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嫌疑
冷怀仁缓缓道:“冬晨,你是因为同姓韦的小子交情好,而反对打魔教的?”
冬晨想了想:“我对别人,当然不会这么说,大爷爷问我,我不能说谎,我同韦帅望是好兄弟,即使,我不同意他去魔教,不同意他的一些做法,他还是我兄弟,我不愿意他……”
冷怀仁当即抬起一只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笑了:“你还真是个老实孩子。”大爷爷算个屁啊,亲爷爷也没用,如果不是因为我也反战,你说这话,直接就拖出去砍死了。
老人家咳两声,给冷斐个眼色,然后轻叹:“老了,说这么多话,有点累了。莫谈国事,你难得来一次,咱们祖孙去湖上看看风景喝口酒吧。”
冬晨再迟钝,也知道人家这是要找个安全地方说话的意思,忙起身搀扶冷怀仁:“是,长者赐,不敢辞。”
冷怀仁轻轻拍拍冬晨的手:“冷家一门,但凡出三个白剑,必然成王,冷秋仗着两个白剑弟子,在冷家横行。小玉当年也有两个孩子得了白剑,冷掌门立刻组织冷家围剿问天堡,家家都要出两个人,长老不能离山,小玉那个没气量的媳妇,就把冷萧送上战场了,那孩子才十四岁,得了白剑的第一战,就是独自带队强攻问天堡,还算他们有良心,给活着带回来了,可是已经武功尽废。你记着吧,他们是不会允许再有任何一家出三个白剑的。”连你韩叔叔一气弄三个准白剑的孩子,恐怕也犯忌呢。
冬晨瞪大眼睛,这是真的吗?在冷家,没人护着的白剑会被送去当炮灰?
冷怀仁道:“他们师徒守望相助,自然安全,可是别人难道是傻子吗?真正同魔教有血仇的,是他们三个,所以,不能怪咱们不愿意伸手。”
冬晨从没想过,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看,事情居然是另外一个样子,半晌他才问:“冷恶当年,没有伤过别人吗?”
冷怀仁笑道:“冷恶杀的人,不比冷秋少,不过,他的作风是一贯的鸡犬不留。旁支远亲,看了冷恶的手段,谁还敢记仇。”
冷斐在冰湖上的溯游轩等候,看到祖孙二人,打开门,面里已经升了火,辅了大毛垫子。
冷怀仁坐下,微微叹气:“隔墙有耳,这里安静些。”
冬晨象进了大观园一样新鲜,真的?这里,有人监视?那么,真的同宫中差不多了。其实他从前住的地方就一直在人监视之下,人家老韦小韦一见冷恶写的耳朵不是我的,就明白了,只有冬晨一家依旧毫无感觉地安然生存着。
冷怀仁缓缓道:“韦帅望是你兄弟,这话再别提了。有些人,对这血仇是很认真的。韩青会出手杀韦帅望,即出乎我们意料,倒也在我们意料之中。这个人本身就固执情长,是个认准一件事轻易不回头的人,冷恶对付他的手段又确实极残忍,他呢,忍了这些年,总有忍不得的时候,再亲的弟子,这么刺激他,他也该受不住了。你只是他继子,没必要说这种犯忌的话。”
冬晨道:“韩掌门不是那样的人。”
冷怀仁笑看他:“什么叫有涵养的人?你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依旧笑脸相迎,就是有涵养的人。韩青就是一个有涵养的人。就算他厌恶你,他也不给你脸色看,可是心里会记得你是个同情敌人的人,某些时候,会影响他的抉择。”
冬晨低头:“大爷爷教训得是。”心里依旧想,他不是那样的人。
冷怀仁道:“就象他知道我是反对袭击问天堡的,所以,让你来拜访我一样。你到这儿来,是他指点的吧?”
冬晨呆了呆,不敢做答。
冷怀仁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袭击问天堡?”
冬晨摇摇头,想了想,他是冷玉的父亲,啊,冷玉还有两个儿子在问天堡,脸上不由得就露出“啊”的了悟表情。
冷怀仁点点头:“下次,要把功课做足,再聪明的人,也不如准备充分的人。”
冬晨这下真的羞愧了:“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来给大爷爷问个安。”
冷怀仁看着他,真这么简单?
冬晨低头:“韩叔叔说,你们不会同意我说的话,所以,我也没打算说服谁。”就算有打算,也是打算以理服人来着。看起来是个玩笑了。
冷怀仁这回倒真觉得有点怜惜了,这年月还真有这么笨的人啊:“那么,你是看看大爷爷来了?”
