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红豆卖柴

第十一章 红豆卖柴

红豆看着王木匠:“叔,要不贱些价钱吧?”

王木匠笑道:“那不是诚心要买的,诚心买的,会和俺们讲价钱的。”

“他就是瞧着俺们这柴火堆头大,随口问问。”

果然,又有一个年老的婆子,白头发上扎了银簪子。

过来对王木匠说道:“卖柴火的,给俺家送两捆柴去。”

又问,“几文一捆?”

王木匠道:“二十文一捆,诚心买,一捆饶一文,十九文。”

婆子看了看柴捆,点头道:“那有劳大哥子,替我背家去。”

又叫王木匠先搬下几捆,挑捡了两捆。

红豆不好意思叫王木匠一个人跑路,等王木匠背起一捆跟着婆子走了。

赶紧也背起一捆,撵着送过去。

小虎子看着牛车。

等她和王木匠拿了钱回来,又有好几个过来买柴火的了。

原来,红豆和小虎子并不是往镇上惯卖柴火的,柴捆又大又实在。

往常这些镇上人花十五文买的柴捆,捆子小还不说,柴火中间往往还被夹了枯叶和烂柴火。

红豆不晓得,王木匠却知道。

所以他才敢张口就和人家要二十文一捆。

不到一个时辰,一大牛车的柴火就全部卖完了。

也有不还价,给二十文的。

也有计较半天,死活给十八文的。

二十捆柴火,总共卖了三百八十三文钱。

红豆先给了王木匠十文,还剩三百七十三文。

她和小虎子每人分了一百八十六文,把多余的一文给了小虎子。

又从自己的钱里拿出五文,硬塞给王木匠,算他替他们送柴火到别人家的辛苦费。

王木匠谢了又谢,才把十五文钱装进口袋里。

小虎子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一个小孩子家,突然能挣到这么多钱。

一百多文钱装在他破夹袄的小口袋里,拿手死死捂着,生怕掉出一文来。

红豆看得笑得不行。

她问了王木匠和小虎子要不要买些什么?

王木匠说,他经常来镇上,今天不需要买东西。

小虎子说,他只要买油果子给他娘吃就行了。

红豆便叫他们先等在这里,自己去买些东西。

红豆先去铁匠铺子,买了一把现成打好的砍柴刀。

接着又去卖布匹的铺子,各色布,样样扯了几尺。

红豆先头还很担心,布匹是不是很贵。

问了才知道,只要不是丝绸绫罗,普通的麻布还是很便宜的。

棉絮已经和陈大娘说好了,买她家的。

远远的,她看见一家山货铺子。

瞧见铺子里,影影绰绰有个穿了长袍的人,笼着手,一个什么人正对着他说话。

她认得,那人是她的大伯安老大。

方才她也路过了二伯的篾货铺子,看见她二伯穿着旧短袄,正在铺子里面编竹筛子。

她还想去张屠夫肉摊子上割一斤肉的。

想想,钱也被她快花完了。

吓着张屠夫倒没啥,就怕爹又说她不会过日子,然乎个不了。

红豆抱着几样叠好的布,拿着崭新的砍柴刀返回。

把东西都放在大车里,几个人走了一会儿,到了卖烧饼油条的铺子。

红豆先买了十文钱的烧饼。

给了王木匠和小虎子一人一个。

又多给了王木匠一个:“叔,带回去给小惠子吃。”

王木匠老大过意不去:“红豆,怎么好叫你又破费?”

又多给了小虎子两个:“给你哥和小草的。”

