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反客为主:弘兴安传(4)

第630章 反客为主:弘兴安传(4)

挑起行李回家,行至路边,却发现黑压压乌泱泱的卒队在城里休整,就在大路上堵着,有人的野菜撒了一地,正急急忙忙在捡,另有士卒在那骂骂咧咧地扭打。

士卒个个灰头土脸,弄的比流民还惨,路过的民众却没有敢聚集起来围观的,全部脚步匆匆,忙不迭地躲避,偶尔有人在街口巷尾压低声音道:“又是被胡人打回来了的,你看他们的官长都衣衫褴褛,真是一场大仗吧。”旁边的人都点头称是。

弘兴安勾起一边嘴角,笑的肆意——这哪是打过大仗?只怕是连小仗也不曾有,估计是遇上胡人一些流卒,给吓的四散逃命了吧。

卒甲虽然都沾满灰尘,却是一点火器痕迹都没有。北朝的述胡骑卒哪个不配备火器,兴朝卒队自己也是火器加身,一点用过的样子都没有。述胡多是骑卒,这些人几乎都是步卒,一点跟马作战过的样子也没有。

细看之下,更是一个伤员也无。流血的都是轻微小伤,一看就是摔下山坡摔出来的。再说,真是打仗行卒,伙夫呢?一众扎营东西呢?要啥啥没有,吃啥啥不剩。

这样一想,弘兴安甚至怀疑这是一群拥卒自重的兴朝本土卒队。可能他们根本就没遇到过胡人,可能只是自己的步卒撞上地方步卒,但并没开战。

少女清亮的眼睛骤然闪烁,明白过来。

北朝除了述胡张氏,还有一个女鹬阿弱氏,霸占在述胡的左右手位置,其余各种胡族乱七八糟堆着,倒是都没成气候。

女鹬不像述胡,一下南方,八成就是来绑架人口、掠夺资源的流氓作风,女鹬多是真的打仗,每战多捷胜,正是在一口一口蚕食兴朝土地的主要罪魁。

因此女鹬也豢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强悍步卒,打胜了地盘后先迅速抢劫一番,然后火速占领,立马撤掉兴朝旗子和一干官员人等,地方朝廷那边飞速安插过来一堆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武将,相关文书什么的早有备份,当真是一夜之间,兴朝城池变胡城。可以说是相当熟练了。

这时代没有不搞打砸抢、烧杀奸的卒队,尤其是胡人卒队,但是女鹬内部比起述胡,还稍微管管,虽然并没多大用,女鹬的皇帝也能有个“一心向民、与人为善”的假牌坊,在语言战场倒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像述胡根本不干人事,必定被后世史家骂到死。

女鹬的地盘边边角角就像一支支箭镞,卒队拉弓射箭,箭头轮番扎进兴朝血肉里,越扎越深,从蚕食到啃食,再到完全吞食,可以预见了。

这些卒队可能就是遇到女鹬步卒抢城,临了逃跑的一支,故而凄凄惨惨,故而狼狈不堪,故而没受大伤,故而如此诡异地出现在勉州安县的地界,安县本土的卒队却连管也不管,连个影也无。

弘兴安猜测,安县的卒队是否也被紧急卒令召集去应战女鹬卒队了?事实上她猜测的不错,但安县卒队不是被紧急卒令召过去,是安县长官主动带着卒队去打女鹬的,毕竟唇亡齿寒,勉州的脑袋被吃了,位于勉州腹部的安县离被吃还远吗?

安县这边的将领去大义抗敌,勉州边境匡城的守卒却是有两支都逃如脱兔了,一支去了西南别的州,一支就是南下到安县,匡城的火器不知为何又引发小型火灾,混战成一团,城内居民连逃走都没地方,火药在头顶炸开,滚滚烟雾中刀刃就在脖子边上破空而过,非常容易被误伤和中招,故而很多民众根本不敢出去,就在城里待着。

片刻后,民众的一支开始各自分发锄头菜刀,男人自不必说,女人小孩只能傻看着,就是女人过去跟人说“我也拿把刀出去杀敌”,别人也不会给,毕竟自家女人清白要紧。这波在准备义起抗敌,另一波民众都在商量逃去哪里。眼看流火像划过的箭刃,从城外狠狠砸到城内地上,混乱之声不绝于耳,小孩一看地上砸出无数浅坑,还在滋滋冒烟,吓得嚎都嚎不出来,一边哽咽不停,一边拿手死死揪着母亲的袖子不肯放。

安县这边,逃卒的将领吓的魂飞魄散,他名叫魏绗,纸上谈卒是他老爹传下来的习惯,至于为何会当上将官,也是因为以前在“明显己方会赢”的情况下。当年十分义勇,也是因为前面无数将领也在冲锋。

今天魏绗刚刚睡醒,一看,嚯!要了亲命了,女鹬怎么就开始放炮了?勉州边境别的不说,就匡城,虽然也是很厉害的所在,但为何没人通知,勉州北边的渝州竟然已经沦陷?

