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旅途客
林茜檀在王家一待就是好几天。
天上黑云滚滚,大雨瓢泼,不分白日黑夜地下雨,却几乎一直不见雨势变小。一切都和林茜檀印象当中经历过的是差不多的。
千石村就在水岸边上,住在这里的居民明显对于这些风雨之类的天气变化很有应对经验。村子的防汛功能也十分到位,任凭外面大雨下个不停,林茜檀住在高处,也不必太担心水位会上涨到脚边。
唯独就是雨水总这么下,人被迫待在屋子里不能出去,不免会有一些憋闷难受的感觉。
林茜檀倒是还好,正好利用这些时间,将自己两世的记忆充分归纳整理。
头脑中一些混乱的地方也被尽量理顺。但毕竟是过去了好几年,许多曾经的事情未必全都记得清楚,所以无法避免会有记忆混淆或是干脆就空白一片想不起来的地方。
她经常就躺在客房床榻上面装睡,实际就是在做这些整理的工作。宋氏以为她旅途劳累,也没有多想,还叮嘱两个随行的丫鬟尽量不要打扰。
林茜檀有的时候会想着想着就不小心真的睡了过去,白天睡得多了,到了夜里便时常睡不着。不过两三天下来,她的作息就乱套了。
但林茜檀也对于接下去首先要做的事有了一个初步的规划。
前世的她,除了因为自己实在太过愚蠢,屡次三番被人卖了还在那儿帮人数钱,那一世不济的命运也有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她失去了母族楚家的庇护。
东山侯府林家虽然是她的父族,实际上却并不会给她多少支持和帮助,反而还在她许多次命运的关键时刻,就是东山侯府的人落井下石了一把,将她推向更为悲惨的境地。
而楚家……
不用任何猜测,林茜檀就断定楚家之所以从原本延绵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到走向灭亡,飞鸟各投林,毫无疑问是托了东平郡王燕韶的福。
大商国朝廷建立不过就那么点年头,皇帝宝座也只有两个人坐过。开国皇帝燕坚顺应民心,举兵消灭夏朝暴君苛政,建立大商。但他最早册立的太子,可不是如今坐在帝位之上的燕广。
废太子燕勇,死于皇权斗争,但他身后却不是没有留下血脉传承的。
燕韶就是他的儿子。
楚家就是因为和这位血脉特殊的王爷走得太近,遭到燕广惦记,这才成了皇权刀下的亡魂!
所以林茜檀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楚家被燕韶带上灭亡的不归路。
根据记忆,林茜檀知道,在不久之后的楚家寿宴上,会有一出和燕韶有关的好戏,她需要早些上京,早做准备,当然,也就没有心思在千石村这里和王二狗为了一件肚兜纠缠了。
左右不过是一块布料而已,并不会因为是她穿过的就成了价值万金。林茜檀经过许许多多的事,早就看淡这些。反正不该被拿去的也已经被拿去了,她只当是丢了一块洗脸布。
但毕竟因为历史的轨迹在肚兜这么一件小事情上拐了一个大弯,林茜檀已经看到由于她做了一个不同的选择,有些事情已经变得不一样。
头一个就是她住在王家两三天的时间里,至今也还没见到过前世里在偷肚兜事件一东窗事发就见过的那位王家的“老”太太,夏三娘。
屋外的雨大得吓人,就算是一个院落从这边廊下走到那边廊下几步路的距离,都叫人懒得走,更别说是特意绕远路走去夏三娘那里拜访了。
夏三娘是王氏兄弟的母亲,在林茜檀的印象中是一位有些威严刻板的人,当年王二狗的事情闹出来,林茜檀还被她莫名其妙地威胁过……
窗外的廊下正传来锦荷与待梅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林茜檀的思绪渐渐被打断,她从枕头上稍微挪了挪脑袋,往外看去。
只见天边仍然昏沉一片,雨水淹没大地简直像是不用花钱似的,水白花花地流。但林茜檀清楚,这雨应该下不了多久了。
耳边是待梅和锦荷不小心说得大声了一些的声音。
锦荷不是关得住的人,早就身上长霉,抱怨连连。待梅性子温吞些,也同样被大雨闷得受不了,少见地配合锦荷唠叨了一两句。林茜檀没有看到宋氏,估计着她是窝在哪里为她缝制内衣内裤。
林茜檀于是窸窸窣窣着把脚放到地面,穿进绣鞋,企图自己起来。但她起身的动作还是迅速惊动了外面说话的两个人。待梅和锦荷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赶着进来伺候。
林茜檀笑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她只隐约听了个大概。
锦荷没说话,是待梅温声先开口了:“在说王家又来了客人的事。”
林茜檀听见那个“又”字,果然顺应着待梅的话问了下去。
这一回,说话的人成了锦荷。
锦荷一边把外套拿来给林茜檀披上,一边说道:“今天早上,给咱们送饭的王家小子吃了我的窝丝糖,便多说了几句,说到前面冒雨来了一批人,个个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住了进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待梅看了锦荷一眼,又偷觑了一下林茜檀,见她没有不悦,这才柔柔补充:“奴婢也远远瞧了一眼,成群结队的,与咱们一样,足足有十几个人……”
林茜檀“嗯”了一声,并不怎么把听到的放在心上,只当那些人是和她们一样被大雨困住的旅途客,殊不知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寻常普通的人。
林茜檀没留意锦荷在说话的时候提了一句“王家小子”,并不清楚自己连着两三日吃的喝的,都是王二狗亲自给她送来。
锦荷见她对这些事不怎么感兴趣,便也没有追着再说。
林茜檀猜想的并没有错,天上的大雨看着下得厉害,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一天,到了这天的夜里,窗外的雨水拍击声响也就不知不觉停了。
林茜檀正好白日时睡得太多,没有困意,便察觉到了这个。她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偷偷摸摸地自个儿披了外衣,绕过了睡得死死的锦荷,独自一人来到了屋外的庭院里。
在屋子里听不见、来到庭院里却能隐约听见不知哪儿传来轻微的响声。林茜檀辨认了辨认,听上去像是什么东西正在快速被挥舞。她没在意,只以为是哪个王家的仆人夜里干活,等再回去屋子里,便丢在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