查,有用过网吧的、用过卫生系统的,甚至登录过运营商的主服务器,查到了一个电子签名,这个家伙很自信,签名叫CAT……也就是老猫。”
一堆代码显示在电脑屏幕上,邱小妹回头看了眼道:“我们查到了11处跳板,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对方根本没有觉察到危险,让我们捕捉到一个通过移动4G接入的信息,而信号源,就在这一带的移动基站,也就是说,方圆不超过五公里。当然,也有可能是入侵别人的Wi-Fi干的。”
“接下来准确定位是个麻烦,得感谢猛子抢回来的那两部手机,同样是运气太好,或者说对方太过小心,专门又把手机要回去检测过一遍,所以跟着这两部手机的移动信号,我们找到了这里……斜对面这幢楼。”丁灿道,指指窗外,那是一幢29层的楼,有多少住户,一想头皮就发麻。
“再然后又陷入困境了,可能在这里,也可能临时在,就即便在,把虚拟世界里的一个人和现实世界对照吻合,没那么容易……于是我们就把任明星和王铁路队长都请来了。”邱小妹道。
“坑死我了,你们会遭报应的。”任明星有气无力道了句。
丁灿和邱小妹贱笑,周景万急问:“然后呢?”
“因为对方是个大师级的黑客,太擅长电子类的东西了,我们不敢用高科技的玩意儿,所以只能还原最普通的方式:偷偷查这幢楼的每户用电量、查每户的出入垃圾、查每张出入卡的扫描时间甚至我们这幢楼所有在住的居民,29层楼,6个单元,每层12户,一共348户,常住人口879人,非常住且临时来过的2044人全部排查过一遍,为此还调了一台多线程的电脑专门用于分析和体貌识别。”丁灿道。
“最终在24层,3单元,2A02号房间,因为谐音的原因,该楼未设24层,设2A层。该住户的疑点在于:第一,用电峰值集中在晚上到凌晨一段时间,符合IT人士熬夜的毛病;第二,该住户网上订的外卖几乎每天都有,每次都是送到地下车库的入口自己去拿,或者让外卖放在信筒上,网络查找订单,用的还不是一个支付方向;第三,从我们来,他几乎没有出去过,最远只去过小区里的超市,典型的宅男;第四,该幢房屋的户主在国外,房屋是通过中介租出去的,租客身份证使用的是‘雷明’的登记名称,身份证是真的,不过从我们的警务系统里反查,这个雷明是铁道九处下属的桥梁工段技术人员,已经被派遣海外输出劳务数年,根本不在国内,所以他根本不是雷明;第五,最关键在这儿,我们使用技术手段,切入了他使用的宽带光纤数据,基本确定了,就是这条线在接收着匿名邮箱回传的信息,还有通过这条光纤在和涉案的嫌疑人交换信息,信息是碎片化的,不过指向完全正确,但要形成完整的电子证据,还需要得到他使用的电脑。”邱小妹道,看着一脸茫然的周景万,像是询问明白了没有。
周景万愣着问:“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是谁呢!”
“这个人……薛铭文,是浙江省一例商业间谍案的主角,因为盗窃他从业的游戏公务商业机密被判缓刑两年。他曾经是电子信息工程师,做过大型网络拓扑解决方案公司的技术总监,在这例新型毒品案里,可以看到一个网络工程师的前瞻思维,手机、定位监控、网络入侵,被他做成了多位一体的反侦查模式。简单地讲,他相当于我们支队长站在信息中心指挥一样,在家里就可以统揽贩毒的全局。”邱小妹道。
“精彩,非常精彩,辛苦了,同志们。”
步话里传来了贺支队长的嘉奖,邱小妹和丁灿相视一笑,并未喜形于色。
周景万几人可是信心十足,开始部署警力,邱小妹提醒着:“不能断电,断电有可能对存储介质造成永久性伤害。”
“也不能给他反应时间,否则有可能设置自毁程序……我们在这幢楼上已经布置了信号屏蔽干扰装置,发起行动时再打开。”丁灿道。
“这么慎重,有什么细节需要注意吗?”周景万问,看丁灿似乎有所隐瞒。丁灿不好意思道:“条件太简陋,设备不足,只能全频段干扰,也就是说,你们的步话机也会失去信号。”
“咝……”周景万牙疼了一下,不过这难不倒他,在步话机里命令着:“各小组注意,启用4号方案,行动发起后使用手语。”
“走,我们一起……”丁灿收着电脑,踢了哼哼唧唧的任明星一脚。周景万好奇地看着被虐得生无可恋的任明星,不明白了:“哟,平时数你嘴长,咋不说话了?不能把你累成这样吧?这不难啊。”
“不难?!哎哟喂,我白干了,你试试去,出来的人不是扣大风帽就大口罩,体貌没法识别,天天让我蹲门口画像,把我冻得跟孙子似的,还让我去刨垃圾桶,这一带捡破烂儿的还以为我抢人家生意呢。”任明星吐槽道。丁灿和邱小妹窃笑不语。
周景万安抚:“那你歇会儿。”
“那怎么成?这事全靠我和王队长干,就他们俩根本不行,我得去。”任明星勒勒裤带,要干了。
“咦,对呀,王大队长呢?他在这儿干什么?”一位外勤问。
“我们给他造了个假身份,他成功应聘到地下车库保安的职位了。”丁灿道。邱小妹接茬儿道:“所以不用偷偷摸摸进,车可以直接开进来,开到地下车库,从车库直上任何一层,王队长会给咱们领路的。”
周景万怔了片刻,没想到难点和细节早被铺平了,他哈哈一阵大笑,踌躇满志地一挥手:“走!”
“呵呵,哈哈……我说老贺啊,你呀,你呀。”
徐中元被现场的视频逗乐了,眼看着几辆车畅通无阻进入小区。通过地库时,值班的正是身穿保安服的王铁路,这倒方便了,四组特警无声无息地长驱直入,只等一切就位,张网捕人了。
“我一直相信,我们队伍的核心是信念。技术是不可或缺的手段,但支撑我们集体的脊梁,只有一句话,众志成城。”贺炯道。
“好,这两个小家伙比你靠谱,错不了了,那就从这个黑客薛铭文身上开刀?”徐中元道。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以前是自下而上,顺藤摸瓜。这瓜呢,不止一个,大大小小的不是摸不着,就是摸不全。我想试试,自上而下怎么样?先摸瓜,再捋藤。”贺炯道,眼光盯向了案件板。
徐局顺着他的视线看,汪冰滢的名字画了几重圈,重点标注了。他一想,现在幕后尚在未知,曹戈又被放走,能剩下的“瓜”,可不就只剩这一个了?
略一思索徐局摇头道:“这种人身上不会有证据,也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哪怕她就是幕后的毒枭,也不可能被我们抓到实质性的证据。比如毒品,她不会碰;比如毒资,也不可能会在她这儿。”
越到职业犯罪的层面,越到重罪的层面,那隐秘性自然越高。像这种类型的嫌疑人,除非证据确凿,否则抓她的后果只能是让警察自己碰一鼻子灰。
“已经去抓了,假如我们今天行动大获全胜,即便没有证据也会把她陷进囚徒困境里。但要事后才发现涉案再去找人,那就麻烦了。所以,我们的方案是先对她动手……正常执行公务询问一下总是合法的嘛,配合公安机关办案也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嘛。”贺炯道。
徐中元想了想,狐疑地问:“你……你是让谭政委去对付汪冰滢了?”
“她如果在这个时间离开晋阳,那谭政委就会把她拦下;如果她安安生生睡着不出门,我们也不打扰。这总没问题吧?”贺炯笑着道。
“噢,我明白了,你这是想一锅烩了,可别消化不了撑着啊。”徐中元道。
“呵呵,我的胃口可不止这么点……他们这么点小菜还不够塞牙缝呢……嗯,高速口子开始了……”贺炯笑道。
徐中元局长注意到了,一辆110小面包警车嘀呜嘀呜鸣着警报靠近高速出口。清晨雾霾严重影响到了监控的清晰度,模糊地看到警车还没停稳,路口那群骑电单车的、摩托车的,一拧油门就跑。有的往回溜;有的急了冲向高速过道,窜到高速路上去了;甚至还有实在蠢到无可救药的,嘭一声撞在收费站栏杆上了……
这戏假得让徐中元局长也忍俊不禁了,不过也恰在他笑的时候,异变突生。
泊在路上的连天平的两辆车,开动了……
一直监控的汪冰滢的住宅灯亮了……
迟迟未动的孙仁、石国中两人,从宝利华小区出来了……
甚至连徐虎也发现动静了,奇怪地往晋昊娱乐的经营场所走……
“信号,这里的居然是个信号,他们在测试我们的反应能力?怎么一下子都动起来了?”徐中元局长惊声问。
“再等等,别忘了他们也有个指挥中心,等各路人马安心上路,我们再掐他首脑。”贺炯笑着,在阴惨惨的笑里满含着异样的兴奋,像守候已久的猎人,在蓄势给猎物最后的致命一击……
蛇鼠一窝端
渐渐放亮的天是雾茫茫的颜色,红蓝警灯闪烁可见时,先期一步到达高速路口的一干“快递员”瞬间凌乱了。
“小婊啊,你看那是什么警车?”
“你指什么?”
“啧,要是交警的就和咱们没关系,要是其他警察就说不准了。”
“都长一个样我哪知道?”
“你不有文化吗……兄弟们,咋办?”
“傻逼,跑……”
“跑啥,这不是拉个货吗?又不是没送过。”
“用咱们这些人送的能有好货……”
几个人清醒的几句讨论,马上有了定论,骑摩托车的一蹬车,“嗖”地蹿过收费站间隙上高速了,紧随其后的两人,一个跑了,一个蒙头蒙脑撞到了栏杆上。值班的就俩收费员,死死地关着门呼叫:快,有人闯杆……不是车,不不不,是车,摩托车,没牌号。
啊!女收费员在尖叫,那个撞蒙头的一脸血爬起到了收费窗口前,像丧尸来袭一样,吓得收费员直躲。那吸得有点飘的哥们儿吼着:“嚷个毛啊,还没脱呢就叫床,长得不赖啊,咋像我媳妇?”
尖叫更甚,后面的四个有俩弃车往路下窜,另外俩一扭头往回跑。驶来的警车横亘在路上,奔下来的警察就势一扑,扑倒一个,另一个一紧张,自己倒撞到路杆上了。110执勤警员奔上来一压一扑一扭,很轻松地捕了这个,情况不明,警员也是蒙头问着:“干什么的?”
“送货的。”
“扯淡不是,骑个电单车上高速送货?”
“我也觉得挺扯淡,哎,你抓我干啥呢?”