冬晨道:“韩叔叔说你是我堂爷爷,如果有什么冲突,你会保护我的。”
冷怀仁笑了,当然,只不过理由却不是堂爷爷,还是那句话,亲爷爷也没用,我孙子在问天堡,我能站出来说声不打吗?不过,韩青那小子说对了,我会保护你的。你这么真诚这么傻,又是准白剑,你女人又是真金白银的冷家最犀利的功夫王,又是掌门的女儿,你就是块宝啊,谁见了谁不想拾起来放自己兜里啊。
冷怀仁道:“他只说我会保护你吗?”
冬晨道:“他让我,有什么想法,先同大爷爷商量。”
冷怀仁望着冰封的湖面,沉思,韩青肯定知道我的意思是不打,他把冬晨送到我这儿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让我保护他?他就不怕我们志同道合的骨肉血亲凑一堆?不会是陷阱吧?或者,姓韩的这小子其实,也不过是虚张生势吧?
真格的,我们这边已经多久没拿过白剑了,到时候一上阵,带队的理应全是他的人,再冷血,那到底是有生力量,会舍不得吧?
和谈也是他,攻打问天堡也是他,那么,他的目地,是和是杀?
那个人的心思很难测啊。如果有谁觉得他蠢,那真是不长眼,姓韩的一个棋子放下,以后七步都想到了。可是,如果完全用理性思考来推断他的行为目地,他又常做些不合情理的事,如果你一定要从他做的怪事里推导出合理性来,只会把自己折磨疯了。所以,这个人,才是最难推测的一个人啊。
冷怀仁深深地感到不安,不管韩青倒底是什么目地,是真的要保护这小子还是另有所图,自己的立场都在他预料之中,他有一种被人安排了的感觉。
可是,每个人有自己必然的立场,即使韩青真的是利用他来明战实和,他只能这样做,因为这样做是对他最有利,即使被人看透了利用了,也只能这样做。
对傻小子来说,坦诚也许是最好的拉拢方式。
冷怀仁缓缓道:“冷萧冷琦是我嫡亲的孙子。不为别的,我不想我孙子死在问天堡。但是,你我都不能这么说。”
冷冬晨想不到这个礼节性拜访,居然能演化成这个样子:“啊!”
冷怀仁笑了:“韩青怕是预料到咱们爷俩会聊得好吧。”
冬晨咬住嘴唇,不会吧?良久,他抬眼,看冷怀仁一眼,轻声问:“那么,他让我来的意思是,其实他并不想打吧?”
冷怀仁淡淡地:“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推断了。他不想打,他不能不打,他的目地,还是和谈。但是,韩青有他大性大情的另一面,这个人,不好推测。”
冬晨沉默,他相信韩青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想伤害小韦的,可是那个人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下了杀手。现在,恐怕他也只能同意,君心难测。
冬晨问:“那么,大爷爷,我应该怎么做?”
冷怀仁道:“我劝你,众位长辈面前,少开口为上。如果一定要说,又一定要说实话的话,你就提提问天堡以前的战况吧。”
冬晨想了想,以他的辈份,在族长们的会议中,确实没什么开口发表意见的余地,忙欠欠身答:“是。”
冷怀仁道:“长老身份敏感,不便多留你。”
冬晨忙起身告辞。
拜别冷怀仁,再去见二爷爷,冷怀德却一声:“身体不适。改日再会吧。”把他给拒了。
冬晨离开无为居,回到仁德山庄二门外的客房里,见冷慕正同一个五十岁上下的长者对坐饮酒。他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问好,已经听到那人缓缓道:“年轻人不懂事,韩掌门该教训他的,虽然韩掌门愿意听不同意见,甚至当面顶撞也无妨,冷家山上别的人难道也容得?我听说他竟然当众给韩掌门的徒弟两耳朵,就觉得这孩子早晚要坏事的,就算是人家养的狗,也只有人家自己打得……”
冬晨热血上头:“不是这样的!”
那人抬头,然后,一手就按剑,冷慕吓得忙起来:“冷清,这是冬晨长老。”
那个人,没松手,反而把剑柄缓缓捏得更紧了。
冬晨道:“冷欣不是因为得罪韩掌门死的,也不是因为得罪韦帅望死的,韩掌门不是那样的人,韦帅望……韦帅望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报复的……”
冷慕急了:“冬晨,这是冷欣的父亲!”
那人冷冷地:“韦帅望会用哪种方式报复?”
