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策马啸西风

第三章 策马啸西风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青衫的公子哥骑着白鬃骏马行驶在通幽小路上。

不过与先前来时不同的是身上多了两柄朴刀,马鞍左右又各挂了两根麻绳,麻绳尾端又分别绑着两个山贼的双手。

马儿跑的速度并不快,却也不是李二、周三炮两人走路便能跟的上的,

李二周三炮只得一路小跑跟着前面‘带路’的马,以免自己一个不慎倒地,被马拖拽着的滋味想必是谁也不想去尝尝的。

三人一马接连跑了十几里路,李二和周三炮是叫苦不迭。

嘴唇干裂喘着粗气,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方才赶路之上,脚步逐渐慢下来。

半拖半跑的跟在马匹后头,又跑了将近十里路后,

青衫公子哥丝毫不顾马后两人如何哭求哀嚎,继续骑马走出小路,小路终归是小路,便是骑上马也只有几炷香的路程。

青衫公子哥策马越过小路,瞧见前方只有笔直无比的大路可走,青衫佩刀公子哥骑马带人又走了两里路。

看见路边一座支起的茶摊,青衫公子哥这才驱马停至摊前,随手将马缰搁在马背之上。

侧身下马坐到阴凉摊前,那支起茶摊的‘老板’看到有生意过来连忙过来招呼客人,拿起肩上的毛巾象征性的擦拭了几下青衫公子哥面前的桌子,对着公子哥往桌子里边让,青衫公子哥冲着茶摊老板点头示意,

青衫公子哥落座之后便开口,

“掌柜的,天热,来碗凉茶解解渴,至于酒水就免了,我还要赶路。”

那位年迈的掌柜原想本该介绍一下自己这家酿的梅子酒卖与眼前公子哥。

话没开口就被公子哥一通话给堵住了,不过年迈掌柜到底是经过了不少风风雨雨,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应声下来,

掌柜的装作没瞧见公子哥马上绑着的两人,只是用眼角余光轻撇一下,便不再与之视线接触。

嘴里连忙应和起来,

“得,您稍等。”

说完这话,掌柜的开始背对着公子哥忙活起来。

年轻公子这时候瞧见掌柜的身后有几个刚刚洗完还留着水珠的西瓜,正好借此解暑,便开口道:“掌柜的,你这案板上的西瓜卖我一个。”

背对着公子哥的老掌柜手上停顿一下,转而继续笑呵呵的回头开口道,

“好嘞!公子稍等片刻!”

公子哥端着掌柜刚拿上来的一碗凉茶,一口饮下半碗,年轻公子哥皱皱眉,心里暗道,

“果然还是喝不惯这口。”

年轻公子哥本来是要放下手中半碗凉茶搁置一旁。

手刚放到半空,随后似乎是心疼这碗茶钱,硬着头皮将余下半碗茶一饮而尽。

公子哥喝完碗中茶水,嫌弃的噘着嘴舔了舔嘴角,那年迈掌柜瞧见这位公子哥的作态也是嘿嘿一笑,随后又端来一碗花茶,

掌柜的把手中花茶放在公子哥桌前,又取过切好的西瓜摆在桌上,掌柜的才开口道:

“送公子的,一碗热茶,不值几个钱,别嫌弃。”

公子哥听到掌柜口中说的话,连忙点头微笑以示感谢,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掌柜的瞧着这位公子哥像是个好说话的面善人物,便坐在临近公子哥桌子的另外一张椅子之上。

右手从腰间拿起那杆堪比他年岁的老烟枪,从烟杆之上去下烟袋,倒出烟叶,打火点烟,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年迈掌柜轻嘬了一口烟杆之后,随口与眼前公子哥聊了起来,

“公子这是要走远路?如今这世道可不算太平,走远路大道还好些,时不时能瞧见人,总归是心里多点底。

至于小路,劝公子莫要贪图路近阴凉,

小老汉我在这摆摊可听说不少小路之上经常有山贼出没的事,出人命的事倒也不曾听说,不过身上值钱的物件那是实打实的得留给贼匪了。”

年轻公子哥抿了一口热茶之后,手保持端碗的姿势,嘴角含笑回应道:

“哦?这小路之中当真有山贼出没?”

