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番酣畅淋漓的对弈,结束之时,天已经黑透。
南仙道人满头大汗,眼睛几乎狂热的盯着苏素儿。白谨年见状,立马将苏素儿藏在身后,警惕的盯着南仙道人。这是他的徒儿,可不能让别人拐跑了!
可此刻南仙道人眼中只有苏素儿,他声音嘶哑,不顾白谨年如刀一般的目光,对苏素儿道:“你要不来南仙山吧?!”
他这一声唯爱两件事,修炼与下棋。他自认下棋这件事,他的棋艺已经是这世上的佼佼者。可是今天,他居然被一个娃娃打败了,还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娃娃!
他看着苏素儿,仿若她是一座宝藏。
苏素儿还没有说什么,白谨年先沉不住气跳了出来。他站在苏素儿面前,面对着南仙道人,身上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冷意。
“南仙,趁我将你这南仙山翻过来之前,你最好还是收回你的话!”
南仙道人被白谨年看得心底发颤,可想到苏素儿那逆天的棋艺天赋,咬了咬牙,还是坚持道:“女娃娃,你看我们南仙山,什么都有,特别好玩,不如就留下来怎么样?”
苏素儿觉得现在南仙道人就像是拿着糖骗小孩的人贩子。
白谨年简直双目都要喷出火来,愤怒至极,面色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了,竟然还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抢他的人!
或许是白谨年身上冷冽的气息太过浓重,南仙道人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对上他的视线,竟一瞬不能动弹!
空气有些凝滞……
苏素儿扯了扯她家师父的衣袖,打破一室的静谧,道:“多谢南仙道人的抬爱,只是,荒山虽然没有南仙山美丽,但它是苏素儿的家。所以,让南仙道人失望了。”
白谨年的面色逐渐回暖。
南仙道人身上没了白谨年压制的目光,顿时狠狠地松了口气。他这才后怕的惊出一身汗来,他竟然想挖白谨年的墙角……
那是白谨年啊,他是疯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来么?!
听了苏素儿的话,他连忙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
这时,敲门声响起。南仙道人如听天籁,赶紧道:“进来!”
却是若水手拿一封请柬走了进来,她有些奇怪的看了白谨年和苏素儿一眼,似乎也感受到了白谨年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这是落阳宗方才送来的请柬,落阳宗紫竹峰徐有荀长老的大弟子秦川容下月大婚,请师父前去观礼。”
南仙道人却是皱了皱眉,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冷着声音道:“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成亲,居然也将请柬送到我手上,这落阳宗的作风也越来越自大了!”
他将请柬拿在手中,却完全没有打开的想法。他虽然在白谨年的面前弱了那么一点,但好歹也是一派宗师,自然也有自己的傲气。
“那师父,我就去拒绝他们了!”
南仙道人将手中的请柬扔回若水的手中,道:“就将我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们!”
自从落阳宗始祖勤阳在那场仙魔大战中立了大功之后,这落阳宗,愈发的在众多修仙中人面前狂妄起来。
他面色不好的想了片刻,才想起一旁的白谨年和苏素儿,顿时又觉头疼起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将他们请来?!
一看,那两人却悄无声息的不见踪影……
“徒儿,你怎么了?”白谨年无比的后悔,若是他不将她带到这里来,就没什么事了。
苏素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处于游离的状态,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与平时一般无二,可将她养大的白谨年却知道:她不对劲,很不对劲!
所以他将她从南仙道人的书房中带了出来。
白谨年眼尖,皱着眉头看着乔清扬,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苏素儿,把你的手松开!”
苏素儿目光迷茫的看向白谨年,那受伤的眼神就像他八年前刚救醒她的那会儿。
白谨年叹了口气,柔软了语气,哄道:“乖徒儿,咱们把手松开好不好?”