“先说清干啥再告诉你抓你干啥。”
扣了两个,跑了两个,雾大霾大那窜下路的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警员奔上来控制住了在收费站调戏收费员的那个,把三人塞进警车才顾得上晃着手机灯光瞅瞅。这几个货眼珠转得比车轱辘还快,还有人无意识地嘴一抽一抽,再问话就前言不搭后语了。
110警员的经验也不是一天两天练就的,这很像传说中的:毒驾。
赶紧地把车上的箱子打开,电光一耀,洗衣粉袋子大小的塑料包装,灰黑色的粉末和结块状,领头的赶紧汇报:“报告指挥中心,有七个人,抓到三个,跑了四个,疑似吸毒人员,两个骑着摩托车已经跑上了高速,请求支援。”
指挥中心和高速交警驻地,两辆警车呼啸而出,处理应急事件的值班人员出动了……
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一个坐着的人,正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抿着。
他正通过面前的数台电脑看着那个凌乱的现场,视角半人高,好像是电单车上回传的信号,虽然是无声的传输,可也能想象到一群吸食过毒品的人能造成多大的乱子。这种高速口一直畅通着没感觉,可要稍堵一会儿,那就得便秘了。这才不到十分钟,来向和去向的车,已经把出事这一块给挤满了,而且视线被挡住,看不到被大卡挡着的警车了。
又等了片刻,他放下了咖啡杯子,在电脑上输着文字:“只去了一辆110出警的车,没事,王村口安全。”
电脑上,网名为“孙二”的在另一端回问着信息:“我们从哪儿走?”
“就从王村口走,你们赶到需要二十五分钟左右。可以动身,再晚得被堵路上。”
“OK!”
对方回传,结束。
另一个网名为“二余”的问着话:“老猫,能走不?”
“当然可以,从南寨口上绕城高速,通过G2001,出G5口,马坡服务区停车。注意时间,六点半以前出市区,否则你有可能被堵在市里。”
“好嘞。”
结束。
第三个网名“平子”的发来了语音:“路线。”
他输着信息:“绕S314路,过东黄水镇,东岗村走一段二级路上高速,阳曲二号隧道内停车。”
结束。
三条路线安排得明明白白,似乎他干得非常轻松,输完信息,直接点清空。拉出来一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美人鱼画像的朋友,输入信息:“一切正常,安全上路。”
“盯着点,哪路出事,提醒下老大。”
“OK!”
通信简洁直接,他关了微信网页,又切换到了屏上,几个场景都是静态的。这种远程监视需要独立供电,他计算的电量,应该没有问题,应该足够支持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后就一切大功告成,然后就可以择一地逍遥了。
他心痒难耐地又打开了网银,看着显示的一串金额数字,心满意足地抿着咖啡,听着音乐,眯着的眼睛里闪着灯红酒绿,闪着丰乳翘臀,闪着海岸、沙滩以及包括一切叫“享受”的美好事物,在他的脑海里呼啸而来……
“信息流正在急剧加大,他在接收数据,应该是影像资料。”
邱小妹和丁灿窝在地下一层,一个阴暗的空间,脚下就是管线,设备连接了传输光纤,可以测试到目标线路的数据传输,十几分钟,达到了峰值,一条明显的曲线。
丁灿小声问着:“可以开始了吧?现在抓个正着。”
“战机只能指挥员把握,你第一天当警察啊?”邱小妹不耐烦地回答。
“理解一下,我还是个临时警察。”丁灿笑道。
邱小妹扑哧一声笑了,回头看了眼疲惫的、脏兮兮的丁灿,又忍不住笑了,她幽幽道:“我们可能在创造一例网络侦破大案的典型案例,你知足吧,这么好的机会,正式警察一辈子都未必能碰上。”
“我一点都不知足,要能亲手抓到这个毒枭才叫厉害啊。”丁灿道。
“嘿,盯着点,别叽歪。”头顶上有人提醒了一声,两人不吭声了。
是王铁路,正穿着保安服装,很敬业地在巡视着地下车库,偶尔有早起出行的车辆,“王保安”很殷勤地指示着路线,客气地来一句“一路平安”,把那些业主感动得都不知所谓了,什么时候来了这么负责的?
确实很负责,他脚下踩着的就是过道的管线出入孔,这地儿要停辆车,下面两位自己人恐怕就出不来了。
时间指向六时十分,王铁路在这时直接在手机上传话:老贺,再延迟就快天亮了,围观的居民越多,越容易出乱子。
他的手机瞬间收到了信息,是一个噤声的图片。
连天平在拿手机时,收起了枪,获取信息后,他像放心了,对着后面道:“波姐,你先走,老猫给的路线,你领着他们走前头,谢了啊。”
“好嘞。”董小花接过连天平的手机,挪着肥胖的身躯下车,径直上了路边一辆车,先行开走了。
试探?!
邢猛志脑海里闪过刚才的场景,从冷库地下取货,给这些快递装货的时候,是孬九一直在操持,那时候他被连天平拉着躲在货堆后面,这是……依然在防备着他。
“走,穿过中环路,往南杨家寨口走,放快车速,快到高峰期了。”连天平道。
邢猛志机械地发动,一踩油门,跟上了波姐董小花的车。他不时地瞟着后视镜,却没有看到亲切的红蓝警灯的颜色,更没有看到哪怕一辆围追堵截的车,这让他很失望,而且莫名地紧张。
更紧张的是,下一个岔路口,三辆车分开了,董小花带着货厢走了另一条路。
“你很失望吧?”连天平突然问。
“嗯?”邢猛志愣得“嗯”了声,“什么失望?”
“高手寂寞啊,我们这一行都是深藏功与名,当你做了一件又一件大案却无人知晓时,会很寂寞的。连个警察毛都没一根,真让人失望啊。”连天平道,有点独孤求败的味道。
邢猛志嗤笑回道:“只有明星才越出名越赚钱,我们是越无名越安全,名利双收的事不是谁都能碰上啊。”
“呵呵,也是。哎,猛子,想好去哪儿了吗?”连天平问。
“要安全办完了,都不用跑吧?但我倒也想出去看看,还没坐过飞机呢,更别提出国了。”邢猛志道。
“就怕你待不住啊,一方水土一方人。”连天平道,好不落寂的口吻,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着,“对了,猛子,你要走了,你老娘咋安排啊?还在环卫上?”
“可不咋说呢?有点为难啊。”邢猛志道。
“家里还有什么牵挂吗?”连天平问。
“就个老娘,唉……”邢猛志幽幽叹着。
“好吧,干完这一票,凑点钱给你整套小房子,搬新房让老人家多享受享受吧。”连天平道。
“嗯。”邢猛志应了声,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了。
车如离弦之箭行驶在清晨的大街上,雾霾渐重,前方的路越来越模糊……
A2号观测点。
观测的警员突然出声了:“快,徐老虎在干什么?”
有警员凑上来,拉近着距离,晋昊娱乐顶楼,偌大的水箱旁人影幢幢,放大影像后,模糊地能看到他们从水箱下面搬东西。
“好家伙,不会这里就是藏毒点吧?”
“不可能吧,就藏在楼顶?”
“完全有可能。如果焊在有几吨容量的水箱里,根本看不出来……你们看来了辆什么?”
镜头朝下,把警员们看得眼直了,是辆殡葬车,这种车很特殊,几乎是免检的,谁也不愿意沾惹那晦气,而且出行的时间不是晚上天黑,就是早上天未亮。看来徐老虎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运输方式……
A5号观测点。
鲁江南辖区,远道而来的伍队长领队,盯着孙仁、石国中两人。听到埋伏在地下车库的监视后,伍队长目瞪口呆了,几个人都凑上来看几秒钟的影像:一辆白色的车,不知道为什么停在车库摄像头死角,两人从车里拿出东西贴上车身,然后扛着信号灯往车顶一放,一辆简易的“警车”出炉了。
“我去,这贼胆可包天了,做个假警车走。”
“看,他们连警服也穿上了。”
那辆山寨的“警车”从小区驶出来了,盯梢的人员拍下来的画面里,两个嫌疑人赫然是“警官”打扮,开着警车扬长上路了。
“藏锋5号呼叫,目标乘坐一辆冒牌警车上路,车牌号0205……”
“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徐局长给气着了。千算万算,谁也没可能算出孙仁这一队,居然在眨眼间能变出一辆警车来上路。
“我觉得应该高兴啊,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把几路毒贩都盯死,时间卡得真好啊,清晨,雾霾,在交通高峰期前离开,这个时间除非提前预知,否则根本不可能堵上他们。从出行到上高速,只需要二十多分钟,算计得简直是万无一失啊。”贺炯眉头皱起来了,狐疑着,“好像还差一路啊。”
“再磨叽可堵不住了啊。”徐局长提醒着。
“您别急啊,我职位低,我先来……哟哟哟,看看看……来了来了……”贺炯眼睛亮了,监控里一处联排别墅灯亮了,人似乎出来了,泊在门口的车灯闪了几闪。
“德行,给你。”徐局长递过了指挥器。
“藏锋3组,行动。”贺炯脸色一整,短促命令道。
时间定格在六时二十五分,行动命令下达,躲在保安值班室的任明星一摁开关,发射信号嘀嘀几声响,信号指示灯全亮了。这一时间,丁灿和邱小妹爬上管线井,王铁路刷着卡领着两人往楼上来了。
楼顶四角的干扰器瞬间开启,静默的步话机都开始嗞嗞蜂鸣,已经拉好缆绳的突击队员自顶楼飞跃而下,像一只大鸟扑向了空中。门外已经架好的液压破门器,嘭的一声响,把厚重的防盗门拉开了。
咣咣两声,晃在空中的突破队员借力撞向窗户,整扇窗户塌了一边,人像一枚炮弹似的直飞进来。
“警察,不许动。”
“不许动。”
两窗一门蹿进来黑衣特警,枪口同一时间指向屋里的人。这个嫌疑人一只手拿着鼠标,另一手端着咖啡杯还在唇边,愣着都忘了杯子,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一举手,那白色的咖啡杯子哐啷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就像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梦碎人醒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警车驶向水域金岸别墅区,车横亘在那辆准备开走的奔驰车前,堵上了路,下来几位正装警员,武燕当先前行站到了驾驶的位置,手摸着腰后的枪支戒备。
车窗缓缓摇下,汪冰滢那张绝美的脸出现在车里,她化着像约会情人一样的妆容,有点诧异地看着武燕和另一位中年警官。
“认识一下,我叫谭嗣亮,晋阳市禁毒支队政委,这些是我的同事。”谭政委亮着证件递给汪冰滢。
汪冰滢没有接,好奇地问:“警察同志,有事吗?”