冬晨愣住,目光转到那人紧按剑柄的手上,仍然忍不住喃喃地:“大约是抽他二十个耳光之类的。”
冷清目光冰冷地看他一会儿:“你呢?”
冬晨冷静下来:“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杀他,冷兰没有杀他,韦帅望也没有杀他。”
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如果我们不信呢!”
冷慕道:“香阁,大人说话,没你的事。”
冬晨回头,见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知道应该是冷清的孩子,欠欠身,也不答言。
冷清目光扫过去,那个叫冷香阁的忍气低头,不敢再开口。身后转过一个少女,俏生生地:“这就是大舅舅的儿子?”
冬晨听一个俏丽少女说他是大舅舅的儿子,知道应该是冷子和那边的人到了,晕头转向地回过身去认亲戚:“在下冷冬晨。”
那少女立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是兄长,不用跟小妹说在下。”
冬晨刚想着,问闺名是否唐突,当初在山上见过的冷苏氏已经急奔过来:“紫玉,你还乱跑!”看到冷冬晨立刻沉下脸来:“你爹找你呢,还不回去!”
冷紫玉做个鬼脸,躲到冷香阁身后。
冷清看到紫玉倒客气地点点头,冷紫玉也见个礼:“清伯伯。”
冷清起身迎过去:“无尘……”
未待他开口,苏无尘已指住冷冬晨怒道:“不管我们信不信,你说话好大的口气!做个长老,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了?”
她这边一高声,远处几个人,立刻围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冷子和的两个堂兄,冷子静,冷子若带着几个孩子到了。
冷慕顿时汗下了,坏了,怎么冷欣的家人与冷子和那一支齐到了,他们又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听他们的意思还真都觉得这小冬晨是凶手了,这这,这保驾护航变得任务艰巨了。身为长老,一个死了一个跑了,可不好看。当然了,两个一起死了更不好看!
冷冬晨慢慢退后一步,这女人很泼,看来得做好打一仗的准备了。
本能地靠近一起来的同伴,结果冷慕当即就再后退了一步,别,咱是一起的,不等于一伙的。
冬晨倒窘了,对了,无亲无故的,不好连累人家清清白白的慕长老的。
他上前一步,拱手:“列位长辈,冬晨适才出言莽撞了,在下给列位长辈陪罪。”
冷子静上下打量冷冬晨,点点头:“少年才俊,傲气点也正常。”
冬晨内心苦笑了,我还傲气呢?真想让你们看看我韦二哥的风采。
冷子若道:“你保证韦帅望不是凶手?韦帅望却没保证你不凶手,他可是说你单独出去过。”
冬晨苦笑,我……
冷子若道:“剑是韦帅望的剑,剑上却是你的指印。”
冬晨道:“我已经解释过,爬下悬崖时,我用过那把剑。”
冷子若道:“不是你,就是他,你证明他,他证明你,是想互相包庇,混淆视听,让我们一个也动不得吗?”
冬晨道:“冷伯伯,您的推断当然有道理,但是,难道一点别的可能也没有吗?韦帅望的鱼肠剑并不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完全可能有人照样子伪造了那把剑……”
苏无尘冷笑:“人家还在几个月前预计到冷欣会死,会用上这个?照你这种可能性,你不在的时候,死在魔教手中的冷家人,都可能是你杀的,再安到魔教头上的。说到这儿,你养父韩掌门可不是努力替你把罪名推到韦帅望头上吗?这下子攻打问天堡,韦帅望要是死了,那就铁定是他杀的了!”
冷慕弱弱地:“无尘,冬晨是长老,非谋逆大罪,不能妄动的。”
苏无尘道:“你少吓我,不能妄动是说掌门那边不能动他。没说咱们自己不能家法处置他。正经他自家长辈与族长都在这儿呢。”
苏子静很无语,你还知道这小子同我姻亲啊?冷欣的事到底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不过是听人家给韦帅望说句话,就怀恨在心,散弹枪似的,一打一大片?我四弟那么沉稳一人,怎么有这么个老婆啊!
苏无尘转头向冷清道:“冷清,你可想好了,今天放他走了,他日就算有证据证明是他杀的,他养父也未必把证据公之于众,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他肯不肯把他养子明正典刑?就算他肯,这小子的亲娘到冷掌门那儿吹吹风,什么状况都可能出。那韦帅望落到他们手里,琵琶骨都穿了,还不是一样被放走了?我们家子和死得明明白白,还不是白死了,何况你儿子冷欣没有目击者,他能找出一百个嫌疑人来证明他养子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