苏素儿在白谨年轻声细语下,终于把手慢慢的松开了。
一粒黑色的棋子从她的掌心滑落,在白色地面蹦跶了两下,留下一滩血迹。
白谨年面色难看的抓起苏素儿的手掌,那血肉模糊的手掌心便映入他的眼帘。
许久许久,白谨年都没有动弹。
空气中一阵静谧,苏素儿无意识的蜷了蜷手指。
“你就这么糟蹋你自己?”不知过了多久,白谨年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素儿终于回神,怔怔的看着她师父。
“如果早知道你不会爱惜你自己,那我当初何必花这么大的功夫救你!”白谨年只觉有一股郁气充斥在胸中,这八年来,他将她捧在手心里,处处保护着她不受伤害,可是,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他转身,不想再看她那还滴着血的手掌。
可是,他发现他的衣袖被扯住,他还在生气,一动不动,也不理会扯着他衣袖的苏素儿,可到底也没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素儿的声音终于从他身后响起。
“师父,你不要生气,不要不要我,我错了……”苏素儿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带着惶恐和伤心,像是怕极了白谨年离她而去。
白谨年再大的怒火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了,他在原地立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回头,却怔住。
他有多久没见过苏素儿流眼泪了,八年前他救她回来的时候,昏迷的她也是这样不停的流眼泪。可是,从她醒了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伤心的样子。
他虽然一直都嫌弃他家徒儿是个面瘫,经常逗她生气。可此刻真正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又觉得浑身不舒坦起来。
他无暇去追及自己这反复无常的心理,只凶狠的擦了擦苏素儿脸上的泪水。明明看似很粗鲁的动作,却意外的轻柔。
“谁说不要你了,我说了吗?!你还吃了我八年的饭呢,想走,想都别想!”
苏素儿怔怔的看着她家师父,慢慢的,嘴边露出一个笑容。如初生的太阳般,柔和温暖。
白谨年却嫌弃般的皱了皱眉,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难看死了!”
苏素儿吸了吸因哭泣而堵着的鼻子,慢慢的脸红了。她瓮声瓮气的道:“反正师父不能不要我!”
白谨年看着苏素儿还紧紧扯着他衣袖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是他费尽心力、呕心沥血养了八年的小东西,怎可能会不要她!
等苏素儿平静下来,白谨年才小心翼翼的问起她失常的原因。其实他心中早有猜测,能让他家徒儿这般的,也只有她来荒山之前的事了。
想起他刚遇着她时的情景,她如一只精致却破碎的瓷娃娃一般,毫无生机的躺在雪地里,满地的血如盛开的花。那时他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救得活就多一个好玩的东西,救不活……那也就救不活吧!可是现在想起来,却只想将害她伤得这么重的人揪出来,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那是他的徒儿,除了他谁也不能欺负。
苏素儿有多久没有想起多以前的事了?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并不是忘却了,只是刻意的不去想起,那是她最惨痛的记忆,是一想起来便痛彻心扉的苦楚。
“秦川容……”她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仿佛连舌尖也是苦的。
从哪儿说起呢,她原本也是众星捧月,天之骄女,她的父母是是落阳宗天天资卓绝的人物,在仙魔大战中杀敌无数,受人尊敬,所以她一出生便被捧在手心里。
落阳宗共有七峰,紫竹峰是其一,另有灵石峰、雪峰、烈阳峰、暗峰、刃峰与真武峰,七峰中尤以真武峰最为强劲。每峰都有一个长老,她的父母便是真武峰长老门下的弟子。
或许是她的父母太过耀眼,也或许是真武峰的风头太过强劲,那时落阳宗的先祖勤阳早已在那场仙魔大战中不知所踪,下一任接任落阳宗的掌门势必会从七峰长老中选出,而因有她父母的真武峰一下便成了众望所归。于是在一次外出历练中,她父母的行踪被落阳宗中人刻意泄露给魔教,引来躲藏在暗处的魔教强势的复仇!
一场血战不可避免,她父母在杀了魔教众多人之后,却也被魔教中人残忍杀害,甚至尸骨无存。
而她,亲眼所见那一场血战!魔教中人到来时,她被父母藏在结界中,无人知晓她亲眼所见她的父母死在她面前,满天的血仿若在下雨,不管她怎样哭喊,她的父母都没有再站起来,像往常一样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她终于意识到哭闹并没有任何用,于是她变得不会哭不会笑。
她不知自己在结界中待了多少时日,胃空虚得一阵阵痛,嘴巴干枯得流出血来。
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秦川容出现在奄奄一息的她的面前。
“素儿,我来带你回家。”
那时候苏素儿想,那是她听到的最好的话语。
后来苏素儿才知道那人是紫竹峰长老的大弟子,名曰:川容。
取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苏素儿回到了真武峰,可没有父母的她哪怕让许多人同情,可更多的人却开始轻视欺辱她,每每当她被欺辱得遍体鳞伤时,出现解救她的永远是他,将她救出地狱的秦川容。
她对他越来越信赖,甚至是依赖,可后来,他却一刀刺入她的胸膛,将她随意丢弃在雪地中……
而她,却到最后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明明,明明他那么认真的说过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