“有些情况需要找你核实一下,方便进屋谈吗?”谭政委指着汪冰滢的房子。
“不太方便啊,我要赶航班。八点的航班,路上需要一个小时啊。”汪冰滢抱歉地道。
“这个天气航班能不能起飞还是个问题,而且据我们所知,您好像也订了高铁的票,或者您航班、高铁都不坐,会驾车出行吧?”谭政委笑着道。
“那这个违法吗?只要不违法,我骑单车出门也行啊。”汪冰滢笑道。
“呵呵,这儿住的可非富即贵啊,咱们要这样耗着,回头都知道您这样一位有身份的大美女被一群警察堵在门口,名声不好听啊,对不对?配合一下,很快,如果时间紧,我们用警车送你,保证赶到。”谭政委道。
没想到政委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武燕笑着敲敲车顶提醒:“嘿,这是我们领导在跟你讲客气啊,非要逼我们动粗啊?”
“嗯,好吧,我对你们保留起诉权利。我知道是晋昊然的事,但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汪冰滢愤愤道,直接下了车,开了门,高跟鞋噔噔噔气愤地踩着节奏进了门。
武燕和谭政委相视一笑,跟着进去了……
也在这同一时间,已经行驶到中环路尽头,灯光下已经看到高速入口的指示牌时,邢猛志不自然地手颤了颤,几次想出手都忍住了,现在都不知道波姐带着孬九和葛二屁走上哪条路,他前进的方向摸不准是先一步走,还是被连天平故意领上了岔路。
“怎么放慢车速了?”连天平问。
“雾霾越来越重,路不好走啊。”邢猛志掩饰道。
“你是担心咱们不好走,还是担心孬九他们不好走?”连天平问。
“都不好走。”邢猛志道,心一抽,下意识戒备。
“那你得走好了。”连天平毫无征兆地拔枪,侧身对准了邢猛志的脑袋命令着,“停车!”
车“嘎”一声刹停,邢猛志怒不可遏地盯着连天平,两只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和预料中大相径庭的表现,让连天平犹豫了一下……
命悬一线时
“啥意思?想少个分钱的明说。”邢猛志怒道。
连天平嗤笑道:“装得不错啊,继续装。”
“装什么了?”邢猛志懵然问。
“真以为我傻啊?你聪明得有点过头了吧?”连天平隐晦道。
“平哥,你个文盲出身,不要话里有话行不?来,看兄弟不顺眼,朝脑门上来,我要眨巴下眼,我是你养的。”邢猛志杵着脑袋,横横地道。
“去你妈的,头回见吃里爬外的还这么硬气。警察窝里出来的,真以为有人能相信你啊?”连天平怒道,枪顶上了邢猛志的额头,恶狠狠地道。
“哦,怀疑我是内鬼,这么说你们几个都值得怀疑啊!孬九被抓过,葛二屁被抓过,你也被抓过,还不都警察窝里出来的?”邢猛志道。
“狡辩。他们是被警察抓,你是当警察,临时的也算。”连天平道。
“好,我把你们出卖了。”邢猛志道。
“呵呵,终于承认了。”连天平阴笑了。
“我想承认,也承认不了啊,警察呢?你一车货放那儿,那还不一逮一个准?你用枪顶着我,现在要有警察围上来,不照样一逮一个准?老子连手机都没有,拉个屎都不出院子,你跟我说说怎么出卖你们?”邢猛志怒声质问。
一下子把连天平质问蒙了,他用枪口挠挠脑袋,像是挠痒痒,或者是在思考,只可惜思考不出结果来。邢猛志稍一动,他枪又举起来指着邢猛志了,冷森森地道:“老大让我灭了你,对不起啊兄弟,回头我安排人给你家里送笔钱。”
“老大让你吃屎你也去啊?他不是让你灭我,而是让你走投无路,根本不给我们活路,如果说出卖,可能我们都被出卖了。”邢猛志幽幽道。
“什么?你扯什么?”连天平愣了,这话似乎戳中了他的心病。
“我们在老大眼里,和你送去高速路口送死的货没有两样,像我这样和警察有瓜葛的,你怀疑我认了。可像你这样被警察抓过的,也一样。他还能用你吗?即便不怀疑你说了什么,万一你被警察盯着呢?进过局子还不就等于有了污点,找个人撂出来扛罪除了你还有谁啊?”邢猛志道。
啧……咝……连天平一下子犹豫了、狐疑了,枪口低了低,又抬了抬,抬起来蹭蹭太阳穴的部位,其中的关系太过烧脑,不过凭他的直觉判断,逻辑是对的。
邢猛志突然又爆了句雷:“孬九和二屁车里根本没货吧?”
“啊?你怎么知道?”连天平冷不丁被诈,吓了一跳,枪口又指向邢猛志。
“既然老大都不怎么相信你,怎么可能给你成车的货?咱们这一拨都是被警察盯着的,最适合组个‘炮灰团’。你不是不相信我,而是根本就谁也不相信,准备撇下上头和下头,自己跑。”邢猛志用最阴暗的思维洞悉到了连天平的想法,这里距离高速入口不足一公里了,一路平安,上去就是信马由缰畅通无阻。
“猜得不错,不过货还是有的,你屁股下面坐的就是。现在给你个选择,下车自己跑,钱甭指望了;第二呢,替我开车走,那样的话,可能命就甭指望了。”连天平慢慢地收回了枪,坐正了,没有理会邢猛志的感受,只是在等着他的选择。
“是不是手机得扔了?”邢猛志问。
“对。”连天平道。
邢猛志掏着口袋,把发的手机扔给了连天平,然后一踩油门,平稳地上路了。微微诧异的连天平前面看看,左右看看,什么也没发现后,顺手把两部手机都扔出了车窗外。
车如离弦之箭,驶上了高速路,方向……未知。
丁灿和邱小妹是最后到场的,黑客据点已经结束了战斗。他们和任明星、王铁路一行四人像上级来人一样受到了警队的最高礼遇,刚一进门两旁的特警队员就对着他们立正、敬礼。
“哈哈,你出名了啊,不过名字里得给你打个×,叫薛×文。”任明星笑看着被铐着坐在地上的黑客。
仔细观察薛铭文,发疏,黑眼圈,眼底发红,小肚腩偏大,双下巴,符合一切宅男的气质,任明星又咧咧了:“看看,不要老坐着,也不能老吃外卖、老熬夜。我们盯你这些天,就看你天天晚上耗着,天天吃外卖,那怎么能行?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对了,认识这大叔吗?不是你黑客才能化身,这位大叔脸熟不,不止一次见吧?”说的是王铁路。
那黑客羞愧地低头一言不发了。如果警察早盯上他了,那说明自己一切的掩饰都是笑话。
“好家伙,这比你那店只高不低啊。”邱小妹叹了句,凌乱的桌面上放着四五台电脑,书柜里放着成摞的手机、各种接线卡口、写码设备,还有没有标志的裸露电路板。丁灿指指道:“单片机高手,我猜对了吧,只有硬件也通晓才能登峰造极。”
“什么是单片机?”周景万问。
“就是自己设计电路、焊电路元件,自己做一个完整的功能性电器,比如那些群发短信的设备、写银行卡的设备,都是单片机高手做的。”丁灿道。
“别吹了,赶紧的。”邱小妹斥了句,不过毫无责备的意思,语气里满是兴奋。
不光她兴奋,所有的人都兴奋,这里直连的能看到几屏的行车路线,那是车上的视角。丁灿试了试,扑哧一声笑了,有一个视频居然看到了孙仁和石国中的视角,两人穿着警服,打着哈欠,正在路上。
“错不了,就是他,王村高速口的视频还没来得及删。”邱小妹道。
“明星,把他带到卫生间,突审。”周景万冷声道。
“好嘞。”任明星提人。那黑客薛铭文像被蛇咬一样痉挛着,颤声嚷着:“别打,我说我说……”
“呵呵,看看,虚拟世界待久了,太脱离实际了,现在警察谁还打人呢?手段比打人厉害多了。”任明星一惊一乍,把那黑客吓得时不时地哆嗦。王铁路赶紧拉开了任明星,周景万蹲下开始问话。
虚拟世界的王者在现实世界里往往反差很大,那黑客根本经不住三审两问,很快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水域金岸别墅内,武燕笑着向谭政委点了点头。
坐在政委对面的汪冰滢傲气依旧。当过律师、见过世面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不像那些土炮,心虚,见着警察就立马服软。这不,她笑吟吟地看着谭政委,挑衅道:“谭政委,如果没有其他要问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急,这不是刚开始吗?”谭政委笑道。
“你耗着有意思吗?我可能比您熟悉法律,您这样限制人身自由,有悖您的职业道德和操守啊。”汪冰滢提醒道。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啊,先前你说对曹戈一无所知,这就不对了。”谭政委道。
武燕把平板递到汪冰滢的面前,几屏监视截图,汪冰滢眼睛一闭,无语了。那是两人很仓促的一次会面,被人偷拍到了。
“这是个涉毒嫌疑人,身上牵着重大案情,现在下落不明。汪女士,您不会恰巧不知道他的去向吧?”谭政委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们这么亲密的关系,如何解释呢?”
“法律上讲,叫不正当男女关系,可以吗?”
“呃……”
完全低估了汪冰滢的脸皮厚度,她侃侃解释了这种关系,倒把谭政委给噎住了,汪冰滢却是两手一摊道:“好吧,无耻、下流、不要脸,不管你们心里怎么评价吧,不要问我在车里干什么,那是不可描述的事。”
“好,不问,换个问题。我们查到你在近六个月有大额的消费,包括出境旅游、购买奢侈品,以及数额较大的流水账,这个和您的收入似乎不符啊。”谭政委又道。
“呵呵,答案已经给过了,既然和一个或者不止一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成立,那其他就不用解释了,愿意为美女买单的男人可多的是,这只能以道德水准衡量,不违法吧?”汪冰滢笑道。
武燕听得愕然不已,惊声问着:“啊?你咋这么不要脸呢?”
“恰巧我也要这样问你们,无凭无据上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执法者的颜面还在吗?”汪冰滢很文明地反驳了一句恶心话,把武燕给呛住了。
“好好,这个不用争,我接受你的解释,这样吧……”谭政委作势要起身,汪冰滢心里一喜,以为结束,可不料谭政委又安生坐好了,迸了一句,“对,还有个人你认识,叫薛铭文。”
“谁?”汪冰滢皱眉。
“外号老猫啊。”谭政委道。
“不认识。”汪冰滢眼皮一跳,手一抖,直接否认。
武燕微微笑了,谭政委笑道:“我觉得你还是认识的好,否则他把你交代出来证明你说谎,场面会很尴尬的。认识又不违法不是?”