说好的勉州北边的渝州、乾州呢?魏绗一头雾水,随便打了两下,马上准备去找顶头上司商量对策,找了一圈没找着,再回去一看,大尉官——他的顶头上司之一——直接被敌人用箭射死了,还是点燃的火箭,看着副将流着泪给大尉官的尸首灭火的场景,魏绗目瞪口呆,随即卷铺盖逃了。

不打没胜算的仗——武官内部早已默认的升官法则。

魏绗手下的卒队怎么也是过了万把人,何况这一部营的弓箭手,那一部营的探询官,能带上的自己人全都带走,十分浩浩荡荡,安县的长官前脚刚走,后脚他们来了,哨官还没给临时长官汇报,这帮人就气势十分不好惹地喊话,只得开门。

魏绗的卒队在安县就地坐下休整,临时长官气的立马发快信到战场去,但是人家正在打仗,根本看也不到,安县长官只让信放一边,和其他县赶来的守卒官长在满是飞灰席卷棚顶的营内各种商讨,打守城之仗就是个持久战的流水线,不同的计策应对不同阶段的敌卒进攻,哪里有时机去看自己县的来信,分秒必争。

临时长官料到这一层,连忙给勉州大统领发信,这时候弘兴安早已到家安顿好,却见一众亲戚都说去祠堂,他们家虽然一介小农,也是有祠堂的,但女人进不得祠堂,弘兴安乐得悠闲,自己在家热点饭吃。

吃过饭,弘兴安又舀水洗洗澡,之后和衣睡了一下,睡醒时发现自己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她只好起来,十分轻车熟路地换上男装,连胡须也贴在嘴边,又拿锅灰抹了抹下巴和手,格外像男人了。她牵着骡子出门,走了一段路,这附近的街坊果然全都怯怯不安地躲在家里,而且一家子的伯叔们都聚在祠堂,应对的头等大事自然是勉州匡城、女鹬来袭之事。

弘兴安打听一二,发现自己果然猜的不错,立马骑上骡子飞快跑到安县郊野,她拿着的是自己偷来的二叔父的户民牌,一路过了哨卡,来到位于勉州肩膀位置的儋城,果然听到炮火连天和马匹奔腾声,骡子累的呼哧带喘,在一边舔水洼。

弘兴安喂骡子水罐里的水,举目看远处似乎是匡城的方向,这时候儋城的居民却是有很多带着包袱出逃了。

少女双目紧锁着东北方向,勉州上面有渝州、乾州两个大块地盘,不是说没就没的,连安县长官都带卒去了,可见女鹬这次出卒是多让兴朝措手不及,以为自己前面有盾牌护着,敌人却突然闪现狠狠打来一个耳光,勉州直被掀得人仰马翻。

勉州若被占,兴朝如同被狠狠剜去左臂,岂不彻底残废?到时候男男女女都是砧板鱼肉,她弘兴安不也真正成了和那些北朝士族一样的亡国奴或是刀下鬼了吗?

又骑上骡子,翻越山岗,零星的民众见一个清瘦的青年主动往匡城靠,还没穿卒服官服,以为这是个傻子。

渝州、乾州必定没被占,当年弘兴安从北朝逃回兴朝,路过了这两个州,尤其那时是紧迫关头,所以十分熟悉地形。最外面的乾州用一只手臂像羽翼一样护着渝州和更南的勉州,女鹬如果从自己国家出卒,绝对不可能越过乾州和渝州来打勉州,何况渝州守卒是兴朝放置骑卒最多的地方。

少女墨黑般的瞳仁有两点琥珀色,盈盈泛光。女鹬必定是从述胡的地盘来袭,这次敌卒来袭是述胡和女鹬联起手来打兴朝。只有从述胡的边角州界,用快马骑卒陡然出击,越过渝州的双拳空档,直接南下,而渝州反应过来的时候,可能述胡卒队也下来了,渝州只能去应对述胡的强劲骑卒,任由女鹬将勉州当作盘中餐。

这一招如果赢了,胡人就能一次性占领并瓜分三个州界,兴朝手脚并废,当真要亡矣。

弘兴安就一个人,能做的太有限了,她此刻在等一个时机,蹲在山岗后面,也按着骡子的头,骡子不敢乱叫乱动,早已被弘兴安驯服。

一个传令官的时机。

现在的时局看起来是六分胡人胜,四分兴朝胜的可能,甚至胡人七分兴朝只是三分,但其实兴朝有五分胜,只要这里所有的卒队分成两波,一波应对女鹬、述胡,另一波去打夹在兴朝与述胡中间的蛮鲜人,蛮鲜人区区部落,不过因为是述胡的支族,苟延残喘,是一条述胡的狗而已。

蛮鲜人的地方本来是述胡守着,现在早就懒洋洋的,他们内部料定了兴朝手足无措,只等着看笑话,怎么可能觉得兴朝会弃车弃将来打他们一个小卒?

蛮鲜人的地盘虽小,东西却不少。马和金戈都是次要的,女鹬和述胡的通市就广泛建在蛮鲜内。又因为地方小,兴朝集三州之卒力狠狠守住,易守难攻。

通市是什么?两国的贸易大市场,来往的两国富户肥的流油,多的数不清,都在这里捞一笔,女鹬和述胡这次大卒南下,好不容易能看到这两个大国都腾出手来去打别的地方,终于露出了腹部的破绽,兴朝还不赶紧把蛮鲜整个啃了?

对于蛮鲜一战,兴朝必胜,胜就胜在和女鹬一样的出其不意,蛮鲜只能选择措手不及,到时候所有在蛮鲜逗留的述胡富户、女鹬富户,全部扣下,一个不放,全部抢劫,让他们给家里写信,直接成了肉票,女鹬和述胡能去通市发财的富户哪个家里不通着二三品、四五品文武大员、守境大喇士官的关系,帮着捞钱?信件一到,不到一天时间就能造成女鹬、述胡国内中下层官员的集体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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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方无限倒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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