“可不敢与公子说笑,小老汉这番话说的那是实打实的真!”

身为掌柜的老汉说到这里连烟都顾不上吸一口,冲着自己胸口结结实实的锤上一拳以表话真。

年轻公子哥一碗花茶下肚,

“得,冲着老掌柜这番话,再来……”

年轻公子哥话音未落,整个人上半身便瘫倒在桌案上。

老掌柜虽然一直抽着烟杆,可眼角却始终盯着年轻公子哥作态,

看见公子哥倒在桌案上不似作伪,又用烟嘴捅了捅公子哥俊雅如谪仙人的面庞,这才放下心来,走向那早已被公子哥祸害累瘫坐在地上的李二和周三炮身边,给他们二人松绑。

周三炮揉着酸疼红肿的手腕,冲着地面又是一口老痰,

“呦呦呦~,疼死爷爷了。”

周三炮跟在马后面跑的时间太久也没有水给他喝,此时嘴唇早已开裂,先前一直想着自己怎么才能从公子哥手下活命。

自然顾不得嘴上这点小伤,这会儿嘴上已经有血丝冒了出来。

老掌柜给他们二人松绑之后蹲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低头又抽了一口烟杆,吐出烟雾,

“你们两个瓜娃子,都告诉你们要少做贼匪这种事,这回好了,碰上铁板了,

趁着那位公子哥药劲没过,你们两个抓紧走吧,老头子我也算是还清了欠你们两个小子的人情了。”

李二这时候默然开口,

“不趁着现在,宰了他?

他可是记住了咱们三个的样貌,就算是我们跑了,您老也脱不了干系。

说到底,咱们四个,总得有一个受罪的。”

周三炮此刻也没工夫管嘴上的小事,却也不随意开口,只是默默听着二人对话。

自打他和李二组伙以来,小事他可以随意做主,到了大事方面,还得是李二来决断,

这,就叫,每逢大事有静气。

周三炮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不得不佩服一下李二的,

李二这小子,心眼就是多,想的也就更周到一些,总能把一堆话融合成三言两语把意思表达出来,要不是这样,先前他也不会极力说服李二跟他一起做那件买卖。

老掌柜只是抽烟,待到抽完最后一口烟叶,老掌柜冲着石头磕哒了几下烟杆,空出烟灰,这才缓缓起身,开口道:

“老头子我啊,活的够久了,你们两个小辈儿,别总把自己憋在这块小地方。

有时间,多出去闯荡闯荡。

要不是知道你们两个臭小子没犯过大错,这屎盆子就算是你们给老头子我磕一百个响头,我也不给你们顶锅。

走吧,走吧。”

老掌柜说到这里已经转过身去,挥了挥握着烟枪的手,

慢慢走回先前的座位,瞧着夕阳西下,也瞧见了自己仅剩不多的时日。

李二还驻足在原地,不肯动弹,周三炮开始拿回马背上的两把朴刀,跟李二说了句话,李二这才妥协,跟着周三炮一起钻进林中。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趴在桌子上的公子哥才算是醒过来,眼神茫然的瞅向四周,嘴上嘀咕了一句,

老掌柜的这时候露出沧桑笑容,解释道:

“小哥,方才对不住了,我与你绑在马身后的那二人是熟识,也是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这才逼不得已往那碗花茶里放了些山里猎户打猎常用的醉人草,这回他们我也放走了,是杀是将老头子捉进管衙,悉听尊便。”

年轻公子哥听到这里脸上竟是没有丝毫怒意,又喝下先前装有蒙汗药的茶底,

“准确来说,是醉人草加上散石木吧,醉人草虽有麻痹人的功效,味道却有股独有的腥膻味,军旅之中常用此来备用麻痹伤口以便缝合,

要内服却是有点难以忍受其味,只有靠着散石木的木香混进茶里,顺着茶的苦意将其掩盖殆尽,能将此掩盖气味,

想必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猎户或者采药人吧。”