“我真不认识,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汪冰滢摊手道。
“这个问题也不重要,那再换一个。你说你不认识薛铭文,为什么薛铭文那儿,和你这里有通信联络呢?而且用的是很先进的软件,看完就删,叫什么来着?”谭政委问。
“阅后即焚。”武燕提醒道。
“不可能,我根本不认识,这什么跟什么啊?”汪冰滢否认道。话音刚落,包里的手机响了,是个特定的提示音,清晨的鸟鸣,一听这声音她表情陡然剧变,先惊再愕,然后满脸恐惧地看着谭政委。
武燕替她把手机拿了出来,放到她面前,那上面发了条信息:安全。发信息人是:老C。
“每隔十五分钟汇报一次,准时吧?”谭政委笑着问。
汪冰滢目瞪口呆地看着谭政委,良久无语,她咬紧牙关,一言未发,仇视着谭政委,早已经忘了自己急着要走。
不过恐怕走不了了,警察肯定有些证据。不对,不可能有证据,我是清白的,我和那些事根本无关……心里模拟过无数遍的托词开始发挥作用……
“这盘棋下得足够大啊,我已经迫切地想知道棋手是谁了。”
徐局长叹了句,黑客、托家(中间人)、运输路线,脉络在渐渐清晰,而幕后依然云里雾里。
“不急。”贺炯淡定道。
话音未落步话就传来汇报:藏锋4号汇报,烛光上了高速,似乎与目标嫌疑人发生了争执,烛光似乎被对方挟持。
这可急了,贺炯命令道:现场监控发回来。
现场图像出来了,应该是对面驶过的车辆偷拍的,放大的画面里,能看到副驾上的连天平用枪指着邢猛志。徐局长眼皮跳了跳道:“这个人得先摁了啊,否则我们的人危险。”
“只要对方没有觉察到危险,那他暂时就没有危险。”贺炯传达着命令,“咬紧喽,按约定的计划办,行动命令下达时给他一个橙色信号。”
四号得令,听得出是马汉卫的声音。发布命令的贺炯随即陷入了纠结。他刚下意识地摸烟盒,一支烟递到了他嘴边,他愕然叼着,徐局长笑着给他点火,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胃口是不是大了点?这几路人马都填不饱你?”徐局长问。
“大头没出来啊,黑客盯的没有这一路,那这三路很可能也是被扔出来当炮灰的。被下套的都是曹戈的嫡系,哪怕有一个通知曹戈,那这条大鱼想钉住就没那么容易了。”贺炯忧虑道。
“先是投石问路,测测深浅;然后明修栈道,吸引火力;最后才有可能是暗度陈仓。你的意思是,这几路都是小杂鱼?有可能都是他的眼线?”徐局长道。
“完全有可能,这是提着脑袋的活儿,不论哪一个毒枭都是诡计多端,不可能不层层设防。”贺炯道。
徐局长跟着忧虑了,他抚着下颌问着:“那我们的战线可能要拉长了,现在的路线是几个方向,连天平往南,孙仁往西,徐虎这一拨往北,不管追丢哪一拨都是后患无穷。”
“是啊,可为什么大鱼还没露头啊?该出来了啊。徐局,我们得有耐心,耐心越大,收获越大,更何况终极目标还不知道是谁。”贺炯道。
想到这一层,两人又觉得手到擒来的难度似乎又在无限提升,忧思中,又沉默了。
从会议室到信息中心,这里回传的信息几乎全是监控的图像。清晨的浓雾中,偶尔出现几辆前行的车,乏善可陈的景色在雾霾中变得渐渐模糊,甚至有两条高速因为雾霾已经暂时封闭了。只有在天网示意图上才能看到虚拟化的端倪,原来围城的红点分成了几个箭头,追着目标走,恢恢天网像被撕破了,变成了凌乱的几簇。
此时,清晨六时三十分,雾霾更重了……
丁零零……
几声老式的电话铃声响起,连天平摸着身上,开车的邢猛志问:“哟,不是手机扔了吗?”
“呵呵,你知道得还不够多嘛。”连天平笑了笑,掏出手机,放在耳边接听,“喂,哥,我出来了。”
“到哪儿了?”声音听得出是老鬼。
“到榆祁地界了,这么大雾,看样子高速都封路了。”连天平道。
“没情况?”对方问。
“没有,毛都没一根。”连天平道。
“嗯,走远点,下个口子,麻子接你,事办完前面走。”对方道。
“嗯。”连天平应了声扣了电话,是台老式的键盘机,他往置物箱里一放,笑着问邢猛志,“猛子,好奇吗?是不是和这雾霾一样转晕圈了?”
“你知道我的好奇心不大,知道得太多很麻烦。”邢猛志不动声色道。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一股危险,却不知道来自何方,眼前的路迷茫而漫长,约定的橙色信号也看不到。他想可能是被组织坑了,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连贩毒组织也把他坑了。
“半天不说话,你很郁闷对吧?”连天平问,离市区这么远,他很放松了。
邢猛志笑了声道:“怎么讲?”
“呵呵,这个世界好人也好混,坏人也好混,不管好坏他们都心安理得。但最难的有一种不好混,就是那种不好不坏、不黑不白的人,比如……你。”连天平笑道。
“这不是没事吗?平哥你啥意思?怎么一直认为我是内鬼呢?”邢猛志骂道。
连天平长笑道:“我倒希望你能把消息传出去,可惜你是个失败的内鬼,现在该绝望了吧?说实话啊,如果你在高速口下车,说不定我会心软放你一马,再往前十公里,路可就到头了。”
“是吗?不怕我和你同归于尽,方向盘在我手里。”邢猛志恶狠狠地道。
“你一定没注意到这是辆教练车,副驾的位置也有刹车。当然,你也可以尝试一下,对于我这类人,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威胁有用吗?呵呵……前面那个小弯,往死里撞。”连天平无所谓地道。
这是个亡命徒,邢猛志知道这货的脑子里恐怕没有恐惧那根神经,他叹了口气,没撞。
“看,你还是很理智的,这就对了。要不考虑一下跟我走,说不定咱们真能成警匪一家啊……哦,对了,你在警察里是个什么职位?不会真是临时工吧?抓了我们能升几级啊?……哦,判不了我们刑你也没功劳可说,这个我可真帮不上你,你跟了这么久都看到了,我是一点毒品都没沾过吧?”连天平笑着调戏道。
上当了?露馅儿了?
邢猛志脑子迅速转着,却无从知道破绽何在,他出声问着:“凭什么就非说我是内鬼啊?我他妈连手机都不带,门都没出过,有这么当内鬼的吗?”
“想知道吗?”连天平笑着问,一只手把玩着枪,玩味似的道,“第一个破绽是,你那么重情义,都没回去看过你老娘……呵呵,我去看了,她已经不在环卫上了,自从你和孬九、葛二屁搭上线,她就不在环卫干了,是不是?”
“就凭这个啊,我给不了你解释啊。我这样的逆子都没脸回去。”邢猛志叹了声。
“感情我不懂,解释我也不要,如果这个不算的话,还有个更直接的你想起来了吗?”连天平问。
邢猛志心一跳:“什么?”
“秦寿生老婆,刘淼淼。”连天平道。
这一下如同雷击,邢猛志心一抽,下意识地松了一下油门,刹那的失态让连天平捕捉到了,他笑着道:“看来你想起来了,可以告诉你,其实我老大原来是经营过网赌的庄家,波姐是下线,秦寿生老婆是波姐的下线。也不算老婆,那妞原来坐过台,和孬九还有过一腿,后来勾搭秦寿生上线赌博,两人还真搞一块儿了……那傻逼成天抱着个烂货当宝贝。”
邢猛志的嘴里发苦,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连天平笑看着邢猛志的表情,看不清,不过他觉得应该是绝望的表情,他吹着枪口笑着道:“本来查谁卖假药坑我们,这妞一描述,怎么他妈觉得像你。嘿,悄悄让她一认,还就是你……我说警察真够损的啊,抓不着贩毒的,就自己去贩假毒品坑害吸毒人员?猛子,说说呗,这一茬你解释得过去吗?”
“过不去,我输了。”邢猛志坦然道。
“嗯,这才像你,有胆色。可以教你一课,越做大案越不喜欢有脑子有想法的人。即便你没有什么问题,也不会用你,顶多会用葛二屁、毒强、黑标那类人……前方榆祁口下高速吧,货已经走了,抓我也没有用了。你猜得不错,我们都是炮灰,我是毒贩的炮灰,你是警察的炮灰,同病相怜,我不为难你……有一天我要真落到警察手里,不知道你会不会为难我。”连天平笑着道。
“不会,恐怕以后我没机会了。”邢猛志嗓子沙哑地道。
连天平笑了,前方,显示的榆祁出口两公里的路牌,这趟卧底之路,走到了尽头……
“快……快……合板子,麻利点。”
昏黄的灯光下,几名彪形大汉把成箱的货往一辆货车上装。体形肥硕的董小花在这里赫然是指挥级别的,她偶尔叼上烟,袁玉山这号人物都赶紧给她点火。
“波姐,这干啥?好歹我跟平哥是兄弟了,怎么净干搬运工的活儿?”
拍着肩膀的葛二屁咧咧着上来。
波姐笑道:“咋了,替姐干点活儿就累?过来过来。”
葛二屁凑上来。波姐掏出成摞的钱往屁哥兜里一塞,顺手揩了把油劝着:“跟上车,卸货就得你这身板呢……今天包你大赚,回头姐挑俩水灵的伺候你。去吧。”
“嗯……谢谢姐啊。”葛二屁喜滋滋地上了车,一上车愣了下,副驾空着,可副驾后的休息位置还有两人,他坐下好奇地问,“往哪儿送呢?”
“别多问,自己数钱玩……老鬼。”波姐拍拍车门示意安静,嚷了声,她是向上喊的,站在货仓顶部的老鬼顺着一根杆溜下来了,波姐问道,“没事吧?”
“有个球,啥也看不见。”老鬼道。
“走吧,差不多了。平子、孙二、徐老虎都出去了,老猫没发现情况……直接走,手机。”波姐说着,伸手要过了老鬼的手机,车上几人把随身的手机都递下来,老鬼袁玉山上车,波姐开着大铁门,大货车轰轰几声,缓缓地开出去了。
那车上的标志居然是:太行药业!
“坏了,这一路是暗线,他掌握不了。”
丁灿突然醒悟道。
“他”……是被枪指着的黑客薛铭文刚刚输完一切正常的信息,他同意配合了,给外面的三路都发出了假信息,可只有三路,似乎都不像大宗毒源。
“薛铭文,和你联系的女人你见过吗?”周景万迂回着问。
薛铭文愣了下,后面持枪的特警枪口一杵喝着:“问你呢?”