才把剩下的烧饼问卖烧饼的要了一张宽大的干毛竹笋叶包裹起来,放在大车上。

小虎子果然只买了五文钱的油果子,连三个烧饼一起拿着,喜欢的什么似的。

三个人赶着牛车,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一路上,红豆在心里盘算着。

先替爹缝制一件棉袍,做一双暖和的棉鞋。

自己暂时做一件粗布襦裙能替换就行了,其他的,等再有了余钱再说。

如此想着,她无意识的握了握那把崭新的砍柴刀。

进了村,王木匠去李大户家还牛车。

村口有几个人,都对红豆和小虎子投来异样的眼光。

红豆才不怕他们,小虎子却孩子气的紧紧绷着脸,连鼻涕都忘记吸溜了。

捂着口袋,抱紧怀里的烧饼油果子,好像怕有人过来抢他的。

红豆看着小虎子走到他家门口,方婶欢欢喜喜的迎接着,才脚步轻快的往家走。

路过陈大娘家,看见娟子笼着小袄袖。

一张小脸黄黄的,无精打采的坐在她家门槛里晒太阳。

往常,娟子都是最快活的。

不是叽叽呱呱的说话,就是蹦蹦哒哒的玩耍,干家务活。

红豆晓得,娟子这是饿的。

临近冬月,山田里没了什么繁重的活计,龙山坳差不多的人家都缩减了口粮。

偶尔做几顿好些的吃食,也是紧着家里主要挣钱的劳动力吃饱。

老幼妇孺顿顿能喝上稠些的面糊糊,就很不错了。

陈大娘家为了节省开支,也缩减口粮十多天了。

娟子顿顿喝面糊糊,一顿不饱十顿饥。

她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还有精神蹦跶了?

红豆明明怀里抱着几样的东西,娟子却一眼就看见那些包裹在干笋叶里的烧饼。

小孩子最不会掩饰欲望,红豆瞧着娟子眼巴巴的样子,哪里还能硬着心肠走过去?

“娟子。”

这段时间,娟子心里原本对红豆有些畏惧的。

可现在……

娟子一听红豆喊她,简直就像听见了充满希望的纶音。

立刻站起来,脚不沾地的跑到红豆跟前。

红豆从干笋叶里抽出一块烧饼,递给她。

娟子却睁大眼睛,并没有马上就伸手去接。

她还是有些难为情。

一个小妮,如果有了好吃的念头,是很叫人羞愧的。

“红豆姐,我……”

红豆把烧饼塞在她手里:“姐给你的,不怕,你只管拿着。”

娟子几乎是哆嗦的拿着那块烧饼,小脸上的表情:

祈盼,渴望,惊喜,慌乱,羞愧,难为情……

又怕被她娘看见她这样眼皮子浅,好吃贪嘴。

赶出来夺了她手中烧饼还给红豆,还打她。

可是,就算不是因为饥饿,她也很馋这块烧饼。

从小到大,她记得的吃过烧饼油果子的次数,一只手的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看出娟子的纠结,红豆轻声对她道:“别叫你娘瞧见了,走,去我家吃。”

娟子顿时如获大赦。

拿着手里的烧饼,一溜烟跑在红豆前面。

一进屋,娟子就活了。

‘咔嚓,咔嚓’

“……红豆姐,烧饼好好吃。”

红豆见她狼吞虎咽,笑道:“你慢点吃,别茬着嘴。”

娟子贼贼的看看外面:“我怕俺娘看见,打我。”

“红豆姐,你可不要对俺娘说……”

“哪会呢,呢自管吃吧。”

一块烧饼吃完,娟子还砸吧砸吧嘴。

看着红豆,说道:“红豆姐,你真好。”

红豆正在把那块灰色麻布布料抖开,想着怎么替爹裁剪。

听娟子这么一说,不由得笑笑。

娟子有了食物下肚,又暂时恢复了叽里呱啦的性子。

先是充满了怨念的说道:“红米姐每次有好吃东西,就非要拿出来馋人。”

见红豆没搭话,又想到钱真是个好东西,可以买烧饼这样好吃的东西。

就说道,“红豆姐,你上山砍柴卖钱那样苦累,为什么你婆婆家退亲给你的钱,你又不要?”

红豆不禁抬起头,看着娟子:“你咋知道的?”

娟子道:“我听大翠姐说,她奶奶得了你婆婆家给你退亲赔偿的两贯钱,给他们家每人都缝制了一件新衣服呢。”

顿了顿,又满脸无辜的道,“我娘不叫我告诉安大叔。”

大概在娟子的念头里,不叫告诉安大叔,告诉红豆姐总没啥。

她却没闹明白,她娘先头这样告诫她的时候,红豆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半傻子。

红豆‘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娟子又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

“俺娘真好玩,一会说红豆姐是傻子,一会又说不是。”

“红豆姐,你到底傻不傻啊?”