老掌柜震惊之余下意识的点点头,丝毫不记得方才眼前这位公子又喝了那药性最烈的茶根儿。

年轻公子哥扶了扶腰间长刀,冲着先前周三炮和李二逃窜的树林里继续开口,

“你们两个也别躲着了,出来吧。”

老掌柜顺着公子哥视线挪移,果真看见去而复返的李二和周三炮,二人手中皆是举着朴刀,老掌柜脸上一股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神色,

布满岁月沧桑的手掌颤抖着指着周三炮和李二:

“你们两个憨货,耍小孩子脾气也不分个时候,你们怎么被这后生捉来的?

怎的,多了我一个土埋大半截的老头子,

就觉着咱们三个加起来能跟这个后生打起来的胜算大?”

老掌柜说到这里心里越敢气愤,抓起平日里的老伙计狠狠一把摔在地上,本该脆弱无比的烟杆对上坚硬如铁的地面,后果不用想都是前者以落败告终。

可眼下,本该接踵而至的脆响声却始终没有到来,

老汉瞧着李二和周三炮眼睛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都直了,心里犯起了嘀咕,

才瞥了一眼,又转过头继续痛骂李二和周三炮,随后似乎察觉不对,猛然回头瞪大眼睛,饱经风霜的手指向地面,舌头霎时也起了绊子,

“这,这!”

李二和周三炮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李二喉结一动,咽下一口唾沫,周三炮则是痴傻的嘀咕了一句:

“娘嘞,练,练气士!”

此刻与老掌柜相处了几十年的老伙计安然无恙的趟在地上,与其说是躺在地上,换成浮字更为贴切。

烟枪此时正浮于地面一寸,不断盘旋,最终落到一张修长白皙的手掌之上,手掌的主人不言而喻,自然是那位扮猪吃老虎的青衫公子哥。

公子哥运转气机将烟枪从手心挪到老掌柜的手中,老掌柜下意识双手捧住,公子哥这才开口道,

“我今天呢,本来也就是路过那条小路,本来是有人拜托我给你们两个来点教训,至于把你们打杀了,我本就是淡了心思的。

更何况听见你周三炮先前说的‘赌’之一字,

我思来想去,觉得十分有理,还有你说的那句没钱还想去追求什么清高,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我骨子里跟你周三炮其实是差不多的,毕竟‘饱暖才能思淫*欲’不是,

外加上老掌柜的舍身救你们两个,那是他之前受过你们的恩,我觉得也很正常;

至于你们二人明知打不过我,却还要为了救老掌柜来跟我拼命,连心性好隐忍的李二都愿意不再去想那些身后事,更是难得。”

“你们,让我觉得这个江湖多了一丝人情味。”

青衫公子哥说到这里自嘲一笑,

“四年前,我做了一件,对我家族算是不小的祸事吧,

可那个自我记事起,滴酒不沾的爷爷,

那晚独自推门找我喝了一壶酒,

我爷爷在酒桌上跟我讲了很多,说我做的很对,做人要有底线,

有所为有所不为,

人家都要骑你脖颈子上拉屎了,你还得笑呵呵的应着,你这时候不抽刀你想屁吃呢!

他老人家还说,

要把当时的我换成他老人家,肯定是要那王八蛋生不如死才好,不会像我那样一刀给他了解了,

爷爷他还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至于最让我能记住的,其中有一句话,我这几年想了又想,始终觉得滋味很足,佐酒最好,叫,

人生天地间,

当,

顶天,

立地。”

青衫公子哥说到这里嘴角勾起,刀削棱角,俊雅脸庞露出自信笑容,整个人更像是披上一层肃杀的铠甲,

“他老人家还说了一句,算是安慰我的话,叫”

卫胥说到这里端起茶杯拇指轻滑杯沿,吐出几个字,

“人不轻狂枉少年!”

可后半句话还是留在心底,未曾对人吐露心声,

“那我卫胥就让天下人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什么,才是狂!”

卫胥说到这里眼神奕奕,在三人近乎呆滞的目光中扔下茶钱,起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手提陌刀,

策马啸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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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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