“见过一次……没当面见着,是远远看见的。”薛铭文回忆道,是一次接收手机送来的,都是送到楼下的信报箱里通知他,他是偶尔看见过一次。
“是不是她?”周景万问,亮着汪冰滢的照片。
薛铭文看着手机屏幕,机械地摇摇头。
又亮出刘蓓蓓的照片,薛铭文继续摇头。
“你确定?”周景万苦脸了,可能要错了。
“确定,不是,绝对不是她。”薛铭文紧张道。
“明星。”周景万喊了声。任明星赶紧问着:“说说大致体貌特征,什么发型?身高?你描述我画。”
“不不……不……”薛铭文奇怪地喷着。
“敢说不知道,想好后果啊。”周景万怒道。
“不是不是,不用画,就是种特别胖的那种……有两人那么粗。”薛铭文戴着手铐的手比画着。
在场的参案人员俱是一愣,马上想到是谁了,不过都是惊恐和怀疑的眼光。邱小妹喃喃道:“坏了,就怕疏漏,还真出灯下黑了。如果还有一出大宗货源,那前面都是投石问路……快看高久富在什么地方。”
丁灿趴在桌上瞄了瞄,车还在行进,已经在214道走了一大半,可这只是个车上摄像头,看不到车里的人,如果中途下车的话,就无从判断了。他回溯的录像,在二十几分钟之前,确定有过停顿。
“坏了,我们被带偏了。”丁灿看着监控停顿的地点,懊丧地道。
话说是祸不单行,这里显示手机提供的大致区域信号,消失了……
一室皆愕,面面相觑着。周景万急急拿起通信呼叫着:“藏锋3号汇报,我们可能出现疏漏,和老猫直接联系的人是董小花……”
在扑朔迷离的辨识和追踪内容里,武燕也被搞蒙了,她以为自己接到的是最轻松的活儿,可没想到,这里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汪冰滢脸上的表情慢慢地舒缓了,十八时三十分的钟声轻响一下时,她脸上的微笑更甚了几分,就像她听到两次手机短信的声音一样,每一次都让她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一点。
“汪女士啊,咱们别兜圈子了,现在全国扫黑除恶的大形势下,像晋昊然、曹戈这类人物,我们肯定会依法查清他们的犯罪事实。您呢,又是高知,又是有身份有面子的人,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选择错啊……嗯,实话实说,对于晋昊然我们暂时没兴趣。我们呢,掌握了曹戈涉毒的线索,我希望您能够配合我们的调查。”谭政委的语气越来越客气,越来越礼貌。
汪冰滢注意到称呼已经换成了“您”,她微笑着道:“我一直很配合啊,可是警官先生啊,您不会认为他贩毒的事也会告诉我吧?假如他真贩的话。”
“那他人在哪儿,以您和他的关系,总该知道吧?”谭政委道。
汪冰滢摇摇头,很羞涩地道:“除了上床的时候,他一般不会找我。我对他在哪儿,一般也不会有兴趣……你们可以鄙视我,但这就是事实。”
最羞最难堪的事都摆到桌面上,那信任度就提高很多了。
谭政委咂吧着嘴,征询似的看着武燕,武燕莫名其妙地点点头,然后谭政委更难堪了,他为难道:“汪女士,其实我们即将采取一项抓捕行动,别误会,是抓毒贩,万一抓到的毒贩和您有牵连的话,那样就不好了……所以,我觉得,您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给我们提供点线索,万一真有事,这也是个争取宽大的态度嘛。”
汪冰滢叹了口气,欠欠身子,像是被触动了,她直视着谭政委问:“如果没牵连呢?我倒觉得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向我道歉,对于今天非法限制我人身自由的事,我会保留起诉的权利。”
义正词严,把谭政委呛得尴尬了,而谭政委的眼光,却在有意无意地瞟着武燕,武燕又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谭政委尴尬的表情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蔑的微笑。那微笑传递的信息让汪冰滢的心又跳了跳,不过她故作镇静,很矜持地坐正了,看来准备耗上了……
那个OK手势传回了家里,信息大屏前,警装鲜亮的两位指挥员走到了正中央,所有已经熬得两眼发涩发红的技侦员回头看着。最激动人心的一刻即将来临,所有被疲惫煎熬的日子,所有被黑暗灼痛思维的长夜,终于在这一刻即将画上句号。
贺炯心疼地看看手下的兵,向他们敬了个礼,挥手道:“姑娘们小伙子们,辛苦了,启动红色警报,通知所有藏锋行动组成员,立即进入战斗准备。”
没有应声,这些技术警员坐的位置就是战场,一转身就是战斗,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音和键盘上手指优美的影子,就是最精彩的战斗姿势。
拿起指挥步话机的贺炯笑着递给了徐中元道:“徐局,您来吧!”
徐局长笑着接过了步话机,他的视线停留在开始回传的现场视频上,整齐划一的潜伏警力,正检查着武器,黑暗中看不真切,可看得清熠熠生辉的警徽。像所有危难时刻一样,这些可爱的小伙子会迎着刀尖枪口,会迎着生死搏杀,以雷霆之势扑向罪恶。
按捺着这一刻的心潮澎湃,徐中元局长对着指挥器铿锵命令:“我是晋阳市禁毒局局长徐中元,所有参案的藏锋队员注意,现在我命令——立即行动!”
现场的红蓝警灯霎时亮起,像点亮了指挥部的所有信息屏幕,这里被绚烂的颜色淹没了……
侥幸难逃生
“立即行动!”
随着命令的传达,田湘川第一时间拉响了警报,尾随着的这辆殡葬车辆已经出了市区,警笛响起,司机随即加速。
前车的徐虎一路提心吊胆出市,现在已经安生地抽上烟了,被警报声吓得一哆嗦,烟掉裤子上了。司机踩油门的脚一哆嗦,脱口喷了句:“二毛,看啥警车。”
“交警吧,今天不都是交警上路?”副驾上一个愣头青道。
“不是抓咱们的吧?”司机紧张了。
“你别紧张,一紧张不抓也得查查你……嗯?虎哥,咋办?”愣头青也没主意了。
“慢点,匀速,这车是民政车辆,没人查……”徐虎安抚道,闭着眼睛给自己打强心针。
害怕什么,就来什么,刚说完就听到了喊话:
“前面的殡葬车,停车检查……马上停车检查。”
警车开始加速,一辆变成了三辆,这时候车里人醒悟了,是冲他们来的,副驾位置的愣头青表情一狰狞,噌地拔出枪来,恶狠狠地道:“妈的,拼了。”
“拼你妈呢?拼得过吗?找死吗?”司机怒骂。
愣头青说了:“拉这么多货好像还有活路似的。”
他回头看徐虎,徐虎咬牙切齿地迸了两个字:“加速。”
“兄弟们看谁命大了啊,二毛,跳车吧……”
司机踩着油门加速,后面的警车追得不急不缓,正当三人觉得尚有机会时,前面一辆行驶中的货厢车毫无征兆地停下了,把殡葬车别得急急刹停。副驾的愣头青砸着骂着,却不料话没出口就咬了舌头。只见那货厢后门洞开,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往下跳黑衣特警,黑压压的一片朝他们扑来,那沉重的脚步声听得令人心悸,三人连滚带爬下车,又是连滚带爬往地里、往城郊村里窜。
“站住,不许动!”
砰砰……枪声。
“站住,不许动。”
嗒嗒嗒……微冲鸣枪示警。
养尊处优的徐虎根本没跑多远,就被后面直接开进菜地里的越野警车堵上了。一位缉毒警适时一开门,顺势一脚把他踹翻,然后整个人凌空扑上去,跟着又有几人扑下去,死死地摁着他的两只手。
砰……砰……被追的一名毒贩向后胡乱开枪了。
一位追捕的特警立时单腿跪下,瞄准……嫌疑人再一次回头时,嗵一声闷响,眼见着那枪飞上了天空,被击中手的毒贩哭爹喊娘地满地打滚乱叫,被追来的特警摁倒了。
第三个被潮涌而来的特警吓晕乎了,没几步就跌了个嘴啃泥,起身就举双手,大叫别开枪,被缉毒警提溜回来了。
嫌疑车辆被迅速检查,二十几箱的货被搬下来取证、拍照、检查,娱乐场所用的品种很全,“桂圆红枣奶茶”“咖啡伴侣”“劲跳”“立顿”,倒有七八个品种,殡葬车的后厢拉得满满的。
“警察叔叔,我就一个开车的,我啥也没干。”嫌疑人狡辩着。
一个缉毒警怒不可遏问着:“拉着这是什么?这叫什么也没干?”
“哦,这不是小食品吗?”司机搪塞。
“哦,你吃两袋,马上放你怎么样?”田湘川开了个玩笑,那嫌疑人悻悻蹲下了,拿着步话机的田湘川汇报着,“藏锋5号汇报,目标已经拿下,正在清点,花样比较多,蓝精灵有一箱……”
“藏锋5号,我命令你带队迅速从东村上绕城高速,以最快速度赶往榆祁东出口。”
“啊?那现场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马上执行。”
“是!”
田湘川得了个不讲情理的命令,留了一部分警力,带着武装特警风驰电掣疾走上高速……
“立即行动!”
鲁江南部鸣响了警笛,自高速服务区奔出来一队持枪特警。
服务区里已经接上头,正在交易的石国中、孙仁二人一愣,傻眼了。
买家看卖家,卖家看买家。买家怒骂着:“钓鱼?”
“谁告密了?”孙仁骂道。
双方同一时间拔枪,买家更横一点,一枪正中孙仁大腿。石国中眼看不妙,懒驴打滚爬着躲到车后,买家一拉挡杆就跑,却不料出口蓦地驶来了一辆庞然大物,结结实实堵上了。
完了,被包饺子了,跳下车的特警鸣枪示警,以车为依托,先行打爆了买家的前车轮,两个嫌疑人钻在车里胡乱放枪。卖家溜了一个,试图翻过路杆往野地里跑,被眼疾手快的鲁江南一枪敲在屁股上,直愣愣地趴下去了。
粗暴、直接、激烈……这就是缉毒!
那辆假警车里拉了足足四箱,一万两千多粒“蓝精灵”,看得鲁江南眼睛都直了,如果不是抓住,都不敢想象这对货穿着假警服,这么大摇大摆地贩过多少次毒!
他们同样得到了一个奇怪的命令:马上放弃突审,迅速驰往榆祁东出口……
驶在214国道上的高久富,被捕……
返回市区的董小花,在路上被捕……
六大队、四大队联合的警力封锁了晋昊娱乐,参与此事的保安人等,被刑事传唤……
农贸市场,三大队警力查封了冷库……
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抓捕这些人没有悬念,可支队的眉头却皱紧了,他和徐局眼巴巴地盯着藏锋6号的行进位置,贺炯按捺不住地催着:“6号,加速,迅速打出示意灯光。”
“是,我已经看到他了。”
视线里,看到了那辆目标车辆,接近了。
“这儿警力怎么配置的?”徐局长不悦地问,这是接应“烛光行动”的布置,可是才一个组,三个人。
贺炯郁闷道:“连天平这个人比较警觉,他和高久富分开了,一路走214,一上高速,6号只能咬着见机行动,可一直没有机会。”
“会不会暴露啊?”徐中元问。
“应该不会啊,他们的信息早被切断了。”贺炯道。
眼看着两车就要接触了……
前车里,邢猛志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后面的灯光,闪着双闪,光是橙色的。他一颗心松了,叹了一口气。
连天平好奇地问着:“怎么了?”