见红豆自顾忙,没功夫搭理她。

也知道不可能再多得一块烧饼吃了,就有些泄气的走了。

娟子走后,红豆忍不住出了一回神。

这些天,她只顾为自己和爹的饱暖操持奔劳。

几乎忘记了,她还曾经有过一个婆家。

“红豆,红豆。”

“红豆,安红豆……”

弥厚君故意拿腔着调的大呼小叫一片声的在门外响起。

红豆直觉得头皮子发麻。

眼睛忍不住,到处找方才被她随手放在哪里的剪刀。

弥厚君嘴里叫着红豆,人其实已经大刺刺的进来了。

红豆忍着性子:“弥少东,你怎么跑俺家来了?”

弥厚君满脸的理所当然:“我还没有吃晌饭呢。”

一眼看见灶台上放着几块裹在干笋叶里的烧饼。

顿时就嘻嘻笑道:“有烧饼啊?”

老皮厚脸的走过去,把几块烧饼一起抓起来,抽出一块就啃。

边吃还边说:“饿死我了,正好填填肚子。”

红豆那个气呀。

这可是她留着他们父女俩当晚饭的。

她从早上到这会,几乎就没有什么东西下肚。

要说饿,她可比这个财主少东更饿。

就那,她也始终没有舍得先吃一块。

如果不是多给了娟子一块,她或者还会先吃一块垫吧垫吧。

这个人的脸,可真是城墙打一拐弯的厚。

不,简直就是打两个拐弯的厚。

红豆没好气的说道:“我不是叫方婶给少东煮晌饭了吗?”

弥厚君一边大口吃着烧饼,一边呜呜啦啦的说道:“我不吃方婶煮的饭。”

红豆恨极:“方婶煮的饭咋了?你吃了会死?”

弥厚君一本正经道:“我嘴刁,只喜欢吃你煮的饭。”

红豆沉下脸,真想一巴掌搡了他出去。

弥厚君放下手中烧饼,掀了一下他身上的长袍。

变戏法似的,拎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在灶台上。

道:“红豆,拿了我的工钱,你一顿都别想省事儿。”

“米菜我都拿来了,快煮了我吃。”

“麻利点啊,我铺子里还有好多活呢。”

说完,又咔嚓咔嚓,啃他的烧饼。

红豆只得忍气走到灶台边,解开布袋子。

一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低声抱怨道:“少东只要吃一顿晌饭,拿这么多东西来做啥?”

原来,布袋子里装了十多斤雪白晶莹的大米。

最主要的,还有一块包在干毛竹笋叶里的,新鲜的五花肉。

弥厚君笑道:“我也不知道一顿晌饭要多少米菜,就随便拿的。”

“来,我来烧火,咱们快点,我铺子里还有事呢。”

红豆叹了口气:“弥少东,你就不要和我绕了,我还是拎了去铺子厨屋煮吧。”

弥厚君赶紧阻拦道:“别啊,红豆,就在你家里煮。”

又笑道,“你不刚卖了一大车柴火嘛,买了布,又买了烧饼。”

“就索性买些米肉,请请我这个少东,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吧?怕啥?”

红豆摇摇头:“我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

“就怕少东等下和老于算账,又要东扯葫芦西扯瓢,说不圆圈了。”

弥厚君已经啃完一个烧饼,拍手笑道:“好得很,红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只要你不怕,账就有我和老于去算好了。”

红豆便没有再坚持。

她还没有那么矫情,一定要拂了这位皮货铺少东的好心。

红豆家的厨具实在是少的可怜。

一口锅,只能先煮饭。

弥厚君坐在灶下烧火,居然也像模像样。

家里那把破菜刀,这几天被红豆砍柴砍钝的,杀鸡都杀不死了。

红豆洗净了那块五花肉,拿新买的砍柴刀切剁。

没想到,这把砍柴刀如此有福气。

还没有啃木头屑,倒先切起肉了。

红豆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晌午过了。

一口锅,煮饭又煮肉。

全部弄好,太阳都快偏西了。

红豆实在是饿,就先吃了一块烧饼。

弥厚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瞎扯,闭口不提赶紧吃饭,铺子里有活的话茬了。

磨磨蹭蹭,安秀才已经回来了。

见皮货铺子的少东正在自个家里和红豆说说笑笑,老头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弥厚君一眼瞅见安秀才来家,急忙拍打拍打身上的长袍,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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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山下悍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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