“我在想,假如你落到我的手里,我是不是也会像你这样得意扬扬?其实我心里一直有点不忍,你确实对我们够意思。”邢猛志车速稍慢。
连天平嗤笑了声道:“你一定会得意的,不过恐怕没机会了。”
“所以我说假如嘛,其实我有点不信,你真会对我开枪啊?你又没贩毒,我就真是警察,好像也拿你没办法啊。”邢猛志道。
“呵呵,你怕了……呵呵,我说嘛,还真有不怕死的。”连天平轻蔑道。
“是啊,平哥,我都没机会害你,你不至于要我命吧?”邢猛志像在服软,眼瞟着后车跟着他下了匝道,车速慢下来。
连天平玩着枪,对着邢猛志,嘴里发出砰的一声,揶揄地说了两个字:“你猜。”然后他哈哈大笑,笑时手一收,这电光石火间邢猛志猛地一踩刹车,连天平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倾了下,撞到了玻璃上。邢猛志顺手嗒地开车门,嗖地飞身而下,被惯性带得沿路往下滚。一下子反应过来怒不可遏的连天平砰砰开枪,不料一开枪……咣的一声,后面直撞到车后,他一仰身,又被惯性撞回座位上。
子弹偏了,在邢猛志耳边溅起了一团石碴儿,刮得邢猛志耳根直疼。
此时邢猛志斜斜地往坡下滚爬,前方就是高速收费站,被撞的车失控地向收费站窜去。连天平挣扎着往驾驶的位置爬,后面车里伸出手来的警察砰砰开枪,大喊缴枪。那车绕了个回环,把邢猛志挡在了车后。开门跳下车的两位警员追着连天平的车开枪,把刚上驾驶位的连天平吓得又缩了回去。
邢猛志在车身掩护后扯着嗓子喊着:“小心,他身上有炸弹。”
话音未落,嗖地已经扔出来了,眼疾手快的马汉卫捡起来远远朝无人处一扔,轰一声炸响,石沙扑簌簌漫天撒起来,伏倒再抬头的马汉卫看到了瘸着跑向收费站外的连天平,他吼了声“站住”,奋起直追。
砰……枪响了,自收费站外泊停的一辆车里伸出来的枪口冒着轻烟。
“马哥……”跟随他的队员来不及去救,一个侧翻,朝着开枪的那辆车里砰砰连击,子弹穿进了车身,他刚要起身,连天平又回身砰砰开枪。
司机急眼了,喊着:“马哥……马哥……”可眼看着马汉卫一头栽倒,应不上声来了,他咬牙切齿拔着枪,朝着连天平砰砰连击。“哟”一声惨叫中弹的连天平倒下了,向车的方向爬着前行,他边爬边喊着:“麻哥,快点,往后倒……”
车里的枪又响了,发动机引擎吼起来,对方的枪压制了两名警员的射击,那车往后倒着要接应受伤的连天平。两位警员几次想换位射击,都被车里的射手精准地打回原地,两人被死死地压在收费站的水泥掩体后起不了身。
“啊……马哥……马哥……”
邢猛志从车身往下看,躺着的马汉卫在抽搐,身下淌着一摊殷红的血。他手在抖,腿在抖,浑身在抖,一瞬间紧张让他觉得恶心呕吐,两眼发黑,可眼泪却忍不住地簌簌直流。再一次看时,那车呼吼着已经倒回来了,连天平翻身过了水泥台阶,爬着从另一面射击的死角上车。
一瞬间的热血上头让邢猛志咬牙拉开了车门,他在这一刹那目眦欲裂地坐到了接应车上。躺在地上血淋淋的战友,躲在车里射击的凶手。在驶离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一张狰狞的脸,是麻子郑魁。他像野兽一样“嗷”地吼了起来,吼得比车引擎的声音还大,他吼着狠狠地踏油门,朝着逃逸的车辆飞驰而去。
“别……别……猛子……”
“猛子……”
两位缉毒警喊着,那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像射出去的子弹,挟着疾恶如仇的恨,带着势不可当的惨烈,加速加速再加速,加速撞向那辆已经跑起来的嫌疑车。
咣……一声巨响,逃逸的车辆被撞得方向失控,翻滚着下了路面,轰一声起火了。
两位缉毒警一位去扶马汉卫,翻过倒伏的马汉卫,捂着他流血的胸口,霎时号啕大哭。另一位奔向现场,几十米外,在路面上冒烟的车辆里,邢猛志软软地瘫在方向盘上,嘴里汩汩地流着血。不远处,那辆险些逃走的车倒扣在地里,车里伸出来两只手,在大声地喊救命……
六时四十八分,藏锋6组接应警员求援,遭遇枪战,嫌疑人一死两伤,两名警员重伤……
凌乱的现场,成队的警员已经抬下去的担架,一位随警医护指挥着从冒烟的车里抬出来一具尸体,被擒的两名嫌疑人是躺着上警车的,三辆车全部撞毁,不过几分钟延迟,这里已经堵了一公里长的车流。
信息中心那些内勤眼睛红红地看着现场,都是便衣,认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可想得出刚刚的遭遇是何等惨烈。那位战友可能认识,可能不认识,不过并没妨碍让每个人的心变得沉重起来。
牺牲?!
没人敢想这个沉重的词,一想眼泪就止不住地出来了。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而是总会发生在缉毒警身上的事。
“大家振作一下,我们战友已经在抢救中了,现在不是悲痛和伤心的时候,如果再出现疏漏,就会让他们的流血和牺牲失去价值……”徐中元局长想说句鼓舞的话,可一说自己竟然没有忍住,一下子热泪盈眶,他捂着眼睛,避开了大家的视线。
几位女警一捂嘴,捂住了要迸出来的哭声,信息中心的气氛一下子压抑到了极点。
“由于对嫌疑人武器装备情况预估不足,警力配备失误导致藏锋6组三人在和对方的枪战中负伤,我对此事负全责……大家的伤心我理解。”
贺炯开口了,这位亲手把两位数的毒贩送上刑场的支队长心一向很硬,他眼睛不见红,反而露着狠色,让人畏惧的狠色,就听他铿锵道:“我理解并不等于我赞同,他们遭遇的是连天平、郑魁等三个彻头彻尾反社会的悍匪,而且对方准备充分,火力凶猛。我觉得伤心的是他们应该躲避危险,安安全全地回来,可他们没有。在这场不对等的遭遇战里,他们在弱势火力下,能把三个悍匪击毙打残,我一点都不悲伤,我觉得很骄傲、很自豪。流血和牺牲对于普通人是痛苦和绝望,可对于警察,那是誓言,那是荣耀……所有人打起精神来,今天是狭路相逢,你死我活,罪犯这么张牙舞爪,我们的藏锋,也该亮剑了。”
他慷慨几句,目光更坚毅了,身挺得更直了。那些悲伤的警员现在是一股悲愤涌起,一直腰,又投入到自己的职责中。
此时,信息中心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天网示意图,那些布置的警力奇怪地沿着晋阳市以南六十公里的地方,呈现一个半包围形状……
“这个分量应该够了吧?”
谭政委和武燕还在和汪冰滢磨洋工,武燕的手机架在汪冰滢面前,把刚刚发生的抓捕给汪冰滢放了十几秒钟。汪冰滢肤色太白,实在看不出是不是脸色煞白,不过不太好,一直阴着脸,那个笑靥如花的美女终于变色了。
“我是晋昊娱乐的总经理助理,负责的仅仅是人事和法务,说起来也负不了什么责,属于丫鬟拿钥匙,当不了家也做不了主那种。谭警官,您要是非认为我也参与贩毒了,那跟你们走吧,我没什么可说的。”汪冰滢软软地道,那郁闷的样子让人可怜。
“没必要,在这里就可以交代或者举报……当然,如果自首我们会更欢迎。”谭政委道。
“我没贩毒,您让我说什么?我年薪二十万,年薪以外还有收入几十万,我需要贩毒吗?”汪冰滢道。
“事实和动机有时候无关,有些富豪还有偷东西的爱好呢。”谭政委笑道。汪冰滢苦笑着驳了句:“可我没有贩毒的爱好啊。”
“那你应该认识爱好贩毒的人吧?”谭政委问。
“徐虎吧,刚才看到了……其他人我还真不认识。”汪冰滢道。
“你看又回到老路上了,我们对你的询问,你的态度可以说是完全不配合啊。”谭政委道。
“配合啊,你可以带我走啊,完全配合。”汪冰滢道,看样子准备开启无赖模式了。
“你可想好啊,万一出现判断错误,自己就陷进去了。”谭政委笑道。
汪冰滢两手一摊道:“我陷什么?你们可以审徐虎啊,我要参与贩毒了,怎么都行。”
“你们不是一个层次,他交代不出你来。”谭政委道。
汪冰滢笑道:“法律都疑罪从无,那您准备凭猜测给我定罪?就因为我认识曹戈?”
“不,你一定认识刚才给你发信息的,叫薛铭文,是个黑客。”谭政委不经意间,在汪冰滢心神稳定的时候,冷不丁爆了个雷。
汪冰滢一怔,愣了,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掩饰似的转头看向窗外。
“你就没想想,人都抓了,为什么黑客都没有通知你?你们的信息中枢好像不灵了啊?”谭政委笑道。
武燕从未发现谭政委有这么黑色幽默的一面,那坏坏的笑容很是刺激人。这不,又继续刺激着:“信息传递一出问题,曹戈肯定也成睁眼瞎了,万一他出事,你说会不会交代出你来……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徐虎、孙仁、连天平等这几路人马,都是幌子?你们的制毒工厂在警方的威慑下干不下去了,要趁这个雾霾天气挪窝是吧?”
汪冰滢的手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她咽着喉咙,像发干了一样,恰巧这时候一杯水递了上来。是武燕,她笑着将水放在汪冰滢面前。汪冰滢端起来一饮而尽,放下时,却又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对,在紧张、焦虑的时候,喉咙容易出现发干的症状,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无疑暴露了她的心态。
“不用紧张,囚徒困境听说过吧?你现在就是了……你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也不知道曹戈会交代多少,更不知道那位精通计算机的黑客能留下多少关于你们的证据……要想走出困境,只有一条路,全盘交代!”谭政委道。
汪冰滢的嘴唇哆嗦着,有点发青,她不自觉抹嘴时把口红印都抹乱了,但失神的双目还在坚持着。于是,谭政委笑着靠住沙发,淡淡地告诉她:“不用急,让我来打掉你最后这点侥幸。燕子,给她放开……对了,我们队伍里也有精通计算机的,他们不叫黑客,叫网警。”
武燕摁着电视机开关。这台网络电视机刚放了几秒广告,就忽然切换到了一个不明信号源的转播上,那场景是林立的警车、闪烁的警灯,没有声音,却给人一种肃杀的气势。
汪冰滢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视频里的地方是哪儿,也不知道被包围的会是谁,可恰恰因为不知道,她觉得更恐惧。渐渐地,她额上青筋渐显,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外冒……
最后的交锋
天地灰茫茫的一片,无从分辨,即便是打开雾灯,能见度也只有十几米。路上的车行得极其缓慢,哪怕睁大眼睛,也只能看清十米左右的汽车轮廓。
冬晨、水汽、污染组成的雾霾就是这个样子。周景万看看表,六点五十五分了,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公里,他催着司机道:“再快点。”
“周队,视线这么差,不敢再快了……出市郊以后会好点。”司机道。
周景万回头看看车后厢整装待发的特警队伍,愁眉不展。再牛逼的特警也架不住大自然不给力啊!这天气,就像故意的一样。9·29案件遭遇的那场大风,今天又遭遇入冬最重的雾霾,实在是天公不作美得厉害。
“周队,我有个问题。”车上的邱小妹道。
她是从抓捕黑客的现场被直接调走的,目标尚不明确,唯一的任务是就近捕捉移动蜂窝基站的可疑出入通话,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周景万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摇摇头:“对不起,我回答不了。”
“我还没问呢。”邱小妹郁闷了,这些缉毒警也太难说话了。
周景万摇摇头,又道:“想问我们为什么会知道目标?”
“对,目前来看,只有徐虎、孙仁这两路查获了毒品。徐虎是转移藏毒;而孙仁是交易。孙仁交易的除了蓝精灵,Y羟丁酸也属于新型毒品。而高久富拉的大半车是苄基腺嘌呤,也就是毒豆芽的生产原料,这东西虽然是管制化学物,可还归不到毒品里……”邱小妹捋着思路。
周景万没明白过来,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徐虎、孙仁、高久富这三路都是幌子,都是抛出来吸引我们视线的。黑客也是,他只管收钱,按老板命令办事,办的事要随时汇报老板,而老板自己要办的事,却不会通过他。所以……真正的毒枭可能已经借此金蝉脱壳了。”邱小妹道。哪怕真是如此,此次行动的收获也不是小数。
周景万傻笑半天,没有说话。
邱小妹愤愤道:“作为专案组的一分子,我有权利知道细节。这一定不是通过先进技术做的,否则大数据里能查到痕迹。”
“当然不是,那个黑客落网之前,我们连无线电都保持静默,必须用的时候都通过S级加密了。”周景万道。
邱小妹质问上了:“都这个时候还瞒着,这样的天气没有追踪方式,我们瞎摸啊!”
“我真不知道,你看我像能懂那玩意儿的?”周景万道。
这位粗线条的猛汉当然不像,邱小妹郁闷地一托腮,喃喃道:“那就坏了,如果棋差一着,结果很可能是满盘皆输。其他的事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可这种事,只要出了我们警务辖区,那可就海阔天空了。您一定不知道我省由南到北、由北到南的车流有多少吧?”
“多少?”周景万问。
“每分钟四百辆,峰值。而且我省是个货运大省,仅我市汽车保有量就达二百一十一万辆,其中货运车辆六十六万辆,还不包括未登记的机动车……在这么大的车流量里,别说警力,计算机的运算能力都跟不上啊。”邱小妹提醒道。
“你跟我说干什么?我能懂?”周景万愣了。司机笑一声,被他斥了句。
邱小妹道:“一定还有后手,否则不会平白无故让我们追上来,可能是手机号,可能是追踪信号源。可后手也该出来了,否则赶不上了啊,这天气……不得不说,这毒枭算计得真精明,我都怀疑他们与我们警方内部人员有关系。他们太熟悉警务了,甚至知道这个时候是警务最薄弱的时机。”
正说着,几人看到路上执勤的交警正使劲挥着信号灯警示,指挥着车辆慢行。交警身后,有辆不长眼的三轮戳到大车屁股后了,三轮车司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知道死活。
小心翼翼地通过之后,周景万都心虚了,几次拿着电话要拨,又不敢。憋了半天,他轻声道:“支队长说要形成铁壁合围,让我一步一步按命令走,谁要贻误战机,就严惩不贷。”
“战机?呵呵。”邱小妹笑了。
“请尊重一下你的前辈,去掉技术光环,我和你在他面前都是小屁孩。禁毒到了极限层次,斗的不是武器,不是悍勇更不是技术手段。”周景万道。
“是什么?”邱小妹不解。
“斗的是这里。”周景万点点自己的脑袋,“斗智。毒贩的性格特征最明显的是狡诈,想抓到这些人,必须在智商上碾压他们。在这一方面,贺支队长是我们的老师。”
邱小妹被说得神往,回忆着那位凶相毕露、初见能吓她一跳的支队长,她摇摇头评价道:“不像啊。要论颜值,支队长和犯罪嫌疑人有的一拼。”
司机和后面的两位听到的特警都按捺不住,扑哧笑了。邱小妹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后面的一位特警道:“警察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可没人教过我们服从颜值的。”
“好吧,我道歉,你们不许告诉支队长啊。”邱小妹不好意思道。那些纯爷们儿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司机说了:“支队长也出过化装侦查任务,当过不止一次‘毒贩’,他禁毒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出生呢。”
“这是唯资历论,很容易出现失误的。”邱小妹道。
“恰恰相反,贺支队长从不在意这个。如果他唯资历论,就不会挖你和辅警大队那几个活宝。你应该学会相信组织,你们这一代警员太过于特立独行。要知道,什么事都得分两面看,独立的思想也是如此。用对了是一枝独秀,用错了可是一根毒草,会害了集体啊。”周景万道。
“我也在尝试相信组织,可我免不了担心啊。”邱小妹道。
“你刚才说得对,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要论布局和识人善任,贺支队长是所有人的老师,包括那些毒贩。他们跑不了。”周景万信心百倍道。
“可……这……”邱小妹无从辩驳。
忽然,通信器嘀嘀作响,邱小妹膝上的电脑跳出来一个对话框,是经纬坐标,一个明亮的点,看来这就是追踪目标了。这么准确的信息,把邱小妹看得目瞪口呆,她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啊?烛光已经重伤,信号是怎么发出来的?核实过没有?这个坐标可以精确到五米之内……还在移动中,除非是捕捉到了对方的手机信号,或者提前设置了GPS追踪……但又好像都不是……
指挥器里传来了贺炯的声音:藏锋3组,咬上去,保持距离,把他撵进包围圈。
“收到!检查武器。”
周景万应声命令道。紧接着,满车都是咔嚓拉枪机的声音,众人即刻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
抬头看不见电线杆头,低头看不清路面,左右是落着煤灰的庄稼地,视线所及只有十几米,货厢车走得像云里雾里。
许是蹲监狱久了,作案也多了,葛二屁在这种环境里心里有点发毛。他喃喃道:“鬼哥,我咋觉得心里憋闷得慌?”
“这鬼天气,好像谁心情舒畅一样。再走走视线就好了,也就市周边这片区域的霾严重,都是铁厂、钢厂给污染的。”驾车的袁玉山叼了根烟,点上。
葛二屁还是心慌地道:“不是,我觉得咋像要出事呢?”
“啪!”一耳光直接扇在了葛二屁脑袋上,一个门牙崩了一颗的男子骂道:“乌鸦嘴。”
另一个嗤笑,看着葛二屁发傻的样子逗趣道:“二屁,你是没干过吓的吧?后面车里拉的可是一车货,崩你一百回都富余。”
“笑话谁呢?我在市里骑摩托车大摇大摆送过货,切!”葛二屁不屑道。
崩牙匪笑问道:“那你吓个毛?啥年代不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货一送,咱们都得成富翁……啥叫富翁知道吗?想吃啥吃啥,想干吗干吗……二屁,想不想?哎,对了,波姐似乎对你有意思啊。”
“去去去……”葛二屁岔话题了,他最不愿意别人把他和波姐扯一块儿。
“别他妈嚼舌根啊,嘴巴管严点……都竖着驴耳朵听好啊,今天中午到地儿,拿上钱各走各的,谁也别联系谁,谁也别认识谁。”袁玉山又强调了一遍纪律,后面两位喏喏称是。葛二屁挠着脑袋问:“鬼哥,我去哪儿呀?”
“呵呵,你这么憨厚,跟着你哥我吧,实诚人到哪儿都不怕没饭吃。”袁玉山道。
这夸奖很受用,葛二屁认真地点头。不过,后面那俩可笑开了。那是说他傻呢!而且这行最核心的地方,要么用穷凶极恶的,要么用脑子进水的,葛二屁明显是后一种,居然还敢留下来继续干。这可是见光死的活儿,大多数长脑子的都干一票就溜了。
“咦哟……我怎么也觉得哪儿不对?”袁玉山的第六感觉终于起效果了,可他看着雾茫茫的前路、天空以及身后,却说不上哪儿不对来。
突然间,葛二屁一拍大腿,脱口道:“没车……这咋一辆车都没有?平时这拉煤道上,连大雪天都不断车啊。”
丰富的生活阅历弥补了脑筋缺陷,反而是最傻的点破了天机。袁玉山一想,脱口道:“兄弟们,抄家伙!要是有一两辆车堵的,操了狗日的。”
“要是再多呢?”崩牙匪拉着枪问。
“再多的话,被操的就是咱们了……不可能啊,都跑这么远了还能有什么事?”袁玉山不信了。如果泄密,这么大的事,早该发地震了。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看后面那俩,两匪急忙自证清白道:“鬼哥,我在追逃榜上,反水也是找死啊。”
“不是我们的事。几个月了,除了今天我们就没出过仓库门。”另一位道。
那剩下的只有葛二屁。葛二屁咬着手指,紧张地道:“我当叛徒也没有人相信啊,都觉得我傻。”
“哈哈,”袁玉山大笑几声,然后整肃面孔,道,“生当醉,死当睡,敢拦路的都是爷的枪下鬼……都上心点。”
话毕,他一踩油门,车开始加速。后面的俩货竖着大拇指赞道:“鬼哥威武!”
砰!一声枪响,驾驶位置的后视镜碎了。袁玉山一哆嗦,从另一个镜子往后看,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车,车顶上似乎有人。砰!第二枪响起,另一个后视镜也碎了。
“抄家伙,弟兄们拼啦……”
袁玉山表情狰狞,“呸”地吐出嘴里的烟,加速前进。车厢里响起了咔嚓上膛的枪机声。崩牙匪伸出枪管,嗵的一枪霰弹,叮叮当当打在了后面的玻璃上。他一回身,紧张道:“妈的,防弹的。”
“再给老子防。”袁玉山抽出腰上的手雷,牙一咬,在手里攥了几秒钟,嗖地一后甩。车一加速,冒着黑烟跑了。那手雷冒着烟飞向后车的前方,还未落地,轰一声炸了。运警车开得一个趔趄,打了个方向继续追了上去。
车里的邱小妹惊叫了一声,被周景万挡在身后。炸响后,他移开身体,看着惊魂未定的邱小妹道:“土雷,仿制的,顶多把防弹玻璃震裂。”
生平头回接触这种场合,邱小妹惊魂方定,又在周景万示意下回头,只见后面整齐划一的队伍一动未动,不但没有紧张情绪,而且个个见猎心喜似的瞄着前方。有人说了:“哟,火力不错,霰弹一支,哈工出的制式枪,仿制雷一颗,还有支九二式啊……”
随着他的点评,砰砰叭叭的枪声响在前方,不过毫无章法,是另一侧的匪徒在胡乱朝后开枪。周景万持着喊话器道:“我们吓吓他们。”
他是笑着说的,不过一喊话却是中气十足、威慑力十足:“袁玉山,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停车,缴械投降!袁玉山,你已经被包围了……”
砰——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那子弹打在了车前盖上,跳了起来。
周景万放下喊话器道:“这老小子不听话啊,呵呵。”
“有根八一杠,打他前轮逼停。”一个特警道。
“等等……微冲先上,打车顶钢板,往前撵撵。还不到地呢,真炸了窝不好逮。”周景万笑道。
车顶缓缓掀开了,司机驾着车往左一漂移,嗒嗒嗒一串子弹泻在货厢的车顶位置,吓得几个悍匪缩回来了。不一会儿,抽冷子的枪管伸出来,咦,车不见了……车里葛二屁喊着:“这边这边……啊!”
“嗒嗒……”又是一串微冲子弹钉上来,吓得葛二屁缩在座位下。没了后视镜实在不好瞄后面,袁玉山急得满头冒汗。后面的俩货急得问:“鬼哥鬼哥,咋办?”
“妈的,甩不掉……二屁,给你,往后扔。”袁玉山表情如恶鬼索命,拿着鹅蛋大的两颗雷塞给葛二屁。葛二屁“唉”了声,一伸脖子出去半个人,嗖地就扔了,然后赶紧缩回来。老鬼气得就是一巴掌:“拔引信。”
“唉……”葛二屁拔掉另一颗雷的引信,手伸出来,噌地就扔了。货厢咯噔了一下,碾雷上了,跟着没走多远,“轰”的一声炸了,倒炸得自己的车晃了几晃。葛二屁吓得手都塞嘴里了。袁玉山气得要打,手却落不下去了。葛二屁赶紧道:“鬼哥,再给我颗……我再练练。”
“完了。”袁玉山面如死灰,目视前方。
“你不还有吗?”葛二屁道,不经意间视线向前,也如同袁玉山一样,面如死灰,僵硬了。
只见视线已经稍稍开阔的前方,密密匝匝地停着警车,从路面到庄稼地,全是警车,数不清究竟有多少警车和警车上有多少枪口对着他们。就连两侧也来了警车,是从地外滩涂上驶过来的越野警车,把他们结结实实地围在了中间。
已经走出晋阳,几乎也走出雾霾,却再也走不出包围了。就这一愣神儿的工夫,后面也来了无数辆警车,把这里结结实实围成了一块绝地。红蓝警灯闪烁着,像一条河,像一堵墙,像一道天堑,无法跨越的天堑。
“兄弟们,路到头了。”
袁玉山面如死灰地嗫嚅着,手慢慢举起了枪。
此时喊话响起:“袁玉山,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下车,缴械投降……”
砰——一声闷响,给了警方一个意外的回复。
“特警队,上!”
特警从车里视线的死角处,猫着腰推着防护盾迅速移动,车左右、车顶、车下嗖嗖往里钻人。进攻到车前的刹那,特警一拉门,只见有人扔枪,有人投降。而驾驶的位置,袁玉山头仰着,天灵盖被掀了一半,红白的脑汁溅得满车满玻璃都是。车里的另一个,早吓得窝在车里瑟瑟发抖了……
装载的货物卸下,成箱的成品、半成品蓝精灵越摆越多,那些参案的警察没有被畏罪自杀的袁玉山吓住,却被这些毒贩拉着的毒品数量吓住了。看样子不能用克度量,得用吨!
“确认,是氟硝西泮……”
“确认,是氟硝西泮……”
“确认,这是已经中和好的半成品,一上成型机就OK,氟硝西泮……”
“确认……”
现场的缉毒警在依次打标、抽检、拍照,回传的视频里能看到各大队、中队的身影,还有各刑警大队的熟人。第一件事,肯定是要确认这来之不易的战果。不过没有人用“辉煌”来形容。触目惊心的毒品,如果流出去,会造成多大的毒祸,不敢想象啊。
随着一声一声确认的声音,在信息中心紧张观看视频的警员们心里的激动在发酵。夜以继日的奋战,终于在这一刻等到了云开雾散。
雾霾没有散,是心中的霾散了。
“啪啪!”不知道谁鼓了一下掌,“啪啪……”又有人跟上鼓掌了。大家像传染一样,慢慢地都鼓起来了,然后整个信息大厅被掌声淹没了。所有人都兴奋地看着徐局长,看着支队长,看着两人疲惫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久违的微笑。
“宜将剩勇追穷寇,扫清余毒,就在今日……姑娘们、小伙子们,今天加班,没意见吧?”贺炯喊道。
“没有!”这一声不约而同,整齐划一。
长笑着的贺炯踱着步走出了信息大厅,舒臂展胸,然后掏出烟盒,叼了一支点上,使劲地抽了一口。那种晕晕的感觉好爽,像站在峰顶那种眩晕的感觉。
“这就飘了?”泼凉水的人后脚就跟来了。
“徐局,喘口气啊。”贺炯幽幽道。
“驳回,今儿你光荣在岗位上,也得把这个毒枭抓回来。”徐中元笑着道,说罢他又觉得不近人情了,补充道,“这一战的荣耀恐怕我们俩一起都扛不动啊,太精彩了!投石问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最后还有个舍车保帅、金蝉脱壳,可都架不住你洞若观火、绝地合围啊。哈哈……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徐局,你过誉了吧。”贺炯不好意思了。
“不不不,别理解错了。我是说我吹捧下属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哈哈。”徐中元笑到失态,逗起贺支队长了。老贺气得差点被烟呛到,愤愤地掐了烟道:“别寒碜我,抓毒枭前我得去办件事。”
“咳……开什么国际玩笑,这节骨眼你能走?”徐中元不客气了,直接拽住他。
无奈回头的贺炯此时眼眸伤感,轻声道:“我去接两个人。”
徐中元一愣,然后瞬间明白了,啪一声拍向自己的额头,一挥手道:“走,一起去。这里通信指挥就行了……哎,走啊……对了,老贺,最后这个坐标是哪儿冒出来的?你怎么可能有运货车辆的准确坐标?”
“领导,你别这样,你准备好几颗速效救心丸啊。”贺炯道。
“什么意思?我没心脏病,咒我。”徐中元愣道。
“秘密这么多,我怕你受不了,一会儿还抓毒枭呢。”贺炯不动声色道。
果真吓得不清。徐中元站定,使劲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脸上震惊的表情。贺炯阴阴一笑却先行走了。
“我命令你,必须马上告诉我……你不告诉我得把我急病了……别走,站住……”
徐局长追着贺炯出去了,几乎是拽着人在问……
“结束了,汪女士,你该做出一个选择了。这个设计很完美啊,天时地利都占了,抛出去几路让我们抓,然后真正的毒源趁着雾霾天气、警务薄弱的时机溜走……啧,我们掌握的可能比你想象的多。知道为什么要放出去市区几十公里抓吗?”谭政委在问。
面容枯槁的汪冰滢刚刚看完那个抓捕场景,还有搜出来的大量毒品,正紧咬着牙关。不过咬不住了,她的牙咯嘣嘣在响,紧张和恐惧让她极度痉挛。
“其实这个窝点我们已经掌握了,唯一的担心是万一见货不见人,或者见人不见货,那就麻烦了。所以只能耐心等着这儿装车上路,等着这些跳梁小丑一个个全部粉墨登场……呵呵,你也不简单啊,把贩毒巧妙地嫁接在晋昊娱乐身上,试图引开我们的侦破视线,其实你已经露馅了……从刘蓓蓓回来自首开始,你就已经露出破绽了……”谭政委道。
汪冰滢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谭政委。
谭政委笑着道:“昨天是你在这儿通的话,你一定不清楚大数据面前没有秘密吧?虽然你用了匿名号码,可毕竟得经过蜂窝移动基站,而昨天从附近基站打往东京机场的电话,只有四个。比如刘蓓蓓能认识的人,你说好查吗?估计这个时候,刘蓓蓓应该也开始交代了吧?”
汪冰滢的手毫无征兆地颤了下,面色发苦地看着谭政委,嗫嚅道:“我真不知道毒源,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运的。”
谭政委笑了,口一开,基本就聊开了。他一点也不怜悯地追问着:“这个我相信,您这种身份,不可能接触毒品,更不可能制毒。那您的角色是否能明示一下?”
“我……我就为他们提供资金转账的方便……”汪冰滢开始倒了。
谭政委笑着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我感兴趣的是幕后这位终极毒枭。”
“我……不知道。”汪冰滢声如蚊蚋,低下了头。
“你看你,我们一片诚意,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却置若罔闻,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一直就在我们身边?”谭政委笑道。
“啊……”汪冰滢如遭电击,抬头凄婉地看了谭政委一眼,然后头一歪,软软地倒在沙发上。
武燕伸手摸摸她的脉搏,回头道:“应该是吓昏厥了。”
“呵呵,叫救护车吧,心理防线已经崩了,直接问就行。”
谭政委起身,整整警服,不屑地看了汪冰滢一眼,踱着步出去了。他快步奔向车辆,且走且拨着电话。此时唯一揪心的事是那两位同志,不知道手术情况如何。得到准确消息时,他驱车迅速离开了。
是日,缉毒支队收缴的毒品清点共计一点四吨,武器若干,当天传唤、刑拘、抓捕的涉案嫌疑人迅速膨胀到接近两百人,一个特大的新型毒品制售犯罪团伙被连根拔起。主谋曹戈全国通缉,此人只逃了九个小时,就在浙江省沿海一渔村被抓获。
专案组准确地判断出了他的去向。是支队一位电脑高手通过数据定位到了他最后出现的大致区域,沿路追来的。落网时,他已经到了偷渡出海的码头。
全城警动、大案告破的消息迅速成了全省、全国的热点新闻,配图是浩浩荡荡的警车回城的壮观场面,新闻却是含糊其词,笼统而过。很不过瘾的媒体一遍又一遍从省厅找到禁毒局,甚至通过关系找到了政法委,就为了采访到第一手新闻。
所有的请求都被毫不留情地打回去了。禁毒支队直到入夜还是灯火通明,汽车来去匆匆,还是那副临战状态,一刻也没有懈怠。
因为,追捕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